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芸在程菁打开车门后抢着坐进驾驶座,担心地看着她,说:“我开吧。”
程菁知道黎曜晖暂时还没有走,多半正看着她。不想让他看笑话,不能跟杜芸争,她顺从地绕到副驾驶座上。杜芸将车开动,程菁从后视镜里看见黎曜晖一直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她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温娴从饭馆里出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他,他于是转了头看着她
程菁把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幽幽长叹。
“别想他了,你看他跟他那前女友”杜芸叹一口气,说:“忘了他吧。”
程菁呆呆地盯着车窗外,自言自语似地说:“他老婆就快生了,他还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因为他老婆怀孕了不能满足他,还是他老婆老是跟他吵架他觉得心烦、委屈?他想找个情人,为什么不找我?”她突然转了脸盯着杜芸,问:“是不是因为我和卓逸帆在一起,他生气了,所以不找我?还是,”她顿了顿,自作多情地问:“他生我气了,所以故意找个情人气我?”
杜芸忍无可忍地骂:“你疯了!放着给人当老婆的机会不要,非去给人当情人?你有病啊!你现在是什么岁数了?就算你愿意给他当情人,他愿意让你当多少年?再说了,他马上就有孩子了,这种缺德事儿咱不能干!”
“那、那个女人为什么就可以?”程菁认真地看着她,虚心求教,“她为什么不觉得这是缺德事儿?”
杜芸被她气乐了,换了个话题问:“还吃刀削面吗?”
程菁又扭了头看向窗外,“随便。”
明知程菁没有胃口,杜芸还是替她点了一桌子菜,这些备受冷落的菜最后的命运是被杜芸打包带走。东西吃的虽然不多,还是帮助程菁改善了她极度低落的情绪,从面馆里出来以后,她叹气的次数明显地少了。
“去我那儿吗?”程菁问:“或者,我可以去你那儿?”
“那就去我那儿吧,”杜芸有点抱歉地说:“这几天忙着赶稿子,可能没时间陪你。”
“没事儿,”程菁说:“能闻见人味儿就行了。”
刚上车,程菁的手机又响了——是《暖暖》——卢征。她苦笑一声,接听起来,卢征的声音里透着焦急、担忧——“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你回家了?”程菁脱口而出地问。
“啊,”卢征应一声,又问:“你在哪儿呢,用我去接你吗?”
程菁不答反问:“你把那小妖精一个人扔下了?”
卢征沉默片刻,不悦地说:“你什么意思啊?你诚心想撮合我和她是不是?”
“不是,不是,”程菁忙说:“你回去就回去吧,我”
杜芸在一旁说:“算了,你别去我那儿了,”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时候,卢征比我更能安抚你。”
挂了电话,程菁赧然地问:“你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啊?”
杜芸一本正经地说:“从你和卢征刚才的对话里能听出来,你们其实还有感情。”
“你什么意思啊?”程菁不由自主地借用了刚才卢征问她的话:“你诚心想撮合我和他是不是?”
杜芸笑道:“我哪能撮合你们啊,你的主意肯定是你自己拿啊。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卢征也好,上海帅哥也好,他们俩比你那发小不说好到哪去吧,最起码是不差吧?咱们这个岁数,真的拖不起了!”
“你倒是会说我,”程菁嗔怪地说:“你自己呢?怎么不劝劝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不劝自己?”杜芸无奈地笑:“你不是一直问我最近忙什么吗,告诉你吧,我最近就忙着相亲呢!”
“相亲?”程菁调侃地问:“一边跟老赵喝茶一边相亲?”
杜芸淡淡一笑,说:“喝茶就是相亲,上次在百望山遇见他以后,我没再见过他。”
先把杜芸送回家,再回到自己家,已经九点了。卢征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程菁敲门,马上过来把门打开,问:“吃饭了吗?”
“吃了,”程菁随口问:“你没吃啊?”
卢征“嗯”一声,有点赧然地笑:“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去,谁知道您回来的这么晚呢。”
程菁本能地自责,温言问:“那我现在陪你去吧?”
“咳,这么晚”第一个念头是拒绝,转念一想,卢征又乐了,“那行啊,那就随便出去吃点吧。”
晚上九点钟任是哪家饭馆也是冷冷清清了,服务员们凑在一起也开始吃饭了。程菁和卢征找了一个靠窗的沙发座坐下,简单地点了几样菜,程菁随口问:“麦穗怎么样了?”
“快生了,预产期12月17号。”
“我知道!”程菁白他一眼,“我是说,她精神啊、身体啊什么的,都还好吧?”
卢征怪异地笑:“你还挺关心她!”
程菁再翻他一眼,“我不是关心她,我是关心你的孩子!”
卢征沉默片刻,郑重地说:“孩子生出来以后,我保证半年内就让她离开北京!”
程菁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笑:“你真逗!她又不是你媳妇,你让她走人她就走人啊?她就愿意留下来,就要在北京打工,你管的了吗?”
卢征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程菁心中不忍,安慰道:“别烦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都有解决办法。你不能强迫她离开北京,她也不能强迫你娶她,对不对?关键问题是,你自己要打定主意,千万别心软。”
卢征话里有话地问:“你也觉着我最好不娶她?”
“这还用问嘛!”程菁嗔怪地白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外企经理,娶她?也太委屈了!”
卢征连连点头,试探地问:“你,喜欢孩子吗?”
程菁哧地一笑,说:“我喜欢自己的孩子。”
卢征窘迫地喝一口茶,问:“你那男朋友怎么着了?跟你求婚了吗?”
