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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8
    81 死胎
    我能有多久没见过倪菲了?
    具体有多长时间,我也不记得了。在我的印象里,倪菲似乎总是大着个肚子……不过,她怎么还没生?
    我估计倪菲怎么也要临盆了,但她仍旧是化着浓妆,大睫毛忽闪忽闪的,香水味浓的我都想吐。就算是撞了她,我也不想和她道歉。我绕开她想要走,但在错身的时候却被她伸手拉住。
    “吕诺,好久不见。”倪菲笑的妖异,她眼角处的银粉看起来像是眼泪:“你来医院干什么?我是来做婚检的。”
    我哼了一声,却并不想答话。
    倪菲拉着我没松手,我也不敢大动作的和她拉扯。我们两个站在诊室门口的楼梯口,要是稍有不慎倪菲从楼梯滚下去,那我的责任就大了。
    “卢生,他要娶我了。”倪菲洋洋得意的翻开着她的指甲,笑呵呵的对着我耀武扬威:“你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不知道倪菲纠缠我是想干嘛,不过我猜,她肯定不是为了听到我祝福的。但是现在要我嫉妒她?我除非是疯了。
    我话说的尖酸,语气却还算大方:“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卢太太。卢生第一个前妻住进了精神病院,卢生的第二个前妻意外死亡……你这个第三任,你自求多福吧!”
    “哼!”倪菲一下下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笑的意味深长:“我会过的好,我自然会过的好。”
    我妈以前曾经和我说过,男人,是女人一生的事业。从倪菲身上,我算是明白的透彻。我理解,但也同样觉得心酸。婚姻或者是爱情,永远都要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前提下。如果爱情成了雇佣关系,爱人成了老板,那真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对着男人谦卑,讨好……时不时的为自己设立些假想敌,为了保住地位和其他女人斗智斗狠,有事儿没事儿的来寻寻我这个前妻的晦气。
    她的人生,真是个笑话。
    我这么想,但倪菲并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胜利了,那种趾高气昂的优越感让人厌恶至极。如果我要是还爱卢生,可能会被她气的跳脚。不过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应付她:“你可以松开我了吧?我要回家了。”
    “回家?”倪菲的眼尾上挑,她慢条斯理的拉着长音:“啊,我想起来了,你和黄家赫在一起了是吧?哎呦喂,真是感人呐!”
    还没等我出言反击,倪菲强硬的拉着我靠近她,她趴在我耳边说:“黄家赫会和你在一起,你的事儿他都知道吗?”
    “我的事儿?”我不动声色的反问她:“我的什么事儿?”
    倪菲呵出的香气浓郁,她故弄玄虚的逗弄着我:“你的事儿……比如说,你在北镇的时候伺候那些男人的事儿。比如,你答应要嫁给李宇的事儿……要嫁给李宇的事儿你可能都忘了吧?但是我告诉你,李宇可是当真了呢!”
    我们两个稍微拉开了些距离,倪菲轻哼:“在李清河的葬礼上,我见过李宇。是的,他出院了。李宇觉得李清河的死和卢生有关,所以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跟你不一样,他可不是个善主。”
    “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继续不动声色。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倪菲冲我一笑:“李宇觉得,你是能和他结成同盟关系的。而且李宇和我们一样,他也看出来了卢生心里是有你的。”
    这话我听李清河说过,只是李清河说的时候我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往心里去。而倪菲现在会跑来跟我说这话,我实在是不能不怀疑。
    我诧异的表情没来得及掩饰就被倪菲捕捉到,她讽刺的轻笑:“啊哈!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卢生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看出来的。”
    “你松开我!”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你和卢生,你们两个是彻头彻尾的狗男女!还心里有我?你***也不摸摸,卢生有心吗!知道我为什么不再继续找卢生报仇了吗?是因为不值得!我没必要被狗咬了之后再回身去咬狗!”
    “我真是想给你鼓掌了。”倪菲的语气满满的都是遗憾:“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出院那天,其实卢生并不想和你离婚的。”
    无论我怎么白眼对她,倪菲还是坚持说:“是啊,卢生是不想和你离婚的。出院那天,你要是态度稍微缓和一点,卢生就不会拿离婚协议给你……他对你不死心,连幼稚的李清河都能察觉出来,何况李宇呢?”
    我彻底没了耐心:“那你今天想和我说什么?让我不要和李宇联手祸害你家男人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回头找卢生?要是担心这两点,我可以告诉你,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我对卢生对李宇,甚至对你,我都没有兴趣。我不爱卢生,我也不恨你。你们想怎么折腾,我都随便你们。”
    倪菲哈哈大笑:“吕诺,你说你要早点明白这么个理儿多好?执迷不悟那么久,也不是害人害己吗?”
    “倪菲,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学到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我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倪菲的肚子,冷声说:“做人,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的好。你也是做妈妈的人了,多给你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倪菲厚重的粉底下,难看的脸色怎么也遮挡不住,她声音沉沉坠地:“吕诺,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我给自己留有余地……你知道,李清河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知道。”我果断的拒绝:“我也不想知道,你不用告诉我。”
    “呵,可真是绝情啊!”倪菲怅然:“她是为你死的,你知道吗?”
    我不信:“是吗?那我是不是初一十五多给她烧点纸钱?”
    “你还别不信。”倪菲的脸在我的面前放大:“要不是李清河想要告诉你我的事儿,她也不会死。”
    “李清河说了一半的话,你还记得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倪菲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其实,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了。”
    我瞬间毛骨悚然。
    082 陷害
    倪菲怎么会知道李清河和我说了什么?
