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第二百七十四节不识好歹
    看到金凤突然就哭着跑回到了屋里，接着就听到屋里传出了她那伤伤心心的哭声。郑天华顿时就呆住了，像是自己犯了多大错的样子，一脸惊恐地朝屋里看去。
    这时，郑明云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郑天华的身边，将手里那支长长的烟杆在郑天华的头上重重地戳了一下，随后就凑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恨恨地说道：“你真是个榆木脑壳！”
    被父亲这么一戳一骂，郑天华就更是觉得自己罪大滔天了，扭过头来怔怔地看着父亲，眼里充满了疑惑。
    “这么一个别人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千载难逢机会，你都不知道去抓住，真是活该你一辈子在这山里吃苦受罪！”
    “我只是想要帮家里多做点活路。”郑天华不知所措地喃喃说道。
    “做活路做活路，你的脑壳里就只想着做活路！”郑明云愤恨得又拿烟杆在郑天华的头上重重地戳了一下，“你就不想一想，如果我也只是想着在这山里做活路的话，那还能把这个媳妇给你们娶回来吗？”
    郑天华顿时就低下了头，愣了片刻之后，突又抬起头来，看着父亲说道：“那”
    “难道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只有跟着她学会多认几个字，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我在外面都跑了这么多年了，也见得多了，你要相信我的话！她是一个见识过大城市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读过书的女人，跟着她，你将来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她愿意教你带你，那是我们郑家祖宗有灵，更是你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你竟然还这样不识好歹，真是枉费了人家的这番苦心。”
    郑天华被父亲这么一说，顿时就悔恨不已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发愣。
    “只要你去向她认个错，一切就过去了。我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对你还是有点意思的了，不然的话，她也不会为了你去招惹那个赖有金的。女人嘛，总是口硬心软的。”
    听了父亲这么一说，郑天华顿时就咬了咬牙，涨红着脸，慢慢地朝屋里走去。
    “你去干什么？”郑明云叫住他说道。
    “我去”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现在去她不是更气？况且你去也不合适，等会儿你妈回来了，由你妈去帮你说要好些。”
    郑天华只得又站住了。
    郑明云走过来拍了拍郑天华的肩头，小声说道：“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想想，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木头木脑地就把人家给拒绝了。你也长大了，以后什么事情都要靠你自己。”
    陈家容从山上割了一背猪草回来，看到这父子俩在那儿低着头交谈着什么，于是放下猪草，也赶忙凑了过来。
    郑明云就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陈家容说了一遍，未了的时候，还用手里的烟杆指着郑天华恨恨地说道：“这就是你这个小儿子”
    陈家容一把将郑天华拉到自己的面前，看着郑明云说道：“他是我的儿子，就不是你的儿子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早就应该好好教导教导一下他了。”
    “他就是看也应该看懂了！那我死了之后，谁又来教导他呢？”说完，郑明云又叨着烟杆，悠哉游哉地出去散步去了。
    陈家容把郑天华拉到小木桌前的椅子上坐好，指着桌子上的本子和铅笔说道：“你以后要多看看大人们是怎么做事的，不要什么事都要等着我们点拨你。”
    说完之后，就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洗了洗手，然后走进屋里，朝金凤的那个房间探了探，看到金凤的哭声已经平息下来了，这才脱掉脚上那双沾满泥块的烂胶鞋，赤脚走进了屋里。
    轻轻地来到金凤的床前，陈家容就默默地站住了。此时的金凤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身子还在不时地抽搐一下。
    站了好一会儿，陈家容才轻声喊道：“金凤，金凤”
    金凤听到了喊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床上坐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站在一旁，正慈爱地笑看着自己的陈家容。
    “那个小子把你惹生气了吧？那个死脑木壳的东西，就是一根筋，有时也气得我恨不得把他掐死算了，免得把我的病都给气出来了。你点他一下，他就转一下，有时你点他，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转了。”
    陈家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又慢慢地说道：“金凤，你也不要为这样的一个小子生气了，他不值得你为他生这样大的气。这样一块不可雕的朽木，你再怎样地教导他也是枉然，他的脑壳始终是转不过弯来。你就好好地过你的日子，不要再在他的身上枉费苦心了。”
    陈家容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人都不怎么喜欢这个笨得要死的小子，他的几个哥哥更是把他恨得要死。觉得他就是一个碍手碍脚，什么都不会只会白费粮食的多余人。”
