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惩罚
周子俊是异类,至少是宁盼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异类。
十四岁的周子俊身上有富贵人家固有的优越感,但他会克制,以免无意之间流露出来伤了这个刚来的女孩儿。周子俊喜欢这个表妹,或是说,在无聊的坏境里呆久了,一个陌生的人,让他觉得很新奇。
“踩上来吧,盼盼,快点儿,我腿蹲麻了。”围墙很高,周子俊发育得好,身高已过一米七,他独自一个人翻过,绝对不成问题。但是带着个累赘宁盼,看上去个子小小,胆子怯怯,他只能半蹲着身子,让宁盼踩着他的肩膀先翻上墙。
他的计划很好,让宁盼先坐在墙上,他再翻过去,到另一面将宁盼接下来。
宁盼咬了咬唇,一鼓作气踩上周子俊的肩,晃晃悠悠,脚下虚,心里也虚,两手扒住墙,一使劲儿,好不容易上去了。墙其实不高,下面是柔软的草坪,但宁盼发育不良的瘦小的身子坐在墙面上,像一片树叶落在墙上。她脑子放空,不禁紧张地发抖。
周子俊手脚利落身姿优美地翻过墙,那动作,都能入选国家体Cāo队了,一看就是常干这种事儿。他拍拍身上的灰,站好,伸出双臂,抬头对宁盼说:“好了,我会接着你,下来吧!”
宁盼有一丝的犹豫和怯懦,但被他眼里闪闪的、笃定的、兴奋的光芒打消了。本来就还是个孩子,爱玩的天性显露出来了。她壮壮胆,小心翼翼地将另一条腿挪过来,临高俯视着周子俊,待到他点了点头之后,宁盼向下一跳,刚好扑入他怀中。
周子俊被她撞得趔趄了一步,没站稳,一个屁墩儿摔在地上。宁盼把他扑倒在地,周子俊身上极淡极淡的汗味,混杂着身下泥土的芳香,钻入她的鼻尖。
两人站起来,宁盼咧嘴朝周子俊笑了一下。他才发现,原来宁盼笑起来,脸颊上会出现浅浅的梨涡,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一样,多可爱。她被周家之后,很少笑,这是周子俊看到她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走吧。”周子俊盯了她两秒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特傻气,把手插。到裤袋里,酷酷地转身,在前面带路。
宁盼赶紧跟上。
没走两步,强烈的车灯直直刺来。这条道路十分僻静,一般很少有车子行人经过。两人用手捂住了眼睛。
待强光过去之后睁开眼,车子在他们身边停下。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叔叔,晚上好啊。”周子俊看清后座的人之后,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向里面的人打招呼,心里暗想这运气怎么这么背,偶尔出去玩一次都能被逮个正着。
周淮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事,这时宁盼也跟着周子俊,向他问好:“舅舅,晚上好。”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周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示意老王将车子开走了。
“少爷和宁小姐那么晚了还……”老王起了个话头,还没说完就被周淮打断,“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去吧。”
“这样……真的没事吗?”宁盼扯扯周子俊的衣袖,问道。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说:“要不咱们回去吧。”周子俊倒是满不在乎,“小叔叔还好啦,他不是那种无聊的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爸呢,那才恐怖。”
九点五十五分,溜出去玩被抓包;
十点整,宁盼和周子俊打的到达了最近的步行街。
周子俊在步行街入口处就买了烤串,爆米花和一个热乎乎的红薯,通通塞到宁盼手里,“吃吧,看你盯着它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宁盼脸一红,哪有那么夸张,她抬了抬眼,用眼神问周子俊,你要不要吃?
周子俊用实际行动表示,男孩子才不爱吃零食呢!依旧是酷酷地走在前面。宁盼咬了一口红薯,又香又糯又甜的味道立刻充满口腔,热气腾腾,一口暖到心里去。
路过一个抓娃娃机的时候,宁盼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你不能低估女孩子对玩偶的向往程度,不管年龄多大,看到毛茸茸的、憨态可掬的小熊,乖乖地呆在机器里,隔着玻璃,用可怜巴巴的黑眼珠望着你,你怎么忍心不将它解救出来呢?
宁盼刚张了张口,想叫住走在前面的周子俊,却一时愣住,不知自己该如何叫他,按理是该叫表哥,这两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周子俊发现身边走着的人落后了之后,猛地一回头,看她停在后面,喊了一声,“傻愣在后面干什么呢?”