    李清河和我说话时,走廊上就我们两个人。姨妈和宫宸虽然也在,但他们站的位置离我们很远。按照我和李清河说话的音量,姨妈和宫宸肯定是听不到的。而我想,李清河应该也不会无聊到临死前跑去告诉倪菲她和我说了什么。
    “惊讶吗?”倪菲轻飘飘的笑:“李清河死了能有3周了吧?她没死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活不长了……本来她老实的和卢生离婚,也就没事儿了。但是谁让她多管闲事儿,居然跑去通知你。”
    倪菲的孩子活不下来,这个我一点都不惊讶。我刚出院那会儿倪菲就已经有了身孕,当时她完全不顾忌,喝酒抽烟什么都不耽误。
    可是死胎……还是有点太惨烈了。
    话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没看出来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倪菲的孩子死不死活不活,那是她和卢生的问题:“这回你该说完了吧?我是不是能走了?”
    倪菲的长指甲抠进我的肉里,我们两个的脸离得近,鼻尖似乎都若有似无的触碰到。倪菲的眼里迸发出火光,她疯狂的样子让我开始有点害怕:“吕诺,你现在要是把我推下去,你猜会怎么样?”
    “你疯了。”我直言不讳,尽量小心的避开倪菲:“我没那么无聊去……”
    我的话还没等说完,大肚子的倪菲突然跳起来抱住了我!
    楼梯口比较狭窄,我和倪菲站在这儿就已经够拥挤了。倪菲突然的举动,让我避无可避。和身材臃肿的倪菲比较起来,我实在是过去瘦小。她皮球般的肚皮撞在我的肚子上,我只能踉跄着往后摔。
    出于本能的,在往下滚的过程中我伸手去拉楼梯的栏杆。但是这里医院的设施条件实在是太差了,扶手不但没有让我保持住平衡,反而将我食指的指甲掀了下去。倪菲像是胶皮糖一样黏在我身上,她死死的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松手。
    从一楼到二楼,总共23节台阶。每撞一下,我身上的骨头都晃一晃。倪菲的大肚子挤压着扭曲着,不停的变换形状。我们两个打着滚,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在翻滚的过程中,倪菲的眼妆看起来星星点点。
    我们两个摔到一楼的大厅中间,周围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倪菲的手劲松开,她平躺在我旁边,无力的哼哼:“救命……这个女人是疯子……她推我下来的。”
    吵闹声很大,但我眼前昏花,已经意识不到声音是哪里发出来的。伸手一摸,身上都是黏糊糊腥臭的污血。
    我浑身上下都是伤,没了指甲的食指更是钻心的疼。在一众人吵吵闹闹声里,我清晰的看到倪菲在和我比划着嘴型。
    清晰明了,她说,我的孩子死了,但也要死得其所。卢生心里有你,他要是不想你再回到精神病院去,那他就要娶我。哪怕我的孩子死在了肚子里,他也还是要娶我。
    倪菲精致的脸上满是血污,她对着我笑笑,接着一动不动的跌躺在担架上。
    我擦擦脸上的血,啼笑皆非。如此丧心病狂的方法她居然能想的出来……她偏执的程度,我看都可以去北镇治疗了。
    因为涉及到故意伤害,受伤的我也被保安带走了。虽然很少有人知道真相,但人的脑补功能却是强大的。什么小三上位,什么婚外情寻仇,等等,等等。我和倪菲的关系,被他们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个社会上有太多的看客,他们完全就不懂得辨别是非,永远都把看到的冰山一角当做事实的真相。他们一生会做的两件事儿无非就是义愤填膺的骂人,要么全心全意的装圣母……涉及到的无辜的孩子,面无表情的我这一路被看客骂的是面目全非。
    “吕诺?”
    我一转身看到黄家赫,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脸上的血腥被泪水冲掉,显的更加脏兮兮。我也没顾着保安的阻拦,跑过去抱着黄家赫嚎啕大哭。
    “你……这是受伤了?”怀里的男人推开我,他神色懊恼的看看自己被我弄脏的衬衫:“我今天还要去相亲呢!”
    我被砸昏的头一点点变的清明,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是和黄家赫很像的宫宸。
    宫宸没有穿白大褂而是换上了白衬衫,他和黄家赫是极少数能把白衬衫穿的很好看的人。不过被我“冲动”的一抱,宫宸的白衬衫上沾满了难看的血污。
    保安轻咳一声问:“你们认识?”
    出乎我的意料,宫宸还挺礼貌:“我们认识,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我是市五院的医生,我今天是来找你们医院的一个护士的。”宫宸出示了身份证,保安这才信得过他的话:“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没多久,警察也来了。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没机会打个电话给黄家赫。宫宸还算够意思,他一直陪着我接受问话。最后因为倪菲还没醒,这事儿只能先当做意外处理。问了一个小时的话,警察才肯放我走。
    宫宸和黄家赫相似的相貌,实在是让我很有安全感。得知可以走了宫宸也大大的舒了口气,他礼貌的问是否需要送我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想让宫宸和黄家赫见面。我隐隐的感觉,他们要是见到的话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可我满身是血的样子,也没有哪个出租车敢送我。我总不能去坐地铁吧?
