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第三百六十四节突然到来
    郑明云那浑厚沉稳的说话声也钻进了被窝里来，钻进了金凤的耳朵里。
    郑天富昨晚是喝了酒，而且是喝得酩酊大醉，几乎是摇摇晃晃才出去的。然而他并没有说他要到山上去套野鸡。自金凤进到这里来之后，就从来没有见到过郑天富到山上去套过野鸡，郑天荣曾经还说过他这辈子也恐怕套不到了只野鸡的笑话。他根本就不会套野鸡！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出去套野鸡！这只是郑明云的一个说辞而已。
    晚饭间，郑天富就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一边不时地往金凤看来，看得金凤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晚饭过后，看到郑天富就已经醉成了那个样子，金凤心里顿时就又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生怕他这天晚上又要借酒发疯，怕他像往常一样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她也怕嫣儿看到自己被折磨的惨状受到惊吓，就示意陈家容把嫣儿带到房间里去睡了。
    然而郑天富看了看金凤后，歪歪斜斜地撑起身体，却往门外走去。冬天的夜又黑又冷，当他把门打开之后，一阵阴风就吹了进来，险些就将桌上的煤油灯给吹灭了，冷得屋里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禁。
    金凤记得当时郑明云还叫住了他：“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你管不着。”当时郑天富就这样狠狠地回了一句，又回头看了金凤一眼，然后就出去了，渐渐地就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深夜色之中。
    当时金凤就觉得郑天富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因为郑天富还从来没有在夜饭过后出去过，而且又是这么阴冷的数九寒天里，如果不是为了什么事，他一是定不会出去的。
    但没有想到，他这一去，竟然就掉到河里淹死了。
    金凤又想起了他离去时的模样，这才觉得当时他的表情与平时不一样，当时那副痛苦不堪、凄怆绝望的模样，现在想起，都令金凤感到了一阵阴寒。当他走出门外，最后一次回过头来看自己时，金凤想起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复杂，复杂得什么感情都有。
    然而最令金凤印象之深的还是他离去时的背影，那高大宽厚的背影，当他慢慢地走进夜色之中时，金凤看到他的背影也慢慢消失在了深深的夜色之中，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有想到，那个背影，却是这个男人留给自己最后的记忆，至此以后，他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之后，就会变成一堆黄土，慢慢地长上野草，掩映在那树林之下。
    郑天富死了，一阵莫名的空落过后，金凤觉得日子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再也不会受他那肆意发泄的摧残折磨了，也可以好好地与嫣儿安安静静地睡在一起了。再也不怕被他惊扰了，也不怕他再拿嫣儿的命相威胁自己了。
    她现在所期盼的，就是郑天华能够尽快回来。现在就要过年了，他也应该会回来了吧？回来过这个年了吧？
    令金凤没有想到的，在安埋了郑天富之后，郑天贵居然就没有再来看自己了，这就要过年的时候，现在郑天富都已经死了，他怎么却突然就不来了呢？
    除夕这天，金凤看了一天郑天华所去的那个方向，依然没有见到郑天华的身影，直到四周都响起了吃年夜饭的鞭炮声。
    看来他今年又是不会回来的了。
    就在快要吃年夜饭的时候，郑天荣却突然就走了进来。走进屋里来的郑天荣并没有看金凤一眼，而是径直就朝嫣儿走了过去。
    金凤看到他，脸上顿时就显得有些不快。自从郑天富把那些阴谋算计告诉金凤之后，金凤心里就对这个男人阴寒到了极点。
    然而嫣儿却热情地招呼他喊道：“三爸三爸，过年好。”
    听到不谙世事的嫣儿对他竟然如此的热情，金凤的心里就又是一沉。
    “好！嫣儿乖，看三爸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郑天荣就把一个大大的黄布口袋递到嫣儿的面前，打开给她看了看说道：“嫣儿，这是三爸给你带的过年礼物，里面有好多好吃的，有瓜子，有奶糖，花生酥，还有饼干。”
    “三爸真好。”嫣儿笑得合不拢嘴。
    金凤偷偷地瞟了一眼，里面全是一些好吃的东西，这些小孩子最喜欢的东西，自己却从来就没有给她到胡翠花那里买过，一来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二来自己也实在是没有钱，根本就买不起。
    看到别的孩子吃着糖食，嫣儿那副馋得流口水的可怜模样，金凤的心里就痛得碎裂了一般。金凤只恨自己太没出息太没能耐，让自己的女儿连这些瓜果糖食都吃不到，自己真是不配做一个母亲，真是太愧对嫣儿了。
    现在嫣儿总算是吃上了梦寐以求的糖果，但却是这个男人给的，这个自己最怨恨最仇毒的男人给的。
    “那你要听三爸的话不？”郑天荣和蔼地逗着嫣儿说道。
    “要听。”
    “那你今天晚上跟奶奶一起睡，好不好？”说完之后，郑天荣就扭过头来朝金凤看了一眼。
