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爹爹说,
你是我命里的大劫,
在你心中燃烧多年的仇恨,比火焰更加地可怕,
一旦靠近你,就会沦为烈焰的献祭。
只是,上苍注定我该爱上你,为你执迷不悟,
无论如何我都不後悔,
就算为你而投身火中,神魂俱灭也要,
你若是干将,就让我成为你的莫邪……
四月江南,黄飞草长。
一阵春雨过後,处处透著生机,一座小小茶棚下,群聚著往来的人们。众人只是歇歇脚、喝口茶水,茶棚内热闹非凡,小二忙著张罗。
细看歇息的人们,会发现各类人都有,共通点是身边都聚拢著无数琳琅满目的货物。有人将上好的绞罗绸缎装满了车,有人扛著新鲜的蔬果,还有人捧著古玩珍宝,全都小心翼翼地看顾著。
离此处约莫二十里,就是繁荣的铁城,那里可是天下皆知的富庶都城,据说几代城主都在江湖上有著盛名,盗匪不敢踏入铁城一步。就因为安定,所以商贾也来到此处,集结於铁城,而这间茶棚,就成了商贾们入铁城前歇脚的场所;而离开铁城的人,也大多在此落脚,喝口茶後继续赶路。
商贾群聚,货源充沛,自然也有识货的买主,懂得早早到此处来挑选货品,不但能挑拣品质最好的货品,价格也可压得较低。买卖在此进行,使得茶棚内外格外喧哗。
铁城的方向,一个穿著暗色布衣的男人踽踽独行,缓步而来。黑色的发散乱著,随著衣衫一同被风撩起,看来有几分猖狂的模样,一双剑眉下的眼像是不透光的水晶,深邃闪亮却没有半分感情。他的五官俊朗,却有著令人不安的寒意,所有人的视线只是稍稍与他接触,就匆忙避开。
在他走入茶棚的一瞬间,茶枫内有片刻安静,众人都被他的压迫感震慑。他锐利如度的眼略略一扫,迈开步伐走到了角落,先是解下背上的三尺长剑,将沉重的剑放置在木桌上,随即坐下。”茶。”他沉声说道,目光甚至没有移动。
一旁发愣的小二连忙上前来,慌忙地倒了茶水。”客观要点什麽?”他有些胆怯地问,还回头看看掌柜。连掌柜都是一脸的紧张,错把擦桌子的抹布拿来擦额上的冷汗。
这里终究还是在铁城之外,常有不少纠纷在此发生,再加上商贾们大多身怀巨款,或是带著价值连城的货物,因此引得盗匪不时觊觎此处。如今来了这麽个一看就知是江湖剑客的男人,怎不让掌柜提心吊胆?
就希望不要发生任何事情,让这人快些休息完毕,早早离去,那就老天保佑了!掌柜一边祈求各路神明保佑,一边叮嘱厨子快些替那男人上菜。
瞧瞧桌上那柄长剑,剑柄处是黑黝黝的暗色沉铁,看来沉重无比,而剑身并不是放置剑鞘中,而是被以暗红色的布缠绕著,红布的两端成为系绳,能让那高大的男人绑在背上。
那暗红色的布,不知怎地,就是让人感觉不舒服。掌柜的看了半晌,皱起眉摇摇头。他见多识广,看的人多了,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男人,没有言语或是表情,全身就透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杀气,这人该是杀过多少人,背了多少血债呵?
小二颤抖地端上几盘菜,放了一壶酒,就匆忙退下。原本放置在长剑之旁的手移动了,黝黑的肌肤上布满了错综的旧伤。
荆世遗沉默地将酒倒人杯中,仰头一饮而尽。
他远从北方而来,听到有人传说铁城附近产著最优良的铁,那些铁可以冶炼成最好的兵器,为了求兵器,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进入铁城中寻找著。
然而,他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找遍了铁城内所有的兵器宅子,不死心地细细搜寻,结果却让他心情恶劣到极点。
以寻常标准来说,铁城内的兵器十分优良,已是剑术名家梦寐以求的佳品,但是他的标准不仅止於一般,他要的是最好的兵器,要锋利得足以削铁如泥,能够对抗他仇人手中的神兵利器。
只是,世上可有兵器,能与那柄”冰火”抗衡?
想起仇人,他的黑眸一凛,指节稍稍一扣,手中的杯子霎时间粉碎了,酒溅了他一身,瓦片刺伤了手。然而他神情却未改,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血往缠著长剑的红布上抹去,之後握住酒瓶,直接仰头饮下。
众人在一旁看著,全因为这一幕而心惊胆战。原来,那块布上暗红的颜色,全是乾涸了的血迹。
荆世遗仍是坐在角落,一语不发地沉默著。他知道众人都因为他所散发的杀气而不安,他也知道自己心中焦躁的情绪,已几乎濒临爆发边缘。
倘若寻不到上好的兵器,他的血海深仇该怎麽办?在复仇之前,他血液中的仇恨无法熄灭。
他甚至还在铁城内胁迫铁匠、刀匠,逼迫他们拿出最好的兵器。但那些人就算是奉上传家的宝剑,也不能满足他,几乎没有剑禁得起他内力的一震,只消手腕一抖,那些刀剑在转眼间就变成了废铁。
苦练出一身精湛剑法有什麽用?寻不到合适的兵器,他如同没有利爪的虎,注定无法报仇。
如今,要是离开了铁城,就等於再度放弃一线希望。要到何年何月,他的仇恨才能消灭?
在茶棚之外突然传来了争执的声音,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引了过去。掌柜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妙,连忙奔了过去。
宽阔的庭子周围种植著绿竹,在竹荫之下有著数辆的牛车,车上推满了黑色的木炭,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牛车旁,一脸愤慨地叫嚷著。”你说什麽?这些木炭不行?开什麽玩笑!老子卖炭卖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嫌弃我卖的炭。”为首的柯远冷笑著,粗壮的身材看来很是吓人。他是铁城外一个村落里的炭商,手段之恶劣是声名远播的,一见是生客就绝对会欺瞒,要是对方敢反抗,他就领著众多手下威胁逼迫对方。
如今,柯远又领著手下,运了几辆低劣的木炭来,就要逼著对方拿出银两来买下这些粗炭。
被他们团团围住的,是一个年约十四、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少年身後,还站著一个人,那人身材瘦小,全身肌肤都被以淡蓝色的布料覆盖,头上戴著缝上蓝纱的笠儿,遮住了面目。”但是,我们真的不能买这木炭,品质太过低劣,烧出的火只怕无法久恒,怕是会影响到铸炉里的温度。”少年解释著,态度很坚持,在说话时会挥动著双手,白皙的双手修长而美丽,纤细且灵巧,手腕上还用绣线系著贴身的小刀。
众人在旁观看著好戏,心中也为这两个胆敢与柯远顶撞的人捏了把冷汗。真是胆大妄为,竟敢与柯远,以及那些凶神恶煞似的男人对抗,等会儿怕是会被人痛打呢!