    左右为难之下,我只好麻烦宫宸。
    宫宸的脾气应该也挺急,一路上好几次险些闯了红灯。我坐在副驾驶,越看他越感到心惊。我并没有让宫宸送我到家门口,而是在离黄家赫家一个街口的地方下了车。
    我开门进屋后,立马往浴室跑。连衣服都没脱,我直接打开花洒冲。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却怎么都洗不到。
    门外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没带钥匙的黄家赫回来了。可没想到的是,我刚一打开门,门外的人就狠狠给了我一下子。还没等看清来人的脸,湿漉漉的我就已经被按压在地上。男人坚硬的膝盖抵在我的脊柱上,我的手也被粗暴的反绑在身后。
    这个流程,我是熟悉的……北镇医师抓患者回来的时候,就是用这一套流程。
    83 精神分裂
    我没有动也没有挣扎,反抗也只是对自己更不好。在精神病院这么久,我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太了解。要是我稍微表现出反抗的情绪,掰折胳膊弄断腿,那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来抓我的人也是熟人,几乎在他一张嘴时我就认出来了。我呵呵的冷笑,说:“王强医师。”
    王强笑的yīn森,他趁人不注意在我耳边舔了一下:“吕诺,你出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没有人能真的离开北镇。就算你出去了,你也还会回来……林静旁边的墓地,我都给你留好位子了,就等你回来了。”
    “你怎么抓我,你还会怎么放我出来的。”我身体似乎都有点发抖:“我男朋友是市里的首席律师,你们擅闯我家把我抓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强在我的xiōng口掐了一把,笑说:“好啊,那我倒是要看看他是怎么不善罢甘休的……吕诺,我也被感染上艾滋病了,我们晚上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这一次,我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
    我身上衣服湿乎乎的,血渍被晕染开,衬衫上面腥红一片。撕扯的过程中,我头上的发带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头发全都胡乱的贴在脸上。王强掐着我的后颈,他压低我的身子拖我往外走。
    像是狗一样,我被王强和三五个医护人员丢进了车里。他们开来的是专门关押重度病患的车,我一被丢上去,手铐脚镣立马锁上。
    我安安静静的坐在座椅上,身上疼的已经完全麻木了。王强没有和其他医师一起坐在前排,他拉上防护网在我旁边的座椅坐下。他饶有趣味的问我:“你知道的吧?程万里被处分了。”
    “程万里被处分了,我也顺理成章的当上了院长。”王强的手指伸到防护网这边来,他虚虚的在我脸上画着圈:“这么说起来,你也算是帮了我个大忙……算是发善心吧!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今天来抓你,是你的亲属向我们举报的。”
    “亲属?”我终于有了反应,说出的话都沙哑的厉害:“我的哪个亲属?卢生吗?”
    精神病院有一个十分不好的纰漏,有时候他们会仅凭亲属讲述病情收治正常人。有些和亲属产生矛盾因利益冲突被陷害诬告的人,往往也会被医师抓到精神病院来关押。三年前,我虽然被诊断出精神分裂,但要不是卢生要求我也不会被抓到北镇来。
    现在王强又提到亲属举报的行为,我自然而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卢生。除了卢生之外,估计没有人会这么狠心了……可现在从法律意义上讲,卢生却并不算我的亲属。
    王强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只是坐在一旁吃吃的笑。距离我出院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当了院长的王强发福的厉害。他养尊处优的肚子,突出的吓人。
    沿着我出院的路线返回,我又再一次回到了北镇。还是那套手续,还是那套流程。被用刷子仔细刷洗过身体后,医护粗暴的给我换上衣服,又粗暴的给我丢回了病房。
    我以前的病房有人住了,不过因为王强有特别“交代”需要单间,医护只能把我暂时放在林静的房间。
    林静的房间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估计她死后就再也没有病人来住过。我掀开床垫看了看,有残缺不全被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张。时间过了太长,屋子里面又潮的厉害,纸张上面长满了厚厚的霉斑,字迹已经辨识不清。
    我站在病房的地中间,轻轻的念叨:“林静……”
    虽然我此时非常非常想念黄家赫,但我却只能念出林静的名字。在这种地方,连想念黄家赫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窗外的天空从明亮到腥红,从腥红又沉成黑暗。每天这个时候,黄家赫差不多要从律师事务所回来了。他一般进屋之后都会先喝一杯凉茶,我要是给他偷偷往杯子里加了温水,他总会嘟嘟囔囔的不太高兴……不知道他今天回家后没看到我,会是什么反应。
    晚上六点,北镇准时开饭。
    有医护过来开病房门,牵引着带我去食堂吃饭。和一众哼哼呀呀的病人走在一起,我显得更加沉默。我还是跟以前一样,面无表情的随着人流去食堂。但我的心,却不像以前那般平静了。
    三年前来北镇时,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我心里有强大的恨意。
    我不想回来这里,我不会让王强那个畜生糟蹋,我更加不能让黄家赫伤心崩溃……这是现在会让我求死的唯一原因。
    人生如果注定要走下坡路,那还是让我自己承担自己留下的恶果。
    虽然食堂里的老病友居多,但认识我的却没几个。我走的时候什么样,我现在回来这里依旧什么样。北镇是个和外界半隔离的地方,除了脸上增加的皱纹外,在这里你完全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里什么都变化不大,同样的,食物也依旧相当的难吃。
    和黄家赫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变着法的给我做好吃的。他常常抱怨,说我太瘦了,抱起来不舒服。早中晚,半夜还会加夜宵。黄家赫的菜谱,一周之内吃的东西都不带重样的……吃惯了黄家赫做的饭,北镇的食物闻着就让我想吐。
    等到回病房时,医护不满的敲敲我面前的餐盘:“吕诺,你又忘了我们的规矩了?我们是不允许剩饭的,你昨天的饭就没吃了。”
    “昨天?”我微微皱眉:“我下午刚来的。”
    几个医护嘲讽的笑:“是啊,我们知道,你昨天剩饭时也这么说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纱布缠住的食指,缺失指甲的部位已经有鲜血透出来。医护看到我的动作,不耐烦的指指角落坐的狂躁症大个:“你的手伤是昨天和他打架弄的,你不记得了吧?”
    虽然我知道这里的医护爱逗新来的患者,他们总是会串通一气让你以为自己是有精神分裂之类的病……虽然脑海中的记忆清晰,但我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发抖。
    要是我真的是精神分裂怎么办?
    要是我坚信的回忆都不曾发生过怎么办?
    要是黄家赫的一切都是我虚构出来的……该怎么办?
    084 浇水
    我记得我出院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儿,我记得这大半年时间里黄家赫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记得我家那栋破破烂烂正在整修的别墅,我记得我在黄家赫loft养过的花,我还记得黄家赫今早出门时和往常一样说他爱我……我什么都记得,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明了。
    所以,这些不可能是我臆想出来的。
    几个医护玩上了瘾,他们继续哄骗我说:“跟你们这些精神分裂的人真是说不通!怎么,还想着你的律师能来救你呢?”
