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呀
    齐春平把殡仪馆的详细地址告诉了齐宇。
    齐宇抓起钥匙往外奔，白薛正好洗完澡出来，看到齐宇脸色比下午还要恐怖，顿时意识到不好，随手捞起一件衣服跟上去。
    两人一言不发坐上车，白薛想问齐宇发生了什么，最终迫于他周身骇人的低气压而不敢开口。
    但当车一路驶往殡仪馆的方向时，白薛开始坐立不安了，三更半夜往这个地方跑，能有什么好事？
    车在殡仪馆门前停下，齐宇急急忙忙往里面走，白薛紧跟其后，刚一进门，齐宇陡然停住脚步，白薛在后面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干什么……”白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结果看到齐宇苍白的脸色和不住颤栗的身体时，猛地住了口。
    殡仪馆大厅里站着很多身穿制服的警察，齐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刘息力，刘浩他妈手里拿着手绢靠在刘息力的肩膀上小声啜泣。
    齐宇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这一刻，他特别害怕面对，之前在路上的时候还想着是谁在跟他开玩笑，他明明都跟刘叔说好了这礼拜来看刘浩，这混蛋怎么可能连自己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死了？他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死了？
    可看到面如死灰的刘息力，齐宇心里逞强一样的自信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现在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生怕看到他一辈子都无法接受的场景。
    刘息力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齐宇看到这个乐观向上的男人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向注意保养的他耳鬓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花白一片，眼神里是茫茫无涯的绝望。他看着齐宇抬起手，指了指他右手边的房间，又把头垂下去了。
    齐宇腿一软，白薛忙扶住他，担忧地看着他，张嘴想说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宇深吸一口气，推开白薛，整了整衣服，走向刘息力指的那个房间。
    房间不大，四周墙壁一片雪白，只在中央摆了一张床，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床单下面隐隐能看出一个人形。
    齐宇扶着门把手，再也迈不动半步。他太熟悉刘浩了，熟悉到刘浩只要躺在那里，他就知道那就是他。而且他能从床单勾勒出的体型看出，刘浩这些天在监狱里一定吃了很多苦，都瘦了。
    齐宇突然笑了起来，大踏步走进去，一边走一边笑。
    后面的白薛吓坏了，以为齐宇受太大刺激疯了，他小心地扯了扯齐宇的衣角，却被齐宇一下子打开。
    齐宇笑着来到床边，大力掀开床单，大笑道，“别闹了刘浩，快起来！”
    床单哗啦一声响，刘浩英俊的脸庞笼罩了一层青灰色，以前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总带给人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感觉，现在他全身冰凉的躺在那里，还穿着囚服，是真的冷冰冰。他的左手还裹着纱布，那是当初被切掉又接起来的手指，无名指短了一截，那是因为软骨受了损伤，没有接上。
    齐宇突然看到这样的刘浩，笑容一下子僵在唇边，高高举起的手顿时无措起来。
    白薛看到刘浩心里也难过起来，刘浩变成这样与他脱不了干系，是他咬定刘浩是凶手，并借助徐世杰的力量，把人一步步逼到了这里。
    白薛紧紧攥住齐宇的胳膊，担忧地轻声喊道，“齐宇……”
    齐宇挣开白薛，慢慢走到刘浩身边，弯下腰，凑近刘浩的脸，轻轻拍在他的脸上，不死心地温柔喊道，“浩浩，别睡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浩浩，你在生我的气？”
    “浩浩，我不跟徐世杰交往了，你快起来。”
    “浩浩，不要吓我了好不好？我真的被你吓到了……”
    房间里一直只有齐宇的声音，他就像平常聊天一样跟刘浩说着话，白薛看他那样心里，之前那种憋屈的感觉又来了，这次连带着心脏都堵得慌。
    齐宇见刘浩一直没反应，突然拉住刘浩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一边想把他扛起来一边喃喃道，“在这里睡觉不吉利，我们回家睡觉。”
    白薛终于意识到齐宇的不正常，连忙赶过来把刘浩往下夺，同时对齐宇大吼，“齐宇！你别这样！他已经死了！”
    齐宇像失心疯一样听不到白薛说的什么，只一心要把刘浩带离这个地方。外面的刘息力听到动静冲进来，见齐宇那样谁的话都不听，索性在他脖子上的穴位上重重按了一下，把他打晕了。
    齐宇昏睡了三天，中间醒过来一次，看到白薛的脸之后又睡过去了。三天后醒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又发起了高烧，40度不退，一直在说胡话，白薛把他送医院，医生用尽了药也没让他退烧，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连续高烧一个礼拜之后，医生说再烧下去要下病危通知书，白薛得到这个消息时，傻了，慌得不行得用齐宇的手机要给他妈打电话。
    结果电话没通。白薛一直守在齐宇的病床前，握着他的手，闭着眼睛一个劲的为他祈祷，到了下午，齐宇的高烧居然不可思议地开始往下退，等到晚上他就醒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齐宇就只剩一点低烧，医生又给他检查了身体，还是没什么毛病，医生疑惑地不停摇头，实在搞不明白怎么一个人无缘无故高烧又无缘无故地好了。
    在医院里继续住了几天，白薛兢兢业业地照顾着他，直到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办了出院手续。
