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帆将搭乘周二中午的航班返回上海,回到上海后,他不会再去公司,而是直接回家。程菁照常上班,没有去机场送他。她有很多年假,请半天假本来无妨,但是,她不想让于国庆生疑。
朱向东这个人有点俗、有点低级趣味,不过,凭直觉,她认为他并不会有意识地故意坑害她,事实上,他基本不具备坑害任何人的动机和能力。他没有什么功利心,唯一的爱好就是偷偷懒、占占小便宜、串串闲话、说说大话,给自己创造机会四处跑跑、逛逛,如果可能再泡上几个美女。所以,程菁判断,问题多半出在那个钟晓健身上。
“程经理,”陈锦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路,“麻烦您签个字儿。”
“什么?”程菁没有看她,目光直接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一张A4纸上。
陈锦于是把纸递了过来,是一张退货申请单,程菁快速地瞥上一眼,不悦地问:“买回去半个月了,为什么要退?”
“客户说买错了,留着没用,所以想退货。”陈锦的眼睛机警地盯着程菁,似乎想要洞悉她的一切心理活动。
程菁讨厌这样的目光,讨厌这种被人研究甚至是妄图控制的感觉,她故意沉默片刻,问:“为什么会买错?是客户自己买错了,还是你卖错了?”
“不是我卖错了,不是,”陈锦用力摇头,“客户说之前打过咱们的技术支持电话,是根据咱们工程师的指导买的,但是买错了。”怕程菁没听明白,她又特别补充道:“客户是在咱们工程师的建议下买的,所以,还是咱们的错。”
“哪个工程师?”程菁抬起头看着她问。
“不知道,”陈锦又下意识地摇头,“客户说他忘了那位工程师姓什么了,是打的咱们的400热线”
“是忘记了,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程菁笑着打断她,“你去问问清楚吧,让客户好好回忆回忆,说不清楚的事,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呢?”
“可是、可是,”陈锦支支吾吾地不肯离去,“客户,挺生气的”
“你怕了?”程菁含笑望着她,表情温和,目光锐利,就像一直望进了她心底。
陈锦怯生生地点头,期期艾艾地问:“如果客户不满意,投诉怎么办?”
“客户为什么要投诉?就为了退货吗?”程菁敛了笑,正色道:“如果真是我们的错,无条件退换,一切损失我们担。如果不是我们的错,即便客户投诉,也不能妥协!我们公司有我们公司的品牌形象、江湖地位,不能被‘投诉’威胁,你明白吗?”她顿了顿,略微缓和语气接着说:“我不是说绝对不可以退,不能无偿退还可以有偿地退嘛!但是,必需要有个明确的说法,不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我们公司不能平白无故地替人背黑锅!”
陈锦一面点头,一面不死心地重复,“可是,可是”
程菁摆摆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们的服务热线都有记录的,只要客户还记得什么时间打的电话就可以查到。你跟客户讲,我们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更不是要为难谁,而是,既然客户提出由于我们的工作失误买错了,我们就要调查清楚,这也是对客户负责。”
陈锦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目光闪烁地站在那里依然不肯走。
程菁直视着她,问:“你还有什么不清楚吗?”
“哦,”陈锦猛然醒悟般地回过神来,干脆地说:“成!我去跟客户说!”
陈锦转身离开以后,程菁立刻把目光转移到江傲身上,她看见江傲的身体下意识地向陈锦走过的方向偏了偏,当陈锦从他背后经过时,他甚至偏了下头,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手机有短信进来,程菁打开信息,是卓逸帆发的——我登机了。下意识地瞥一眼时钟,13:00整,程菁心中莫名失落,回给他两个字——好的。
下班了,程菁在外面吃了饭,又看了场电影,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钟,该睡了。换上睡裙回到卧室里,程菁尽量伸展着四肢躺倒在床上,一任思想自由驰骋。生命里有个男人和没有男人就是不一样,这个男人近在北京和远在上海就是不一样,自从卢征离开北京,她实际上已经独守空闺两年半了,而这短短的两夜间,就让程菁依赖上了有卓逸帆在身边的感觉。他光滑而微凉的皮肤,他身上的味道,他呼吸的节奏,他的手臂抱着她的感觉
一切都和卢征那么不同,她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她想,她爱上的只是感觉,并不等于他这个人。可是,她还是想他了,想和他在一起时那种像昆曲一样悠扬、婉约、浪漫、细腻的感觉。
完蛋了!完蛋了!不可救药了!
