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节心如死灰
    回到房间的金凤，将嫣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默默地坐到了床沿上。
    金凤没有哭，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她的声音已经停歇，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已经万念俱灰，她已经心如止水，她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她的灵魂已经彻底飘散，她的身子已经彻底崩散，她的心已经彻底碎裂了。
    金凤的脸上已经木无表情，她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屋里的某个角落，她就像是一个冰人一样，已经被深深地冻住了，再也化不开了。
    自己忍辱负重这么长的日子，自己朝思暮想男人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但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带回了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漂亮的女人，一个充满了活力与热情的女人。
    他的心，原来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上了。而自己还在殷切地期待着他的到来，将自己从这里带走，去与他过那种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自己还把所有的一切都还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就是自己的希望，自己的未来，自己生命的支柱。
    然而这一切，却在转瞬之间就轰然倒塌，烟消云散了。
    当自己看到他带着那个女人回来时的那一刻，感觉就如同在那片铺天盖地的大雪天气里，猛然掉进了冰河一般，瞬间就冻住了，并在顷刻之间，又冰裂了开去，碎散成了一地的碎片。
    在那一刻，金凤的头脑里就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她的眼前也是一片空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连那些跟随而来的人们也不知是怎么就离去了的。
    郑天华已经将自己给忘却得一干二净，他已经将自己抛却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的心里再也没有自己这个曾经为他付出了一切也寄望了一切的人儿了，就只有那个名叫金秋的女人了。
    自己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彻底毁灭了。
    难道男人都是这样？这样的忘恩负义，这样的见异思迁？张天才是这样，把自己给骗到了这个地方来，为的就是得到那一大笔钱，然后就不管自己的生与死了。郑天荣也是这样，把自己骗留在了这里，为的就是彻底地霸占自己，拥有自己。而现在，这个郑天华也是这样，在他到了外面，有了更好的生活与女人之后，就彻底地忘了自己，去过他的幸福生活去了。
    可他想过没有，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有自己多少的心血与精力，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在他身上的投入与付出，他能过上今天这样光鲜的日子吗？真是忘恩负义，无情无义到了这种丧尽天良的地步了！男人怎么都是这样？自己总是遇到这样的男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自己一辈子凄苦无奈的命。
    当年自己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要他学习文化知识，他说什么都不肯，自己急得几乎都要跪下来求他了，他才终于答应了下来。然后自己就尽量抽出时间，千辛万苦地教他读书写字，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够走出这片深山，去到大城市里，有他的发展，有他的作为，然后摆脱这里的这种穷苦无奈甚至是沦为光棍的日子。
    甚至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自己还厚着脸皮去孙秀丽那里借了五百元给他做盘缠，希望他到了外面不会那么的艰苦。
    现在，他倒是好了，有了那么好的一个生活，还有那么好的一个媳妇，可却把自己给忘却得一干二净了。
    他给所有的人都准备了那么一大包的礼物，而唯独不给自己与嫣儿准备哪怕是一点点，嫣儿还是他的骨肉，还是他的亲女儿，他当年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回来不给自己一点礼物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的这个亲生骨肉也不肯准备一点呢？
    这个当年憨厚老实的郑天华，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竟然就狠心到了这个地步？也许，他这样做，为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够与他彻底断绝关系，让自己对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他不跟他现在的媳妇说他曾经在老家还有一个等着他的媳妇，甚至还有一个孩子，那是因为他怕自己与嫣儿害了他现在的生活，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于是，他就对自己母女俩狠绝下了心来，他现在只怕是恨不得自己与嫣儿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才好！
    他有了这样安逸的生活，有了这样美艳的媳妇，不想被自己这个已经枯朽冰冷的女人给打乱，不想被那个累赘一样的嫣儿给拖累，这也是人之常情吧？但是自己曾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但是嫣儿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为什么就这样的狠心，这样的绝情？
    男人太狠心了，太绝情了，自己怎么就总是碰到这种没心没肺的男人，一辈子都沦落在这样的男人手里？
    他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这个姑娘是他上班那个地方的老板的女儿，家境一定很好，人又长得这么的漂亮，自己这个被人玩腻了的女人，自己这个被榨干了甜水只留下了一堆残渣的女人，还怎么能够打动他入得了他的法眼得到他的关怀与痛爱呢？
    刚才的时候，当他在介绍说现在这个媳妇的时候，他的眼里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感动，这种感动，在他离开的时候自己也曾看到过，但现在，却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了。
    想到自己曾经所有的期望与付出，金凤就痛得全身都散了下来。当年自己在苦苦哀求他学习的时候，就已定下了自己与他之间的基调，那就是自己永远是一个低贱的哀求者，而他永远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受用者。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为别人作嫁衣而已。
    金凤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城里所看过的那部电影，那是自己这辈子所看过的第一部电影，那是一部关于童养媳的电影，说的就是一个从小被卖进一户人家给一个还是孩子的男人做媳妇的姑娘的故事，那个姑娘进到那个家之后，忍辱负重，受尽了折磨。但她依然还是任劳任怨、含辛茹苦地把这个小男人给抚养长大，教他读书写字，教他为人处事，直至将他培育成了一个聪明能干，英俊好看的男人，接着把这个男人给送了出去，就是希望他能有所作为，然后回来把自己给带走，那自己就能过上与这个男人过上那幸福快乐的好日子了。