    因为这顿烧，齐宇嗓子变得沙哑，一张口就像破音，他嫌自己的声音难听，不愿意开口了。白薛觉得本来话就不多的齐宇，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齐宇跟着白薛回到了他家，白薛家在新城的市中心，一套不大的老式房子，看得出来是他爸妈留下来的。房子里的家具都不算新的，但打扫得很干净。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很多老照片，有一对穿着老式衣服笑得很腼腆的年轻男女，看长相，女人跟白薛有几分相似，而男人跟白大涛像得更多一点。
    白薛见齐宇看照片看得很出神，把水杯交给他，指着墙上的那对年轻男女介绍说，“这是我爸妈，我刚出生他们就去世了。”
    齐宇点点头，突然回过头看着白薛的脸，用毁了的嗓子说，“你妈很漂亮，你长得像你妈。”
    白薛听这话，高兴地要命。他是学跳舞的，性格好卖相好，在学校被称为舞蹈小王子，无数的女生跟他表白过，更有无数的人称赞过他长得帅气，但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让他高兴。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去。”白薛一掳袖子，兴高采烈，期待地看着他，大有大干一场的势头。
    “随便。”齐宇轻呷一口茶，捧着水杯走到窗户边上看风景，看到楼下有几个小孩在嬉戏，他看着他们闹，慢慢扬起嘴角。
    白薛看着这个角度的齐宇，柔和安详与世无争的模样，心情非常好，微笑着走进厨房。
    晚饭白薛做了三菜一汤，都是家常小菜，色香味俱全，还为齐宇熬了一锅粥，适合他身体刚痊愈的时候吃。
    齐宇吃的津津有味，面带微笑地夸奖白薛好手艺，白薛兴奋地忘乎所以，夸下海口道，“只要你想吃的，没有我不会做的，明天想吃什么，你说，我做给你吃！”
    晚上睡觉，齐宇躺在白薛为他铺好的床上，手机响了起来，他慢吞吞拿起来一看，是张德利打来的。
    “齐宇，两人已经招了，除了你指出的那些人之外，他们两个还说了一个名字。” 张德利这些天一直都在忙这些事。
    齐宇问，“什么名字？”
    “章老大，章澄声。”
    齐宇眼角猛地一跳，嘴角露出笑容，“终于肯招了。”
    张德利问，“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齐宇闭上眼睛，刘浩清灰色的脸便出现在脑海里，“那就麻烦张哥把他们供出来的那些人带来，后天我在西郊垃圾场那里等你们。对了，顺便把他们的口供寄给龙腾团的当家徐小少。”
    “嗯，我明白了，”张德利说，“你嗓子怎么了？”
    “上火。”
    白薛起来上厕所，正巧听到齐宇说话，等他电话挂断后，站在门前犹豫片刻，敲了敲房门。
    “进来。”
    白薛走进房间，看着齐宇的脸，踌躇道，“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齐宇点点头，“随你。”
    第二天一早，白薛起床买早点，齐宇没多久后也起来，洗漱完毕，跟着小区里的老大爷去公园里晨练，学老大爷练太极，还学得挺有模有样。
    他现在只有做这种特别具有生活气息特别平静的事情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刘浩，才能让自己也平静下来。
    ☆、第三十七章呀
    龙腾团这阵子发生了大事，两个片儿区的大哥不见了，徐小少派人去找，结果不仅没找到，反倒又丢了几个片区的大哥。龙腾团在徐小少的主持下召开紧急会议。
    徐世杰为这事焦头烂额，会议上各个片区的代表各执己见，丝毫不认输，以章澄声为代表的龙腾团老一派领头人坚持认为是新城另一股在新城北郊活跃的新兴势力故意找茬，想给龙腾团下马威，而另一方是站在徐世杰背后的林竹超为代表，认为没有证据不能胡乱下定论，不然和北郊那群人起了矛盾，弄得两败俱伤正好中了设计这次yīn谋的背后黑手下怀。
    林竹超是北方农村人，很小的时候跟随叔叔来新城务工，谁料叔叔在工地出事身亡，包工头看林竹超年纪小，不仅不肯赔付赔款，还起了黑心思把林竹超卖给了人贩子，林竹超拼死逃出来，额头上磕出一道惨不忍睹的烂伤疤，逃出来后一直在新城流浪，在一次打架斗殴中被徐世杰相中，徐世杰救了他，他就一直跟在徐世杰身边。
    徐世杰非常支持林竹超的意见，可团里领导人大部分都是叔叔辈，而且这些叔叔辈又都是跟着徐世杰他爸打天下的，尤其是章澄声，据说当初还为他爸挡过子弹，他的话一出口，他爸也要斟酌再三，徐世杰不看僧面看佛面，无法忤逆这群人。
    但林竹超没有那些心思，对这个曾经一度是亡命徒的人来说，卖命的只是当初在他濒死时伸出手的徐世杰。眼见徐世杰吵不过那群人，即将下定论时，他突然把枪掏出来顶在章澄声的太阳穴上，怒吼道，“要找北郊人算账你自己去，别把小少爷拉下水！他们心狠手辣你比谁都清楚！”
    一时间，所有人哗啦啦都拿出枪指着徐世杰，会议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林竹超瞳孔剧烈收缩，龙腾团说到底当家的是徐小少，虽然他知道团里人心大都分为两面派，但敢如此胆大妄为，直接用枪指着当家的还是头一遭遇到，他不由得为自己和徐小少的安全抹一把冷汗。
    气氛静默了几秒钟，大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所指的是谁，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他们不会真的开枪，可这一亮出来，自己站在哪一派也已经一目了然，再想放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呵呵，”章澄声一捋胡须，呵呵笑道，“都把枪收起来，一家人搞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这句话如大赦天下一般，所有人都迅速把枪收回去。章澄声继续笑道，“小林脾气这么火爆，将来要吃亏啊！小少啊，我看今天先到这里，你继续派人去找大家的下落，我那边让几个人去北郊探探风声，你看怎么样？”
    章老虽然这么问，像在询问徐世杰的意思，但实际上命令已经下下去了，徐世杰只要点点头就行，他没有实权说什么。
    会议结束，章老领着大家离开，偌大的房间里转眼只剩徐世杰和林竹超。
    林竹超面色为难，低头道，“对不起小少爷！”
    徐世杰疑惑地看着他，林竹超继续说，“我不该莽撞。”