戴著蓝纱笠儿的人轻扯少年的衣袖,低低说了几句,声量很小,众人都听得不真切。
少年叹了一口气,转头又看向柯远。”多少银两都无所谓,但我家主人说了,除非你们送来最顶级的木炭,否则就当这笔生意没发生过,我们可以到另一个村庄买木炭去。”
柯远听了脸色大变,整张脸部扭曲了起来,咬著牙大吼:”想都别想,这方圆十里内,有谁敢不买老子的帐?你以为得罪了我,别间炭商还有胆子卖你任何东西吗?到时你就算送上再多白花花的银两,怕是连木炭渣子都买不到。”他怒气冲冲地说,还瞪大了眼,强调了凶恶的模样。
少年一脸的不耐烦,跺了跺脚。”够了,我可没时间在这里听你这头大猩猩鬼吼鬼叫,反王那几车低劣木炭,我们是绝对不会买的。”他叹了一口气,在心中暗笑这些无知的家伙,竟敢在主人面前班门弄斧。
他家主人生来就有著最精准的眼光,一眼就能分辨出木炭的好坏,主人自小所触摸过的木炭,怕是比这些贩卖木炭为生的男人还多;想哄骗他家主人?哼,再等个八辈子吧!
他拉起戴著蓝纱签儿的人,转身就想离开。
柯远怎麽能够忍受这样的忽视?这少年竟在众人面前,摆明了不给他面子!他愤怒地大吼了一声。
那声吼叫声传遍了四周,茶棚里的客人们全部挤到了茶棚边缘,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烁著不忍,却也闪烁著期待。他们不忍,以为少年与夥伴怕是要被人欺凌;他们也期待,知道眼前会有一场纷争,躲在茶棚内观看,就像是隔山观虎斗般,该是安全的。
而茶棚的掌柜则是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已经看呆了的小二。”快些把贵重物品全部收拾乾净。”他拿起了算盘就往包袱里放。”啊?”小二仍是反应不过来,一头雾水。”啊什麽啊?还不快些收拾,等他们闹起来,我这间茶棚只怕要损失惨重!”掌柜骂道,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整理收拾。在这个地方开茶棚,这种闹场的纠纷三天两头就会发生一次,他已经收拾到习以为常了。
荆世遗仍坐在角落,不为所动地独自饮著酒,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给我打死这两个家伙,看看还有没有敢这麽欺瞒我的?哄得我运了几牛车的木炭来,现下又说不买了,我是这麽好哄的吗?给我打!往死里头打!”他吼著,还一边挥舞著巨大的拳头,就往两人逼了过来。”敢动我们一下试试,只要碰到我家主人衣角,我保证你一家子鸡飞狗跳、血流成河!”少年挺起xiōng膛,瞪著柯远,右腕一翻,那柄系在手腕上的精巧小刀已经握在手里。”描奴,休得无礼。”娇脆的少女嗓音,润得像是银铃的声响,让所有人的脸上皆露出几分诧异,就连高举拳头的男人们,也全都停顿了动作。
一双有著细致肌肤的手,缓慢地撩开签儿前的蓝纱,在蓝色的纱绫之下,竟是一张让所有人呆愣的花容月貌。清澈的双眼宛如一汛秋水,红润的唇尚未开口,曼妙的身子就先盈盈一福。”请这位大爷原谅小奴无礼,实在是这木炭的品质与先前所言不符,而木炭的品质对铸铁的影响太大,我们是真的不能买下这些木炭的。”海若芽声音悦耳,伸手拿下蓝纱笠儿,有著温柔的嗓音,以及温和澄澈的双眸。”若芽小姐,无须跟这些人多说,他们根本是不怀好意的奸商。”描奴嚷著,扯著若芽的衣裳,誓死要保卫娇美的主人。
若芽摇了摇头,算是安抚,嘴角噙著浅浅的笑,美丽得让人难以呼吸。”没事的,让我跟他们说清楚。”她的模样柔弱,纤细得不可思议。
柯远先是一楞,没有想到躲在蓝纱笠儿之下的,竟是这麽一个美人儿!他的怒气消了大半,黑眸却转而充斥著色欲的光芒,他摸著下巴,撇著嘴笑。”原来,要买木炭的是这麽标致的美人儿,怎麽不早说?我还可以带你回我家里,我可是把上好的木炭放在房里呢!”他不怀好意地笑著,旁边几个彪形大汉都听出话里的yín秽意思,跟著邪笑起来。”柯大爷先前也承诺过,此次运来的,会是最好的上等木炭。若眼下这些就是柯大爷口中所言的上等木炭,那麽,我也无须上柯大爷那儿叨扰了。”若芽轻叹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子来。
今年春季多雨,原本长期供应极佳木炭的几间炭坊,都因春雨的关系,木炭的品质大不如前。购买木炭的事情极为重要,她在无计可施之下,才罔顾爹爹的嘱咐,私下出谷洽商。怎麽想得到木炭尚未买成,就近上这些莽夫?
