周/六睡个懒觉起床,程菁闲闲地吃了点东西,一个电话给杜芸拨过去——“起了吗?”
“早起了!怕你起不来,没好意思打电话催你!”杜芸不客气地说。
“呵呵,”程菁尴尬地笑笑,问:“去哪儿啊?”
杜芸说:“大热天的真去爬香山啊?你也不怕中暑!”
程菁商量地问:“那你想去哪儿?”
杜芸早有打算,提议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赏赏景、聊聊天,晚上再去哪儿吃一顿,不是挺好的吗?”
“好!就依你!”
杜芸不由分说地说:“那你就在家等着吧,我这就过去接你。”
说罢,她挂断电话,驱车直奔程菁家而来。拉上程菁,杜芸主动问:“咱们去哪个郊区转转吧?”
程菁笑道:“我看你是早就计划好了,还问我干嘛?只要你不把我卖了,你爱把车开哪去就开哪去!”
“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抵赖!”
“走走走!赶紧的!”
车子缓缓驶出程菁家的小区,十分钟后上了五环主路,又经过十分钟,就到了京承高速路入口,车速有所减缓,但还不至于停下来。经过收费口进入京承高速路,车速变得均匀而稳定,杜芸打开空调、关紧车窗,再听不到外面的噪声,车内的气氛安静、祥和。这样的氛围最适合谈心,程菁于是悻悻地开口了,“哎,跟你说件事。”
“啥事儿?”杜芸没有察觉到程菁的异样,大大咧咧地问。
“我,”程菁顿了顿,低声说:“我在上海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出什么状况了?”杜芸为她的扭捏而失笑,“你失/身了?”
“嗯。”程菁轻声应道,一脸小女孩似的赧然。
“啊?!”杜芸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警觉地问:“跟谁啊?”
程菁讪笑着说:“一个客户,上海人。”
“啊?!”杜芸运一运气,连损带挖苦地说:“你可真行!做服务的把客户关系维护到了床上!”
程菁红了脸,勃然作色,“我把你当知己才跟你说的!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
“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嘛!”杜芸马上缓和了语气,哄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说说呗。”
程菁长叹一声,说:“太复杂了,一言难尽!”
杜芸想一想,问:“你喜欢他吗?”
程菁的语气颇迟疑,“有点儿喜欢吧。”
“这叫什么话?”杜芸怪叫,“你喜不喜欢他你不知道啊?你为什么跟他?不至于只是为了那件事儿吧?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吧?”
程菁沉默半晌,说:“我的脑袋全乱了,我真的整不明白了,我就是想找你帮我分析分析嘛!”
杜芸无奈地瞥她一眼,说:“好,我帮你梳理梳理。第一个问题,你寂寞吗?”
程菁毫不犹豫地回答:“寂寞。”
“第二个问题,你需要男人吗?”
程菁怒斥道:“废话!除非我不是女人!”
杜芸扑哧一笑,继续问:“第三个问题,那个上海人是已婚男人吗?”
“我的道德水准有那么低吗?自己的婚姻刚被小三儿破坏了,就去破坏别人?”程菁白她一眼,说:“他已经离婚三年了。”
“哦?有戏!”杜芸兴奋地问:“第四个问题,你们是玩儿一夜情,还是打算长期发展?”
“我没想过,”程菁随口说:“看他吧。”
“你的态度有问题!”杜芸狠狠批评她一句,问:“你们俩的事儿,是他要求的吗?”
“这是第五个问题吗?”程菁发扬了她的黑色幽默精神,“是他要求的,我爽快地接受了,没有扭扭捏捏、半推半就。”
“喔,”杜芸思忖片刻,又问:“第五个问题”她清清嗓子,加重语气重复:“听好了,这才是第五个问题,很重要——他爱你吗?”
程菁漫不经心地笑道:“喜欢总归是有一点的吧,爱还谈不上,认识的时间太短,相互之间的了解还太少。”
杜芸好奇地问:“认识多久了?”
“嗯”程菁赧然地说:“两个月差三天。”
“这么快?!”杜芸看着程菁哈哈地笑,“行啊你,还整出个一见钟情来!”
“什么一见钟情啊!”程菁不自觉地借用了卓逸帆的理论:“任何喜欢都是有理由的,我才不相信一见钟情呢!很多时候,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是我们的潜意识替我们做出的选择。”
杜芸八卦兮兮地问:“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呃”既然已经这么亲密了,程菁相信卓逸帆不会向她索要版权,厚着脸皮又拿来了一把——“他很聪明,很厉害。”
“喔,”杜芸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说:“不明白!”
程菁不顾她正在开车,伸手拍她一掌:“你都明白什么呀!”
