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队的那帮人又来吃皮了,这回人比上次来的少,二十多人,不用再借鸭嫂的桌子,富根、翠妮刚好忙的过来。
中午忙过之后,门头没顾客了,富根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他没忘欣赏下他的新手机,试试以前在城管那会学过的收发短信的本事。单发、群发那套程序,他依然没忘。只是今天信息台上送的两则信息,其中一则他没太看懂,他就让翠妮给他看看这短信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翠妮接过手机见上面写着:听说您的事业越来越红火,各国领导人纷纷发来贺电向您表示祝贺。其中有:韩国的朴昌吉,日本的松下库代,伊朗的哈梅内伊,沙特的穆罕莫不德基斯尼,最后是俄罗斯的梵怔乌斯尼杰夫!翠妮说:“我才初中毕业,这好象是些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在新闻个别的听说过。又象是故意骂人的,我也看不懂,等俺袁姨来叫她看看她准懂”。富根给家打了个电话,问磊磊好了没。袁芳说:“好了,好了,别乱打电话,在店里打电话用那个座机便宜,手机通话费高,知道不?这账你算不过来吗?”说完挂了。富根又想给张立全打电话,就在店墙上那个老挂历上找电话号码,以前都用笔记在那上面了,又不知那个是,就让翠妮把写在上面的七个电话号码都给他储存进去。翠妮问“不知道名字怎么储存啊?要不,我就按英文字母先按顺序给你挨个存一下吧”富根说:“怎么都行,存上就中,我不知怎么存呢,等以后我会了,再在上面改上名字就行了。”富根问:“你住地下室习惯不?冷不冷?”翠妮说:“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我看咱东边那家也住着两个女孩呢,还是两个在这读书的学生呢。里面不冷,别看没暖气片,可有个暖气管子从上面横着过去,房间又小,能顶的过一个大的暖气片呢。哎,对了叔,那里面还有不少家里店里用的东西,万一我不在这,拿个东西也不方便,我一个人拿三把钥匙有啥用,给你一把,姨来了,我再给她一把”富根说:“我不用,你都给你姨吧”翠妮没听,扯过他腰上的钥匙链儿给他拴了一把。这时,鸭嫂突然闯进来问:“小袁呢”翠妮说:“在家看看磊磊呢,他病了”鸭嫂说:“富根,这闺女叫啥来着,让她到我那给我看会门,我去趟医院,刚才我看林果站那个又进医院了,我看她是不是进妇科了,是不是流产去了,还是拿避孕药去了”说着拽着个腚就走,又回头说:“快过去,让这小妮子先过去,我那边还敞着门呢”富根只好让翠妮去她那边了。
富根想,看吧,这下医院里又热闹了,两个女人准得掐起来。一会鸭嫂回来了,战事并没起来,但从鸭嫂的自信而坚定的步伐里,从她那脖子扬起的高度上,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富根想这回她胜了。果不其然,鸭嫂还没到富根门口就嚷:“是猫就避鼠!是猫就避鼠啊,名不正言不顺的货见不得太阳呢,看到老娘过去,那个狐狸比兔子跑的还快呢”富根哈哈笑了说:“嫂子,你老说实话呢,狐狸本来就比兔子跑的快呢”这时,张立全家里的过来给富根送斧子,见鸭嫂就说:“她婶,进屋里说话,在个道个说这个自己生气不说,还让外人笑话”鸭嫂说:“是啊,以前我是怕人外人笑话呢,给俺家的烂下货捂着盖着的二三年了,谁知他们得寸进尺,骑我脖子上拉屎,我看现在这个不是相当小三的问题了,她现在还想转正呢”张嫂说:“他婶,别生气,少想这乱事,走,你跟我散散心去,和我到对面油条妹子那借她个盆用”。鸭嫂嘴还没停,一路骂着俩人进了王元成的油条铺。翠妮本是看鸭嫂回来的,这又见她转回去了,向自己店里跑了一半,又只好折回到鸭嫂的门头。
