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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第二百四十九节 大地女人
    第101节第二百四十九节大地女人
    然而,就在扁担即将打到程财发头上的那一刻,孙秀丽却猛然一扭身,扁担随之一偏,就刚刚从程财发的头上偏过,打在了他耳旁的泥土里。由于用力太猛,扁担已深深地陷进了土里去,溅起的泥土几乎都要将程财发的整个脸部给完全覆盖。
    在这一刻,程财发也淡然地感到,如果是如此凶狠的一击打在了自己的头顶,那情形将会是可想而之。然而他并没有丝毫的欣喜,只感觉这一击正是打在了自己的头上,那溅起的泥土就是自己的脑浆,自己在这狂烈的一击之下已经死去了,自己的身体已经与这温厚的土地融合在了一起,自己的灵魂也已飞升到那明净的月亮上去了。
    孙秀丽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刚刚所躺的那个土坑里的程财发,手中的扁担很快就无力地滑落了下来,顿时整个人也瘫软在了地上,突然就双手捂着脸,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凄切悲凉的哭声,并不是号啕狂烈,而是咽咽低沉,在这朦胧飘然的月光之下,这孤寂冷清的夜色之中,这荒凉贫瘠的山野之上,是那么的幽怨,那么的阴寒。
    每一声,都深深地扎进了程财发的心里,让他感到阵阵惊悸与冰凉,将他的心,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给分裂成了几半。让他感到自己与这个女人都已飘落到了阴曹地府里,在这阴暗冷寂之中继续倾泄着他们的悲怆与凄凉。
    孙秀丽还在那里咽咽地哭着,深秋的阴寒已经使得程财发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打了一个激烈寒战之后,感觉自己又从虚无飘渺之中活了起来。
    程财发有些不舍地从那个土坑里爬了出来,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孙秀丽,然后就俯去,借着幽淡的月光,在地里找寻起那些被挖出来的红苕来。
    找了好久好久,感觉总算是把地里的红苕都捡完了,接着重又尽量低着头翻找了几遍,觉得确实是没有一个遗漏了,这才拿过这根险些就要了自己命的扁担,将两只箩筐上的绳子系在了扁担的两头,对依然还瘫坐在地上的孙秀丽轻轻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我就给你把这担红苕挑到家里去吧。”
    孙秀丽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声不吭,不由分说就从程财发的手里抢过扁担,将这担沉重的红苕挑到了自己的肩上,挑着就艰难地往山下走去。
    看着孙秀丽被这副重担压得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样子,程财发的心又痛得碎裂了。
    孙秀丽走后,程财发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个土坑旁,默默地看着孙秀丽身影消失的方向,一股温热就从他的脸上滑落了下来,用手一摸,竟然是自己流下的泪。
    回到家,饭菜都已摆到了桌子上。看到孙秀丽挑得摇摇晃晃的样子,谢远高赶忙就走过来帮着把悬放在箩筐里那堆得如尖山的红苕上那把就要滚落下来的锄头给接了下来,再吃力地帮着把箩筐里的红苕倒在了屋角,那里,已经堆有好大的一堆红苕了。
    谢远高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这么晚了,挖不完可以明天再去挖,你这又是何苦呢?快去洗手吃饭吧!”
