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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陆宅。
    书房内阳光充沛,红木书柜里齐整地码满军事书籍,陆章远坐在桌前,手里握着本线装的孙子兵法,旁边紫砂茶壶袅袅地冒着白雾,一室安宁。
    传来有节奏的叩门声,不疾不徐,陆章远视线集中在手里老旧泛黄的纸张,沉声:“进来。”
    陆川推门走入:“爸。”
    陆章远抬了下眼,旋即又低了下去,拿过茶杯浅呷一口:“什么事?”
    “我准备下周六晚上带女朋友回家,希望您抽时间见一见。”
    陆章远抬起头来,手里的书也不由自主地慢慢放下,安静须臾:“下周的事现在说不好,到时候看。”
    “爸。”陆川难得耐心:“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我不希望您能喜欢她,只希望您尊重她。”
    陆章远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头一低,道:“出去吧,我在看书。”
    陆川固执地站了会儿,想再说点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一转身便走了出去。他不需要今夏得到他的认可,作为子女,他的义务便是知会到他,而不是令他满意-
    周五晚上,今夏如他所料,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陆川捉住她的胳膊,将她箍进怀里:“这么紧张?”
    “嗯。”今夏皱着眉:“比高考还紧张。”
    陆川失笑:“有我给你做后盾,你怕什么?而且你再不睡,明天哪有精神去见我爸妈?”
    今夏苦着脸央求:“要不你打晕我吧?打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川掐了她脸一下:“睡吧,别想太多。明天白天还有时间,到时候再愁也不迟。”
    今夏想想也是,有什么事都留到明天再烦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于是眼一闭,心一横,逼着自己入睡。
    翌日,她在衣橱前翻箱倒柜,隔一会儿就拿出一件在身上比划:“帮我看看,这件怎么样?”
    连续被问几次,陆川太阳穴有些疼:“昨天你不是已经选好了么?”
    “今天我又觉得那件不好了,不是很庄重,会让人觉得轻浮。”今夏看了看手上的裙子,自顾自地摇头:“这件也不行,太死板。”
    “宝贝,你的衣服都很正常,穿什么都行。”陆川走过去,替她选了一件深咖底色的小碎花连衣裙,娇俏可爱,又衬她肤白:“听我的,就这件。”
    一锤定音。今夏把其余衣服都放回衣橱,接着继续折腾其他,头发是披散着还是束马尾,是化裸妆还是素颜,带不带配饰,鞋子穿哪双……
    原本看似充足的时间,在犹豫各种选择中慢慢流逝,等她意梁米约旱淖笆,他们正好卡着点儿出门。她把头发高高扎起,打了层轻薄的粉底,眼尾处沿着睫毛根部瞄了一点眼线,好显得有精神,毕竟是去见司令,部队里的人,恐怕最见不得人精神萎顿。
    陆川父母早年住在军区大院儿,后来搬了出来,陆母喜静,陆父就在市郊的别墅区买了套房子。
    由于路况良好,陆川他们到的时间,比预计还早了一刻钟,陆宋瑞闻亲自来开的门,她身着素雅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面容素净,气质温婉,身材偏瘦,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虽然已到中年,但仍然可以看出,当年她必定是个冰山美人胚子。
    一对上那双清淡的眸子,今夏便浑身紧绷起来,就连脸上的微笑都由内而外,变得僵硬,一碰就会碎,陆川察觉她的紧张,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介绍:“妈,这是我女朋友今夏,这我妈。”
    今夏机械地点头:“阿姨你好。”
    陆宋瑞闻略微打量,轻点下头:“你好。”中庸之姿,无可称道,亦无挑嫌,两字评价,尚可。
    陆川领着今夏进屋,屋内装饰古朴,彰显着浓重的中国风,客厅有宽大的黑檀木置物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古玩,今夏走得战战兢兢,对眼前的事物既感到好奇,又不便张大眼睛使劲多看,匆匆扫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陆川将带来的礼物递过去:“给你和爸带了些见面礼。”
    陆宋瑞闻伸手接着,礼节性地回了句:“谢谢。”跟着将礼物递给候在一旁的张**:“去放起来。”
    陆川拉着今夏到实木沙发坐下,环视屋内一圈:“爸呢?”
    陆宋瑞闻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就坐,似乎有些尴尬:“你爸还在军区,临时有事儿耽搁了,我已经打过电话催他,让他赶紧回来。”
    陆川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没打算说破,免得让今夏伤心:“没关系,他一向军务繁忙,有个突发事件什么的,很正常。”
    陆宋瑞闻也清楚,这话儿子虽然是对着自己说,但实际上是说给他女朋友听。她不由看向今夏,微笑道:“不知今**是哪里人?”
    今夏毕恭毕敬:“我是山西人。”
    “今年多大了?”
    今夏怕她嫌自己小,不懂事,便说:“今年该满二十四了。”
    “那你父母身体可好?”
    今夏犹豫地看了眼陆川,陆川朝她点头,她这才慢吞吞地说:“我妈早年就去世了,我爸身体一般,有些**病。”
    陆宋瑞闻安静片刻,接着问:“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今夏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裙子下摆:“我爸现在没有正式工作,在小卖部做临时工。”
    陆宋瑞闻难掩神色错愕,沉默着没有再问什么,张**端茶上来,打岔了会儿,跟着陆宋瑞闻起身:“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
    今夏待她们走远,才小声地对陆川说:“完了,你妈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陆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你今天只要做到让他们不讨厌即可。”
    今夏垂眉点头,张**从厨房出来,招呼:“可以吃饭了。”
    陆川拉起她:“走,带你去洗手。”
    今夏一愣:“不等你爸了么?”