    自己一直以来都记不起来那个故事的最后结局，现在，自己终于记起来了，后来那个男人回来了，却带回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的媳妇，就这样残忍地把他原来的那个从小陪着他长大教导培育他的媳妇给抛弃了。
    原来这一切竟都是自己命运的切实写照，这一切都是自己悲苦人生的成谶预兆，现在，这一切都在自己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应证。
    自己当年为什么就怎么也记不起那个故事的最后结局呢？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这样的付出，以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生不如死的悲痛呢？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自己一辈子悲苦无奈的命。
    嫣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的绝望与痛苦，乖乖地扑在金凤的怀里，也一动也没有动，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活泼与调皮。
    两人就这么地相互依偎着，连郑天荣走进来时，也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嫣儿，今天晚上去与奶奶那里睡，好吗？”郑天荣又温和地对嫣儿轻轻说道。
    嫣儿却似乎感到了今天晚上母亲与平时不一样，于是懂事地扑在金凤的怀里不起来，“不，今天我要跟妈妈一起睡。”
    看到嫣儿这样，郑天荣也没有什么气恼，依旧笑着说道：“好，那就我们三个人一起睡吧，来，三爸给你讲个故事。”
    郑天荣给嫣儿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金凤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睡下来了的。
    好不容易将嫣儿哄睡过去之后，郑天荣才慢慢地躺了下来，躺到了金凤的身边，抚着金凤的身子用充满柔情的声音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想要到城里的想法，永远都是一个梦，永远都不会成事的。你却就是不相信我，现在看到了吧，他现在已经有了他的城里媳妇，是不可能会再把你给带到城里去的了，你现在不得不死了这条心吧？”
    “自从你嫁到我们这里之后，你就已经注定这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虽然你心有不甘，虽然你一直都还想着要到外面去，但你这辈子都已经去不了了。你就安心留下来吧，留下来与我一起好好地过日子，我会对你好，对嫣儿好的，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虽然并不能与城里人的那种繁华的生活相比，但却也一定会让你成为村里最幸福的女人的。”
    “枉自你当年对他那么的好，教他读书写字，什么都愿意为他付出，还给他生了那么乖巧的一个女儿，可没有想到，他却这样的忘恩负义，连给你们母女俩一点礼物都没准备。我们都有礼物，唯独就是没有你与嫣儿的，他这不是在气你还是什么呢？他明摆着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的关系，不想着你与嫣儿影响到他的前程，所以才对你们这样的狠心的。”
    “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地对你，我绝不会像老四那样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你肯安心留下来陪我好好过一辈子，做我一个人的媳妇，我真的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会把那个甩不掉的胡翠花给杀死的，然后把村长的名头给夺过来，我们就可以在村里好好地过日子了。”
    郑天荣的这又一番长话，金凤却也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当他说要把胡翠花给杀死的时候，又激得金凤的心里猛地抽紧了一下。
    这一天晚上，郑天荣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离去，而是睡在了金凤这里，安安静静地睡在了金凤的床上，睡得是那样的酣甜。
    金凤却似乎对先前那一定要杀死这个男人的可怕念头在这一刻忘却掉了。
    看到嫣儿睡在床的里面，而自己睡在中间，郑天荣就睡在床的外边，这似乎一家三口的团圆景象，是多么的温馨，多么的幸福？金凤竟然在一瞬间有一种家庭的温暖，一种恬淡的安稳。这不是完整的一家吗？完整的一家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得到了这一切，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那个嫣儿的亲生父亲都不要她了，而这个郑天荣明知嫣儿不是他的孩子，但却还这样不离不弃，对嫣儿没有丝毫的厌烦，反而是宠爱有加，难道这个男人比及那个忘恩负义的郑天华还要坏吗？
    但是金凤恍惚间看到郑天荣脱下的那堆衣服里裹着的那把刀时，金凤心里的那个可怕的想法却又闪现了出来。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的苦楚，都是这个男人给造成的，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怎么会落得今天的这个惨状？
    自己被这个男人害得落到了今天的地步，完全就是因为他想要把自己给逼上绝路，唯有只能依靠他的境地，然后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归附于他了。自己怎么在这个由他一手造成的绝境之中对他无可奈何地动心动情呢？这不正是落入了他的圈套正中他的下怀吗？
    但是现在，嫣儿就睡在身边，自己怎么可能挥起刀来朝这个男人的身上刺去，那不是要把嫣儿也给置于危险的境地？
    金凤看了看嫣儿，无奈而又凄苦地摇了摇头。她的脑子里继而又被突然回来的郑天华给占满了。
    他现在已经进到了城里，过上了好日子，又有了一个漂亮媳妇，这不是自己曾经对他所做的愿想吗？当年他不顾一切都为了把自己给带出这里去，险些被郑天富给活活打死，自己以此而报答他也算是理所应当的了。
    他现在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一切，自己又何必残忍地去毁掉这一切呢？毁掉这一切自己又能得到一点什么呢？难道就为了得到一点点报复发泄的快感？但除此之外还是什么都不能得到，只会徒填怨恨烦恼而已。因为一切都已经失去了，一切都已经回不了了，现在做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但他也应该给自己一个答案，一个明确认真的答案！为什么他会这样辜负自己，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如此的狠心？
    自己也不期望什么，曾经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就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够了。只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那自己也就死心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金凤也不由得好生苦笑，自己原来只是一个多么卑微可怜的女人，男人背叛辜负了自己，自己却只是死乞白赖地想要一个答案就够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就够了，难道这样就能够稍稍聊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