程菁愤愤地翻身而起,抓起手机拨通杜芸的电话,“喂!”
杜芸正在赶工,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嗔怪地说:“怎么啦?大夜里的,吓死人了!”
程菁无比委屈地说:“我想他,怎么办?”
“谁呀?”杜芸一头雾水地问:“是你那发小啊,还是那个上海帅哥啊?”
“哎呀,”程菁扭扭捏捏地说:“就是那个上海男人嘛!”
“吼吼吼,”杜芸笑得极诡异,撺掇地说:“那你请两天假去上海找他啊!”
程菁郁闷地说:“他今天刚回上海,我去什么呀?显得我多没劲啊!”
“嗷!”杜芸怪叫一声,解气地骂:“怪不得你这两天死活不来找我呢!重色轻友!活该!”
程菁赧然地放低了声音和姿态,“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
“呵呵呵,”杜芸八卦地笑问:“你不是说你对他只有一点点喜欢吗?现在变质啦?”
“没有!”程菁认真地纠正,“我只是寂寞,侬晓得不啦?寂寞!”
“侬晓得不啦?!”杜芸尖着嗓子大叫,“不晓得啦!就算是寂寞,你也不可能随便抓个人就想吧?你怎么不想我呢?”
程菁恨恨地说:“你要是男的我就想你!”
“别了吧!”杜芸笑得阴险,“你这又是发小又是上海帅哥的,我可不敢招你!”
“你知道吗,最初见到卓逸帆,哦,就是那个上海男人的时候,我觉得他跟我那发小很像,”提起这一段,程菁更加郁闷,疲惫地说:“不跟你讲了,我去洗个澡了。”
“别呀!再聊会儿呗?”寂寞的杜芸不肯轻易放过同样寂寞的程菁,“要不,你洗完澡上我这儿来?”
程菁长叹一声,说:“明天吧,今天不想动了,烦!”
“那我过去行不”杜芸的一句话没说完,听筒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她匆忙说一句,“等会儿啊,我接下手机,”这边听筒里没了声音,那边只听杜芸用程菁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说:“喂,老赵!”
程菁只觉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听她这甜得发腻的语气,“老赵”应该就是那个开奥迪的男人,程菁忙竖起耳朵窃听他们的对话,杜芸却刻意压低了声音,结果是一句也没听清。
听筒里传来一阵噪声,杜芸又抓起话筒,“妖精,我不过去了,你也别过来了,你快去洗澡吧!”
切!肯定是和老赵有约了!程菁不想揭露她,阴阳怪气地“嗯”一声,收了线。
打开喷头,温热的水花喷洒而出,好舒适的感觉。闭上眼睛,程菁又想起了在酒店时,卓逸帆靠在浴室的玻璃门外望着她洗澡的情景。她在里面笑问:“您这眼神本来就不好,又隔着个毛玻璃,您看的清楚吗?”
卓逸帆优雅地笑:“朦胧的才是最美的呀!”
唉——程菁发出一声叹息,她很想给他发个短信问问他到上海了吗,也就是想想罢了,做女人嘛,总要有点清高劲儿才行吧?哪能一天到晚地盯着个男人呢?她曾经没心没肺地一天到晚给远在深圳的卢征打电话问寒问暖,结果呢?反招人讨厌!
周三一大早,刚上班不久,陈锦就来向程菁汇报:“程经理,我刚刚跟华海公司的冯先生通过电话了。”
程菁暂时推开笔记本,抬眼望着她,问:“结果怎么样?”
“嗯”陈锦支吾一番,说:“他挺生气的,他说,就是给你们工程师打的电话,时间记不清楚了,谁接的也记不清楚了。”
“他确实要退?”程菁问。
“嗯”陈锦点点头。
“什么都记不清楚了,我们只能认为是他们自己的失误造成了购买错误,”程菁简单而干脆地交代:“收费,按标准办。”
“这”陈锦诚惶诚恐地,不肯离去。
程菁望着她,问:“有问题吗?”
陈锦习惯性地摇头,“我,我先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