    “不用等了,他事情多,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在餐桌入座,五菜一汤,都是家常菜,但已算丰盛,陆宋瑞闻对今夏道:“别客气,多吃一点。”
    今夏点头:“谢谢阿姨。”待她夹了第一筷子,她才伸手夹菜。
    “今**,你跟我们陆川是怎么认识的?”
    今夏一滞,脑子有些空白,事先准备好的答案一时想不起来,陆川见她发呆,及时插话道:“妈,这个问题你该问我才对,我们是工作认识的,我追的她。”
    “工作认识?”陆宋瑞闻柳眉微扬:“莫非今**从事的是房地产相关的工作?”
    今夏回过神来,忐忑地点头:“我在仁恒地产,是建造师助理。”
    “你大学学的是建筑方面的专业?”
    今夏摇头:“不是,我学的是数学。”
    “在哪所学校?”
    今夏报了自己的大学校名,之后显然阿姨对她没有多少兴趣,再没打听过她的什么,倒是和陆川闲聊起一些琐事来,她插不上话,只好安静地埋头吃饭。
    席间陆川体贴地给她碗里夹菜,今夏朝他使眼色,两人相处有段日子,自然心有灵犀,陆川立即会意地也给妈碗里夹了些过去:“妈,您多吃点儿。”
    陆宋瑞闻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微笑地对陆川说:“你现在倒是比以前孝顺。”
    陆川笑着看向今夏:“还不都是她孝顺,顺便也带动了我。”
    今夏不好意思地垂着头,陆宋瑞闻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吃过饭后,今夏站起身帮忙收拾餐具,陆宋瑞闻劝阻道:“不用收拾了,张**会拿去洗。”
    “没事,我来洗吧。”今夏觉得今晚可能没给人留下太好的印象,不由自主地想再做些什么。
    “我跟你一起洗。”陆川也站起来:“妈,我们去洗碗。”
    陆宋瑞闻知道拗不过自己儿子,只好放任他俩去了,待他们把厨房收拾妥当,三人重又坐回沙发聊天。陆川和陆宋瑞闻都在等陆章远回来,只有今夏不明就里,以为陆爸爸真是军区有事,赶不回来,还暗自松了口气,而陆妈妈虽然总是微笑,看不出明显的喜恶,但至少给人感觉随和,容易相处。
    等了很久,陆川终于拉着今夏,起身告辞,陆宋瑞闻送到门口,嘱咐陆川:“有时间多回家来看看。”
    陆川点头,今夏朝她挥手:“阿姨再见。”
    两人坐上路虎,车子缓缓朝外开出,今夏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好累。”
    陆川笑了笑:“我妈这人其实挺容易相处,等你跟她熟了就好了,今天你太紧张,才会觉得累。”
    今夏活动着肩膀:“是啊,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多说多错。”
    陆川打开冷气,视线落在对面缓缓驶来的一辆车上,顿时yīn郁下来,今夏察觉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目光看去,是辆军牌吉普:“这是你爸的车?”
    陆川点头,收回视线,今夏见他仍在往外开:“我们不回去么?”
    陆川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走都走了,还回去做什么?以后再说吧。”
    57、
    陆章远推门进屋,陆宋瑞闻就迎了上来,有些责怪:“怎么才回来,人刚走了。”
    陆章远解开军装的第一粒纽扣:“知道,回来的路上看见了。”
    “没下车见面?”
    “有什么好见,又进不了陆家的门。”
    陆宋瑞闻唇齿间泄出一声叹息:“这孩子看起来倒是老实本分,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别的倒没什么。”
    “人心隔肚皮。卖国贼都长一脸汉奸样,那是电视里才这么演,现实中你能从面相上看出什么。”
    陆宋瑞闻给他奉上热茶:“话也不能这么说,川儿不小了,看人也有些眼力,我见他挺喜欢那姑娘,所以人品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章远摇头叹息:“他冷静时看人倒还准,可是喜欢上了,这眼力价就得大打折扣。”
    “就当你说得对,那你也不能因为不喜欢人姑娘,晚上就不回来吃饭吧。” 陆宋瑞闻剜了他一眼:“川儿可是亲自给你交代过的,他哪回像今次这么慎重,你这样故意不来,又要生出嫌隙。”
    陆章远喝口茶,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不顺眼就容易发脾气,我不来才好。对了,那姑娘什么背景?”
    “母亲过世,父亲在打临时工,好像身体不是很好,她自己在地产公司做什么助理,名字叫……今夏。”
    陆章远盯着杯里浮沉的茶叶,没再开口,陆宋瑞闻推了推他手肘:“老陆,你又在想什么?适可而止啊。川儿都多大了,好不容易带个姑娘回来,你就算不喜欢,也先忍一忍,多接触接触再说,别又一冲动搅黄了,到时候川儿不认你这个爹,我还要他认我这个娘呢。”
    陆章远敷衍地点头:“行了行了,我知道分寸,你就别Cāo心了,早点去睡。”
    待到陆宋瑞闻上楼,他才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郭毅啊,你替我查查陆川现在那女朋友,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郭毅是陆章远手把手带过的兵,跟陆家关系很近,退役以后开了家私人保全公司。接到陆章远电话后,他当即答应了下来,但陆川小时候抱着他大腿喊过叔叔,他膝下无子,把陆川当成半个儿子看,思量片刻,他还是给陆川打了过去:“小陆,你爸果然如你所料,要调查你女朋友。”
    “好,那就按我告诉你的汇报,谢谢郭叔。”-
    傍晚时分,今夏卡着点儿下班,从仁恒总部的写字楼走出时,远远看见路边停着辆军用吉普,顿时想起上次去陆川父母家,和陆爸爸的车擦肩而过的事。那时没有下车见面,她倒是松了口气,现在想来,却有些遗憾,这种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还要为下一次见面提心吊胆。
    将视线从吉普车上移开,她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矫健奔跑的绿色身影,她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来人牢固地盯着她,直奔而来,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请问是今夏**吗?” 士兵在她身前笔直地站定,问话只是客气,他确定没有认错人。
    今夏有些纳闷,犹疑地点头:“是。请问你是?”