    徐世杰挥了挥手，疲惫道，“你比我有勇气！对了，小宇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林竹超摇摇头道，“小少，你是不是搞错宇少真实背景了？按照您说的他爸妈是普通的公务员，他怎么可能让我们龙腾团的人找不见？而且，跟前浩淼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青梅竹马，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林竹超话一说完，徐世杰像被电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他的话我从来不会多想，多亏了你提醒我，现在就去打听刘息力的人际交往，看看谁是姓齐的！”
    “是！”
    这时，有个小弟手里拿了个包裹敲门。
    徐世杰让他进来，问，“什么东西？”
    那小弟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眼神在林竹超身上闪闪烁烁，小心翼翼道，“检查过了，是安全的。送这东西的人说，让小少爷一个人看。”
    徐世杰下意识绷紧神经，看了眼林竹超，林竹超很识相地一鞠躬道，“那我先去忙了。”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徐世杰打开包裹，一盒黑色的录像带呈现在眼前，他迟疑了一下，把录像带塞进播放器里，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六珠和七疤求饶的声音，接着就是两人跪在地上交代为何要杀龙哥，以及如何嫁祸到刘浩身上，同时承认了那天晚上想杀齐宇灭口的所有经过。
    徐世杰看这段录像时，一直沉着脸，他不是很相信六珠和七疤被逼迫之下的供词，因为他妈那边说不过去，他妈也说了是刘浩让她来新城，继而差点遇害，但六珠和七疤口里所说是章澄声要一个一个清剿支持他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
    到录像最后一点时，录像里突然传来一个极为沙哑的声音，慢吞吞地说，“后天晚上八点西郊垃圾场不见不散！”
    这个声音很陌生，非常沙哑，好像谁用嗓过度，已经破了音的程度，但又同时说不出的熟悉，徐世杰绞尽脑汁地想，灵光一闪间，忽然冲出门，揪住拿录像进来的小弟问，“送东西的人在哪里？”
    小弟战战兢兢道，“在楼下，被弟兄看着。”
    “快带我去！”徐世杰说着率先往前冲。
    等到楼下会客厅时，满屋子的兄弟都已经被打晕，倒得七零八落，那个送快递的小哥早已不知去向。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急匆匆上来向徐世杰报告，林竹超被翼叔扣了，说是林竹超绑了章老，不把章老放出来，林竹超就得死。
    徐世杰不明所以，急忙赶到翼叔那边。翼叔一脸肃穆地在自己的地盘上等候徐世杰。一看到他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道，“小少啊，你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徐世杰知道林竹超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可这时候也只能耐着脾气问，“翼叔，到底怎么回事？”
    “章老年纪大了，每晚都是十点准时被人服侍上床，”赵德翼开门见山道，“昨晚开完会后在路上被人截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小少爷，您虽说是当家，可您要真干出这兔死狗烹的事来，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什么时候您把章老放出来，小林我就给您送回去！章老身体不好，脱不了太久，明天要是看不到他，我就让小林跟着一起去服侍他老人家。”
    昨天开会闹出那么大动静，今天人就被绑了，林竹超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他们江湖上的人也不讲究个证据什么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证据。但作为一个明面上的当家，被手底下的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而他连一个人都难保住，徐世杰也知道自己这地位团里没几个人当回事，他本来对录像上的内容抱着怀疑态度，但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加在一起，他开始相信了。
    徐世杰点头道，“小林不是做这种事的人，章老是团里的老一辈，我不会让他出事。”
    赵德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心里料定徐世杰不敢把章老怎么样，现在的龙腾团早不是当年的，当家的也换了人，喊徐世杰一声小少爷是看在他爸的面子上，不然早不知被砍了多少次。章老一直为龙腾团兢兢业业，付出了一生，本来以为龙腾团的真正当家徐家父子去了越南，团里的接班人应该是章老，此时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少爷，莫名其妙地抢了章老唾手可得的地位，让章老早已经忍无可忍。迟迟不肯动手还是忌惮越南的徐家父子俩，这些年来，那边传来的消息时好时坏，章老就是等着那边彻底没有能力控制这边的时候，再一举翻身。最近越南那边有一个好消息，听说徐家父子俩被抓，关进了什么集中营，所以章老才敢在这边频频有所动作，就是想验证一下消息是真是假，现在龙腾团多少片区的大哥都失踪了，而那边一个询问的信息都没有，就可以断定，这消息十有□是真的。
    从赵德翼那里出来，徐世杰打发掉身后跟着的小弟，又试着拨打了一边他打过无数次但每次都是空号的电话。他直觉章老的失踪跟寄给他录像带的人有关系，只要是六珠和七疤提到的人名，从那之后就开始一个一个连着失踪。录像带最后那个声音尽管没有露面，但徐世杰希望是齐宇，于是现在抱着侥幸再打一次试试。
    电话很快通了，徐世杰震惊地以为是自己幻听，急忙捧着电话喂了一声。
    “喂，找谁？”
    那头的声音很清脆，不是齐宇也不是录像带里最后那个神秘的声音，徐世杰的心往下一沉，“齐宇在吗？”
    “齐宇？您哪位？”那边客气道。
    “我……徐世……”
    徐世杰名字还未说完，那边啪地挂断，他再打，那边变成了忙音。
    徐世杰默默收起电话，心里明白，不论怎么回事，齐宇总算肯出现了。
    ☆、第三十八章呀