    我盯着面前完全不见油水的菜汤发愣,不搭理他们的话。
    “你这话每天都要和我们说一遍呢!”医师讽刺的笑:“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想说,你和你青梅竹马的律师先生嘛!他怎么对你不离不弃,你们是怎么情比金坚。别人都说你是疯子,他在酒会上扶你起来……拜托,这么长时间了,你倒是也说点别的听听啊!总是这老腔老调,我们都听烦了。”
    其中一个肥粗短胖的女医护不屑一顾,满脸的鄙夷:“哎,真是理解不了这些疯子的想法。想什么呢?得了艾滋病还会有男人死心塌地跟你在一起?这种想法,也就只有幻想里有吧?”
    本来,我对自己的想法极为坚定,黄家赫为我做的那些事情肯定是真实存在的……可医护们左一句右一句,说的还全都是我出院后发生的事情,让我也难免动摇。
    我的冥顽不灵让医护大为恼火,女医护指着我面前的餐盘咒骂着:“别幻想着吃天鹅肉了!老实儿的吃你的饭!医院有规定,不准剩饭!吃掉!你给我都吃掉!”
    “去你妈的!”我暴躁的掀开餐盘,趁乱将餐刀藏在袖子里。汤汁渗透到我没指甲的嫩肉上,是钻心刻骨的疼:“我才不信你们说的呢!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被医护一拳打在桌子上,宽大的病服袖口也被他们交叉着缠在身上。我的手死死的贴在身上,完全动弹不得。女医护在馊水里重新盛了一碗汤放在我的面前,说:“不想喝那个?没问题!把这个给我吃了!”
    “哈哈哈……”我被缠的像个球一样,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我吃你mlgb!”
    恼羞成怒的医护按着我的脑袋往馊水里浸,我也没挣扎,听话的把脑袋扎到饭盆里。在馊水里我也闻不到气味,只是偶尔感觉有米粒钻进鼻孔。汤水漫过我的耳朵,时不时我还能听到气泡鼓起的声音。
    10多秒后,医护拉着我出来。我冷哼着吐掉嘴里的菜叶,满不在乎的说:“你是新来的吧?就会这点招数?”
    来时的路上我就想明白了,这些医师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因为黄家赫的揭发,程万里受了处分。程万里的事情后,政府对精神病医院进行了一次大清查,医师收受钱财虐待病人的事情被曝光了个七七八八。这件事儿算是因我而起,医师们肯定不会这么算了。看我一脸的淡漠,医师们推着椅子带我去了医疗室。
    医疗室是每个病患的噩梦,电击针扎,以前都是在这里进行。
    不过程万里被撤职后,这些器材使用起来都需要严格把关……但是医师对人体都是极为了解,哪怕是没有专业器材,他们也会知道怎么折磨能让你痛不欲生。
    医护们拿了毛巾拿了水桶,我瞬间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我无所谓的问:“我最后一次接受这个是忍了20秒,你们猜猜我这次能忍多长时间?”
    “闭嘴!”女医护狠狠的给了我一个耳光,她用毛巾蒙住我的口鼻,凳子被拉低,凉水如注一般隔着毛巾浇在我的脸上。
    窒息带来的是死亡的恐惧,我身体不受控制的挣扎,眼前灰黑一片。
    在意识渐渐模糊时,我似乎听到女医生说了几句话。但她说的是“周”还是“郑”,我就没听清楚。估计看我挣扎的力度小了,医师们也松了手。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xiōng腔就像炸了一般,满嘴水锈味儿。
    “2……21秒。”我吐掉嘴里的水,冷哼道:“我是不是也算刷新北镇的记录了?”
    浇水的酷刑反反复复进行,从6点半到8点半,我几乎要虚脱。我被折腾的满身是水,医护们则折腾的满身是汗。女医护不甘心的看了眼医疗室里的电击床,说:“哼,要不是王院长要留着你晚上有用……你等我明天和王院长申请下来的。”
    我面无表情的从推出医疗室,又面无表情的被推回病房。身上打结的袖子并没有解开,我双手叠在xiōng前被捆在床上。病房里没有开灯,我傻愣愣的盯着漆黑的棚顶看。
    黄家赫……不会是我虚构出来的,一定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水浇过的原因,我脑海中黄家赫的模样似乎正在一点点变淡。我对精神病院的生活居然会如此适应,这一点让我自己很害怕。
    我费力的挪动着袖子里的餐刀,一边割着袖子一边念念有词:“黄家赫是存在的,他是爱我的。他会来接我出去……他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我被抓到北镇来。”
    虽然这么说,但我自己也不禁害怕。黑暗中记忆和现实猛然交错,我甚至都不禁怀疑,林静是不是也是我虚幻出来的。
    到底林静是我,还是我是林静?我的爸妈真的是死于意外,还是被我吃掉了?
    我想不出答案。
    袖子被割开,我却没有动弹。黑暗一点点的吞噬光亮,惊恐的感觉不断放大。
    到了午夜,王强就会来了。
    我用力的攥紧手里的餐刀,不再继续无意义的自我怀疑。就算黄家赫是我臆想出来的好了,我也不要有人亵渎他。
    走廊里巡逻的医护走了第三圈,时间大概是凌晨三点了。门外传来清晰的钥匙磕碰声……有人来了。
    我没有哭,没有叫,也没有动。我闭上眼睛,就当做自己睡着了。开门进来的男人还挺有礼貌,他走起路来轻手轻脚的。看样子,应该不是王强。
    男人刚在我床上坐下,我紧绷的神经猛然窜起。我手里的餐刀刺进他的肩膀,在满是血腥的黑夜里,他轻轻的叫我。
    “诺诺……”
    85 亲戚
    是黄家赫!竟然是黄家赫?