    士兵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们司令想见见你,请跟我来。”
    今夏恍然,难怪那车看起来眼熟,根本就是陆爸爸的车,想到这里,心一下子高悬起来,神经也一丝一丝,尽数绷紧。没有任何预告,就直接找到她的公司来见她,此举何意?
    她忐忑地走到车前,士兵拉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前排另一个士兵推门下车,为两人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往里瞄了一眼,陆章远端坐其中,视线坚毅,盯着前方,并未看她,侧脸的轮廓和陆川有几分相似,深邃刚硬,整个人精神抖擞,不怒自威,尤其是笔挺的军装上金闪闪的肩章,威严到让她的呼吸都迟缓起来。
    上车,她拘谨地坐好,怯生生开口:“叔叔。” 话说出来才发觉细若蚊蝇。
    陆章远微侧过头,快速打量她一眼,果然如妻子描述,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子,背景也和她人一样普通,根据郭毅的资料,她毕业后就进入仁恒工作,家中有老父亲和奶奶,父亲有尿毒症,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
    他开口,声如洪钟,底气十足:“我见你,是想谈谈你家里的事。听说你父亲有尿毒症?”
    今夏错愕,忐忑地回答:“是。” 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一年下来,治疗费需要多少钱?”
    今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二十来万。” 车里明明开了冷气,她额头却冒起细汗。
    “我可以安排你父亲到军总透析,五百万应该够二十年的治疗费。”
    今夏诧异地抬眼,艰难道:“您的意思是?”
    陆章远斟酌了下:“我认为你和陆川不合适。”
    言下之意,那五百万是分手费。
    今夏原本惧怕他,现在却生出些愤怒,他可以不喜欢她,但至少该尊重她。
    深吸口气,她努力镇定下来,平静道:“我和陆川在一起,不是为了钱,您的希望我不能满足。”
    陆章远一生见过许多人,许多在权力和金钱脚下拜倒匍匐,甚至迷失的人,他相信任何人都有价:“你觉得不够,可以提要求。”
    今夏摇头,终于直视他,之前她还抱有一丝奢望,以为他万一,可能,也许,会认可她,但现在尘埃落地,她反而坦然和轻松了:“您是在担心,我不是真心爱陆川,而是爱他的钱?”
    “有这层顾虑。”
    今夏沉默片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证明我自己,用说的您肯定不信。”
    陆章远倒是头一次听见这种回答,上一个谈交易的女孩是在十年前,声泪俱下地表决心,最后还是选择了金钱:“或者你想去留学?”
    今夏摇头:“叔叔,您不用再问,我可以离开陆川,只要一种条件。”
    陆章远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尝试去满足。
    “就是他不再爱我。”
    陆章远一震,有片刻失语,他揉了揉晴明穴,眉峰微微蹙起:“你要清楚,你对他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
    “我知道。” 今夏轻声:“没有帮助,也不会带来风险。政治联姻是双刃剑,不是吗?”
    陆章远再次打量了她一遍,意识到自己有些小看她:“你觉得以你的身份地位,能配得上我儿子?”
    今夏安静了会儿:“陆川曾经跟我说过,这个社会有阶级性,他是高层次的阶级,我是低层次的阶级。从这个角度,我们是不配。但是他又说过,这个社会不止一个价值体系,我也有高于他的地方。”
    “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爸爸和奶奶,但他们很爱我,再怎么弱小,没有力量,还是想保护我,舍不得我受半分委屈。陆川说这是我高于他的地方,因为他的父母虽然对他很好,但他的感受并不是他们考虑的第一要素。”
    陆章远陷入沉默,今夏也不知再说什么,就无言地坐着,手机响,她快速掏出,是陆川打来,她看了陆章远一眼:“叔叔,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陆章远颔首,她这才接起来,小声道:“喂?”
    “你下班了没?”
    “刚下班,正要去坐车。”
    “我正好在你公司附近,现在过来接你,你别乱走,就门口等,知道吗?”
    “好。” 今夏挂断电话,对陆章远道:“叔叔,您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能先回去了吗?”
    陆章远沉思片刻:“帮你父亲转军总的事,以及五百万治疗费,有效期一周。一周以内,你可以选择接受,可以再提要求,但是一周以后,你什么也得不到,你和陆川的事,我不会同意,你可以走了。”
    今夏一滞,没再多说,推门下车,她回身道:“叔叔,您慢走。”
    其中一名士兵替她关上车门,跟着两人利落地跳上前排座位,车子便风驰电掣地开走了,今夏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陆川说的没错,她不该奢望他们会喜欢她。
    没过多久,陆川的车便到了,今夏上车后,精神有些萎顿,陆川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几下:“我爸找过你?”
    “你怎么知道?”
    “刚看见他的车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我家里的情况。”
    “他没说让你离开我之类的话?”
    “你怎么知道?”
    “他以前就那么对祁书。”
    今夏想了想,笑起来:“你想知道我怎么回答的?”