王元成正在烤饼,见张嫂她俩进来,就对媳妇说:“张嫂今天上午不是说借咱那个瓷盆用了吗,你快给她拿出来”女人就拍了拍手上的面,一边和她俩打着招呼,一边说“俺屋里乱着呢,地小,就不请你俩坐了,盆我给你准备好了,拿着吧”又对张嫂说:“张嫂啊,俺这回用的你这面比上回的有劲呢,好用,这批是在哪进的?”张嫂接过她手里的盆说:“都是一批的,好使不好使的是你揉的时间长短的事”这时,鸭嫂说:“王元成,你这个干法,还想多活两年不?早上四五点就起来炸油条,这中下午的又烤小饼,你俩口子挣钱不要命了是不?”王元成家说:“现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买卖不好干,早上卖那点油条才挣几个钱?我和元成指望烤这点饼往饭店里送呢”张嫂说:“你这俩口子啊,我一看就是生意人,做事精明着呢,今年准发财。又是油条,又是烤饼,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又指着手里刚接过的那瓷盆笑着说:“妹子啊,我看要是我盆里有点货,你说不定还要再瞅我盆里东西呢,王兄弟,我看你这刚出炉的饼烤的好呢,给我提三包,一包二十个,我给他鸭婶一包”鸭嫂高兴的那眼皮又双成了四层说:“你这是做啥,我想吃了自己来拿不就成,还能让你请客?”张嫂说:“我没来时,你立全哥老夸你呢,到处都帮扶他,还说一嘴馋就上你那拿只鸭,没钱馀了都行”鸭嫂客气着,也没大推辞,一五一十的过着数,帮着王元成家往袋子里装烤饼。张嫂要和元成结账,张元成家说:“先别结了,俺还有一个多月的面钱还没和你家结呢,到时再说吧。”鸭嫂掰了块饼子放嘴里嚼着说:“行,挺香,这黑芝麻的就是比白芝麻的香”她又看到王元成正拿个烧的半红的铁钩子往烤炉子里送,就突然说:“张嫂啊,你说拿元成这烧红的铁家伙一下塞进林果站那个的逼里,她啥滋味?那才叫浪的冒烟呢”张嫂说“你这妹妹,哪都好,就管不住你这张臭嘴,走,三个女人在说这个,别让人元成笑话咱仨”说着,把小饼递鸭嫂一袋,另两袋放进盆里,和王元成家点头笑着端那盆走了。王元成家目送她俩过了马路,心里还在想什么,愣在那。就听男人说:“你看看,你看看,成天说你那梳子找不到,这怎么放到面板上来了,快拿走,哎哟,你看上面的头发,这要做进饼里会砸买卖的!”女人先是一惊,知道这梳子定是刚才张立全家偷偷留下的,她慌忙把梳子拿下,就只顾低头做活,不言语,鼻子一酸,一双泪滴进面盆里。
人说六月的天,猴子的脸,没想到大腊月的,天也变脸变的那么快,上午还暧暧的,下午二点多,雪花就开始漫天飘,风也大了,医院门口前几个卖瓜果的小摊被风“刮”跑了,卖烤地瓜的曲老汉抱膀跺脚地守着他那烤炉车还在坚持着。翠妮把店南门口的四棵白菜抱进屋里,就到曲老汉那买了一块热地瓜跑回店里,把两个门都关了,在一边扒地瓜皮。富根坐在柜台里面鼓弄他的手机,见屋子里一暗就跟翠妮说:“北门不能关,敞开!”翠妮说:“风大,往里灌雪呢,只关了玻璃门,又没拉下卷帘门”富根说:“灌雪也得敞着,咱是做生意的,关了门咋做,本来这种天人就少”翠妮又将门打了个半开,走到柜台前,把剥好皮的热地瓜送到富根嘴边说:“热着呢,你尝尝”富根转头一看说:“哟,还是黄瓤的呢”也没客气,张嘴啃了一口。就低头又在弄那手机。