    “诺诺,你伤哪儿了?”一片死寂中黄家赫的声音尤为急切,我刺伤他的肩膀他也浑然未觉:“你别害怕,我来带你回家了。”
    带人从北镇出去,流程极为繁琐。一种办法是精神病人有直系亲属监护,一种办法要走司法程序证明已经没有危害性的精神类疾病……无论是用哪种办法,黄家赫都没理由这么快赶过来。
    所以,我真的怀疑黄家赫是我分裂出来的。
    我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轮廓模糊的黄家赫,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那个陪伴我成长的大男孩。只是一个恍惚的时间,竟然都已经移了光景变了模样。
    “黄家赫!你站在那儿别动,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能出来了!”我以前时常这么叫他……而死心眼的黄家赫,真的一直等我到现在。
    我和黄家赫看着彼此,久久没有出声。我怕,是真的怕。我真的害怕伸手摸到的只是幻影,我也怕最终证实和黄家赫有关的一切都是幻想。
    如果我从梦境中醒过来,梦外的黄家赫已经结婚生子按部就班的生活。那我还不如,让自己活的现实一些好。
    我想要弄疼自己,让自己尽快从梦里醒来。但当我抬手想要把餐刀插进自己的手掌时,黄家赫却先一步握住了刀刃。鲜血顺着他的刀尖往下流,一滴滴的掉在我的手背上。
    是滚烫的温度。
    我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去触碰黄家赫的脸,哑声问他:“你不是幻觉,是吗?”
    黄家赫深吸了口气,他抢过我手里的餐刀,动作缓慢的将握住的餐刀抽出来。yīn影里,黄家赫按住我满是鲜血的手,他的嗓音也哑哑的:“不是,我不是幻觉。你摸摸,我是真实存在的。”
    “嘿嘿……”我笑的有点怪异,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幻觉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幻觉。我才不笨呢!我不会上当的。”
    黄家赫用力的抱住我,从衬衫里透出他滚烫的温度。蓦然的,我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语的悲哀。黄家赫勒紧手臂,执着而坚定的问:“这样呢?还觉得我是幻觉吗?”
    和倪菲从楼梯上滚下来,我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无数。来北镇之后伤口不但没有及时处理,更是被泡了好久的脏水。现在黄家赫这么一用劲,发炎的伤口阵阵刺痛。
    但我不想让他停下,身上疼,那就让它疼:“黄家赫,你抱我,使劲点。”
    黄家赫好脾气的配合我,我扭过头定定的瞧他:“你真的来带我走了吗?”
    还没等黄家赫回答,病房屋里的白炽灯被猛的点亮。突然的光亮让我很不适应,一边尖叫着一边躲闪:“黄家赫!黄家赫!”
    我的精神虽然受了惊吓,但好在还是正常的。黄家赫真的还在……他看我激动的厉害,赶紧将我抱到了怀里。病房的大铁门哗啦哗啦的拉开,王强趾高气昂的迈步进来。
    王强来,是为了要和我……即使知道黄家赫在这儿他不敢做什么,但我还是忍不住往黄家赫怀里躲。黄家赫感觉到我恐慌的情绪,他抱着我没动,沉声打招呼:“王院长。”
    “黄律师。”王强带着眼镜,刺眼的白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片冰冷的白。王强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做作的说:“你带来的文件说,吕诺下午伤了人,有人要告她故意伤害,是吗?”
    黄家赫明显不乐意搭理王强,但是出于交涉目的,他仍旧点了点头。王强扣上文件,笑说:“我们会抓吕诺来,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啊!吕诺的亲属和我们反映,说吕诺在今天下午精神疾病复发,在医院伤了人。吕诺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她以前因病杀人都没有被判刑……现在黄律师竟然因为警察问话想要带她走?我想,应该是办不到吧?我们还是耐心点,等吕诺的司法鉴定结果好了。”
    王强摆明是刁难,我到底有没有病,他和黄家赫一样清楚。司法鉴定的话,最快也要十五个工作日能出结果。从今天几个医师愤恨的程度来看,我恐怕是活不到出结果那日了。
    我更加用力的抱着黄家赫,生怕他立马消失不见了。黄家赫感觉到我的恐惧,他也没顾忌王强在场,打着横将我抱在怀里。我的额头抵在他肩膀受伤的位置,上面沾染的是粘稠血渍一片。
    “那我倒是要问问,是哪个亲戚来反映的?”黄家赫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气势汹汹的质问王强:“王院长最好能举例说明是哪个人,不然的话,我也是要追究你法律责任的。”
    王强嗤笑:“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黄家赫隐忍着怒气:“哦?不能告诉我?我想,作为吕诺的律师,我有权知道。不然的话,我很怀疑你们医院是不是想钻法律的空子,企图徇私报仇。”
    “黄律师!你是一个律师!”王强微微动怒:“你要求来探视病患,我尊重你是病患的律师才放你进来。你毫无根据的指责,我完全可以说你是诽谤!是诬陷!”
    黄家赫低头看我,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里带着无限的温情,他轻声说:“诺诺,你先等我一下,行吗?我和王院长说两句话。”
    我本能的缩紧手,又一点点的放开。黄家赫用他满是血渍的手掌拍了拍我的头,放我在床上,他闪身站了起来。黄家赫瞥了一眼门口的医护,他漫不经心的将病房门从里面拉上。
    “关门干什么?”王强冷哼一声:“黄律师,你不会是想贿赂我……”
    王强的话还没等说完,黄家赫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王强表情扭曲的想要叫人,还没等开口他又被黄家赫迎面一拳打了下巴。
    “黄家赫!”王强扭动着自己的下巴,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你***……”
    提着领子将王强按在墙上,黄家赫的眼神是一片凌厉寒光:“你说的吕诺亲戚,来向北镇举报的人,是我妈吧?”