茶棚里的人掀起阵阵耳语,诧异若芽的美貌。
看那娴静纤细的模样,大概是哪户好人家的闺秀,竟然只让一个少年随从陪著,就到这龙蛇杂处的地方来买木炭,这根本就跟走入狼堆没两样。
此时,道路的彼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当先是三匹栗色大马,看似护卫的三人都生得一脸的剽悍,而被簇拥在其中的骑客,胯下骏马一身白毛,四蹄青灰,神骏非常。
骑在白马上的,是个衣衫华丽的年轻男子,锦衣玉带,生得风流俊俏。他策马前来,原本是想人茶棚歇息,但是马蹄未停,只是看见了双手拿著蓝纱笠儿的海若芽,一双黑眸就转眼变得晶亮,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瞧。
掌柜在心中暗暗叫苦。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眼看这队人马似乎也不是什麽善类。这次只怕不只是纷争,他有些担心这些人会闹场闹到把他的茶棚给掀了。
柯远仍不知道,身旁又增了旁观者,他根本不顾若芽愿不愿意,手一伸就准备来扯她的双手。”***,给你脸你还不要脸,得罪了本大爷,就该拿这身子来赔罪,哪来这麽多废话?”他看准了若芽跟描奴好欺负,光天化日就想抢人。
若芽诧异而慌乱地想退开,但她只走了几步,就赫然发现柯远的众多手下已经将四周围住,全都不怀好意地靠上来。”柯大爷,请自重。”若芽咬著红唇,身躯因为惊慌而轻颤著。她生性善良,而且甚少见到这类歹徒,眼前的情况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转头往茶棚望去,却只看到众人看好戏的眼神,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坐在角落的荆世遗无言地饮著酒,甚至连视线都不曾移动分毫。他明知有弱女子遭受欺凌,却也不出面干预,旁人的生死,与他无关。”重?等会儿,当我压在你身上时,你就知道我重不重了。”柯远yín笑著,扯起若芽纤细的手臂。
当衣袖滑下,露出了她雪白的藕臂,柯远的眼睛瞪得更大,不顾她的挣扎惊叫,贪婪的嘴转眼就要亲上她柔润洁白的肌肤,准备当著所有人的面亵玩这个美人儿。
坐在白马上的年轻男人双眼一眯,仍旧细细打量著若芽,在柯远的嘴离那柔润肌肤不到半寸时,他嘴角干撇。”放箭!”他厉声说道。
倏她,几道黑影袭来,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三枝羽箭已经贯穿了柯远的手臂。柯远先是楞了一楞,接著才察觉到疼痛,他哀嚎一声,抱著手臂在地上打滚。
高踞在马上、身为护卫的那三人,不知何时竟然拿出弓箭,全听著年轻男人一声令下,在转眼间弯弓发了箭。
羽箭贯穿了柯远的手臂,鲜红的血泪泪流出,沙地上沾了血,看来怵目惊心。”老大,老大,你不要紧吧?”柯远的一票手下眼看著首领被转眼制伏,全部慌了手脚、惊慌失措地问著。原本想上前抢救,但是当白马上的年轻男人横目一瞪时,他们便又全部畏缩地往後退去。”老大,你还好吧?”手下们一边退後一边问,努力想退到安全范围之外。
白马上的男人冷笑几声。”还不滚!”他喝道,已经习惯了旁人无条件的服从。
登时,柯远的手下们惊呼一声後连忙做鸟兽散,头也不回地迅速逃走,再也不管躺在地上的柯远会落得什麽下场。”该死,回来,快回来————”柯远一边痛呼,一边叫嚷著,却唤不回任何一个手下。那些原本凶恶的男人们,在遇上危险时,就连对阵的勇气都没有,全吓得迅速逃走。
若芽因为惊骇而跪坐在沙地上,呆愣地看著不断哀嚎翻腾的柯远。突然,一只手伸来,硬是捏住她的下颚,要她抬起头来。她无法反抗地抬头,看见白马上年轻男子满意的微笑。”果然是个标致人儿,要是给那莽夫尝了去,岂不是可惜了?”年轻男人笑著说道,翻身下了马,仍是目不转睛地看著她,指尖轻薄地在她的脸颊上滑动著。
他下马时,足尖不留情地踏在柯远的腹前,柯远一口气喘不过来,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若芽惊骇地想後退,但他却不放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喃喃说道,心中却仍旧不安。
她纵然再单纯,却也看得出,这位俊俏青年其实有著比柯远更yín邪的眼神。她并不是得救,只是落入另一个恶徒手中。”别急别急,就算是要谢我,也等你跟我回了聚贤庄,关起房门後,你再好好谢我不迟。”沈皓扯唇笑道,根本不掩饰意图。他偏爱美色,身为聚贤庄庄主的独子,时常仗侍著父亲在江湖上的威望,四处为所欲为,瞧见了貌美的姑娘,没有不染指的。
听见”聚贤庄”三字,茶棚内传来几声诧异的低呼。而角落的荆世遗则是黑眸一寒,紧接著迸出万千杀意。他极为缓慢地转过头来,视线终於看向茶棚之外,锁住白马上的年轻男人。
聚贤庄近二十几年来在江湖上有著极高的声望,众多武林高手奉庄主沈宽为首,已经逐渐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沈宽的行善事迹,总是让人们津津乐道。只是,虎父生了犬子,沈宽的独子沈皓,却是个恶名昭彰的登徒子,连沈宽都对独子的行径头疼不已。”少爷,庄主交代过,不可在铁城附近惹事,要我们速速回返庄内。”一个黑衣护卫神色凝重地说道,知道少爷一旦看上女人,就肯定会惹是生非。
沈皓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看了护卫一眼。”少给我废话!我看上的女人,就非要到手不可。”他扯住若芽的手臂,将她往马背上拖来,想要尽速抢了她就离开。
这里还是在铁城的附近,也不知道为什麽,父亲对铁城的城主忌惮得很,曾慎重警告他不可在铁城附近胡作非为。只是,让他见著了这美若天仙的女人,他怎麽忍耐得住?”不!这位公子,我求求您,请放过我。”若芽慌乱地挣扎著,看出眼前这些人都身怀武艺,要脱身怕是难上加难。
她好後悔,後悔自己怎麽不听爹爹的话?爹爹明明就说了,她这个月内绝对不能出谷,否则就将劫数难逃,说不定还会命丧黄泉…
莫非这就是爹爹口中的劫数?她是否会被这个衣冠禽兽欺凌至死?