    “我知道你会怎么回答。” 陆川转过脸来望着她:“你不一样。我想告诉你,如果我爸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控制欲有点强,以为我们都是他手底下的兵,就该被他无条件呼来唤去,对他的任何决策就该不问问题,毫无异议。”
    今夏叹口气:“我理解他的观点,但他毕竟是你爸爸,如果有一天,要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你怎么办?”
    “傻丫头。” 陆川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不会有这天的。”
    58、
    陆川对他爸利诱今夏的行为有所不齿,依照他原来的脾性,已经去当面质问这事了,不过现在他只能忍耐,不想让他爸认为今夏在背后打小报告,引起父子不和,就装作对此事毫不知情。
    眼下他爸的态度十分明确,反对两人在一起,***立场倒是有些模糊,既看不出喜欢,也没有讨嫌,他则是必然要跟今夏在一起,三足鼎立之势,陆川决定,首先要拉拢他妈。
    而他妈目前最大的弱点,就是寂寞。
    陆川邀请陆宋瑞闻女士周六到半岛城邦,跟他们一起吃顿饭,他让司机早早地将她送了来。陆宋瑞闻对此显然很是高兴,以前儿子总是忙,也不大喜欢她去他的住处,现在竟然主动请她,她自是期待地去了,陆章远因为军区有会议,无法同行。
    陆川事先给今夏说明了注意事项,以及如何说话做事,才能得到***好感,今夏铭记在心。
    陆宋瑞闻到时,两人领着她大致参观了下房间,她第一次来半岛城邦,眼前看到的,比儿子之前住的那套房,要温馨柔软得多,一言概之,有家的感觉。她这才直观地看到,今夏的出现,让她儿子有了多大的改变,而这种变化,正是她所希望的。
    参观完房间,她在客厅沙发坐下休息,今夏奉上热茶,陪着说了会儿话,便站起身:“阿姨,我先去做饭,您跟陆川慢慢聊。”
    陆宋瑞闻点头,目送她直到进入厨房,才扭头对陆川道:“平时家里都是她做饭?”
    陆川嘴角轻勾:“是。不过还是您做的好吃,有时间您教教她,她妈妈去世得早,厨房里那两下子都是她自个儿摸索的。”
    陆宋瑞闻仔细想想,觉得今夏这孩子怪可怜的,没有妈妈,什么都要自己Cāo持,当下有些心软,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瞧瞧。”
    陆川跟到厨房门口,抄起手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二人。陆宋瑞闻没说什么,直接打开龙头洗起手来,今夏适时地递上擦手毛巾,她接过:“还有多的围裙吗?”
    今夏明白过来,赶紧取了条围裙送上,陆宋瑞闻穿戴好以后,问:“你这里都有些什么材料?”
    “有虾,鲈鱼,牛肉,豆腐,番茄,西芹……”
    “我来做,你帮忙打下手,顺便学习。” 陆宋瑞闻对她投以一个微笑:“有什么不懂就问。”
    今夏第一次感到她的微笑里有了温度,是真切地在笑,而不是出于礼貌,于是连忙点头说好。陆川说过,要顺着他妈妈,即便懂,也要装成不懂,让她感觉被需要。
    陆宋瑞闻成长的那个年代,女孩读书是为了红袖添香,最终还是要在家相夫教子。陆章远国事天下事的那一套,她听不懂也没有兴趣,她只在乎家事。男人的世界是世界,女人的世界是男人,她的世界,就是丈夫和儿子。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丈夫的军衔越来越高,工作越来越忙,儿子渐渐长大,不再对她撒娇哭闹,甚至连面都难得见着,她知道她在失去她的世界,但她无力阻止——他们已不再需要她。
    她不想和其他许多的太太一样,成天聚在一起打麻将,购物,做美容,她宁愿清清静静地读会儿书,不过现在,像这样传授一些厨艺,以及生活常识给一个小女孩,更让她感到有成就和愉悦。
    将鲜虾去壳,横纵剁成胶状,加盐,味精,白胡椒面,蛋液搅拌均匀,陆宋瑞闻叫今夏把切成块,中间用小勺挖空的豆腐端过来,两人一齐往中间填虾酿。
    今夏本就有些察言观色的本领,陆川之前又有特别提点,所以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发问,什么时候该闭嘴聆听,加之她反应不错,记忆力也好,学得倒是挺快。
    陆川趁着她们给豆腐填馅儿的间隙过来,从身后环住今夏:“妈,我小时候喜欢吃的那些,您有空也教她做做,她这臭水平,得多锻炼。”
    今夏肘击他一下,笑问:“阿姨,他以前都喜欢吃什么呀?”
    陆宋瑞闻填好一个豆腐,放到一边,回忆被慢慢打开:“他小时候可不挑食,烙张**蛋饼他都爱吃,哦对了,他还爱喝茶汤,冬天里喜欢吃冻柿饼……”
    陆宋瑞闻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完后有些感慨:“原来都过去那么久了。”
    “妈。” 陆川听出她的伤感,劝道:“我们现在不也挺好。”
    陆宋瑞闻看了眼自己儿子,点头微笑:“嗯,是挺好。”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感觉厨房里的三个人,就像已经是一家。
    陆川使劲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好香。”
    陆宋瑞闻笑道:“锅里蒸着鲈鱼。”
    “我肚子好饿。” 陆川说着就习惯性地胳肢今夏:“什么时候能吃饭?”