    86 大限
    “我也实话告诉你,北镇医院,你是回定了。”
    这话是我上次见郑亚娟时,她和我说的。我本来以为我的案子没被人提起前,郑亚娟是不会难为我的。看来,我小看了一个妈妈想要庇护儿子时的决心。
    想想也是,要是能有保护黄家赫的方法,别说让我去害人,就算让我杀人放火,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时间怎么会这么凑巧?倪菲刚来找我的麻烦,北镇的人就开车来抓我……如果说他们没有商量好,我都不信。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王强眼里有怒有惧:“我们医院的所有行为都是合理合法的,我说过了,黄律师,请你说有理有据的话。”
    黄家赫满身满脸都是血,他那样极端癫狂的眼神可以说是恐怖。在他的眼神之下,我甚至都有一种窒息的恐惧。抓过一旁床上的餐刀藏好,我真怕黄家赫一怒之下将王强杀了。
    “我不管你收了我妈多少的钱,我都双倍给你。”黄家赫突然掐住王强的脖子:“你放心,我妈那面我会处理好。这钱,你拿着绝对不咬手……我现在要带吕诺走,我想做院长的你一定会想办法让手续看起来合理合法,是不是?王院长?”
    王强被掐的脸都是酱紫色,他张皇失措的点点头,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知道能走了,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放松,我瘦弱的身体也已经严重透支。肺里似乎有大量积水,诱拐着我不断的闷咳。身体剧烈的抖动几乎耗尽了我残存的全部力气,灯光下的黄家赫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光,眩晕感越来越强。
    在我即将要倒在床上时,黄家赫冲过来接住了我。我病服的扣子磕到他掌心的伤口,疼痛让黄家赫身上的肌肉缩紧,可他却并没有松手。
    “回家吧!”我勉强扯出一丝苦涩的笑:“黄家赫,我不想死在这儿,我想和你回家。”
    黄家赫的表情太过于刺痛我的心,他声音哽咽的点点头:“走吧,我们回家。”
    因为黄家赫的手受了伤,他只能背着我从医院出来。即使是晚上,精神病院里也并不消停。黄家赫背着我走过一个个病房,越过一个个癫狂彷徨的灵魂。
    突突狂跳的心,也不知道到底是我的还是黄家赫的。我趴在黄家赫的背上看着他侧脸,有气无力的笑:“你以前不是说你是我的大铁棚子吗?你怎么也流血了?”
    “是啊!我也流血了。”黄家赫脸色疲倦,回答我的话时却显得耐心而又温情:“我说我是大铁棚子,你就真以为我是铁做的啊!”
    我笑容未散,转瞬又哭了出来:“我不是故意伤你的,我没想到是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害怕的要命……你又来了。”
    “什么叫我又来了?我以后还会来的!一直来!”
    黄家赫明显对我那句“你又来了”不满意,他恶劣的语气让我感觉心里满满。我身子轻飘飘的,似疼非疼,意识都一点点的远离,黑夜里的景物似乎都变的模糊起来。
    在我还是小胖墩的时候,黄家赫也背过我。
    那会儿我上高中,迷恋着卢生。卢生说要和我一起放学,我当然点头答应。不过卢生家住城南,我家住城北。得知我俩家的差距后,我苦恼的好几天都没有吃饭。甚至连脸上的痘儿,也冒的更加肆虐。
    痘痘肆虐我,我很无理取闹的肆虐黄家赫。每天晚上放学,我都要对着黄家赫的胳膊掐拧捶打一番。偶尔下手重了,黄家赫也不做声。还是听其他的女生提到黄家赫的胳膊上青紫一片,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
    不对黄家赫“动手动脚”了,我的哀怨只能靠眼泪抒发。我连着哭了一周左右,黄家赫也终于想出了办法。他用攒下买CD机的钱,买了辆自行车。这样我和卢生走到城南后,黄家赫再骑车接我回城北。时间上来说,完全不耽误。
    开始一切都很好,我借口说要城南买东西,顺理成章的和卢生同路回家。黄家赫每天骑着自行车跟在我俩后面,等到卢生回家后我们两个在一起回家……可因为我笨重的体型,我们两个还是出了事儿。
    有天下雨,黄家赫照例接我回家。但是谁承想我坐偏了身子,一不留神将脚伸进了车链子里。因为我胖,黄家赫只是以为脚蹬难踩也没当回事儿。
    一滑一撮,我的整个脚都卷进了车链子里。皮肉搅烂,几可见骨。
    当时黄家赫真是吓傻了,他费尽的扛了好几次才将我背在身上。我有多沉我知道,黄家赫背的有多吃力我清楚。但一路上黄家赫都没抱怨过,默默的背着我他满脸愧疚。背我到医院后,黄家赫整个人虚脱了。他瘫软在医院的地上,好长时间都没站起来。
    而现在我虽然没那么重了,但黄家赫背的似乎依然吃力。他的动作缓慢,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外走。
    看着黄家赫的动作,我想起林静给我讲过我的一个圣经故事。
    “说,一个人死后在天堂和上帝一起散步
    海面上是他一生所经历过的画面
    海滩上是两行脚印
    一行是他自己的一行是上帝的
    他知道这是上帝陪伴自己走过一生的足迹
    可是他发现
    在自己最失意的那些时候的画面
    对应的海滩上却只有一行脚印
    他伤心地问上帝为何弃自己而去
    上帝说——
    那是我背着你走过的日子。”
    我艰难的扭过头去看身后黄家赫留下的一串脚印,只有他自己的……却是我们两个人的。
    喉咙口一股血腥气涌上,险些吐在黄家赫身上。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我大限的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
    现在这样饱受痛苦的活着,也不过是另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死法。我略微眷恋的抱住黄家赫的脖子,想,要是能死在黄家赫的怀里……
    这样的人生也不算太糟吧!