第一口刚咽下,那地瓜又冒着个热气到了他脸前,他没抬头说:“拿去、拿去,你吃,你吃,我尝口就是了”没见有动静,那地瓜还在脸前摆着没动。他抬起头见翠妮正伸着个手抿个嘴甜甜地看着他笑,也不说话。就问:“你不吃啊?给我买的?”见翠妮还是那个架式,还不说话。就说:“好,我再吃口,剩下的你吃,吃完了再教我下,这短信的标点怎么加来?”就又一口啃下。翠妮说:“你再吃一口,不然我就不教你”说着就举着那地瓜跑进柜台里。富根那口太大,嘴里有些烫,就断断续续说:“我,我,这口还,还没咽下呢,这是小孩子吃着玩的,我不吃了”翠妮就撅着嘴说:“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行不?”富根说:“不行,那象个啥,你快吃,吃完教我,你看你这个子,都和你袁姨一般高了,这就是大姑娘了,咋那不听话?”翠妮自己咬了口反击道:“你说我是大姑娘了,你咋还拿我当个孩子?你还干吗叫我喊你叔”富根说:“你才十六呢,你不喊我叔,喊啥?”翠妞说:“十七,不是十六,十六是周岁”富根没理她。翠妮吃了两口,说不吃了,太甜,把剩下的半截放在柜台上。富根说:“你编个短信我看看你怎么加标点?”翠妮接过手机,拿了个坐靠他膀子边坐下,就编了两句话:“我能到现在都是你给的,我忘不了你,在白天,在梦里,抱着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属于你了,不管现在怎么称呼你,你还是以前的你,我还是以前的我,两颗心在一起,直到永远!”富根说:“标点是这样加进去的,我知道了,你写的这是啥?这才多大?就会写这个,上学时肯定不是个好学生”翠妮说:“我写这怎么了,燕妮嫁给马克思时才十七,和我同岁,马克思大她一半多呢,人家也是对好夫妻”富根说:“什么燕妮,翠妮的,我不懂”伸手来拿她手的手机,她不给,他就硬拿。她说:“完了,坏了,你抢什么抢啊,发出去了,哟,还是群发呢”富根问:“群发?啥意思?”
翠妮说:“反正我不管,你按的键,你发的。群发就是你这手机里的所有人都能收到这短信!”富根说:“收到不就收到,都闹着玩的,我这手机里就你给我存的那几个号码。四个座机又收不到,嘿嘿,张立全肯定收到了,还有在咱店吃皮的拆迁队的那个赵经理,还有个手机号是谁的来?哟,可别是磊磊他舅的?那样可就闹笑话了”
范林青送走了楼下的李姨,回到房里想:这李姨以前是从不到这串门的,这几天常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听她那话里是在扫听我想不想再找一个,哎,我才不找呢,龙儿这么小,将来还要手术,找个后爸能容的下他?看动物世界里讲的那些雄狮,交配前常把那些不是它的幼狮咬死。这世界就是个雄性支配的世界,雌的总在从属地位,人,还不是一样。象那种母蜘蛛似的才有几个?真要有来生,做就做个男的,干啥事都轻便,就是坐个公车,半路上,下了车转身就敢站着撒,不象女人还得躲躲藏藏的,每月里还要爱惜身子。要是真的做不了男人,就做那种母蜘蛛,个儿也比雄的大的多,在网上等着,有想好事的还给你送礼物来,没看电视上那个可怜的小雄蛛,举着一个比自己都大的飞虫来送礼。完事了母的高兴还好,不高兴连它一块送进嘴里。这男人也是下贱!象那个雄螳螂,个头比母的也小不少,为了一时欢愉,被雌的吃掉了也情愿。这也算爱情?都说爱情是自私的,这母的就自私到这种程度?还是做人好,男女间总也是有些理智吧。要不这一家一家的,不就隔一尺墙?大夏天的人穿的单,那男女间的东东不就隔一层布?要没个理智不乱了套?