一旁的描奴忍耐不住了,他低叫了一声,奋不顾身地补了过去,张口就咬住沈皓的手臂。”混蛋家伙,放开若芽小姐!”他用尽力气地咬了下去。
沈皓吃痛,火速抽回手臂,但手臂上赫然已经被咬出伤痕,他愤怒地瞪著描奴,猛地挥手把描奴狠狠打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野狗,看本大爷怎麽整治你!”他出生尊贵,还不曾被人如此违逆,描奴的举止让他勃然大怒。
勃然大怒之下,他抽出腰间的利剑,毫不留情地往描奴身上砍去。茶棚中众人全喊出声来,为描奴担忧著。那利剑看来锋利无比,若是真的砍中了,那单薄的少年大概会被活生生劈开。”不!”若芽低呼一声,因为眼前的景况,慌乱得几乎要昏厥。
少年急中生智,将手腕一翻,当地一声,金石交鸣,空气中甚至迸出些许的火星子。沈皓的利剑竟没砍入描奴的身子,原先系在描奴手腕上的贴身小刀竟然挡住了沈皓的攻击!
那把小刀在阳光之下闪著光芒,看来耀眼异常,显然是一把上好的兵器。”嘿嘿,在我面前现刀剑吗?也不打听打听我描奴是哪里人,吃的是哪行饭?”描奴手中的小刀滑过利剑的剑身,刺耳的声音令人胆寒,火星子四处飞溅,少年信心满清地笑著。”我手上这柄拦腰刀,可是绝代剑匠铸的刀,你这破铜烂铁比得过吗?”他手腕一抖,只听到连串声响,沈皓手里的利剑竟然断成了两截,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沈皓瞪大了双眼,咬紧牙根,没有想到会遇上阻碍。茶棚里还有众多人在观看著,他的脸又冷又热,想到原本意气风发的姿态竟转眼被一个少年断剑奚落,不由得恼羞成怒。
这少年的内功不足,全是凭著手里那把锐利好刀,才断了他手里的利剑的。
描奴不知道大难临兴,脸上仍是带著微笑。”唉啊,不要太自责,把地上的断剑捡回去就快些滚了,下次记得,千万别在铸剑谷的人面前亮出兵器,那可是会笑掉人大牙的。”他不可一世地说道,指尖摸著锋利的刀口。”放箭,给我杀了!”沈皓忍无可忍,不再顾忌四周的旁观者,下了格杀令。
描奴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他容不下这个少年!
三名护卫交换一个莫可奈何的眼神,继而再度弯弓。”不,住手!”若芽想要扑上前去护住描奴,但是沈皓拉住她的手腕,她根本无法动弹。她的眼里凝聚了泪水,惊慌而恐惧,绝望包围了她,让她几乎要窒息。
难道众人就只会旁观。眼睁睁看著她被一个又一个的恶徒欺凌,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来救援她吗?
看著护卫将弦拉至满弓,若芽咬紧了唇,直到口中尝到了血的味道。三枝羽箭射出,全往描奴的脾口窜去,她浑身冰冷,紧闭上双眼,不愿亲眼目睹描奴惨死的景况。
只是,她预期中的惨叫声没有传来,空中有著呼啸的声响,接著是木质被断折的声音。她等待了半晌,发觉握住她手臂的沈皓,非但没有志得意满地狂笑,身躯反倒因为愤怒而僵硬。
她睁开眼睛,盈满惊慌泪水的湿润双眸,看见了那个男人。
荆世遗高大的身躯站立在亭子之中,风将他的发吹得凌乱,而缠绕在长剑上的红布飘扬在他四周,旁人甚至没有看见,他是何时窜出茶棚的。那三枝原本射向描奴xiōng口的羽箭,被他手中的长剑给拦下,轻易地断折。他黑色的眼眸仍旧没有半分感情,只是略略看向一旁的描奴,再看看被沈皓擒住的若芽。”又来一个不怕死的。”沈皓咬牙切齿地说道。”全给我杀了,不用留活口!”他眼中迸射著凶光。
荆世遗缓缓将手中长剑平举,直指著沈皓的xiōng前。”滚。”他沉声说道,眼中在看向沈皓时,有著无限杀意。他正在忍耐著,知道时候未到,此时轻易动手只会断了後路。他必须耐心等待,方能达成目标。
沈皓冷哼一声。”你也想要这个女人?没这麽容易!”
他一个回身,从护卫腰侧抽出了一把柔软利剑,手腕轻抖将创刃抖了开,就往荆世遗攻去,一瞬之间,两道白光横劈直削,已至荆世遗身前半尺之处。”小心!”若芽低呼一声,心在xiōng口狂跳著。她不知这个男人究竟是什麽人,但到底这人不像是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观,愿意出手相救。他的眼睛里没有邪念,却也像是没有其他的情绪。
荆世遗眉眼未动,只是挥动长剑,剑势一成,轻易地就挡去沈皓挥来的数剑。沈皓的剑锋全被他的剑刃挡住,红布飘散,四处缭绕,被剑锋划开後成为丝缕,缠绕在红布之下的,是黝黑的暗色沉铁,剑刃处锋利无比。”好剑。”描奴轻喊一声,眼里有著兴奋的光芒。”该死的家伙!”沈皓怒吼过,长剑四下连刺,竟是狠辣而无破绽的剑招。他存心取人性命,在众人面前杀鸡儆猴。
荆世遗的视线落在若芽身上,神态稍稍一动,转眼却又恢复冷漠。
他手中剑锋一抖,不但破了沈皓的剑招,且左右各开一招,硬是将沈皓困在剑茫之中,剑锋回转时,但闻霹雳声响连绵不断,却是剑刃破空之声,听得旁人心惊胆战。
几个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知过眼前的高大男人内力与剑招皆俱惊人,沈皓根本无法抗衡。三人纷纷抽出接际长剑,挺身上前。”壮士,请手下留情。”其中一人说道,刺出一剑抵住荆世遗的来剑,霎时间火星四迸。”把他带走,否则片刻之後,你们就只能领著他的尸首回聚贤庄了。”荆世遗冷冷地说道,红布在四周飞飘著,衬托著他一身的冰冷杀气。他手中持著长剑,缓步走到若芽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她。
沈皓吞不下这口气,持起剑又想上前,但是剑影却在眼前疾闪而过,这次挡下他的不是荆世遗,而是三名护卫。”混帐奴才,还不给我退开!”他怒吼道,眼睁睁看见荆世遗扶起了若芽,他嫉妒而愤怒,无论如何都吞不下这口气。他看上的女人,何时轮到这莽夫触碰了?”少爷,请忍耐,眼前只能智取,不宜力拼,您若真的想要那名女子,回到庄内後还足可以从长计议的。”护卫低声说过,反手夺下了沈皓手中的利剑,双手扣住沈皓的上臂。
只见沈皓呸了一声,恶狠狠地瞪著荆世遗,之後心不甘情不愿地翻身上马,领著三个护卫狼狈而逃。在离去之前,他的视线在若芽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不是死心,只是暂时松手。