    087 流年
    某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死了。
    我似乎走了好长好长的路,一直走一直走。四周都是茫茫的麦田,一眼望不到头。毒辣的太阳在天空中,带着能烤干人灵魂的炽热。吹过的风都是闷闷的,空气里丝毫水汽都没有。
    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我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穿过麦田之后,我全身都是酸疼酸疼的。等到最后一棵麦子在眼前移开后,我竟然看见了我妈妈。
    妈妈还是往常的穿着打扮,头发被梳理的纹丝不乱。她就站在我的面前,静静的看着我笑。
    从我妈妈死后,我就再也没梦到过她。可此时此刻,我本以为模糊的影像却瞬间全都变的清晰起来。我觉得我的眼里都是眼泪,但我看到妈妈的样貌依旧是明朗的。
    你要去哪儿。我问她。
    妈妈摇摇头,她反问我,诺诺,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跟小时候一样,我只会坐在地上耍赖的哭……但是跟小时候已经不再一样,我妈妈不会过来抱住我了。
    她还是跟我隔着固定的距离,她坚持问,你要去哪儿。
    我能和你走吗?我哭的委屈,我找不到家了,我觉得害怕。
    妈妈笑了,她说,你不是在家里吗?
    我摇头,你和爸爸都不在了,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诺诺,你不能和我走。妈妈无声的拒绝我。我和你爸爸,我们才是一个家。你要明白,从你和卢生结婚起,你就已经有新的家了。
    人做决定很容易,难的是承受决定带来的结果。妈妈说。
    我从地上站起来,问她,妈妈,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我简直太痛苦了。
    妈妈笑了,人从出生那天就知道自己会死,但不也都活的好好的?诺诺,为了爱着吧!
    你和我爸爸死了,没有值得让我努力活下去的爱了。我心灰意冷。
    真的没有吗?
    我回头张望,在遥远的麦田另一头,我看到了黄家赫。
    太晚了,我绝望的说,如果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能注意到他,估计我还能追上他。但是,现在我们中间隔得太远了,太迟了。
    太远吗?我妈妈笑,你不是跑过来了?
    我跑过来了,我一定也能跑的过去。
    是啊,既然他还在,那我一定能回去的。
    带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我从梦里醒了过来。
    不像电视里那般,我并没有经历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从医学的角度讲,我只是单纯的体力透支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到我妈妈的缘故,当我醒来的时候正哭的极为凄惨。我的眼里都是泪,眼皮被泡的发肿。
    我极为费力的撑起眼皮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睡在我旁边的黄家赫。
    黄家赫也睡着了,和我一样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他的手和肩膀都被包扎好,厚厚的绷带看起来极为碍眼。因为失血过多白着张脸,眼窝看起来凹陷的厉害。他鼓着腮拧着眉,在梦里应该是和人生气。
    我盯着他看了没一会儿,黄家赫也睁开了眼睛。他眼里凶光毕现,直到焦距调匀,这才一点点的褪去。
    “我昨天没看到……”黄家赫猛的从床上起来:“你眼睛也被打了?”
    我用包的难看没有指甲的食指对他招招手:“你来。”
    黄家赫一愣,满脸诧异的从他的病床挪到我的病床上。我脸上微微一烫,心里虽然感觉不太好意思,但还是主动抱着黄家赫在我的病床上躺下。
    “你是不是哪儿疼?不舒服么?”黄家赫还在纠结我红肿的眼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仇恨的因子:“你等着,等我调出北镇的监控录像,我要告的他们……”
    “别提他们。”我将脸埋在他的xiōng口,一说话我的嗓子像破风匣子似的。黄家赫的怀里硬硬的,我鼻端满满的都是碘酒的味道:“让我抱你歇会儿。”
    “哈哈……”
    黄家赫突然发出的戏谑笑声让我不满,我满脸羞红的瞪了他一眼:“笑屁啊你!”
    我佯装发怒,但黄家赫却还是笑的双肩发颤。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那种愉悦让我看着都觉得甜……我不禁开始怨恨起自己来,黄家赫一直以来要的都很简单。但是我却忽略了他那么久,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现在想想,当初黄家赫骑着自行车跟在我和卢生后面,那会是种怎样的心情。
    “我怎么觉得你不太一样了?”黄家赫脸上继续挂着笑,他的双腿在被里夹住我:“你不会是饿傻了吧?”
    我眯着眼睛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梦到现在的一切才是我做的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梦里我们并没有经历过去的那些,有另一对我们用一种和我们现在不一样的生活方式活着。”我在黄家赫的身上蹭了蹭额上发痒的位置:“他们比我们幸福,青梅竹马,一直牵手过完了一生。没有卢生,没有倪菲,没有李清河,也没有精神病院。你当律师,我找一份清闲的工作,周末我们一起在你爸妈和我爸妈家轮流蹭饭。”
    提到我爸妈,黄家赫也微微叹了口气。他轻声说:“慢慢都会好的。”
    “是啊!”我赶快扯出一丝笑容:“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
    黄家赫抱着我没说话,病房静的我发困。就在我昏昏欲睡时,黄家赫有点不安的说:“诺诺,其实昨天的事儿……是我妈妈。”
    不用说全,我也能明白黄家赫的意思。他是说,我会被抓回精神病院是他妈妈举报的。郑亚娟不是我的亲属,不过她应该是动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才买通了王强。
    看到黄家赫满脸悲伤的表情,我也不太好受。黄家赫吻着我的手背,他忽然流下泪来。我被他吓了一跳,不安的伸手给他擦脸。他的泪水渗透到我食指的纱布里,疼的我忍不住哆嗦。
    “我没怎么样,我也不太疼。黄家赫,你别哭了啊!”黄家赫的每滴眼泪都在我心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印记……可我哄人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黄家赫,你要是再哭,你要是再哭我也哭了啊!”
