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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第三百零七节 祭拜
    第31节第三百零七节祭拜
    初二这天,依然承续着前一天的喜庆,还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好晴天。
    初一那天算是安安心心地休息了一天,到了初二的时候,家家户户就要到山上的祖坟上去祭拜了。因为活人要过年,死去的人也要过年的。
    因为赶紧把祭祖的事情完结之后,接下来就又要投入到紧张而繁重的活路中了。比如茄子豇豆也该种了,红苕也要种了,接下来还要种包谷了。
    一家人吃过除夕那天晚上还没有吃完的剩菜剩饭所做的早饭,就要出门往山上去。
    陈家容看了看站在晒坝边上盯着看桃花骨朵而有些不想走的金凤说道:“金凤,你也跟着我们到山上去走一走吧,反正今天天气这么好,去晒晒太阳也好。”
    金凤知道这位精明的陈家母亲的意思,那就是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去,去祭拜他们的祖坟,这也就是明摆着的,自己跟着他们去祭祖的话,那自己不就已经完全承认自己是他们家的人了吗?
    想到这层意思,金凤心里就不免有些反感了起来,除夕那天跟在他们的身后跪拜那面代表着他们祖先的空墙的时候,自己心里就是极不情愿的。现在自己又被叫到跟着他们上山去祭拜他们的祖坟,这不是得尺进寸吗?
    金凤似乎没有听到陈家容对自己所说的话,依然定睛看着眼前的这些桃花骨朵。这才刚刚过年,这些花骨朵儿就已经膨胀得相当的圆满,似乎就要绽出里面那娇嫩的粉红来。
    金凤想到自己刚刚进到这里来的时候,从关闭着自己的那个牢笼似的房间里往外所看到的第一缕颜色,就是这粉嫩的桃红。当时自己第一眼看到这娇嫩的颜色时,顿时就让自己在深深的绝望之中感到了春的活力,感到了生的希望,将自己从那沉郁的死寂之中给拯救了出来。
    所以对于这桃花的粉红,金凤有着特别的感觉。
    现在,这些桃树上的花骨朵都又长得如此的饱满了,就要又绽出里面的粉红。这也表明,自己已经到这里快要满一年了,这一年,自己的日子是过得多么的凄苦,多么的悲凉,多么的无奈。
    陈家容见金凤只顾看着头上的桃枝没有搭理自己,于是就朝儿子们往房门上递了一个眼色。只是金凤背对着她,没有看到。
    郑天富愣了一下,不知所措。
    郑天荣会意到了,立马就跑回到屋里,把所有的门都关上了,而且还把门都给锁了起来。
    金凤听到了身后的关门声,这才回过头来,只见一家人又都把眼光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令她感到了只想躲进屋里去的冲动。但现在门都已经被锁上了,自己连屋都回不了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跟着去了。
    想到自己又要去跟着他们在那些自己根本就不想理睬的坟堆面前跪拜,心里就来了气,于是她气呼呼地说道:“我去可以,但是我不会去跪拜了。”
    陈家容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但又不好说什么。
    郑天明云接过来说道:“不跪拜就算了,你跟着去看看也行。”
    一家人一行慢慢地朝山上走去,一路上,郑家兄弟们都是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好不欢喜。
    金凤发现,往山上走的人家越来越多,大家都背着一个背篓,看上去都是到山上去祭拜祖坟的,因为大家手里都没有带任何的做活路的农具。
    人们四散着朝山上走去,越是到了高处,就分得越散了,看来他们都是各自在山上找一个掩埋自己祖宗的地方做为自家的祖坟山,而并不是都紧挨着一起的。
    而郑家的祖坟山却似乎更加的偏远,与那些上山的大群人流越走越偏了。一直往一处更为陡峭的山壁上走了过去。
    金凤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不愿意把祖坟山选在这里,就因为这里太过偏陡,不好将那笨重的棺材抬到这里来,所以大多都选择在了平缓好走的地方。但是郑家的祖先们为什么就偏偏选在了这里呢?