她坐在梳妆镜前,见自己依然很美,只是眼角上多了几道浅浅的细纹让她心里多少有点烦。就起来拿起电话,想和哥哥说几句心里话,拨了哥的办公室电话号码,秘书接的,说哥在开会她就挂了。娘回家了,龙儿跟娘去了,她百无聊赖歪在床上又突然想起了徐长龙,气得她一下拿被子蒙了头,脑子里却又闪出了单位的那些烂事:上年一个新来的女大学生接了她的位置,她是主管。今年反过来了,她成了协助。前天,看门的王叔也被换了,说他年纪大了,这些年那老头也算是她的知心人呢。昨天,单位上每人分两袋大米,她跟那司机好说歹说才借给张奉远,不,人家现在是张队,送大米的车把自己的大米捎到楼下。那个臭司机眼毛儿高,只看到当领导的,连说帮她送上楼的一句让话都没讲。要是富根再在那开车就好了。想到了富根,她又想到了过去,想到了她俩的一朝一幕,想到了那些让她心醉的时刻,想到他那憨憨傻傻的样,想到那猛烈而又心颤的冲撞,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她觉得那最初是用他,后来是想他,现在是爱他。他现在有家了,家还是她给他的,他现在很幸福,她不能破坏了他的家。可有时也不能自控,也曾试图再拥有他,哪怕是一两次。想法是试过了,但最终是放弃了。但他在她梦里来过无数次,每次都能让她大汗淋漓。他在她梦里不再憨厚,而是很坏,能看懂她的心思,根据她的心思去“坏”,非“坏”到她第二天必须把内衣和床单一起洗了才行。
她突然又想起那个网址来,想起那网上的镜头来,想起那个高大的斑点狗来。想起贾平凹《五魁》里的女主人公来,是那条狗帮那少奶奶解决了不少临时烦恼。她想:这城里是让养狗的,可不让养那么大狗。在个楼上养条那么大的狗还不让人笑死!她烦,她很烦,她非常烦。她想凡写这种的人都是些流氓,什么文人客,文少多,害人,害人!不过她想如果她是《五魁》里的女主人,她就当着他的面把那条狗打死。什么五魁不五魁的,我才不想,都别理我,我也不理你们,我睡觉,别打扰我,求你们了行不?她猛的爬起,从床头上拿过儿子给她捏的两个小橡皮泥人儿,想,多想想儿子,脑子里就不会有那些胡乱的想法了。可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受她控制了,就索性闭眼睡觉。还是睡不着。她想,睡不着就睡不着,爱咋的咋的,都给我滚,只留下富根。也许富根还会走进她梦里,醒后再洗单也行。她长舒了口气,手熟练的伸向一个地方。她又舒了口气,那手就变成富根的了。她“嗯”了声,富根的手指又化作舌尖,那舌尖便灵活的在一堆“草座”下“跳舞”。她看到了,看到富根变成个微型的小人儿,有一指节大小,是富根在那跳舞。她还看到小富根儿穿着透明的紧身裤,蹬双蓝色的芭蕾舞鞋,在河边的草滩上一急一缓舒腰弯背的在跳。跳了一阵子,她仿佛听到远处传来一种沉闷的响声,她知道那是发洪水的前兆,她眼看着富根脚下的水在涨,那水透亮的粘粘的快没过了他的舞鞋,她知道洪水就快到眼前了,也听岸上有人在敲锣,喊着:发大水了,发大不了,她就冲富根喊:“富根,富根,别跳了,快跑,来大水了”富根不听,水一下淹没了他
她一个机灵睁开了眼,见自己手里儿子给她捏的两个橡皮泥人儿成了连体儿,只两个头还分着,其它全都变成个泥棍儿。她懒懒的,双腿还绞在一起,不想动。枕边的手机却有亮光在闪,是谁来短信了?咋没听到响声?刚才那“梦”里的“锣声”是短信声?她摸过手机打开,见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发来的。内容是:我能到现在都是你给的,我忘不了你,在白天,在梦里,抱着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属于你了,不管现在怎么称呼你,你还是以前的你,我还是以前的我,两颗心在一起,直到永远!”这是谁呢?以前她收到类似的东西,看都不看即刻删除。这次,也许她还未完全从那梦里走出,就回拨了,对方手机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谁啊?哪位?我这里是富根凉皮店,是赵经理吧”她一下兴奋起来想,这家伙啥时学会蒙人了就说:“富根,我是你范姐呢,别和姐在装了,什么赵经理,跟我说,什么时候买手机了?”富根说:“是姐啊,这不我才买的”她问“刚才你说的是真心话”他说:“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姐,这手机就昨天买的”她说:“小袁在不?”他说:“不在,今天说好的她不来店了,她在家陪磊磊一天”她问:“你现在忙不?”他说:“不忙,雪还下着呢,一个客人也没有”她说:“那好,我冰箱、洗衣机要挪地方,我一人弄不动,你这就来我这帮我把!”他说:“行我这就去”。
富根快走到影剧院了,电话又响了,还是范姐。范姐说:“你不用来了,邻居来帮忙了,雪下太大了,路上也不方便”。范姐讲的话只对了一半,她家是来人了,不过不是邻居,也不是为了给他挪冰箱来的,这会来的是临沂公安局的人,是为徐长龙的事来的。徐长龙又犯事了,人跑了,部分赃款划到沂联的两个账户上。公安上的人怀疑这账号与他的前二奶有关,但两账户的开户身份证复印件其中之一是袁芳的让她配合工作,争取早日处理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