    今夏腰一痒,一扭,手再一抖,差点摔掉一个填好的豆腐,陆宋瑞闻见了,朝陆川瞪眼:“去去去,你给我出去,别在这儿瞎捣乱!这孩子,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调皮。”
    陆川挨了训,讪讪地松开今夏,回客厅去了。不过看他妈这态度,估计是软化了,而且他妈一向疼他,要让她站在自己这边,应该不难-
    鲜虾酿豆腐,清蒸鲈鱼,西芹炒牛肉,清炒凤尾,番茄蛋花汤,三个人吃正好。饭后今夏再切了西瓜出来,他们一起围坐在电视前,边聊天边看新闻。
    陆宋瑞闻有午睡的习惯,到点儿就有些犯困,陆川察觉,便说:“妈,您先去睡会儿,等您睡醒了,我们陪您去商场逛逛。”
    陆宋瑞闻点头说好,他们便领着她到客房,昨天已收拾妥当,换了新的床上用品,让她在里面休息。陆川和今夏待她躺下,才折回客厅,今夏忐忑地压低声音问:“我表现怎样?”
    陆川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印了一吻:“我很满意。”
    今夏嗔道:“谁问你了,我是问你妈。”
    “我妈都手把手教你做菜了,肯定不能嫌弃你。” 陆川搂着她:“放心,一回生二回熟,你过我妈这关,还是没什么问题。” 跟着摸上她的小腹:“我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今夏脸一热,拍开他的手:“别瞎说。那你爸爸那边,怎么办?” 她始终有些忧心。
    陆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有我妈制他。”
    今夏诧异:“我以为,你们家是你爸说了算。”
    “那是在我妈没逼急的情况下。要逼急了,我爸可拧不过她。” 陆川笑笑:“你别看我爸平时一副冷脸的样子,他其实很疼我妈,我妈又疼我。”
    今夏也笑:“所以横竖就都是你赢。”
    陆川得瑟:“那是,我们家这食物链,我可是在顶端。”
    陆宋瑞闻睡醒之后,他们三人便去附近的商场逛街,一路上碧叶葳蕤,阳光耀眼,陆川搀着他妈,拉着今夏,脑子里闪过一念,这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现在都在自己身边,夫复何求。
    陆宋瑞闻喜爱旗袍,都是由熟识的裁缝手工定做,商场里很难见到,陆川便给她添了些金饰,哄得老人家眉开眼笑,三人再逛了一阵,在家饮料店坐着喝茶。陆宋瑞闻见商场的负一负二楼是超市,提出喝完茶去看看:“你们平时工作忙,家里可以包些饺子,下班回来后直接煮来吃,很方便。”
    陆川和今夏自然说好。他们买了肉馅和饺子皮,回去后围坐在餐桌前,包了一大堆,陆宋瑞闻分出晚上要吃的份,剩下的让今夏装在冰箱里冻起来。
    陆川略微思量,说:“也给爸带些回去吧。”
    陆宋瑞闻一愣,也觉有理,让今夏去拿了个保鲜袋,再分一些出来:“你爸以前可爱吃我包的饺子了,这晚上带回去,正好当夜宵。”
    吃过晚饭,再坐了会儿,陆宋瑞闻提出要走,今夏本也要去送,被陆川拦着:“我去就行了,你在家待着。”
    今夏知道他们母子二人有话要说,就留在了家里。
    “下次您和爸一起来吧。等到入秋以后,我们还可以去周边的景点转转。” 走在小区的干道上,陆川对他妈说。
    陆宋瑞闻仔细地打量儿子一番:“你很喜欢那个女孩,是吧?”
    陆川笑了笑:“妈,我准备向她求婚了,连戒指都选好了。”
    “这么说,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陆宋瑞闻轻叹口气:“你爸那边……”
    “妈,先别管我爸,您怎么想?”
    陆宋瑞闻考虑片刻,才道:“要是你喜欢,我也没什么反对,那女孩人还是不错,虽然条件差了点儿,但也不是她的责任。”
    陆川正色道:“不反对还不够,妈,您得支持我。我今年三十二了,结婚生子的事想早点定下来,我不想因为爸反对就跟他打持久战,更不可能接受他看中的人选,所以您必须得支持我,否则这事儿就没完没了了。还是说,您想像上次那样支持我爸?”
    陆宋瑞闻陷入沉思,十年前她支持了丈夫,导致母子关系疏远了十年,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当时没支持儿子的其中一个原因,是觉得那时他们年纪太小,谈婚论嫁不现实,但现在儿子已经到适婚年龄,这女孩也比上次那个沉稳懂事多了,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果她仅仅因为对方条件不好而反对,造成的结果是得不偿失,儿子脾气倔,没准儿又是一个十年的疏远,但如果她支持,不仅可以得回儿子的信任,说不定很快还能抱上孙子,这么一想,她心意已定。
    “你爸那边,我会尽量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年纪大了,有些顽固,不容易说通,你也去好好劝劝你爸,在他面前服个软,争取让他早点同意你们的事。”
    陆川颔首:“这我知道。您要是能支持我,我的胜算就又多了一层。”
    59、
    陆章远喜爱纸质书,微黄的纸张透着木浆味,边角摸起来有些糙,拿在手里有重量,感觉实在,陆川以前送他的IPAD和Kindle,他试用了些时候,终觉不习惯,便束之高阁。
    学会使用新事物不难,从心理上完全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陆宋瑞闻从儿子那离开,回到家时,陆章远已经在书房内读书,他鲜少看电视,只有在安静地文字时,才能沉下心思考。
    约莫一刻钟后,陆宋瑞闻端着煮好的饺子和一小碟饺子醋,送到陆章远的书房:“今晚的夜宵。”
    陆章远本来不饿,但闻见那久违的香醋酸味,便搁下手里的书,夹起个饱满的饺子蘸上醋,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嗯,还是原来的味道。”
    陆宋瑞闻站在他身边,含笑:“好吃就好。”
    一小盘饺子,解决起来是分分钟的事,陆章远吃完,搁下筷子:“怎么今儿想起包饺子了?”他工作忙碌,晚上时常不回来吃饭,她后来也不怎么再做,只有逢年过节才露下手艺。
    陆宋瑞闻站在他身后,替他按摩,放松肩膀:“你忘了,我今天去川儿那儿了。”
    陆章远这才想起这事儿。
    “这饺子是我们仨一起包的,我带了些回来,你要是想吃,冰箱里还有点。”陆宋瑞闻捏着他的肩膀,缓缓地说:“今夏那孩子,除了背景差点儿,其余没什么可挑剔,你要是什么时候有空,也见见她吧。”
    陆章远沉默不语。上次给那姑娘提了条件以后,就石沉大海,杳无回音,所以她要么真是不为钱所动,要么就是野心过大:“你今天赴了场鸿门宴,回来就倒戈了?”