    “好。”嫣儿随口就答应了下来。
    金凤赶忙把脸扭到了一边，心里顿时就慌乱了起来，原来这个男人进到这里来，就是想要跟自己睡觉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一点，这个男人只怕是不会到自己这里来的了，更不会给嫣儿带这么多好吃的来了，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的这个肮脏的而已。
    金凤本来就已经对这种男女之事产生了深深的厌意，听到这个男人这赤裸裸的暗示，心里就更加的恶心了起来。
    嫣儿从那个布包里找到一颗自以为最大最好吃的奶糖送到了金凤的面前，娇声说道：“妈妈，给你吃一颗。”
    正感恶心的金凤看到嫣儿手里这白花花的奶糖，想到这些奶糖背后所掩藏的那层肮脏的企图，金凤就感到这些奶糖也跟着变得无比的肮脏起来。她恨不得一把就将嫣儿手里的这颗奶糖给打落下去，但看到嫣儿这副喜不自禁的模样，却实在又有些不忍。
    “嫣儿吃，妈妈不吃。”金凤对嫣儿冷冷地说道。
    “妈妈吃一颗吧，妈妈吃一颗吧”嫣儿却一再地将手里的糖给金凤塞了过来。
    金凤一时气昏了头，顿时就来了气，一扬手打开嫣儿那拿着奶糖的手，对着嫣儿狠狠地骂道：“我说了不吃，你还不听话，给我拿起滚远点！”
    嫣儿顿时就吓得咽咽地哭了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这副好心怎么就把妈妈给激怒了，委曲得撇着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玉般地从她那红嫩的脸上不停地滚落了下来。
    看到嫣儿这副委曲到极点的模样，金凤心里一痛，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就流了下来。但她却把脸扭到了一边，倔强地不让嫣儿看到自己这副软弱无助的模样。
    陈家容听到金凤的怒吼声和嫣儿的泣哭声，连忙从灶间走了过来，看到矗立在屋里的郑天荣，顿时也愣了一愣，又看到嫣儿手里的奶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就对着郑天荣恨恨地说道：“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郑天荣听了母亲的埋怨，立即就回答道：“你们以为我就不想回来么？当初是大哥不要我来的，我怎么敢来。现在大哥不在了，我才敢回来的。”
    陈家容将正哭得不知所措的嫣儿抱了起来，安慰她哄道：“嫣儿乖，嫣儿不哭，嫣儿是奶奶的好孙女”一边哄着一边用她那干枯的手指擦拭着嫣儿那柔嫩的脸蛋。
    嫣儿也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剥开手里奶糖的糖纸，就朝陈家容的嘴里按了进去，“奶奶，来吃糖。”
    陈家容也毫不拒绝，张开嘴就将这颗糖给吞了下去，边嚼边说道：“好吃好吃，嫣儿也吃一颗。”说着就弯腰从布包里拿起一颗，剥开纸送进了嫣儿的嘴里。随后，陈家容就抱着嫣儿往灶间走去，“走，看奶奶给你煮的大鲤鱼。”
    堂屋里就只剩下了金凤跟郑天荣，金凤顿时就感到了局促不安，也跟着到灶间去帮忙去了。
    这一年的年夜饭，一家人都吃得很是沉默，四周都如凝固了一般。
    这沉闷的气氛都令金凤感到快要窒息了。
    屋里就只有陈家容给嫣儿夹菜盛汤的哄呵声。
    郑天荣一边劝着郑明云多喝一点自己带过来的自称是最纯最纯的高粱酒，一边说道：“爸，以后我就搬过来住了。这家里现在连一个主要男人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我还是回来住算了。”
    郑明云喝着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郑天荣转而对嫣儿说道：“嫣儿，以后三爸就跟你住在一起了，三爸以后还要给你更多更好吃的东西，给你买更多更好看的衣服，好不好？”
    “好，三爸最好了。”嫣儿稚气地回答道。
    金凤气恨得止不住瞪了她一眼。
    吃完晚饭，金凤就拉着嫣儿说道：“走，跟妈妈回屋去睡觉去了。”
    嫣儿却突然挣脱了她的手说道：“不，我要跟奶奶睡。”
    “听话！”金凤硬拉住嫣儿的手说道。
    “不，我就是要跟奶奶睡，”嫣儿却再一次甩脱了她的手说道。
    看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嫣儿竟然为了一袋糖果就与自己作起了对来，气恨得眼泪都掉了出来，拉起嫣儿的手就重重地拍打了几下。
    其实打得并不重，只是被吓住了，嫣儿又咽咽地哭了起来，但看到妈妈这副非常生气的样子，也不敢放声大哭。
    郑天荣赶忙就走了过来，拉住嫣儿温柔地说道：“嫣儿不哭，三爸待会儿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说着又看着金凤说道：“小孩子，你打她干什么，这大过年的，弄得这样哭哭啼啼，也不好吧？”
    嫣儿就像遇到救星一样，立即就朝郑天荣靠了过去，怯怯地看着正在生气的妈妈。
    看到嫣儿这副不认自己的模样，金凤的眼泪更是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陈家容也赶忙走了过来，抱起嫣儿说道：“嫣儿，走，跟奶奶回去睡觉了。”
    嫣儿顿时就扑进了陈家容的怀里，乖乖地跟她走了。
    看着嫣儿离去的背影，金凤真是悲凉到了极点，愤愤地冲进房间里，将脚上的棉鞋一甩，就钻了进去，蒙在被窝里，呜呜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