    西郊垃圾场是新城所有垃圾聚集地，整天散发恶臭，是新城专门给垃圾分门别类处理的地方。这里白天人都不多，更别提晚上，此时此刻，四周只有靠垃圾为生的虫子吱吱叫着。
    堆积如山的垃圾中央有一小块空地，一个不算很明亮的灯泡提供这里唯一的照明。有六个人排成一排，蒙着眼睛，被绑在椅子上。其中有一个全身捆着白色绷带，绷带上隐隐有红色血液渗透出来，四肢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没有绳子固定可能立即要滑下来，这人就是六珠，齐宇非常守承诺地在他身上活活剜出了九百九十八块肉，现在他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在六珠的左边是七疤，双眼失明，脸色惨白，头仰躺在椅背上，如果不是他微微起伏的xiōng膛，已经看不出来这人还活着；在六珠右边的三个人，相对来说要稍稍好一点，身上没有太多的伤口，只是表情略微有些呆滞，看样子，之前受过不小的刺激；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最好的还是最左边的一个头发花白胡须全白的老头子，精神矍铄，看得出来平时养尊处优，突然被这样对待很不平静，显得很忿忿，从被带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在骂骂咧咧。
    张德利和李小平一右一左守在两边，老头子的身边正好是沉默是金的李小平，无论老头怎么骂，骂的挠肝抓心，李小平都当他放屁，纹丝不动。
    距离八点还差五分钟，不远处听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齐宇算计着差不多的时候，和白薛从管理室里走出来，到达张德利身边时，徐世杰正好领着两个小弟从垃圾堆拐角的小路走来。
    徐世杰在看到齐宇的那瞬间，面上表情一滞脚步一顿。尽管无数次猜测他手下的人是被齐宇抓住，但在这种环境下见面，徐世杰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他确认那边站着的确实是齐宇后，就开始控制不住的加速步伐，本来为了老大的派头信步走来变成了匆匆忙忙的两步当一步，最后实在太过迫不及待，索性一手扯掉领带，撒脚丫朝齐宇狂奔过去。
    只是他才迈出一步，就陡然停住。前面的齐宇握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门。
    徐世杰一下子有些犯傻，不敢置信地看着齐宇问，“小宇，你在干什么？”
    齐宇眯了眯眼睛，砰一声，一枪崩在徐世杰脚边，飞溅起细碎垃圾，他抬起枪口重新瞄准徐世杰，冷冷问道，“监狱里给刘浩喂毒品的秦万流是你指使的？”
    徐世杰因为那一枪彻底懵了，他从来没有设想过齐宇向他开枪是什么样的场景，如今突然发生，他觉得那一枪打在他脑袋上可能比现在这样更好过。他知道自己赌输了，在刘浩这件事上，齐宇是会为了刘浩向自己捅刀子的。
    “是我，”徐世杰脸色灰败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团里的兄弟不会让他白白害死！”
    “哈哈，”齐宇突然嘲讽地笑起来，“杀人偿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话说完，齐宇的枪口抵在三刀的脑门上，扳机一动，扑哧一声，三刀的脑浆飞溅。
    徐世杰瞪大双眼，“小宇！放过他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为刘浩报仇的话，他是我害死的，跟团里兄弟没有关系！”
    齐宇根本不理他，一枪再次响起，四妹庞然的身躯随着椅子轰然倒塌！
    “小宇！！！”徐世杰怒吼，同时大步跑过来，但齐宇不给他机会，两枪射过去，堪堪打在他的脚前，阻止他的步伐。
    齐宇放下枪，问最远的老头子，“章叔，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告诉徐小少真相？”
    李小平抬手一拉，把章澄声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
    老头眨了眨眼，扭头去看三刀和四妹的惨况，尽管已经是老江湖，但只身一人，手脚被绑也不熟悉走位情况，不由得还是有些心慌，他冷汗涔涔，打湿了脸颊的花白鬓角，他抖着嘴唇道，“什么真相……”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枪响，接着又有一人倒地的声音，章澄声的冷汗更多了。
    齐宇呵呵一笑，“三个了，章叔，你前面还有两个，劝您说话三思。”
    徐世杰看不下去了，吼道，“小宇，你到底在干什么！”
    齐宇回道，“告诉你真正的杀人偿命。”他回头问章澄声，“章叔，真相？”
    章澄声皱眉沉思。他活一辈子被人这样威胁可能还是头一次，早些年跟随徐老大时，枪林弹雨提头上阵从没怕过，可自从江湖太平以后，他过惯了安稳日子，渐渐地怕死起来，早年的威武勇猛在岁月里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是贪生怕死。很久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小少爷，小龙是三刀他们杀的。”
    “什么？！”徐世杰惊讶道，“章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说话，听我说完，”章澄声道，“龙腾团是我的，徐老大早就许诺过我，他去越南，在那边稳定后就由我接手龙腾团，谁知道他不守信用，把你拉出来坐镇。团里站在我这边的占大多数，但还是有小部分支持你，我必须把这些清理掉。首先就是小龙。”
    “可是……”徐世杰摇头道，“明明是刘浩约他出来……还有我妈，也是刘浩约我妈出来……”
    “刘浩确实约过小龙，因为他们有过节，他出现的时机太好了，为了不引起你以及徐老大的怀疑，我顺手嫁祸到刘浩身上，”章澄声说道这里叹了口气，“如果知道有个人对刘浩惹上这件事紧抓不放，我当初不会选择他。你说的刘浩约你妈出来，最好去问问清楚，你妈应该早就知道凶手是我们，她不肯说出来再编出这么一条短信，大概是将计就计，不让我们再针对她，从而保住你们母子俩一命。如果不是你提，我还以为她真的以为是刘浩干的。”
    徐世杰已经完全呆掉了，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咬牙道，“那二黄呢？那天真的是你们想杀小宇灭口？”