    唐有芳却有些生气地说道:“就那么小的一块地,都挖了两天了,还挖成这么晚了才回来。饭菜都已经凉了,桌上那煤油灯都点了好久了,难道那不要煤油吗?现在煤油又这么贵。”
    听到奶奶的责骂,谢天灵就乖巧地朝孙秀丽扑了过来,抱在了她的腰上,略带呜咽地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孙秀丽将儿子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呜咽着说道:“我们我们吃饭吧。”
    吃过晚饭之后,孙秀丽就烧水洗了一个澡。当她把一切都弄好之后,终于躺倒在了床上时,她突然看到了从自己身上刚刚换洗的那件满是泥沙的衣服里所拿出的那张十元的钞票,那张被程财发硬塞进自己衣服口袋里的钞票。
    看着看着,她就用颤抖的手将这张钞票拿在手里,轻轻地将其拉伸展现在自己的眼前。突然,她就看着这张钞票哭了起来,而且是号啕大哭了起来,汹涌而出的泪水很快就将这张钞票给浸得透湿。
    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程财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回到自己的家的。他只感到自己到家之后,连脚都没有洗,直接就钻进了被窝里,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只见外面那明艳的太阳都已经升到正顶了,才知道现在已是中午时分了。
    这时,他又感到了头上隐隐作痛,并伴随着一阵昏眩,用手在头上一摸,竟然就摸到了一个大包。他这才回想起昨天晚上与孙秀丽的那一幕,那平静安详、清幽淡然的一幕。
    程财发还是想到,如果是后面那一扁担打在自己的头上,自己现在恐怕就真的已经死去了。但是他并不感到后怕,也不感到惊悚,更没有对孙秀丽有丝毫的憎恨,而是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坦怀与释然,反而对孙秀丽是再加的心痛悲怆起来。
    因为现在他的头很痛,由头痛而引起更痛的,却是他的心。
    程财发看到了对面那一大片山地,因为现在正是大量挖红苕的时节,先前还是因为满长着红苕藤叶而青油翠绿的一片,现在就已经被挖得凌乱不堪了。
    刚刚才挖过的新土,是那样的鲜彩红艳,其间还夹杂着那还没来得及收割的红苕藤叶,这鲜红与翠绿杂乱相交的场景,站在这对岸的屋前远远望去,就如同那座大山的山腰之下,原本完好平整的一片青翠土地,就被狠狠地砍上了无数道深深的伤口,伤口里正往外渗流着殷殷的鲜血,是那样触目惊心的惨烈。
    程财发深深地感受到,这片温柔深厚的土地,被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这样砍伤撕裂,她是多么的疼痛和苦楚啊!撕裂之后,她只得缓慢艰难地重又长好了她的肌肤,但是待到她的肌肤刚刚长好之后,却很快又被无情地撕破拉裂。然而她却无可奈何地一次又一次忍受着被砍伤的痛楚,正是在这阵阵苦痛之中,才最终将这一代又一代的人哺养生息。
    这片大地不愧是一个坚强柔韧的女人,更是一个仁慈而又忍耐的悲苦母亲,就如同孙秀丽这样的女人一样,她完全就是孙秀丽的深切写照。
    满是麦子的时候,满是包谷的时候,满是红苕的时候,满是油菜的时候都是那样的青悠苍翠,这是程财发最喜欢看到的景像。那就像是一个女人那光洁柔嫩的肌肤,总是令程财发全身感到舒筋活骨般的舒坦。但却很快就会被如此划上深深的伤口,这完整平滑的肌肤因此而往外渗透着殷红的鲜血,令程财发感到了心惊肉跳,似乎这伤口就划刻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然而这些无情地蹂躏摧残这片土地的人们,却也是那样的艰难困苦,他们只能这样一年又一年永不停歇地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任其风吹雨打、暑热冬寒,才能将一个又一个悲苦的生命养活,才能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这一个又一个在这片土地里劳作的人,拼苦一生,劳累一生,最终还不是都躺在了这片土地里,化作了一捧泥土。
    而这片土地对于世代都在自己身上蹂躏摧残的人们却是那样的仁慈,那样的宽厚,她总是那样默默地忍受着人们带给她的阵痛,并慷慨地将自己能够拿出的一切奉献给带给她伤害的人们。如果不是这样,人们将无法在这里生息。
    远远地看去,那渺小得犹如蝼蚁一般的人们,正在这片被蹂躏得惨烈的土地上劳作着,在这些细沙一样的人粒之中,程财发似乎也发见到了孙秀丽的身影,这个与这片土地一样坚韧顽强的女人的身影。
    看到这个若有若无,似真似幻的身影,程财发不由得又深深愧疚起来。自己昨天晚上那么狂暴地折磨她,蹂躏他,就算是让她要了自己的命,那也不能弥补自己对她所犯的滔天大罪。
    程财发立即跑回到了屋里,从高柜上取下了那个小木箱,找出钥匙,打开木箱,立即就从里面拿出了两张最大面值的十元钞票放到了口袋里,这一次,他没有丝毫和犹豫。
    他要把这两张钱,在自己上山去挖红苕的时候,从孙秀丽旁边经过的时候,拿给她,以稍稍弥补一下自己昨天晚上对她所做的一切。
    回到屋外,想到自己也不得不在这片土地的身上去翻挖折磨,将她的肌肤弄伤,让她流血,程财发又不由得悲伤感怀起来。但是如若不然,那自己就只能是活活饿死的份。这就是自己与这片土地生生相息的关系。
    程财发胡乱地吃了一点昨天早上还剩下的冷饭,扛起锄头挑着箩筐,也到对面的山上的土地上去挖红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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