    陆宋瑞闻拍了他后背一下:“你瞎说什么呢。川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如果你硬要拆散他们,那你也得有本事让他同意娶别的姑娘,不然陆家的孙子从哪里来?”
    陆章远揉揉眉心:“上次要不是林泽平的女儿出那么大的篓子,这婚早就结了,到现在说不定连孙子也怀上了。”
    “上次是上次,现在是现在。川儿对那孩子是认真的,你要真逼他,我都不敢想结果。”
    “认真?”陆章远失笑:“他们才在一起多久,能有多认真?再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他还能罔顾我们的意见?”
    “这事要搁在十年前,我肯定也反对,毕竟孩子年轻,将来还有很多选择机会。”陆宋瑞闻轻叹:“但现在不一样,川儿不小了,这么些年,肯定也经历过些女人,却独独选了这个,肯定有他的理由。”
    陆章远没有说话,陆宋瑞闻拍拍他的肩膀:“老陆,我今儿可给你表个态,这事我支持川儿,周末我请他们过来吃饭,你可不许像上次那样假装有事不见啊。”说完不等他反对,就端起书桌上的碗碟,出门去了。
    陆章远这下也看不进书了,自己儿子跟女朋友是一门心思地团结,反倒是自己的妻子,现在跟自己拧着干上了。俗话说夫妻齐心,其利断金,他这样孤军奋战,似乎有点危险呐-
    陆川意外地接到来自舅舅的电话,问起关于今夏的事。他平时很少听家里人的意见,唯独舅舅的劝告还比较能接受,所以看到来电的瞬间,他就明白,这是他爸搬救兵了。
    他坚决地对舅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末了还补充一句:“我妈也支持我们,她还等着抱孙子呢。”舅舅顿时就无话可说,自己亲妹妹都支持,他这当哥哥的,在妹妹和妹夫之间,毫无疑问,必须得选择妹妹。
    陆川后来指使沈昱去了趟自己家,陆宋瑞闻自然而然地问起他在追的那个姑娘,结果一听,也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顿时就更踏实了,还推陆章远:“老陆你看,人家老沈家不也没反对嘛,就你一个人意见大。”
    陆章远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儿子劝不听,妻子也倒戈了,大舅子也没用,今夏那姑娘利诱也不成,要威逼吧,自己堂堂一军区司令,去逼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这事儿他实在做不来。
    他感到无计可施,只有继续固执地反对,周末聚餐,迫于妻子的压力,他出现在餐桌上,陆宋瑞闻对此感到十分欣喜,让张**给他们拍了张合影,陆章远坐主位,其余三人围站在他身边,颇有全家福的感觉,如果不看陆章远脸色的话。
    照片拍完,用手机蓝牙分享出来,三人人手一张,接着就开始吃饭。陆章远寒着张脸,迟迟不动筷子,今夏他们见状,也不敢动,就安静地坐着,陆宋瑞闻看不下去,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招呼:“别愣着呀,吃饭,吃饭。”
    今夏朝陆川使个眼色,陆川会意地也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爸碗里:“爸,吃饭。”
    陆章远瞥了三人一眼,这才拿起筷子,今夏稍微松了口气,看来陆爸爸也不是完全不能融化的冰山,只要持之以恒,一定可以让他接受她。
    席间他们三人聊得畅快,陆章远一言不发,快速地吃完饭,就放下碗筷离席而去,陆川握了握今夏的手,安慰:“我爸就那样,别放在心上。”
    今夏笑着摇头:“没事,我知道的。”
    吃过饭,张**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陆宋瑞闻拿了几个毛线团出来,递给今夏:“看看喜欢什么颜色。”
    今夏不明所以:“阿姨,您这是要?”
    陆宋瑞闻一脸你怎么就不明白的表情:“这是羊绒线,织出来的毛衣柔软暖和,小孩儿穿正好。”一旦她下定决心承认这未来的儿媳妇,许多搁置的幻想就疯狂地涌了出来,例如,为宝宝织小毛衣,小毛裤,小帽子,小袜子……
    今夏感到难为情,他们还没结婚,生小孩的事似乎还早,陆川过来拥住她,看看她手上的毛线团:“选个中性的颜色,这样不论生男生女都能穿。”
    今夏哦了声:“那就白色吧。”
    陆宋瑞闻笑着拿回白色的线团:“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没事,织织毛衣打发时间。”
    “谢谢妈。”陆川握着今夏的手:“你在这儿陪妈,我上去看看爸。”
    今夏拉住他:“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我去跟他谈。”
    书房里,陆章远像只被困的雄狮,焦躁地来回踱步,陆川推门进来,他立刻停住脚步,双手往身后一背:“什么事?”