“别闹别闹!注意安全!”杜芸白她一眼,在脑袋里将前面的问答整理一番,做出了总结:“明白了,你刚离婚,很委屈、很寂寞,需要得到男人的安慰。他呢,离婚有些日子了,感情上、生理上都很寂寞,也想找个女人,彼此安慰、彼此取暖。你们俩一见面,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我总结的对吗?”
程菁不太喜欢这个结论——透着那么股子无奈和世俗气!然而,这确实是一个经过分析推理得出的科学的结论,她皱皱眉,闷闷不乐地说:“差不多吧,不过你别说什么郎有情、妾有意的,听着那么恶心!”
“切!你做都做了,还嫌我说的恶心!”杜芸揶揄她一句,沉思半晌,怂恿地说:“你这样可不行,什么都稀里糊涂、模棱两可地,那哪儿行啊!你岁数也不小了,耽误不起了!你要是觉得他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好好跟他交往,奔着能结婚去交往,你说呢?”
“大姐,我刚离婚!现在考虑再嫁是不是早了点?”程菁落寞地笑了,“你不是说了嘛,再找一个还会遇到新的问题,是再离呢,还是凑合过呢?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过日子了,真的多出一个人来还不适应呢。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呢嘛,咱俩都不嫁了,咱俩凑一对!”
杜芸在怀柔出口驶出京承高速,沿怀柔县城向西北方向行驶。程菁偶然看见指示路牌,忙提醒她,“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是红螺寺方向啊,那可是只有山,没有水。”
“没错,我临时改主意了,”杜芸幽幽地说:“突然想去看看红螺寺那两株老银杏树了。”
夏日的红螺寺里别有一番清凉、幽静,穿越那条碧绿、幽深的竹林小径,原本浮躁的心登时生出隐逸于世外般的宁静——静若止水。程菁深深吸气,由衷感慨:“如果能逃到这么个世外桃源,躲开城里的污染、喧嚣和压力,就好了。”
杜芸坏笑着问:“你舍得放下那个小情人到这儿当尼姑吗?”
程菁一掌打在她肩上,怒斥:“什么小情人啊?说的那么难听!我到这儿来是要当隐士,也不是当尼姑啊!”她停顿片刻,厚着脸皮笑:“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那个小情人不能跟着我一起来呢?”
“他不是不爱你吗?干嘛陪着你上这儿当苦行僧来?”杜芸撇撇嘴,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看我现在虽然在城里,可是跟闲云野鹤也差不多。这主要是你的心境问题,你自己心态调整好了,在哪里都可以享受世外桃源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想起自己的处境,程菁索性撒娇耍赖地撅起嘴来,“你是自由人,我是苦哈哈的打工妹!”
杜芸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我的苦哈哈,咱们今天就在怀柔住下怎么样?晚上可以去雁栖湖畔散散步、观观夜景,明天再去青龙峡爬爬山,帮你彻底放松一下,享受远离城市的洒脱、自由,怎么样?”
杜芸的提议颇具诱/惑,令程菁悠然神往,然而,和黎曜晖的“约会”相比,即便是世外桃源也黯然失色。
程菁嘿嘿地笑笑,说:“还是算了吧,我明天还想睡懒觉呢。”
杜芸一定是蓄谋已久了,不到黄河不死心地撺掇:“你在这也可以睡懒觉啊,我不叫你就是了,等你睡够了咱们再出门,行不?”
“不行,”程菁把杜芸腻腻味味地搭在她身上的手推下去,说:“我明天有事儿,约了人了。”
“约了什么人了?不是你的上海帅哥吧?”杜芸双眼放光,手又搭上程菁肩头,一脸八卦地起腻:“我也跟着去瞧瞧呗!”
“呸!”程菁恶狠狠地打掉她的手,说:“不是他,是我一个朋友!”
这一回杜芸是真心没有多想,腆着脸央求程菁:“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嘛,你带着我一起去呗,咱们仨人聊天更热闹。”
程菁被她缠得直结巴,“他、他、他,他不方便见你!”
杜芸终于察觉到什么,狐疑地问:“他是男人吧?”
程菁硬着头皮狡辩:“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男女之间就不能有友谊吗?”