程菁也喝一口茶,说:“很委婉地提过几次,不是很正式。”
卢征“哦”一声,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不知为什么,许是受到杜芸方才的心理暗示的作用,程菁今天特别想说话,于是就说了——“他有孩子,男孩,六岁了。”
“哦?”卢征心里窃笑,脸上佯装关心地说:“后妈可不好当,那孩子都那么大了,跟他培养感情可不容易!跟从小带大的可不一样!”
“我可不是你的客户,”程菁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我虽然不是销售,也是成天和客户打交道的,忽悠人那一套我也懂。”
卢征悻悻地笑,没话找话地问:“你那男朋友,怎么样啊?你,喜欢他吗?”
程菁被他那又扭捏又忐忑又八卦的表情逗乐了,很坦诚地说:“说实话,他带给我的感觉和当年的你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卢征不解地问:“他也爱游泳?”
“咱能不问这么弱智的问题吗?”程菁思忖片刻,认真地说:“你们带给我的都是让我仰视和依赖的感觉。”
程菁吞了后半句话没有说,那句本应是——让我怦然心动的感觉。
卢征苦着脸问:“你现在对我没这种感觉了?”
“没了,”程菁坦白地摇头,“我现在看透了你了!还仰视什么?”
卢征不服气地说:“等你看透了他以后一样不仰视他!”
“有可能,”程菁搅动着汤匙,如同搅动着她繁杂的心事,“可是,我总要嫁人的。”
“要不这么这着吧,”卢征一本正经地说:“你先别急着跟他结婚,你就去上海找他去,跟他约会也好、住一起也好,怎么着都行。等你把他也看透了,那点仰视的感觉全没了,你再想想,是留在上海好,还是回北京好。”
程菁差点笑喷了,她憋着笑问:“你不介意吗?”
“咳,”卢征很受伤地说:“就你这脾气,不让你出去疯一次,你能忘了麦穗这事儿吗?”
“你想的倒挺美!”程菁揶揄地说:“天底下男人多了,我凭什么就只有非A即B这两个选项啊?就算是回北京,我也还可以选C呢!”
卢征紧张地问:“你说的C是谁啊?是咱们上次在面馆见着那个吗?”
“不是!”程菁莫名烦躁,恶狠狠地说:“我选猪、选狗,也不选他!”
卢征沉默了,良久才说:“你这整个一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菁一愣,急赤白脸地说:“我从小就讨厌他,看不上他!他从小就打不过我,饶是打不过我还成天贱招!他就是一小屁孩儿!我嫁人要嫁个正经男人,谁要嫁给他啊!他有什么好的,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就没有一点招人喜欢的地方!也就他那前女友把他当宝贝看!要我选他,除非我眼瞎心也瞎!”
卢征面色凝重地盯着程菁,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深夜,程菁一个人倚在床头,床头柜上摆着一只蒙着粉色布灯罩的台灯,黄/色的灯光从灯罩下面淡淡地流泻出来,在昏暗的卧室里洒下一片小小的光明。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不想把它留在客厅——因为卢征还在那里;也不想关机——程菁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在等什么。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起,程菁的心一跳,她知道等的是什么了。
短信是黎曜晖发的,三个字——对不起。
看见他的短信,程菁纠结了一个晚上的心情登时缓解了不少。她轻叹一声,冷冷地回复他——我没告诉你老婆你和前女友在一起的事。
五分钟后,黎曜晖又发来短信——我跟她本来也没什么事。
程菁赌气地回复——你跟她有没有事你自己知道。
这个短信发送成功后,黎曜晖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回音。卢征在外面敲着门说:“十二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
“这就睡。”程菁顺手关灯,闭上眼睛。
周/六一觉睡到中午,卢征居然熬了粥,还煮了一锅茶叶蛋。看见他在厨房里忙活,程菁深深感慨:“男人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卢征一脸苦大仇深地说:“我现在就是一个准单亲爸爸,我不干还能指望谁去?”
“哎,对了,”这句话提醒了程菁,她认真地问:“孩子生出来以后,你不打算告诉你爸妈啊?”
卢征盛一碗粥递给程菁,“吃茶叶蛋吗?”
“吃。”程菁伸手从锅里捞出来一个,烫的直叫。
卢征忙接过来拿到水龙头底下冲凉了,再还给程菁,苦笑着说:“这事儿,怎么跟我爸妈开口啊,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程菁在餐厅里坐下,一边剥鸡蛋皮一边说:“开不了口也得开啊,怎么说也是你们老卢家的孩子啊!再说了,没你妈帮忙,你真要自己带孩子啊?你行吗?”
卢征在她对面坐下,期期艾艾地问:“你,就不能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程菁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也要上班啊,我没怀过孕能请产假吗?”
卢征不说话,程菁又问:“哎,到了现在这会儿了,你感觉,这孩子真是你的吗?”
卢征一怔,烦躁地说:“我真盼着这孩子不是我的,可是,它要真不是我的,那丫头能这么死乞白赖地赖着我吗?”
“其实,”程菁皱着眉想一想,说:“一个女人如果同时和几个男人发生关系,她自己说的清楚孩子是谁的吗?”
卢征沉默片刻,说:“我现在已经不敢抱这种奢望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吃喝完毕,程菁主动收拾碗筷,卢征跟着她问:“我做的还行吧?”
“还行吧,”出于对卢征负责任的态度,程菁认真地说:“粥不够粘,茶叶蛋稍微有点咸。”
“哦,”卢征虚怀若谷地说:“下次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