    章澄声轻轻咳嗽两声道，“齐宇知道的太多了。那天他去找两个保安，我们不得已要解决掉他，事情快要成功时被刘浩搅乱，后来他们出了车祸，我让七疤先下手为强，编了个谎言。二黄是站在你那边的，所以顺手就被六珠解决了，用的是刘浩带来的钢管。”
    “这么说……”徐世杰因为气愤xiōng膛剧烈起伏，“想杀小宇的是你们？！”
    天知道他当初那么想置刘浩于死地，除了因为齐宇心里有这个人，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以为这个混蛋想杀他家的宝贝儿。
    “呵呵，是啊！”章澄声笑道，脸上表情也渐渐松弛下来。
    “章叔！”徐世杰叫道，“你想要龙腾团拿去，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齐宇握着枪稍稍提起来，对徐世杰道，“现在是不是该开始真正的杀人偿命了？”
    不等徐世杰回答，章澄声又笑道，“慢着！”
    两人一齐看过去。
    章澄声面上渐渐恢复血色，底气也变得足起来，“知道为什么我要全部告诉你吗小少爷？”
    齐宇眉头一皱，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
    徐世杰下意识摇头。
    “你肯定只带了两个人吧？”章澄声xiōng有成竹道，“你还是太嫩，江湖险恶，手里没几个心腹怎么混得开？”
    这时，远处有大量的发动机轰鸣声传来，轰轰隆隆，排山倒海一般，一听就知道大量人员在朝这边靠近。
    “龙腾团里属于真正站在你那边的，应该不超过三十个人了吧，现在可能更少了，”章澄声完全恢复了往常领头人的风度，“知道徐老大在越南过的不好，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小少爷，说起来你也是龙腾团的当家，我会让你跟你的心上人死在一起。”
    他的话说完，早些时候去到外面把风的白薛慌张跑过来，对齐宇大喊道，“齐宇，好多骑摩托车的人过来了！”
    齐宇问，“大约多少人？”
    白薛急道，“不低于一百，手里举着大砍刀，密密麻麻，整个路面都占满了！怎么办？”
    “哈哈，”章澄声仰天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敢告诉你们真相？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将死之人！现在恭敬地把我送出去，我给你们留全尸。”
    徐世杰面色一变，提脚往齐宇身边跑，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抢先拦住他，肘击后踢擒拿把他打翻在地。
    齐宇终于知道刚刚章澄声慢吞吞地讲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暗骂一声娘，匆忙间拿枪顶在章澄声头上道，“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杀吧，”章澄声满不在乎，“你们多少人陪葬？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答应放了你的从犯。”
    “真的？”齐宇手微微一缩。
    “当然，”章澄声笑道，“我只要你死，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可以离开，哦不，你选一个人留下来陪葬吧，不然路上多孤单。”
    此话一出，除了李小平，大家脸上皆变色，齐宇又举起枪，“那我选你陪葬！”
    章澄声面不改色道，“行啊，我要你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你……！”齐宇气结。
    徐世杰奋力扬起头冲章澄声吼道，“我陪行不行！”
    这时候，上百辆摩托车已经把他们围起来，高高立在垃圾堆上，车轮飞速运转，带起各种垃圾漫天飞舞，强烈的车灯把这个垃圾场照耀得如同白昼，摩托车上的人虎视眈眈，个个不住地挥舞着大砍刀，寒光闪闪，他们喉咙里发出野兽警示一样的声音，把齐宇几个人团团围住。从摩托车队后面缓缓驶出一辆沃尔沃，赵德翼抬步迈出来，站到垃圾堆的最高处，振臂一挥，大家立即安静下来。
    章澄声面向自己的手下微笑道，“小少爷真会算计，你无论如何都要死，现在当陪葬，又占了一个名额，不过，既然你心甘情愿，那我吃亏就吃亏点吧，”章澄声装作吃了亏很痛心的样子道，“除了你们两个，我保其他人不死，现在把我送出去吧，我老骨头啦，禁不起折腾！”
    齐宇想了想，看了眼张德利和李小平，最后视线落在白薛身上，见白薛张嘴欲讲话，他一摆手直接打断，一边悄悄向张德利使眼色一边轻声对白薛道，“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
    ☆、第三十九章呀
    徐世杰已经来到齐宇身边，齐宇一直警惕地看着章澄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徐世杰局促不安地站着，想跟齐宇说话，又怕他不理自己。
    齐宇枪一直顶在章澄声的太阳穴上，对张德利道，“张哥李哥，麻烦你们把白薛带走。”
    白薛一扭身体，执拗地瞪着齐宇道，“那你怎么办？”
    齐宇没有搭理他，李小平扛起白薛就撤。白薛在李小平肩上张牙舞爪，明明知道没有效果，还是冲他急切地叫道，“齐宇，你不能有事！你得活着！”
    章澄声得意洋洋道，“你们还真以为小泥鳅能掀起多大浪？”说着看向齐宇，轻蔑道，“你这孩子是不是以为攀上了小少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从来没听说过你这么一号人，恐怕是哪个山窝窝里走出来的还没见过世面吧，以为上了男人的床就能对龙腾团的人动手？”
    章澄声说话越来越难听，徐世杰怒道，“住嘴！”
    章澄声眼一挑，他虽然对徐世杰坐了自己的位置怀恨在心，但这个年轻人无论什么时候对他都是尊敬的，甚至在大部分事情上达到言听计从的程度。要不是威胁太大，他其实有心饶他不死。
    徐世杰脸色铁青，恨恨地瞪着章澄声，“章叔，反正我们也跑不了，能不能让我跟小宇说几句话？”
    章澄声大度地摆摆手，“只要还在这个包围圈里，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徐世杰点点头，往齐宇身边靠了靠。齐宇面无表情，一手握拳一手握枪，目光直视前方，对他不闻不问。
    “小宇，”徐世杰也不介意，轻声喊道，“我错了，我不知道……我当初应该相信你的……刘浩他……”