杜芸暂时性失了语,半晌才一声叹息:“你瞒了我多少事儿啊?咱俩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说你无故失踪两年!离婚那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想起这两年来,两个人各自面对艰难、困境时的孤单无助,程菁不由得心酸,她抽抽鼻子,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卢征刚去深圳时,我一个人特孤单、特想找人说说话,可是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现在,我是真的习惯了独自承受这一切,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欲说还休。”
程菁的话也勾起了杜芸的伤心事,她像上学时那样勾起程菁的手,说:“刚离婚那会儿,觉得天都要塌了,就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疯就疯,所以选择了辞职离开。最伤心的那几个月里,我在国外经常想你,可是一来离得太远、联络太麻烦,二来也不想因为我的事儿让你跟着心烦。”
“好啦,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的,”程菁听得心里一阵阵难受,拉着她的手坦白地说:“我那个朋友,其实是我一个发小,上高中以后渐渐失去了联系,四年前参加同学聚会时才又遇见他。前几年我们也就是在MSN上聊聊,偶尔在同学聚会上见一面。今年他们公司启动了ERP项目,他每个周末都要加班,又赶上卢征那边闹出个小三来,他为了安慰我才利用加班的机会跟我见面的。”
杜芸听得明白,程菁这位“发小”必是男人无疑,确认地问:“他结婚了吗?”
“嗯。”程菁点点头。
杜芸好奇地问:“在你心里,他和那个上海帅哥有什么不同?”
“嗯?”程菁怔了怔,说:“第一次见到卓逸帆,哦,就是那个上海男人,我觉得,他和我那个发小很像。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那个发小长大后突然变成了他。”
“啊?”杜芸不由得啧啧称奇,故作惋惜地叹道:“这么说,你是把上海帅哥当成了他的替身啊?我替上海帅哥叫屈呀!”
“哎呀!”程菁扭捏地推她一把,说:“我也是觉得奇怪呢,自从我们有了亲密接触以后,我看他们俩就全然不同了,再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了。”
“哦,”杜芸恍然大悟似地说:“距离产生美,距离也可以产生错觉,距离没有了,就看清楚了。”
程菁懵懵懂懂地点头,“也许吧。”
杜芸执着地追问:“在你心里,到底他更重,还是那个上海帅哥更重?”
“这还用问吗?”程菁娇羞地垂下头,“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跟他计较得失,也不会向他要求什么。我只想他好,但凡可能伤害他、带给他麻烦的事,我都不会做。”
杜芸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程菁苦笑着说:“比如,婚外情是最危险的一类感情,伤人又伤己,弄不好就会引火自焚,所以,即使再寂寞、再委屈,我也绝不会把他拉进这样的危险中。”
“喔,”杜芸恍然大悟地点头,小心地问:“你爱他吗?”
程菁茫然地看着她,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却是徒劳。她放弃了这样的努力,摇头叹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很难过,我们没有一起长大,一起去经历人生中那些最重要的时刻。”
这句话说出口,程菁顿觉悲从中来,眼泪莫名地潸然滑落。
杜芸感应到她的感伤,不禁替她惋惜不已,“你当初怎么就跟他失去联系了呢?”
“也许是太熟悉了吧,”莫名地,程菁就借用了卓逸帆说过的这句话,“因为太熟悉所以不在意,想当然地觉得这个人天生就该一直待在你的视线里,即便跑了也还是会再回来,就像顽皮的哈士奇一样,玩儿够了就会回来,不需要你付出精力盯着他、看着他。直到有一天,一个没看住,他真的跑了,等他再回来的时侯,你突然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你站的地方了。”
程菁幽幽长叹,“你傻了,也晚了。”
杜芸也跟着一声叹息,“我明白了,你不想嫁给那个上海人,不是因为你不爱他,而是因为你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人。”
程菁忧郁地笑着补充:“没离婚的时候需要压抑自己的想念,很累。现在,我自由了,所以不想再失去这种可以恣意想念他的自由。”
“我也是这么想,”杜芸苦笑着叹息:“咱俩正好凑一对儿。”
在怀柔吃过农家饭返回城里,杜芸把程菁送到楼下时已经八点整,天黑了。这一天,倾诉了、发泄了,玩过了,也吃过了,程菁反而更不舍得离开杜芸了。她赖在杜芸车上不下车,翻过来、掉过去地劝她:“你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啊?跟我回家吧,咱俩还能有个伴儿。没带换洗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啊,你就穿我的,用我的护肤品,还不行?”
杜芸几乎已经被她说动了,突然想起下周一要交一份译稿,明天还要赶工,就笑道:“你明天去约会又不带着我,我一个人待在你家里呀?”
“切!”程菁在她手上“啪”地拍一下,不死心地问:“那你明天晚上过来?”
杜芸只得说了实话,“我明天要在家干活呢,这样吧,下周一我交了稿就过来,行不?”
程菁计算一下时间,满意地点点头,一面推开车门,一面说:“说好了下周一来,不能反悔啊!”
“好,不反——”
杜芸的“悔”字还未说出口,程菁已经关上车门,扭扭哒哒地去了。杜芸望着她的背影会心地微笑,这个程菁,上大学的时候走路、做事就跟一阵风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还是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