沈皓离去後,四周一片死寂,若芽的身躯仍旧颤抖著。她抬起头来,不安地看著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她的心仍旧紧张,虽然除却了先前的恐惧,但是当他看著她时,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在那双黑眸之下,她的神魂震撼著。他是救了她,还是在闯入她眼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了深刻影响她的能力?”还好吗?”他问过,低沉的嗓音里没有半分温度,说出口的却是对她关杯的一言词。
若芽点了点头,发觉自己还紧握著他坚实的手臂,美丽的脸庞霎时间一红,连忙松开了手。”我没事。”她屈膝盈盈一福,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冷眼看著她半晌,之後徐徐开口。”很好,他紧握著手中的长剑,逼近了几步,黑眸中总算浮现了一丝情绪,那是绝对的渴望——那些渴望却不是针对她的人,而是针对先前描奴说出口的地名。”那麽,我送你回铸剑谷去。”
当他说出那处地名时,那些沾了乾涸血迹的红布,随风飘荡著,将若芽困在了他的身边……
第二章
行经多重的山路,远离了铁城,在山谷之间,有一处隐密之地。必须先通过一片竹林,再拂开一帘垂柳,眼前才会豁然开朗。
山谷之前立著一块巨大的石碑,以凌乱的草书写著”铸剑谷”三字。而石碑之下,立著无数的刀剑兵器,赫然是一处剑冢。稍微细看那些刀剑就会发现,那些被视为废铁弃置的刀剑,每一把竟都是稀世珍宝。
站在铸剑谷的入口,就听得谷内无数的金石交鸣声,微风中有著铁的气味与温度,敲击的声音此起彼落。
远远望去,谷内有著几十尺高的通天炉,炉口冒著熊熊烈焰。
荆世遗眯起黑眸,冷眼看入谷内,紧握著手中的长剑。他在铁城内寻找神兵利器时,曾经听过那些惊慌的铁匠们提及这个地方。传说中,这个地方群聚著最著名的铸剑师,只有此处才有能耐铸出绝世名剑。
这些铸剑师居住在这个地方,镇日专心铸剑,所铸的兵器却都不愿意送出铸剑谷。
若芽走在前方,纤细的步履走过小径,不时回头看著他。她心里有著奇怪的感觉,忍不住不断窥看他的冲动。
她偷偷瞧著他,发觉走在身後的他,身形是郡麽地高大,她只能仰望著他,看著他刀凿似的冷硬脸庞。想起他在沈皓手中救下自己的模样,脸儿不由自主地一红。
她是怎麽了?只是看著他,心中就乱得可以,像是纠成一团的丝线,理不出半点头绪。
她单纯而善良,以为他肯在危急时挺身而出,又送她回铸剑谷,就该是个好人。在危急的一刻,他出面救了她,这让她的心湖有了涟漪。长年居住在铸剑谷内,还不曾见过如此英武的男子。那双眼神如此冰冷,却做著保护她的举止,说著关怀她的话语。
铸剑谷内声响四起,众多男人裸著上身,站在高热燃烧的铸炉旁,猛烈地捶打著烫红的铁块,趁著铁块未凝,槌出兵器的雏形,火星子到处飞洒。
若芽领著世遗走过忙於冶炼的铸剑师们,经过一处枯竹林,来到一间雅致的小屋前。
她提起蓝纱绣裙,轻轻推开门。”爹爹。”她小心翼其地呼唤著,走到了木桌之前,在一个穿著灰袍的老人面前蹲跪著。”爹爹,我回来了。”她的手覆盖在老人的灰袍上。
冥思中的海禹半晌後才睁开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有著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锐利的目光,只在看著若芽时稍稍地软化。”我不是叮嘱过你,这个月内你不许走出铸剑谷半步吗?”他有些严肃地询问著,察觉她的蓝纱笠儿不知遗失到哪里去了,露出了那张绝美的容颜。
若芽认罪地低下头来,一脸无事地看著父亲。”但是,爹爹,今年谷内的木炭不敷使用,而眼看著春季将结束,一旦错过最适合铸剑的时分,谷内的匠师们就必须等到六月方可开炉,我不愿看到众人发愁。”她哀求著,轻摇著海禹的手。”请原谅我,好吗?我还是安全回来了啊!”她避开在铁城附近发生的惊险不提,不愿意让父亲担心。
海禹看了若芽半晌,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他喃喃说道,不再责怪与追问,接著抬起头看向始终站在一旁的世遗。”阁下是哪位?”他皱起白眉,不悦地询问。”海爷,这位大侠先前在外面拔刀相助,在歹人手下救了小姐跟我呢!”描奴兴冲冲地说道。”您可没瞧见,这位大侠的剑法有多好,只是狠劈一下子,就断折了三枝羽箭。当然,他是出手太快啦,不然那几个登徒子,光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了!”他眉飞色舞地形容先前那场激战有多精彩,唠唠叨叨地不断说著。
海禹挑起白眉,目光与世遗冷凝的双眼接触。他沉默不语,许久之後才开口。”多谢这位大侠救了小女,只是铸创谷内不欢迎生客,就请您用了粗茶後马上离开。””爹爹!”若芽低叫著,没想到父亲会这麽不友善。她是知道铸剑谷不欢迎客人,但这人到底是她的救命恩人,父亲虽然长年隐居,却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如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倒有些违背常理。”铸剑谷是如此对待恩人的?”世遗徐缓地间,视线从海禹的脸庞,游走到了若芽有些焦急的小脸。
描奴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瞧了瞧若芽的神态後,连忙出来打圆场。”唉啊,海爷,这位公子救了我们,又护送我们回来,我们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他上前去,热络地扯著世遗的袖子。
海禹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急著打发这个高大冷漠的年轻人。”那就领了他去仓库里,那里有太多金银珠宝,随便他要多少就拿多少。”感受到女儿焦急的情绪时,他心中浮现不安。
早早就在卦象中,看出这小丫头在劫难逃,而他用尽一切方法要帮她避过这一劫,是否都是白费心机?