    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起来，徐世杰全身控制不住颤栗，手攥得紧紧，因为太过内疚，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音，章澄声被吸引地投过来不可思议同时非常瞧不起的眼神。
    徐世杰知道章澄声在看着自己，非常看不起自己，可他才不管那么多，继续道，“小宇，我知道你不爱我，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一次，我宁愿躺下去的不是刘浩而是我自己，这样也许你会舍得看我一眼。”
    他说到这句，齐宇淡淡地看过来，而他却在这一瞬间放弃一样地垂下头来，没有看到齐宇眼睛里的愤怒和不舍。
    “谁告诉你我不爱你？”齐宇忽然开口。
    得到齐宇的回应，徐世杰猛然抬头，望见齐宇正深深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他一下子呆住。
    “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齐宇慢慢张口。
    “什么？”徐世杰呆呆地问。
    齐宇正要回答，天空上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同时一股风哗啦扫来，一时间，垃圾场飘起漫天垃圾，摩托车队手忙脚乱地用刀去砍被风刮到自己面前的塑料袋。赵德翼比较悲剧，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泡面桶被风一吹，一桶的酱料照头泼他一身，气味异常浓烈，惹得他身边的手下赶忙往旁边躲。
    大家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四面八方忽然亮起高瓦数白炽灯，把百来号摩托车围在正中央。之前他们的车灯已经把包围圈照耀地像白天一样，可在现在亮起的灯光面前，那摩托车灯像茅草屋里的煤油灯一样穷酸寒碜。这耀眼的光让所有人都难以睁开眼，配上震耳躁鸣，大家一时都慌了手脚，砍垃圾地不小心砍了自己人，想要逃离灯光的刚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就摔下垃圾堆，人仰马翻。
    赵德翼急得跺脚高呼道，“大家都别动！镇静！”
    他领着几个手下飞快奔下垃圾山，朝章澄声飞奔过来，虽然久经江湖，大小事遇到不断，可悄无声息地就被包围了，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被包围，实在太诡异，他怎么也想不到新城哪个帮派有如此大的势力，他焦急地喊道，“章老？”
    头顶上轰鸣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剧烈，章澄声人老耳背，赵德翼喊他他也没听见，还是保持着被突然出现的场景震惊的模样。
    赵德翼扑到他脚边晃着他的身体，大声高喊，“章老！！”
    章澄声这才回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盯着赵德翼问，“我们……这是被警察包围了？”
    “警车会鸣笛……”赵德翼还未说完，一个小弟从垃圾山的那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惨白，看样子被看到的景象吓得不轻，跑到赵德翼身前腿一软直接摔一跟头。
    赵德翼恨铁不成钢地怒道，“怎么回事？！”
    小弟蜷在地上，不住哆嗦，战战兢兢道，“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赵德翼气愤地一脚踹过去发飙道，“笨蛋！我知道！包围我们的是谁？！”
    小弟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赵德翼，舌头不知不觉中打结了，“他们……他们穿着军装，战车几十台，牵引车十几辆……还有几十台微冲、几十支火箭筒……大概有一个营的人……”
    “我靠！！！”赵德翼爆出粗口骂道，“什么来头？军队？！”
    章澄声一听也傻了。他们混黑的，都是跟警察打交道，什么时候和军队对上了？一个国家的军队是干嘛的？军队是国家或政治集团为准备和实施战争而建立的正规的武装组织，是国家政权的主要成分，是执行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是对外抵抗或实施侵略、对内巩固政权的主要暴力工具。通俗点讲就是打别国，一致对外的。他们再怎么黑，也是属于国内，就算把他们当叛国贼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章澄声也没遇到过被军队围剿的情况，当年跟着徐老大帮派火拼的时候最多就是政府出动特警，这一下脸全白了。他愣在椅子上，头顶上轰鸣声还在持续传来，毕竟是老江湖，呆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抬头一看，是一架私人直升飞机盘旋在他们头顶，越飞越低，渐渐往边上靠。
    章澄声看着飞机，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带着惊恐的眼神猛然转头去找齐宇。齐宇早在大家发愣的时刻，拉着同样在发愣的徐世杰靠到一边，直升飞机靠近时抛下来一截软梯，齐宇脚一踢，示意徐世杰快上去。
    徐世杰还没有反应过来，跟着直觉手脚并用地爬上软梯，等他爬上半空，看清下面景象时，呆若木**。
    浩浩荡荡地一系列迷彩军车稳稳停在一旁，密密麻麻几百号身穿统一制服的士兵，三分之一拿战备锹和战备镐，三分之一拿步枪，有拿微冲守阵，还有守在火箭炮严阵以待，还有一圈人维持秩序。
    章澄声看过来时，齐宇正单手扶着软梯，另一只手用枪瞄准六珠的脑袋，他看到章澄声看向自己，淡淡地用唇语比划道，“杀人偿命！”
    说完连发两枪，一枪中六珠xiōng口，另一枪中七疤面颊。章澄声在枪响后吓得身体一僵，看到齐宇要上软梯逃走，慌得连忙站起来，对赵德翼大声命令道，“他！抓住他！快抓住他！”
    这时，一张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卫生纸在直升飞机旋翼鼓起的大风下快速飞舞起来，正好撞进章澄声张大的嘴巴里。
    齐宇眉头一皱，不忍直视——太恶心了。扭头攀上软梯。
    赵德翼收到章澄声的命令，大手一挥。手下们看到手势，正欲行动，突然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枪声爆发而起，所有人都吓得扔了武器，往地上一趴，双手抱头，再不敢爬起来。