    “爸,我们谈谈吧。”这么多年来,陆川第一次打定主意,要心平气和地跟他爸谈话。
    “谈什么?谈你女朋友?”陆章远走到书桌前坐下:“没什么好谈,我不同意。”
    “爸,你可以不同意,但你得给出理由,可以说服人的理由。”
    陆章远安静片刻:“搞**需要关系,联姻是最好的强化关系的手段,要不然你以为古代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派公主和亲?”
    “这点我明白。”陆川望着他爸,眼神坚定:“是我自己愿意放弃。”
    陆章远皱眉:“你跟她才相处多久,就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利益?十年来,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始终那么武断。”
    被斥武断,陆川的脾气也有些上来,打算心平气和,和能做到,是两码事:“我认为她值得,所以心甘情愿,换做是你,你会为了那些放弃我妈?”
    陆章远一拍桌子:“她能跟你妈比?!你妈跟我几十年的感情,你们才多久?!”
    “时间不是问题,我认定她,这就够了。除了她以外,我不会选择其他女人结婚。”
    陆章远摇头:“你怎么还是不开窍?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刚开始没有感情不要紧,我跟你妈结婚那时,掀开盖头之前都没见过面,这么多年还不是磕磕绊绊地过来了。”
    “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那时打仗还是小米加**,现在是海陆空天全武装,你不能要求我还像过去一样谈恋爱,你这叫选择性退化!”
    陆章远一滞:“好!我不用过去要求你,就说现在,现在谁谈恋爱不讲条件,嗯?不要求对方房子车子的?”
    “那是女人才要求条件,我是男人,难道还要女人有钱有地位,给我提供生活保障?”
    “我这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我的前途我自己有数,不用你Cāo心!”
    两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从有理有据变成无意义的吵架,陆章远在军区训话训惯了,嗓门本就洪亮,力透耳膜,惹得陆宋瑞闻和今夏在楼下客厅都听见了,一齐跑上楼来劝架,今夏拉住红了眼的陆川,陆宋瑞闻制住脸红脖子粗的陆章远:“好了老陆吵什么,你就不能让着儿子一点吗?”
    “我让着他?!这个不孝子!”陆章远腾地一个杯盖砸出去,在陆川脚边摔个粉碎:“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
    陆川固执地站着,面色yīn骛,今夏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知陆章远会反对,但她没仔细想过,他竟会这么激烈。
    一时气氛僵滞,如同被拉抻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崩裂。
    陆宋瑞闻见状,眼珠一转,立马捂住xiōng口,慢慢地蹲了下去——
    60、
    见陆宋瑞闻蹲在地上,做西子捧心状,陆章远登时慌了神,立马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陆川和今夏也围了上去,陆宋瑞闻眉头紧皱,恹恹地开口:“我xiōng闷。”
    陆章远赶紧扶她起来:“我送你回床上躺躺,如果还闷,就要去医院检查。”
    陆宋瑞闻靠着他肩膀点头,不着痕迹地递给陆川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是装病,不要担心,陆川会意,唇角轻勾,拉着今夏跟在两人身后,见她忧心忡忡,便附在她耳边说:“我妈这是装病呢。”
    今夏讶异地看向陆妈妈,不由松了口气,轻笑摇头,她还真以为陆妈妈气病了,若是这样,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陆章远扶妻子到床上躺好,关切:“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陆宋瑞闻画着圈儿地揉自己xiōng口,脸色不济:“老陆,你以后不要跟儿子吵架好不好?我一看你们吵架,我这呼吸就不顺畅,心口也疼。”
    陆章远僵着脸,半晌后不情不愿地点头,人说女人有了儿子以后,丈夫的地位就大不如前,此话他用了一辈子验证,果然不假,这情感的天枰也太容易没有原则地倾斜了,吵架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只怨他一人?
    陆宋瑞闻这才看向陆川:“川儿,妈没事,你跟小夏先回去吧,别待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陆川知道妈这是故意支走他们,好跟爸说话,便微微颔首:“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今夏也朝他们点了个头:“叔叔阿姨再见。”
    待两人离开卧室,陆宋瑞闻才对陆章远说:“以后你要是再反对儿子的婚事,我这把老骨头非被你活活气死不可。”
    陆章远一扬眉:“你就不担心我被儿子气死?”