千古为难,不过情宇而已。劫数若是扯上了情字,只怕这丫头明知凶险,也不会有丝毫考虑的。
当他看见若芽带著这个年轻人回来,神态有些异於往常时,他不安地猜测著,最担忧的事情似乎即将发生。
就是这个男人吗?就是若芽难逃的劫数?
若芽轻咬著唇,也陷入了两难。她知道铸剑谷不欢迎生客,但他可是她的恩人,让她逃过了惨遭凌辱的命运,她是该好好谢他的。况且,在看著他时,她的心又会奇异地鼓动著,她有些胆怯,连注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我要的不是金银珠宝。”世遗渴切地说过,双眼里闪动著光芒,往前踏了一步。”我只想要一把最好的剑。”他宣布了意图。
他不断听到铁城内的铁匠们提到,铸剑谷内所铸成的兵器,都是上好的神兵利器,或许就只有此处铸出的兵器,才能符合他的期望。他的眼中只有对复仇的渴望,除此之外什麽都容不下。
在铸剑谷内,有一名姓海的绝代名匠,铸造过无数的宝剑,能够得到此人所铸的剑,就等於如虎添翼。那位名匠隐居在铸创谷内,教导众多名匠冶炼最好的刀剑兵器,而名匠捧在心口的掌上明珠,则美丽得让人一见难忘。
在茶棚之外,当描奴说出铸剑谷的名号时,世遗就己猜出若芽的身份。他不断压抑著心中的狂喜,宽厚的掌缠紧了剑上的红布,视线却饥渴地四处游走。只是一名小厮,手中所拿的拦腰刀就如此精良,根本难以想像这个铸剑谷内最好的利剑,会是什麽惊人的模样。
海禹眯起了眼睛。”铸剑谷内的铸创师,在人入时就已经宣誓,不替旁人铸剑,所以此处不会有你要的东西。”他冷淡地说道,挥了挥衣袖。”这不是理由,把这座谷里最好的剑给我!”他听不下拒绝,低吼道,猛地逼近,双眼里有著闪烁的光芒。他急切地想要寻找到适合的兵器,知过只有寻到兵器,他的复仇才有希望。”你求剑的理由呢?””报仇雪恨。”世遗的回答斩钉截铁。
海禹极为缓慢地摇摇头,看出世遗满身的杀意。他曾经花费了半辈子的时间,为这样的人铸剑,他心里清楚,这样的男人能够将剑的威力发挥到极限。而那也就意味著,这个男人若是得到了好剑,就将残害众多生灵。”爹爹,荆公子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若芽也帮著恳求,她软声求著父亲,不愿意看见他的希望落空。只是,他若是如愿拿到了一把锋利的好剑,是否就会马上离开?
一思及此,她的心里难以解释地浮现了一丝惆怅。
海禹仍在摇头,反握住女儿的手,看见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你再想护著这男人,总也该知过铸剑谷的规矩。这里的所有匠师,都不会愿意铸出的刀剑成为杀人的工具。铸剑的行为是一种业障,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摆脱那些业障,才躲避到此处来,你还忍心让任何一个匠师再度承受良心的苛责?”他低头看著女儿,语气中有著责怪。
世遗冷眼旁观,不肯轻易被打败。曾经听人提起过,当今天下铸剑技术最为精湛的人,非眼前的老人莫属。而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了绝代的匠师,怎麽能够容忍任何拒绝?”没有求得最好的剑,我不会离开。”他紧盯著海禹。”何必如此坚持?天下之大,别处总是会有你要的好剑,不必拘泥於铸剑谷。强摘的爪不甜,你就是想强求,只怕也得不到适合你的剑。”海禹不将世遗威胁似的口吻看在眼里,仍是摇了摇头。
若芽紧张地咬著後,无言凝望著父亲,视线来回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走。
海禹的话缓慢透进世遗的脑海中,他的黑眸谨慎地眯起。
强搞的瓜不甜,那麽他该换一种方法苦干,他的视线落在若芽的身上,她温婉而美丽,有些羞怯地半跪在软榻旁,因为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而不知所措,美丽的脸庞浮现了嫣红。
苍老的声音继续回盪在屋内,声音中有难以察觉的痛苦。”最适合持剑者的剑,该由持剑者自身铸造,而上好的剑,需要以铸剑者的鲜血开锋。需要有这些条件,才能铸出绝世名剑。”这是最艰难的条件,天下有哪个剑客会愿意为了学习铸剑,而花费数年的光yīn?
一丝最难察觉的笑意浮现在世遗嘴角,只是那丝笑意没有到达黑眸,黑眸中仍旧冷若冰霜,没有半点情绪。”那麽,就请您让我留在此处,学习如何铸剑。”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若芽,心中闪过坚决,最冷酷深沉的念头在脑海内出现,而他没有半分的迟疑。
为了复仇,他甚至愿意将魂魄卖给恶鬼,那麽他此时将做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他不在乎这些举止会伤害到谁,只要能够复仇,他是不择手段的……
海禹看了他半晌,缓缓叹了一口气。他见过太多这类剑客,这种人不会愿意接受拒绝。”你不会放弃的,是吗?”他疲累地闭上双眼,挥了挥衣袖。”描奴,带他到通天炉附近,找间空屋让他住下,替他张罗好一切需要的用具,明日起就让他学习铸剑。””是。”描奴连忙点头,喜滋滋地领著世遗离开。他也不愿意世遗太早离开铸创谷;先前看见那惊人的剑招,他私心里就想著要讨教一番,趁著世遗留在谷内,他正好拜师学艺呢!