    枪声还在持续，徐世杰挂在半空中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持枪而立的士兵，不动如山地指天鸣枪，一瞬间沸反盈天，炸得耳朵发木，同时，几百号拿战备锹和战备镐的士兵同时怒喝，声音嘹亮，震天动地！
    赵德翼也被这阵势吓傻了，呆立着一动也不敢动。大势已去，章澄声垂头丧气地一屁股瘫软到椅子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齐宇刚坐进机舱里，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人伸出手，朝他露出一口白牙微笑道，“你好，我是王磊，真是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来晚了。”
    “不晚，”齐宇握住他的手，“谢谢王哥，如果没有您，我现在可能被砍成莲藕一截一截的了。”
    “噗……”王磊笑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直升飞机渐飞渐远，徐世杰从头到尾都沉默着，他现在知道林竹超的猜测是完完全全对的——齐宇家不可能那么简单。
    王磊把徐世杰送到龙腾团总部，龙腾团里的人几乎都被赵德翼带出去，现在估计只有少量的人驻守的场地，总部基本空了。直升飞机落在滨海一幢别墅的大草坪上，徐世杰下来时，眼睛看着齐宇，咬了咬牙道，“你下来不？”
    齐宇直接跳下来，王磊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眼睛警惕地看向徐世杰，徐世杰什么身家他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他不放心道，“我送你回家吧？”
    齐宇礼貌地对王磊笑道，“我还有事要处理，谢谢王哥，如果方便的话，您能帮我把张哥和李哥送回家吗？”
    王磊见齐宇心意已决，也不再勉强，点了点头道，“可以。”
    齐宇目送王磊消失在天边，转身面对徐世杰。
    两人突然独处，一时半会儿徐世杰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看着齐宇。
    这时候，林竹超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匆匆忙忙地从别墅里面跑出来，赵德翼领着大部队营救章老，林竹超就在手下的帮助下顺利逃脱，现在看到徐世杰突然出现，说不出的兴奋，但他知道自己还有交代的事情没做完，于是短暂的兴奋之后便大声嚷道，“小少！我查到了！跟刘息力来往人员中，姓齐的只有原安居市军分区司令员现新城军区司令员，但他们来往不深……”
    他的话还看到齐宇的瞬间活活咽了下去，徐世杰尴尬地挥了挥手，林竹超便领着小弟识相退下。
    ☆、第四十章呀章
    别墅前面的草坪有百来公顷，以前徐世杰他爸喜欢在这上面打高尔夫，不远处有一把巨大的遮阳伞，伞下面放着一张小桌子和两张椅子。
    徐世杰原本想邀请齐宇进别墅，可看齐宇表情就知道不会答应。他讷讷站了会儿，对齐宇说，“我们坐一会儿？”
    齐宇没有说话，他从踏进这里来，眼睛就一直放空着，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听到徐世杰在和自己说话，僵硬地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徐世杰抓抓头发，“你……这些日子过的好吗？刘……刘浩……”
    徐世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他让齐宇从飞机上下来，就是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现在就是解决的时刻了，他希望齐宇可以原谅他，无论让他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齐宇说要杀了他给刘浩报仇。
    也不用他再说什么，听到他提到刘浩这个名字的下一秒钟，齐宇眼睛里恢复了以往的淡漠神采，里面蕴含的仇恨一闪而过，紧接着，齐宇掏出枪，抵在他心脏的位置上。
    林竹超虽然很明事理，知道他老大领情人回来不该打扰，但警惕心一直没放下，眼睛每隔几分钟就似有若无地往两人的方向瞟一瞟，这一次，一瞟就瞟到了齐宇手里黑乎乎的枪。
    他大吃一惊，领着几个小弟快速奔过来，但他们没跑出几米，徐世杰对着他们高高举起手挥了两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林竹超停下，尽管不解，但服从老大命令是绝对的，疑惑中领着小弟站在原地不动。
    徐世杰坦然地看着齐宇的眼睛，对于他的举动不再惊讶，反倒松了口气一样地笑了起来，“小宇，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刘浩死？就算凶手不是他，现在的我还是会杀了他。”
    齐宇握枪的手一动，“为什么？”
    徐世杰继续微笑道，“因为你爱他。就算知道没有他你还是不会爱我，可我不后悔。小宇，你杀我为他报仇我也不会怪你，谁让我爱你。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刘浩杀了我，你会杀他为我报仇吗？”
    齐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漠地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不会。”
    徐世杰惨淡地笑，笑得咳嗽，眼泪一并流出来，接着扭头对林竹超大声命令道，“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许动宇少！”
    林竹超很疑惑。
    徐世杰回头，温柔道，“你动手吧。”
    齐宇望着他。两人很长时间不见，徐世杰又长高了，也憔悴了，脸颊削瘦下去颧骨凸起，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
    齐宇困惑地凝视着这张熟悉到不能自已的脸，不明白这张脸的主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从出车祸后，在被齐春平关禁闭的日子里，脑子里幻想的未来生活，陪伴自己的一直都是这张脸，让他终于肯放弃苦苦纠缠而不得的单恋也是因为这个人，怎么现在一直一口一个不爱他。他现在还不爱他的话，让他爱个鬼去？