    陆宋瑞闻生气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那我们就比比,看是儿子先气死你,还是你先气死我。”她说着就眼里有泪:“我都买了羊绒线要打毛衣了……”
    陆章远听出妻子话里的哽咽,不由陷入沉默,他这才意识到妻子孤单得太久,才会这样急切地想要孙子。
    揉揉眉心,他终于疲倦道:“这事儿,你让我考虑一下。”-
    不久之后,帝京生了件涉黑大案,殃及官员之广,牵连之深,严重程度一时无两。
    陆章远明白,隔年换届,现在这是在清洗势力,为下一届领导班子铺平道路,如今的帝京,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凶险异常。
    陆家曾经的联姻对象林泽平市长在这场暗斗中被中纪委请去协助调查,这引起了陆章远的警惕。尽管两家并无业务往来,联姻也未果,但当时只说是林夕突染恶疾,婚礼推迟,并未说要取消,这在外人眼里,就有很大的猜想空间,说不定陆林两家,依旧关系匪浅。
    这可不好。
    陆川亦得知了林泽平被请去协助调查的消息,说是协助,基本就没有再出来的可能。所幸这次洗牌并未波及到他,反而为他打开了一扇很好的窗口,事业上可以重整关系,生活上,他得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契机,因此他和妈商量了一下,周末又组织了次家庭聚餐。
    这次无须妻子耳提面命,陆章远自觉地就留在了家里,陆川二人到时,他坐在客厅沙发看新闻联播。
    今夏犹记得上一次家庭聚餐,陆爸爸是到了饭点,被陆妈妈从书房逼下来的,现在竟难得地出现在客厅,她试探着唤了声:“叔叔,您好。”
    陆章远抬眼看了她一下,面无表情,下巴微微向内缩了缩,算是点了个头,并未开口。
    今夏却感到松了口气,至少他给反应,陆川也是一叶知秋的主,见状搂了搂今夏的腰:“乖,去厨房给爸换杯热茶。”
    今夏会意,忙从陆章远面前的茶几上端起他的茶杯:“叔叔,我去帮您换茶。”
    陆章远视线落在电视上,半晌后才从喉咙里咕噜出一声低沉:“嗯。”
    今夏嘴角漾起笑意,小跑着就朝厨房去了,陆川在他身边坐下,挣扎了会儿才说:“爸,上次是我不好,不该对您大声,以后我一定改。”
    陆章远颇为惊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从来不服软,现在为了个女人,倒是肯向他低头,不过这话听在耳里,极为受用:“知道错就行。”
    今夏端着热茶出来,双手递到陆章远面前,毕恭毕敬:“叔叔,请喝茶。”
    陆章远沉默了会儿,微微抬手接过,轻呷一口,随后放回茶几,今夏在陆川身边坐下,两人对视,会心一笑,看来陆爸爸的态度果真是有软化的迹象。
    吃过饭后,陆川请他爸到书房谈事,门一合,他便开门见山道:“爸,我准备向小夏求婚了,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陆章远抬眼,两人视线在空中对接,互有试探。
    陆川清楚,他能想透的事,他爸肯定也能想透,现在林泽平出事,陆家急需有个跟林家划清界限的动作,一场婚礼无疑是昭告众人的,行之有效的手段。
    陆章远暗自思量,尽管他对今夏不是十分满意,但是一来为形势所迫,二来妻子和儿子都希望她嫁进来,所以综合考量,妥协似乎才是上策。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慢条斯理地道:“林泽平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是。”
    “我希望婚期能马上定下,请柬要尽快发出。”
    陆川嘴角微勾:“求之不得。”
    两人合计了下宾客名单,这事儿就算尘埃落定了,婚礼不急在眼下,只要请柬先行,传递出信息即可。
    今夏在客厅和陆妈妈学织毛衣,除了毛衣针以外,陆妈妈还特意从淘宝上网购了一套日本的钩针工具,难掩兴奋地摊在茶几上给她展示。
    见陆川和陆爸爸下楼,两个女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观察他们的神色,在看到一团和气之后,才放下心来,陆妈妈说道:“你们父子在上面聊什么呢,聊这么久。”
    陆川坐到今夏身边,一把从腰后搂住她,笑道:“宝贝,我爸同意我们的事了。”
    今夏讶异地看看陆章远,再看陆川,不敢相信:“真的?叔叔真的同意了?”
    陆川凑在她耳边呢喃:“真的。对了,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升级做陆太太?”
    今夏脸一臊,剜了他一眼:“你冷静点儿,你爸妈在呢。”
    陆章远轻咳一声:“你们回去先把日子定了,好订酒店,印请柬。”
    陆川拖起今夏的手:“知道,那我们先走了。”
    回到半岛城邦,两人洗完澡换了睡衣,在阳台上点起蚊香,躺在懒人沙发上聊天,今夏问:“你跟你爸爸说啥了,他怎么这么快就同意了?好像在催着我们结婚似的。”
    “没说什么,他自己想通了。”陆川避重就轻,有些复杂的事不想让她知道:“怎么,不愿意嫁给我?”
    今夏支支吾吾地:“也不是,就是,你还没那啥呢。”
    陆川盯着她发窘的样子有些想笑,从地上爬起来,回屋抱了一堆东西给她:“喏。”
    今夏接过来一看,三个房本,都写的她的名,还有几张银行卡:“这是?”
    “给你的。”陆川揉揉她的头:“我想给你最好的保障。”
    今夏眼眶有些湿润:“谢谢,可是我刚才说的那啥,不是指这些。”
    陆川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指的什么?”
    今夏垂下脸去,小声道:“你,你还没有求婚。”
    陆川勾起嘴角,将她压倒在沙发上,来了个热情绵长的法式深吻,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眼带调笑:“这样算求婚,行不行?”
    今夏气喘吁吁地捶他肩膀:“你讨厌,我说真的。”
    陆川趁势抓住她的左手,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套在她无名指上,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宝贝,嫁给我。”
    今夏盯着手上那颗璀璨的钻戒,公主方形的切割,57个切面熠熠生辉,从此,标志她就是他私人所有。
    房本,银行卡,到钻戒,这个男人,提前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她震撼到失语,眼眶里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涌出,顺着眼尾滑落入发丝,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陆川见她丧失了反应,不由吻上她的泪眼,柔声:“对不起,这应该和你想象中的求婚不一样,我设想过很多种场景。”他有些尴尬:“但都肉麻,我做不出,你懂我。”
    今夏破涕为笑,开始抹起眼泪。
    陆川再问了次:“宝贝,嫁给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今夏吸吸鼻子:“你戒指都给我戴上了,我还能说不好么。”
    陆川笑着吻她:“宝贝,我爱你。”
    今夏回吻:“我也爱你。”
    微凉的夜风在黑色里穿梭,两人吻得火热,难分难舍,很快,她就感到下面有个硬物抵着自己,陆川哑声,如低沉的大提琴音:“回卧室吧。”
    今夏娇羞地点头,陆川便打横将她抱起,大步送回卧室,一夜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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