    一家人一直爬到了这片陡坡的最高顶上,都已经进到了浓密的树林间才终于停了下来。
    金凤扭头看去,就看到了那块矗立在大山村顶上的那大石头,站在那块大石头上,整个村落就尽收眼底。金凤想起自己与郑天华就在那里静静地坐过,当时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这家人的祖坟居然就在那块巨石的不远处。
    郑明云看了看那些规规则则地排列成两排,掩映在这林里的五座坟茔,对着郑天华说道,似乎也在告诉着金凤这个刚刚嫁入到他们家里还不到一年的新媳妇,“天华,你还年小,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郑天华木然地看着父亲,似乎已经忘记了。
    郑明云就指着最前面的那两个坟头中左边的一个对着郑天华说道,同时他的眼光也不时地朝金凤瞟了过来。“这个是我的爷爷,也就是你的高祖,他旁边埋的就是我奶奶,也是你的高祖。这两座坟后面的那个就是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了,旁边那个当然就是你的奶奶了。他们都是你的老祖宗,你都要记清楚。”
    郑天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父亲还未向自己指明的那个爷爷坟茔旁边的坟头说道:“我都记住了,那个就是我的大爷爷了吧?”
    郑明云愁苦着脸说道:“是啊,他就是你的大爷爷。当年你高祖穷,只能给两个儿子娶一个媳妇回来,你的大爷爷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弟弟,就是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父亲,所以你的大爷爷就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最后也只有这样孤苦伶仃地独自埋在那里。”
    听了郑明云的话,金凤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那两兄弟只能娶一个媳妇的时候,他们怎么就那么的和睦而不共同娶一个媳妇呢?而现在这还是四个兄弟,自己就成了这四个兄弟共同的媳妇,想到这里,金凤的脸就突然红到了耳根。
    如果自己就这样地安心在这个郑家里活一辈子,难不成自己死了之后,会被这四个兄弟的坟茔给团团围在最中间,然后自己的后代来祭祖的时候,指着自己的那个坟头说自己就是那围绕在四周的那四个坟头共同的媳妇,而就在自己的上头两代爷爷辈的时候,那还是两兄弟他们都没有共同娶一个媳妇。这让自己的后代会怎么想?
    金凤正在羞涩地想着这不着边际的想法,耳旁就传来了郑天华的追问:“那我高祖的父亲,他们的坟头为什么又不在这里呢?”
    郑明云低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我也只见过我的父亲,根本就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就连我大伯都没有见到过一面,在我出世的那天,我的大伯就已经死去了。我只听我的父亲说过,我们的祖先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逃难来到这个村子里的,幸好他们做得一手好木工活路,才终于在这个村子里安定了下来。”
    “那他们为什么又要选择埋在这里呢,这里的路好难走啊!”郑天华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父亲说是我爷爷生前的时候就指定要埋在这里的,据说他不仅做得一手好木工活路,还懂得风水,说这里是块上好的阴地,将来咱们家里的后代一定会有出息的。”接下来,郑明云又接着说道:“我与你的母亲死后,就把我们安埋在你爷爷的后面吧。”说这话的时候,郑明云的脸上是那么的平静淡然,似乎躺倒在这里,他才能感到最彻底的放松与享受一样。
    金凤只觉得很好笑,都生在这样的一个偏远闭塞的深山里了,难道就因为埋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好地方,他就断定自己的后代能够会出息吗?如果不走出这里,能有多大的出息,大不了就是能够做得一手好木工活路罢了。
    金凤心里突然一沉,走出这里,难道这就是预示着郑天华在自己的教导之下,将来走出这里之后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想到这里,金凤不由得朝郑天华看了过去,她似乎都已经隐隐感到此时的郑天华就是那个他祖先所预示的有出息的后人了。
    郑天贵把背上的背篓给放了下来,取出里面的香烛纸钱递给了身边的母亲,接着又那些腊肉鸡块烧酒等等物什摆在了高祖的坟面前,还恭恭敬敬地倒上了酒。
    陈家容则把香烛纸钱分派到儿子们的手上,叫他们在每个坟头都插放一些。
    金凤看到这些正在这里忙活的郑家人,感到自己呆呆地站在一旁实在是浑身都不自在,但却又着实不想去搭理这些事,如果自己去帮忙了,那不就证明自己已经是这些躺在坟头里的人的后人的媳妇了吗?
    想到接下来他们就又要扑倒在这些坟堆面前逐个逐个地跪拜一番,到时候他们又要请求自己时,自己又将怎么拒绝呢?金凤深深地感到自己这一次真的是不该来到这里的,这些郑家人的老祖宗与自己这个心里怎么也不愿意呆在这里的名义上的媳妇又有何干呢?
