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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朝阳沟轶事(三)
    王书记家不算富裕,在村里算是中等人家,家里有五间老草房,就两间西屋带门楼是新盖的,一进门,他就冲院里的三个人喊:“你这几个,我才出去几分钟,就都闻着味来了,玉忠,这次又空手来的?”玉忠说“二叔,我拿半斤花生米呢,俺婶正炒着呢”孙贡成说,我进了趟城,搞了两个菜,一斤猪肝,斤半猪脸子,又掏出两包“大前门”说光这两盒还花了两毛二呢,他娘的这也涨钱了,还不如在咱代销处买呢,一盒涨了二分。王书记说,“少跟我来这套,你手里最少也得剩八九毛,那个东西二十五六斤重呢,你当我不识数啊?”孙贡成说“是啊,在咱这称的是这个数,我啊,到收购站那破铁犁子才二十一斤呢,比咱这少了整整四斤”。王书记没言语。孙贡成又冲潘老师说,潘老师,来了就屋里请,进西屋,进西屋,走走走,都进西屋。潘老师点着头,又忙着和屋里的女人打招呼说,“妹子,我和你一快忙忙吧,我炒菜不行,摘摘菜还可以”,说着,想进北屋。支书的女人说,“潘老师,你莫进来了,这屋里烟大,呛人呢,你是客呢,先坐吧”王支书说“莫管她,咱西屋里坐”。又冲北火屋里嚷,“菜行了没?”屋里答,“鱼早好了,先端过去喝着吧”他就冲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一个青年说,祥子,你去端,那青年就去北屋了。
    西屋是去年才盖起来的,里面打扫的很干净,泥墙上贴满了《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剧照,中间是一个毛主席穿着长衫,拿把雨伞的青年时期的画像,正对画的下面就是一张老方桌,是从北屋里挪过来,潘老师认得。还有两把老椅子,三个木板凳,大家非要潘老师坐椅子,潘老师说,不用,你们喝酒,我又不渴,还是你们坐吧,大家说不行,七嘴八舌又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她和王书记一人一把,其他人都坐了下坐。这时,丁德忠也来了,把两瓶散酒一敦说,“都来了,王书记,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都拿来了”。王书记说,“咋那么多废话,坐,坐,你坐潘老师边下”,德忠没坐下,先拿起茶壶,看了看潘老师跟前的一个茶碗,就把茶壶放下了,拿起来那个茶碗,用暖瓶倒了点水先烫了烫,把水倒掉后,才再次提起茶壶一人满了一碗。王书记说,“潘老师,这次来我家发现有什么改观不?”潘老师说,“你是指哪一方面?”王书记说“当然是说的屋子里,就是收拾卫生,上次你走哩,我把胜利他娘臭骂一顿,怎么样,现在改了不?”潘老师说“哈哈,你这书记当的啊,还真认真,我可不记得了,上次不卫生吗?哎,可是我咋没见那俩孩子呢?”王书记说“大的放学后就和他二叔去东沟里砸鱼了,不孬,一下晌弄了四五斤呢,刚才又拿回来有二斤,要不是还能多弄点,他娘的那个小的不去。”潘老师问“小胜利去哪儿了?”王书记说“我叫他买茶叶去了,家里的醋也不多了,做鱼离了醋不行,今天你来,咱不能老喝大叶的,咱得换点小叶的”潘老师还想说什么,那个叫祥子青年端着一盆鱼上来了。孙贡成起来,伸出俩只胳膊冲青年说,“来,来,太烫,我来,我来,交给我”接过来放桌中间,又看了那鱼一眼,“对潘老师说,“潘老师,敢吃辣椒不?”潘老师说“敢,哈哈,我不忌口,啥都敢吃”孙贡成说“那就好,那就好,我看胜利他娘里面放辣椒哩”这时,王书记说,“哎?