    “我早就决定不爱刘浩了，可就算我不爱他了，他也依旧是我的亲人，是跟我爸妈同等重要的亲人。”齐宇绝望地说，“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打他的主意。任何威胁刘浩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可我没想过要了他命的人真的会是你。徐世杰，这话我这辈子只说一次，我爱你。最后，我不会原谅你。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是你欠刘浩的懂不懂？”
    “但我欠你在前，”齐宇苦笑，继续道，“我不爱你的时候应该告诉你，爱你的时候更应该告诉你。这次我不杀你，但属于你的这颗子弹我永远留着，下次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齐宇说完，低头收起枪，转身朝大门走去。
    徐世杰惊愕不已，愣在原地，齐宇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当他明白齐宇的意思时，立即想追上去。
    齐宇朝前走，头也不回决绝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徐世杰停下脚步，林竹超等人也跟上来，看老大停了站在一旁低声问，“要追吗？”
    徐世杰摆摆手，他理解齐宇的意思，在刘浩这件事上，他永远不原谅自己，但他爱自己所以不会杀自己，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他不能再步步紧逼，老死不相往来是齐宇给他的最好结局。
    一行人站在绿茵茵的大草地上，目送齐宇越走越远的背影。林竹超无法理解，明明老大很想追上去，却为什么要如此隐忍，忍得他指甲掐进手掌里，有殷红的血滴在草地上。
    一个月后，章澄声赵德翼等人被新城市检察院提起公诉，出席的证人是被警察找回来的傅成建。经过几个月的案件受理过程，章澄声、赵德翼等几个领头人被判死刑，其余死缓无期二十年至三年不等。
    新城最大的黑帮势力被一窝端起，引起轩然大波，人们茶钱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很多人认为政府终于干了一场正事表示很欣慰，那个幕后的齐将军，因为神秘和低调，被人传来传去，最后都快传成神了。而齐春平因为维护了公共社会安全，龙腾团是一伙寄生在新城内部、顽固、久除不尽的蛀虫，这次一次性被清理干净，上头特地开了一次会，内部嘉奖了齐将军的勇谋过识。
    齐宇在他二十岁的冬天，坐上了飞往那个国旗上有很多星星的国家的飞机。来送他的只有白薛，齐宇他妈怕自己受不了离别的场景，没有来。
    白薛已经大三了，他现在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都是齐宇支付，齐宇自己也没什么钱，从成年后，齐宇几乎就不太问家里拿钱。所以他只能给白薛最基础的生活费，不过前几个月白薛外出打工，他也会跟着，帮忙做些事，也找了些兼职，赚来的钱全部给白薛当生活费。
    白薛围着大红围脖，脸冻得红扑扑的埋在围脖里面，机场灯光明亮，红围脖周围晕出红晕，衬得白薛脸凝脂如玉。那条围脖是白薛二十岁生日，齐宇送给他的，他一直爱惜着，今天来送齐宇，他第一次围。
    齐宇围的是白色围巾，这是他妈亲手织的，不是很漂亮，但很温暖。白薛踮起脚尖帮齐宇整理围巾，他一年前比齐宇矮半个头，这一年来齐宇还在长，他停滞不动，现在身高差快一个头了。
    “齐宇，”白薛整理好后，拍了拍他的xiōng口，不满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快？！”
    齐宇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是你太矮，你这是三等残废。”
    白薛抬起头，眼神在齐宇脸上闪烁不定，一直不肯看进他的眼睛里，看了一会儿就把脸扭向一边，吞吞吐吐道，“长这么帅干什么？到外面泡洋妞？”
    齐宇失笑，“不泡洋妞。”
    白薛扭过脸，踮起脚用力拍了拍齐宇的肩膀，表情很兴奋，“你说的啊！你要是在外面泡洋妞我就出来逮你！教育你做人不能崇洋媚外！”
    “是是，”齐宇微笑道，“公主教育的是！要是小的崇洋媚外了，公主大人就砍了小的头。”
    和白薛混的好了，有一次两人开玩笑，白薛说齐宇就是其余的意思，而其余一般都是多余，嘲笑他就是个多余的人，而齐宇说白薛和白雪音近，顺着喊他公主。
    白薛看他贫嘴的样子也笑，忽然想起什么，咬着嘴唇轻声道，“齐宇，我想跟你一起出去。”
    齐宇脸微微变色，按在他头顶上的手一僵，想到如果白大涛在的话，对白薛一定是有求必应，他想出国，说不定砸锅卖铁也会供他出去。可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可以供两个人在国外生活。
    齐宇眉头一紧，认真道，“等我先在那边安定下来，你再过来。”
    白薛一愣，看着齐宇忘了回神，齐宇对他太好了，好到几乎令人发指的程度，一个连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的少爷，冬天的凌晨在饭馆里打工，拿到工资的第一时间就是全部塞进自己手里，请自己吃一顿好的，为了保护自己可以站在自己身前挡子弹，对自己的要求从不拒绝，简直跟他……跟他死去的大哥一样，可他也不过比他大几个月而已。
    “现在你过去的话，跟着我要吃苦。”齐宇解释道。
    白薛匆忙收回视线，尴尬地咳了两声，掩饰自己刚刚盯着齐宇脸出神的难堪，他看着齐宇白色皮鞋道，“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齐宇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半年后，齐宇做了疤痕修复手术，把脸上和耳朵上触目惊心的疤痕都消了，只留下了淡淡的一条痕迹，像两条透明的小蛇盘踞在他脸颊上，只有非常仔细地看才会看得出来。没多久，接到白薛的越洋电话，说让他收拾收拾猪窝，以全新的人窝面貌迎接他。
    齐宇惊诧，不等他问什么，白薛自己噼里啪啦兴奋道，“全额奖学金！齐宇小弟，等着我驾到吧！顺便给你介绍一美女！”
    齐宇果真收拾好了到飞机场接白薛。白薛一看到齐宇就大力挥着手臂，兴奋地朝他奔过来，齐宇淡淡扬起嘴角，但当看到白薛身后跟着的美女时，登时愣住。
    陈思敏脸通红地跟在白薛身后，害羞地提着手提包，身后一个拉杆箱静静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