    看到这副郑家人认真虔诚地在自家祖宗的坟前忙活着的场景,金凤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父母的那个坟茔,那个零落在荒野之地的那坟茔,那个在自己最后的坚持之下才将父亲与母亲安埋在一起的坟茔,现在一定是一副孤落冷清的模样。没有人来祭拜,没有人来给他们上香烧纸钱响鞭炮。而他们唯一的女儿又被拐骗到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地方,怎么回去给他们上坟呢?
    想到这里,父母那离开人世时的愁苦模样又浮现在了金凤的眼前,金凤的眼里就又满含起了晶莹的泪花来。
    她来到陈家容的身旁,小声说道:“我要点香烛纸钱吧?”
    陈家容愣了一下,以为金凤要过来帮忙了,于是就把手里的都给了她。
    金凤接下来说道:“这过年了,我也想给我的父母烧点香烛纸钱,虽然我不能到他们的坟前去,但我在这里给他们烧点,我想他们也应该能够收得到。”
    金凤的话令郑家人都怔忡了一下,大家都朝她看了过来。
    陈家容说:“你有这份孝心是好事,但是你要在哪儿给他们烧呢?”
    金凤看了看眼前这五座坟头,然后说道:“在你们这个风水宝地旁边烧可能不好,要不我就到树林里面去找一个位置烧给他们吧。”
    陈家容只好说道:“那好吧。你就在那边找一个地方给烧给他们,不要走远了。”
    金凤点了点头,从深深地看着自己的郑天贵手里接过一盒火柴,然后就捧着这些纸钱往树林里走了进去。
    树林太深太密,金凤没走几步就已看不到那些在坟茔旁忙活的郑家人了。她的心里顿时就放松了下来,刚才笼罩在身上的那股不自在也顿时就如一件衣服一样被甩脱了下来。
    但是金凤着实不想让郑家人打扰到自己,看到自己对着一些随意烧起的香烛就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于是她就尽量地往树林里的深处走去,她要找到一个最安静清幽的地方,好好地与自己的父母说说心里话,说说自己的悲苦与痛楚。
    她终于在满是杂草荆棘的树林深处的一个山壁下找到了一个稍稍空落出来的地方,那个山壁下有一个突出的石块所形成的崖腔,躲在那个崖腔里完全都可以遮风避雨了。金凤于是就把这里索性当成是父母安息的地方了。于是她钻进崖腔里,点燃香烛插在了石缝上,然后又点燃了纸钱烧在了香烛前,接着就对着这些燃烧的东西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好几个头。
    磕完之后,金凤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对着这些香烛,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了两声,“爸——妈——”接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泪水所模糊的双眼的朦胧之中,透过烛火的映照,金凤竟然依稀看到了母亲与父亲那痛苦的样子,他们正在火光的后面,那幽黑的崖腔之中,正一脸悲愁地看着自己,似乎正在为自己这不幸的遭遇而痛不欲生地哭泣着,他们正看着自己的女儿正在忍受着人世间最痛楚而残忍的折磨与摧毁却无力拯救而痛不欲生地哭泣着。
    看着朦胧中若隐若现的父母,金凤哭得更悲切更惨痛了,她把那些一直隐忍在自己心里找不到地方发泄也无从发泄的所有痛楚、悲苦、耻辱、无奈等等一切都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哭了出来,淋漓尽致地哭了出来。也只有在父母的面前,自己这个做女儿的才能发泄得如此的酣畅,如此的透彻。
    哭到最深处时,金凤恨不能现在就跟随着父母而去了,但是当她向父母伸过手去时,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们的身边,他们虽然就在自己的眼前,但却如天际一样的遥远。他们只是那那悲痛欲绝的眼神看着自己,却就是不愿意来将自己接走。
    这无奈又悲苦的一幕,已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她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会这样绝情,看到自己在这种生不如死之中苦苦挣扎时,却就是不愿意将自己给接到他们的身边。
    “这大过年的,你哭什么?”
    一阵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就在金凤的耳边传来,吓得金凤不由得浑身都震颤了起来。
    金凤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扭过头来一看,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直都对其惊恐不已并感到似乎永远都阴魂不散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恶魔——赖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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