那菜上来了,咋没人烫酒啊”德忠说,“你看,我光听说话,忘了,忘记了,我来,马上好”,起身要离开,那青年说,“丁叔,我坐下边方便呢,您说话,我来吧,”说着抢先离坐,拿那两瓶酒出去了。潘老师问“咱村的人我大都认识,刚才那年轻的是谁家的娃子,谁家的孩子呀?”玉忠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会说“山前俺表弟呢,叫祥子,家里偷着开馍馍房,这不俺二叔又让我去人家那馀账,我张不开口了,就说,俺二叔要给他说个媳妇呢,带着五斤馍馍和我一起来了”王书记说“你个王八羔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人家说媳妇来着”玉忠说“二叔,我不是随便说说吗?要不人家就不馀给咱了,前几次的账还没结呢,我不这么说,你交待我的事我这边办不了,人那边以后再去拿馍,俺姑还好说,俺姑父恐怕不愿意呢”王书记说“他姥娘的,不愿意,你告诉他,再不愿意我就跟连驹说,揭发这个,搞资本主义不是,哈哈哈”一边说一边笑。德忠说“这主意那主意的,谁要让老百姓吃上好饭就是好主意”潘老师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电影里不是说过了吗”王书记说,“啥也别说,资本主义我不敢搞,除了这之外,要是能让咱全村家家都能吃上白馍,我什么都敢搞,只要不让咱村里的女人去”孙贡成在桌下踢了他一下,书记的话停下了,‘’那两个字就梗在嗓子里,第一次没说出来,倒不是因为孙贡成的提醒,而是因为潘老师在场。“烫个酒咋这么慢啊,我去看看,再不来菜就凉了”,玉忠又起身离坐,去了北屋。见到二婶小声说“婶,等会上菜慢点,咱今天人多菜少,快了吃不到时候,不好看相”二婶说“我知道呢,你和你二叔席间多说点话,少动筷,不就成了”又说“这次你前山大姑蒸的馒头不大好,掺黑面了,要不就是掺细芙子了”“哎哟,俺那二婶,这人都不愿馀咱呢,就知足吧”玉忠说。“什么知足不知足的,那年不是收了秋就给你姑结了,前年她还白拿了大队五斤黄豆种去,到现在还没说呢”二婶回道。“不说了,那烫酒的死哪去了?”玉忠问。“你和我说话时不是烫好刚拿过去吗,那小伙子走了,端走了”二婶说。“噢,婶,你忙,我去了”玉忠又上西屋去了
    菜上到第四个,酒喝到第十圈的时候,王书记看看潘老师说,“潘老师,今天,咱玩归玩,闹归闹,不说不笑不热闹吗,但我还真有点正事,需要你帮忙呢,我知道这事你一帮就成,还真怕你不帮我呢?”潘老师说“这几年,你老帮我,我还真没帮过你什么,你说吧,只要我做到的,没得话说,咱在坐的,年龄上我是第一位了,四十多岁的人了,我说话算数,当然还是那句话,我能做到的”王书记说“潘教师,什么忙我先不说,你是文化人,是先生,今天你一直以茶代酒喝了九个了,这第十个,你得换换,换成真的,破个例,换成酒,我们大伙呀都齐了这第十个酒,我就跟你说,要帮个什么忙”潘老师在大伙的劝说下推拖不掉,换了酒,一起喝了。潘老师喝完酒,杯一放下说:“当这几年老师,这还真是我第一次喝酒,哈哈,你们几个可也真够执着的,今天算我投降了,就陪大家多喝几杯吧”他们一起说,哎,这就对了,那咱这酒兴才更浓了。
    王书记说,“咱这第十个酒,叫十全十美,十全十美的酒咱们喝了,下一步咱就说说咱要办的这十全十美的事了,咱村里别看人少,但心齐,公社安排的事咱一件没拉,今年让搞公共粪池,咱搞了,让加宽向阳沟咱挖了,家家户户要通广播咱通了,要修建向阳学校咱修了公社的李书记给咱数了数,咱村今年干了九件大事,且都通过了检收,并走在了兄弟村的前面,他说如果再干成最后一件大事,他就把咱村树成全公社的一面排头兵红旗,而且还是样板旗!咱村自从田庄水库出了七个公社劳模一个县级劳模,被当年授予那个什么连来着?对,叫劳模连,再没得到较高的荣誉。所以这第十件事咱得干,还得干好!