    088 实情
    黄家赫被我一说,脸瞬间红个通透。他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擦掉眼泪,解释道:“我对消炎药过敏。”
    消炎药过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消炎药过敏会哭的。
    不过我并没有戳穿黄家赫的话,他说过敏,那就过敏吧!为了避免他尴尬,我继续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躺着不做声。
    就算他妈妈做了伤害我的事情,黄家赫也不用和我交代什么……不过黄家赫却不这么想,他不愿意对我有所隐瞒。他要是想说,我还是乐意听的。黄家赫哭过的嗓子哑哑的:“昨天你和倪菲从医院楼梯上掉下来后,z先生就打电话给我了。可我当时正好和我妈妈在一起,她低血糖昏倒了,我只得先送她回家。”
    郑亚娟回家之后,她想尽了办法缠住黄家赫。黄家赫虽然担心我,但听z先生说我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没在着急往回赶……直到听说北镇的人来家里要将我抓回精神病院,黄家赫这才急了眼。
    等黄家赫从郑亚娟那离开,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赶到家,我已经到了北镇。
    要是想把我平安的从北镇领出来,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借口,是不行的。黄家赫和我一样清楚,我进了北镇势必要受到一众医师的公报私仇。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黄家赫只能去找他三叔。
    “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也不能求我三叔让他派警察去抓你。但是开分证明这种小事儿,我三叔还是能办到的。”黄家赫一边玩着我的辫子一边含混的往下说:“我三叔疼我,却还是要卖我妈一个面子。绕了一圈,我只得再回去求我妈。我妈……她帮我给王强打了个电话,我进了北镇就好说了。说正经的,王强还不如程万里呢!程万里偶尔还硬气些,王强他是贪财好色又胆小,我吓唬吓唬他再给他点钱,他也就什么都同意了。”
    黄家赫虽然说的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但事情的严重性我还是清楚的。他一个律师大晚上威逼利诱着让公立医院的院长放走精神病人,要是被人知道了这还得了?
    黄继革还没倒,黄家赫能这么有恃无恐。但要是万一哪天黄继革倒了,黄家赫该怎么办呢?
    “那个……”我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昨天在北镇的时候,医师们为了让我相信我得了精神分裂,他们说了很多我出院后的事情。我觉得吧,这些事儿应该都是你妈妈告诉他们的。”
    黄家赫听的一头雾水:“你想说什么?诺诺,你直说好了。”
    “我想说,”我叹了口气:“一个女医护提到了我得艾滋病的事儿,我想你妈妈是不是也知道我得病了?”
    黄家赫沉默了片刻,吐气:“是,我妈妈知道了。她知道你的病,所以才会这么强烈的反对我和你在一起。她应该是知道倪菲要做什么,所以她不动声色的顺水推舟,接着倪菲把接下来的事情都做了。”
    郑亚娟知道了我的病情?可是,是谁告诉她的呢?
    我看黄家赫,黄家赫也在看我。我们两个一起开口,却说了不同的名字。
    “周姨。”
    “张璐。”
    我摇头:“我姨妈和你妈水火不容的劲你跟我一样清楚,你觉得我姨妈能心平气和的和你妈拉家常聊我的病情吗?你觉得这个现实吗?”
    “我不觉得是张璐。”黄家赫赞同我的话,但却不同意我的列举的人选:“张璐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她还是挺有分寸的。”
    说完,黄家赫不确定的补充:“偶尔有些事儿,她还算是有分寸吧!”
    其实我也不相信那个会大咧咧叫着“师父”的女孩子会干这种事儿,不过除了姨妈和张璐,似乎没有人知道我的病情了……路博文?更不可能,我姨妈瞪下眼睛他都不敢说话了,何况是泄露我的病情。
    想不通,干脆我也不浪费那个时间。我话锋一转,换了个问题:“倪菲的事情比较难办,我听她的意思,她是赖上我了。卢生要是不娶她,她是说什么也要告我伤害的。赔钱我倒是不怕,要是再和昨天那样把我抓回北镇去……”
    我一想到昨天在北镇的心情,瞬间打了个冷颤:“我还不如死在外面。”
    话音刚落,黄家赫就动作粗暴的捂住我的嘴:“什么死不死的!闭嘴!不准说了!”
    “可说到卢生,”黄家赫捂着我嘴的手依旧没拿开,他表情古怪的看着我:“要是卢生会为了不让你回北镇而娶倪菲……你该觉得惋惜吧?你们两个错过的,还真是惋惜呢!”
    黄家赫犯小心眼了,赤裸裸的。他虽然30岁了,但在吃醋这件事儿上比他13岁时劲还大。
    毕竟是于心有愧,我只能顺着黄家赫哄道:“有什么好惋惜的?他欠我的,也该还还了。这辈子不还我,还等着下辈子跟我纠缠不清么?我这辈子都已经够不想见他了,何况下辈子。”
    男人都是虚荣爱面子又小心眼的生物,只要你给予了他充分的重视,那他完全没了和你闹脾气的理由……这点所有星座的男人都适用,连黄家赫这种挑剔的处女座也不例外。
    我这句话说的黄家赫十分愉悦,他拖住我的后颈,忽的凑过来吻住我。我从昨天开始积攒下的委屈恐慌情绪,全都被黄家赫的吻化解。我躺在病床上,全身都变得柔柔的。
    唇舌纠缠的过程中,我眼神时不时的往外瞄几眼。这里是医院,门锁都是开着的。要是被突然进来的医生护士看到,也太没羞没臊了点。
    而黄家赫则没有这样的自觉,他吻的热切,大有将这个吻发展延伸的趋势……我含糊的溢出一声轻吟,反倒更加刺激了他。黄家赫跃跃欲试的往我身上压,我昨天从楼梯上的伤口被蹭的有些疼。
    疼痛刺激的我大脑清明了些,我稍微阻挡了一下黄家赫,气喘吁吁的说:“对了,黄家赫……我觉得,李清河的死,应该和倪菲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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