在世遗离去前,他的视线停留在若芽的身上半晌,之後才掉头离去。缠绕著剑身的红布仍旧缭绕在他四周,像是挣脱不开的血债。
★★★
在他离去後,她的双颊仍是烫红的。若芽极为缓慢地吐出憋在xiōng口许久的空气,几乎要软弱地跌在地上。
她不明白,为什麽在与爹爹议论之间,他会突然用那种眼神看著她,像是鹰隼寻见了猎物般专注地盯著她瞧,看得她心慌意乱,一颗心像是乱擅的小鹿,不安到极点。”若芽。”梅禹开口叫唤,拄著竹杖站了起来。”人是由你带回铸剑谷的,就交由你去安排。”他走到窗前,没有看向女儿。冥冥中早有注定,他若是无法违背天命,就只能任其发展。”是的。”若芽低头温驯地回答,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有些犹豫地走到门边。”爹爹,你在生气吗?气我私自带了人回铸剑谷。”她小声询问著,心中有深深的不安。她生性孝顺,从未违逆过父亲。
海禹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只是挥手要她离去。
若芽不敢再上前,被父亲眼里的强烈哀伤震撼。她的行为举止,是这麽的让父亲伤心吗?她欲言又止,最後还是听从指示,转身走出了父亲独居的屋子。
站在窗前,海禹看见纤细柔美的女儿缓缓离开木屋,不时回过头来。他的手握紧了竹杖,xiōng口中气血翻涌著。
他曾经是绝代的铸剑师,铸过的刀剑是最锋利的武器,天下多少剑客争相抢夺著,持著他所铸的刀剑涂炭生灵,而那些业障到头来全落在他身上,长年铸剑的结果,弄得他家破人亡,所有亲人皆惨死在他铸的刀剑下。
十年前他看破红尘,躲进了这座山谷,发誓不再为任何人铸造杀人的兵器,他所铸的刀剑,绝不出铸剑谷一步。他在谷内研习五行八卦,仍是与那些鬼神打著交道,而那些鬼神曾冷笑地告知他,他为那些业障所付出的牺牲仍不够。
到底还是躲不过,上苍连他最後的一项珍宝都要抢夺吗?他的眼眶中有著泪水,心中却是莫可奈何。”孩子,这是你的命,你注定要遇上这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男人,注定要为他伤心丧命的。”海禹痛心疾首地低语,缓缓回到了软榻前,疲倦地坐下。
他拿起放置在软榻上的龟壳,放人几枚铜钱,以甩出的铜钱窥看著女儿的命运。从白昼到了黑夜,他不断地重复著,向那些鬼神询问著不久之後将发生的一切。
而一次又一次,无论他如何虔诚地祈祷或是哀求,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例外。
卦象上始终显示著——若芽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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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炉里的炉火,除了不适宜铸剑的五月与七月,其馀的时间里都是烈火不熄的,日日夜夜以大量的木炭燃烧,风箱由人力推动,鼓动烈焰,从百岳收集了最好的铁矿,在通天炉内烧熔著,通天炉的附近温度极高,寸草不生。
四周的竹林也没有半分的绿意,全是被热风烧乾了的枯竹。
描奴领著世遗到了一间空屋前,便先行离去。在这空屋旁还有著溪流淌过,流动的溪水稍微驱离了些许燥热。
荆世遗独自一人踏入屋内,将沈铁剑放置在桌上。屋子虽然小却也整洁,木床尚没有被褥,看来像是长年荒废著。而屋子後方邻近通天炉,则有铸剑房,他打开了门锁,在里面看见了一切与铸剑相关的器具。
这里似乎是某一位铸剑师从前的住所,只是如今人去楼空,剩下这些冷硬的器具。他拾起了地上一段冶炼未成的薄薄铁刃,眼中闪过算计的邪意。
门上传来轻敲,他转过头去,看见提著被褥的若芽。他眼中眸光转浓,稍稍地眯起,嘴角有著一丝笑。
若芽被他看得有点慌乱,连忙低下头来。”我听描奴说,你要住在这间屋子里。我记得屋子里并没有被褥,所以替你送来。”她吃力地提著被褥,往木床走去。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闪身来到了她身旁,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她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温热的肌肤贴了过来,她吓得连忙後退,却不知踢著了什麽东西,手忙脚乱地绊了脚,狼狈地失去平衡。”啊!”她低呼一声,往後倒去,手中的被褥也顾不得了。只是她竟没有摔跌在地上,反倒是跌进一双早已等待好的坚实手臂中。她惊魂未定,却发现他正俯视著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没摔疼吧?”世遗询问道,收拢双臂,将她稍微拉近。是他伸出脚去绊著她,刻意让她跌进他怀里的。
两人逐渐靠近,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肌肤上,透过单薄的蓝纱渗进她的肌肤,那奇异的触感,像是若有似无的接触,让她的心慌乱到极点。
她察觉到他的改变,眼前的他似乎与初见时有著不同。她隐约想起,在父亲的木屋里,当他那双黑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时,他的冰冷态度在那一瞬间逐渐改变。
她不明白他的改变,究竟是为了什麽原因,却清楚地总觉到,他的改变让她心慌。眼前的他,甚至比先前的柯远,或是沈皓更让她不安。”你在发抖?为什麽?该不是觉得冷吧?这里是这麽地燠热。”他低下头来,缓慢地接近她,仍是用那双看中猎物的黑眸看著她。他的双臂收紧,而她就在他的怀里,根本无处可选。”公子,请放开我。”若芽的声音接近哀求,双手推拒著他。
她柔软的掌心放置在他的xiōng前,接触到他炙热的肌肤,一股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生长在铸剑谷内,男人的半裸身躯她看得多了,但是如今隔著衣服触摸到他的xiōng膛,她却因为某种刺激而颤抖。
她从小生长的环境里,虽然有众多的叔叔伯伯们,但从没有一个男人,如同他有著这麽显著的危险性,那双黑眸炙热地看著她,像是恨不得就马上吞了她。其他的男人呵护著她,而他却像是迫不及待想侵犯她。
心里的直觉呼喊著,要她快些逃开,但是她的记忆却又一再地想起,先前在茶棚外,当众人袖手旁观时,只有他愿意解救她。那麽,他该是个好人吧?
她不断地想起,他深不可测的黑眸望著她,口中说著关怀她的言语。她的心在那一瞬间,有了沦陷的开始。”放开你?若是放开了,你怕是要跌疼的。”他靠近了她颤抖的小脸,没有接触她粉嫩的肌肤,只是用呼吸撩拨她,闻著她身上淡淡的处子幽香。
她是最上好的祭品,美丽纤弱且单纯善良,适宜填补他心中因为仇恨而难以餍足的饥渴。
若芽咬著唇,撇开了头,黝黑有力的男性指掌却落在她的唇上,强迫她分开牙关。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愕然地看著他。”不要咬疼了自己。”他说道,男性的指掌分开了她的唇,释放了她被咬得有些疼的红唇,在她有些呆愣的时候,竟滑入她的口唇中,恣意玩弄她生嫩的小舌。
若芽惊喘著,本能地偏开了头,而他缓慢地抽回了指,在她惶恐不安的注视下,将沾了她蜜津的濡湿指尖放入自己口中,品嚐著属於她的甜美,那神态邪恶到极点。
若芽看得面红耳赤,她再也无法忍耐地用尽力气推开了他。”公子,请别这样,我只是替您拿了被褥来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拿起掉落在地上的被褥,紧紧地护卫在xiōng前。他这是在做什麽?调戏她吗?