    二叔,你快急死我了,第十件事你直接和潘老师说不就完了,玉忠说完自己端起酒杯“啁”喝了一杯。
    放你娘那个屁,我正想说呢,你又插嘴。潘老师,这公社李书记说呢,咱村革命文艺方面太差,让咱迎头赶上,要参加全公社的文艺汇演,你知道,我这人凡听到沾个“文”字东西就头疼!这不,我们几个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还得找您!你也知道,这孙贡成是咱村的治保主任,德忠呢是大队会计,玉忠团支书,刘桂枝是妇女主任,今天她有事没在家,大队俺这几个基本就全了,你看给出个主意吧。去年儒林集拿了个第一名,就是范老师搞的,这次范老师二回儒林,人那边搞的还会不错,如你再帮咱把这事干起来,那咱做不第一,进前三是有希望的,潘老师你说呢?
    潘老师笑了笑问,还有多长时间?
    德忠说,四十多天,
    潘老师说,噢,你们几个今天费心劳力地搞的这么排场,又鱼啊肉啊的,还是为这事贿赂我啊?
    什么你?王书记问,他没听懂“贿赂”那两字。
    潘老师说,就是你们几个费尽心思的请我,又酒又肉的是为这件事吗?我答应,我答应了,行不?
    答应了,好,好,好啊,可是这样啊,那你回家的机会可就少点了,不过也不要紧,你要真有事回家学生可以停停课吗?
    停课不行,我会安排好的,潘老师说。
    玉忠说,二叔,那你让我负责的那件事就不跟潘老师说了?没有潘老师,我可干不了?
    擃你娘啊,那事你自己想办法,光这事就够潘老师忙的了。这时,王书记的女人,刘秀英又端菜来了,潘老师忙站起来请她一快坐,秀英说“不行,我那边还没忙完呢,你坐吧,俺那俩个孩子让你了不少心呢,特别是那个大的,就不是个念书的料,和他爹一个熊样呢。可俩个孩子听说他潘老师来了,非要让我多给你炒个鸡蛋呢,你看现下这鸡蛋小的,这是六七个呢,炒出来还不到一盘!
    “哎哟,我说,你快走吧,看看那火着出来没,快去快去,我们这正说事呢,”王书记手一摆一摆的一个劲往外撵女人,潘老师本想对这位秀英妹子说句感谢的话来,也被王书记这一嚷嚷挡下了。女人放下盘子,转身就出去,在天井里一边抖擞围裙一边甩出句:“越守着有人就越充自己那家什硬!哼”
    德忠说,老师,老师,来来,新上菜,趁热,趁热啊
    孙贡成说,就是呀,吃点呀,说话时间太长了,咱们可该再喝一杯了,祥子,大伙酒都凉了,你统统折到壶里,重新再倒一圈。祥子起身照做。
    潘老师说,哎,诸位,这事反正我答应了,我就要负责办好,那你们也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这一是,我需要的,人和物你们得给我随叫随到,保障供给。
    你放心,明天我就开大会把这事和所有的社员讲开,这满能做到,你放心,接着又问,那第二个条件呢?
    这第二件吗,我们既然搞的是无产阶级革命文艺,那就是讲文明讲道德,这段时间我们的人会很集中,所以大家在公共场所,首先从你们领导干部做起,不准讲“粗”话!能做到不?
    这,这,哎呀,这也好说,明天我就在会上讲,从今天起谁要再说粗话,我就擃谁他娘。王书记下决心说!
    哈,哈哈,潘老师笑的,低下了头,忙掏了手帕握住了嘴,眼泪都下来了,大伙也都笑的不行,玉忠笑得一扬胳膊,叭,酒壶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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