    陈家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当时我怀上他的时候，本来是特别想要一个女儿的，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又是一个儿子，我们家的儿子就已经够多的了，本来想着生出一个女儿来，长大后可以为她的哥哥们换回一个媳妇，却又是一个儿子。早知是这样，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喝碗药把他打掉算了。所以从他一出生，就是我们家的一个累赘，一个死不足惜的多余人。就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身份，从小就没少受气。在村里受别的孩子的气，哭着跑回来要他哥哥们帮忙的时候，他哥哥们不仅不帮他，还骂他活该，所以别人就更是要欺负他了，以至于他都不敢跟那些孩子们一起耍了，也许就是这样，就养成了他现在这副孤僻的性格。在在家里就更受他哥哥们的气了，特别是他的大哥，对他不是打就是骂，有一次喝醉酒后，抓着他的头发，就把他拉到了外面的晒坝里，用力一甩，直接就把他甩到了晒坝的土坎下面去了，那次我也吓住了，赶忙跑过去一看，结果还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吓得脸青面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真是命贱骨头硬。还有一次，他大哥把他的头按进了灶间的水缸里，差一点就把他闷死在水里了，还有一次唉，这样的事太多了，我数都数不过来了。就拿他想把你带出去这一次来说吧，如果不是你出面阻止，他一定都被他的大哥给活活打死了。都这么多天了，还是那样鼻青脸肿的，没有恢复过来。他也不想想，他还这么小，从来就没有走出过村子的他，凭他那个死笨的脑袋，怎么可能把你带得出去？真的是打死了也活该！要做这种事情，那也必须要等到脑壳灵活聪明的时候才能行的，我看他，这一辈子都恐怕灵活不过来了。”
    陈家容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也许就是因为在别人的欺负之下，在哥哥们的时常打骂之下，就使得他养成了总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可是越是这样，别人就越是要欺负他，他的哥哥们也就越是要打骂他，他也就更是这副死笨木纳的样子了。长此以往下去，他就是一个木头人了。我看他，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无论别人如何点拨他，他都是一个死不开窍的憨包男人了。有一次，大冬天的，我受了点凉，浑身发软，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他不知听哪个小嵬子鬼吹，说是只要生吃几只河里的螃蟹，我的病就好得起来了。他竟然就听信了别人的蛊惑，真的就跳到河去去捉起了螃蟹来。天寒地冻的，螃蟹都躲到河底的石缝里去了，怎么好捉。他硬是在河里折腾了半天，给捉了几只盐水碟子那么大的螃蟹回来。我看他冷得脸青面黑，浑身发抖的样子，心里好不气恼。受了凉吃螃蟹非但不能治我的病，反而会加重我的病情，这种打胡乱说的话，他也信以为真了。我当时也气急了，恨恨地对他吼了他一声，‘你怎么不去死在河里！’你猜他怎么着？他就真的跑了出去，跑到了那座木桥上，直接就跳进河里去了，还真的就不起来了。幸好被人发现，把他从水里给捞了起来，不然的话，他就一定淹死在河里了。我当然也就少这份心了少受这份气了。从此以后，我都不敢说他的重话了，我怕把他给说死了。”
    听到陈家容这么一说，金凤只感到很好笑，险些就在脸上表露了出来。天下还有这么笨的人，母亲叫他去死，他就真的去死。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凤还是极力地忍受了下来。只是心里刚才对郑天华的愤恨却因此而消散了不少，继而又深深地怜悯起郑天华来。
    这果然是一个可悲而又可怜的男人，一个一直都被别人笑话当作累赘的多余人。这样的一个人从他一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这悲苦的命运，在这偏远冷僻的深山里，就更是凄惨了。
    从自己与郑天华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表面上看去这个即将长大的男人是一副呆傻木纳的样子，但实际却还是很有灵性的。只是就如他母亲所说，从一生下来就被别人欺负打骂，被当作一个多余人一样的对待，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他也一定会是一个聪明能干的男人，比他的三哥郑天荣都还厉害的男人。如果一直就这样地被折磨下去，他可能就真的永远这样呆傻憨厚地过一辈子了，直到孤独终老变成一堆黄土。如果自己在他身上多下点工夫，说不定就真的能将他灵活光闪的一面给激发出来，让他变成另外的一个男人，就能将他这悲苦无奈的人生彻底改变。
    从这位无奈母亲的谈话里，金凤也意识到，如果要想让这个孩子将自己从这里带出去，那就必须得让这个孩子灵光起来。不然的话，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将这样一个已经在生活的残酷折磨之下变得如此木纳死笨的大孩子给调教成一个聪明能干的男人，这不仅是给自己找到了一条逃离这里的出路，更能够完全证明出自己的能力，证明出自己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看到金凤脸上的气恨渐渐消散了开来，陈家容接着又说道：“你这样扒心扒肝地对他好，他却不领情，如果换了是我，我都会气得浑身冒烟的。他都是这副模样了，你也不要再在他身上用心了。你想把这样的一块朽木都给救活过来，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说着，陈家容又朝门外看了看，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他坐在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你给他带回来的纸和笔。看他那副悔恨得要哭的样子，我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于是我就去问他，他才把先前你要教他的事情给我说了说。我就跟他说，你这副死脑木壳的样子，就是教你也学不会！你不要把金凤给气倒了。我这才走到我这儿来，看到你在哭，我就知道他真的把你给气惨了。金凤，你就别哭了，他不值得你为他生这样大的气，我这就出去收拾他，叫他把桌椅收进屋里来。”
    听到这里，金凤又擦了擦眼角挂着的眼花，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就朝外面走了出去。
    陈家容看着金凤急匆匆走出去的背影，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浅浅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