若芽的双脚虚软,差点无法支撑她走到木床边,若不是他挡在面前,她说不定已经夺门而出。
被褥展开,上面绣著几株折花,虽然有些陈旧,但总比直接躺卧在木床上来得舒适。她匆促地铺著被褥,只想著要快些结束眼前的工作,尽速离开这里。
纵然她很努力地在说服自己,他应该是个好人,但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知该怎麽面对他,他如今的言行让她好不安。这个神秘的男人,与她先前知道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不像是她那些叔伯温和地保护她;也不像是那些心怀不轨的歹徒,强横地想欺凌她。
他的举止徐缓,持续而极有耐心地逗弄她,像是有著许多时间,但却也像是怀抱著某种她看不穿的意图。
温热的气息缓但靠近,教她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不用回头就可以察觉到他的接近。他的每一个步伐,都像是踏在她的xiōng口,她的心跳得好猛烈,几乎要以为就连他都会听见她如雷似的心跳声。”多谢你为我铺了床,只是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你说我该如何是好?”他的声音很低,却靠在她敏感的颈项後方,吹拂著最细致的肌肤。在看见她绷紧了纤细的肩膀时,他露出一抹邪笑。
他先前救过了她,在她单纯的心里,该是对他有著好感的。这些猜测,从她嫣红的脸庞上就可以得到证实。”你……你可以找描奴,让他陪你谈心。”她匆促地说道,连忙躲开他,娇小的身躯在铺了被褥的木床上移动,一脸的惊慌无助,那模样却更引人遐思。
他的双眼发著光,不怀好意地靠上前来,用视线逼迫著她。”但是,我不想与他谈心,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夜里就来这儿陪著我谈心?”他的语气极为诱哄,正在欺骗著单纯的她。
荆世遗久历江湖,虽然多年来醉心於复仇,但是女人们总爱纠缠著他,不乏投怀送抱的暖床女子。论起风月手腕,他自然娴熟,如今抱定主意要诱惑她,更是刻意进逼。而她自幼生长在铸剑谷,又被仔细保护著,怎麽会是他的对手?”公子,请您让开,不要再靠近了,这会引人非议的。”若芽转开视线,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能,包裹了她的四周。
那种温度与平时所感受到的闷热不同,带著某种奇异的气息,有著属於他的强烈氛围。她从不曾与哪个男人靠得这麽近,近到能察觉他的呼吸徐缓地吹拂著她。
世遗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拭起她的一绺黑发,那柔软的触感几乎要让他叹息。他心神一凛,黑眸中眸光转浓,如此的反应,倒是与他心中深沉的算计无关。”我不在乎会惹来什麽非议,若芽,你呢?”他将那绺黑发撩起,缓慢放到唇边,之後张口咬住,盯著她澄澈的眸子,一寸一寸缓慢地啃咬著。
她连忙扯回黑发,在匆忙之间,柔软的发带散落,黑色的长发如浪般滚下,衬托著她雪白的肌肤,以及柔软的被褥。她往後躲去,胆怯地望著他,一瞬之间她的模样,竟像是怯怯承欢的女奴。
他的身躯蓦地一绷,汹涌的欲望袭来,让他难以克制地又靠近了她,几乎就要吻上她。他所设计的一切,对他而言将是很有趣的一项挑战,毕竟她是如此的美丽,就算是与那些复仇大计无关,他说不定也真的会对她动心。
口中的黑发有著她的幽香,窜进他的鼻端。
若芽顾不得掉落在木床上的发带,身子一弯,就从他的身侧钻了出去,避开了他强大的威胁。只是她的速度仍旧不够快,她尚未离开木床,身後的衣衫就被他轻易踩住,她没有胆量回头,缩在床边,瞪著近在咫尺的门,心里慌得只想快些逃开。”这麽快就想离开了?你不多陪陪我?”他靠了上来,身躯仍旧没有接触到她。他正在戏弄著她,让她紧张不已,知道这样的情绪,会让她更加地不安。
若芽频频深呼吸,想要扯回衣衫,而他却不动如山。她急了,眼睛里浮现水雾,几乎就要哭出来。她未满二十,仍是少女芳华,还不曾跟男人有过什麽接触,谁知道他竟这麽恶毒地吓她,将她困在木床上!
他不是曾经救过她吗?这样的举动又是什麽意思?”公……公子,今天就请您先……歇息,明日……明日我再让描奴来教导您关於铸剑的种种。”她的声音颇抖,到了後来甚至有些接近哀求。她纤细的肩膀抖动著,水雾凝成了泪水。她好慌好怕,不知道该拿这些情绪怎麽办。”公子,求你放过我。”她的声音细不可闻。
他挑起浓眉,没有再靠近,只是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缓慢地说著,声音像是在诱哄著她。”放过你?我做了什麽吗?”他明知故问,知道她没有胆量回答。他轻笑几声,笑意没有到达眼中。”我可以答应你,今日就只是如此。只是,我要你明日过来,亲自教导我关於铸剑的一切,我要你亲自教我,不能假旁人之手。”他提出条件,玩著欲擒故纵的把戏。
若芽明白,他的口气意味著,她现下若是不答应,大概就无法顺利地离开。他虎视眈眈地瞧著她,像是在暗示,他会在她身上夺去某些东西。”好……好的……”她连声音都在发抖,没有选择的馀地。”那麽,明早卯时,我在这里等你,”他终於松开手,不再箝制她,松开了掌下的蓝纱。
她如获大赦,几乎是滚下了木床,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就急忙逃了出去,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即使没有回头,她仍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始终追随著她的动作,他用那双黑眸就足以吞噬她。
世遗坐在木床上,缓慢地拾起她遗留下来的发带。望著她纤细的背影,他勾起居邪笑著,深这黑眸里,聚拢了太多的觊觎。
今日只是个开端,她绝不可能逃出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