“没什么,马上就来。”宁盼快步赶上。
令她吃惊的是,周子俊认真地侧过身子面对她,说:“把手摊开。”
宁盼乖乖照做。
然后,周子俊将两个硬币放在她的手心,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说:“去抓抓看。”宁盼慢慢收紧手指,掌心的硬币尚留他的余温。还有,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可真好看。
这种抓娃娃机,本来就是设置好的,要多玩几轮才有可能抓到一个。周子俊跟一旁的小贩兑换了更多硬币,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站在她身边看。宁盼屡屡失败,顿时心里升起挫败感,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
周子俊一把抓过她手里的遥控杆,“我来。”
不过他运气好,一出手夹子就夹住了熊耳朵,晃晃荡荡地向出口移去。宁盼心是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死死盯着小熊,多希望这一只能顺利掉出。
但遗憾的是,在最后关头,周子俊还是失败了,小熊掉落。
“这玩意儿就是骗钱的,再玩下去不划算,哥哥去买一个更大的给你。”周子俊大显身手失败,面子上挂不住,只好这么安慰宁盼。
宁盼没说话,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空了一块。你期待一样东西,有时候并不是这东西有多好,像娃娃机里的劣质小熊。但它被夹子夹住,摇摇晃晃地向出口靠近时,你心中满是希望和企盼,这样的美好胜过小熊本身。
而最终落空,只让宁盼一瞬间回过神来,有些东西啊,终究是不属于自己。
步行街的尽头是一个许愿池。三三两两的情侣相拥着,硬币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扑通一声轻响,又一个心愿掉入池中。
宁盼学着他们,丢下一元硬币,在涟漪未散去之时,想起了那一句话:“我想这一生被妥善收藏,小心安放。免我惊,免我苦,免我颠沛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如果那个人迟迟不来,我便依靠我自己。”
夜深了,街上的车更是稀少。两人十二点之后,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出租车。车子不能开进小区,两人只好慢慢走着。
“不好。”周子俊远远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宅子,突然脸色一白,狠狠推了宁盼一把,说:“你快从后门偷溜回房间,有人问你瞎编胡扯,打死别承认晚上出门了,瞒过去就行。”
周家规矩,过了十点之后,一般都是熄灯休息,任何人不得意外。这条是传下来的,极不合理,但周父坚持规矩不可废,也就沿袭着。但偶尔有人不守,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子俊不明白,为什么晚上形势会那么严重。他在外面继续晃悠了两圈,给宁盼足够的时间回去。
周子俊一进门,就被带到周父面前,全家人刚刚被召集,现在都站在大厅里。宁盼在最角落,很不显眼。
“孽子!”周父怒喝一声,一脚踢到周子俊腿上,周子俊膝盖一屈,跪下了。
周母一下子扑过来护住周子俊,声泪俱下,“就这么点小事,你就这样打骂子俊,我们母子俩都活不下去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个个小兔崽子,日子久了,你们都忘了这周家管事的究竟是谁!”周父沉声道,环视一周,目光在周淮身上停留了两秒。后者微微低着头,似乎一副认同周父说的话的样子。谁也看不见,他的嘴角噙着不屑地笑。
“你在这里,跪一个小时,其他人都散了。”周父背着手,说完走在最前面,走出了大厅。
周子俊在周父走后,家人的议论纷纷中,也捕获了一些信息。暗叹一声,大概是叔叔又哪里惹父亲不快了,父亲惩罚自己,只不过是杀**儆猴,警告叔叔要守规矩,这周家,依旧是父亲说了算!
周家光鲜的大家族外壳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家人之间的种种明争暗斗侵蚀干净。斗得最厉害的,自然是周父和叔叔周淮。他俩面和心不合,周家人明显分成了两派,这是众所皆知的秘密。
这连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看明白的事情,周淮如何不知。他只是吩咐下人,给少爷拿一个垫子去,免得明天走路都难。
周淮走到门口时,看见宁盼还站着,他晚上把他的“大哥”气得半死,心情正好,随口打趣道:“还不回去,你也想罚跪?”
宁盼很想把那句“是你告诉大舅舅我们出去玩的吗?”问出口,但最后只是默默看了周淮一眼,走开了。
第7章 欺负
宁盼离开后没有立刻回房间,反而是静静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深夜的风吹过来,凉凉的。金属表带有冰冷的触感,这是她两天前刚换的手表,她原来的两块钱一只的塑料表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当初她考试的时候,老是把握不好时间,监考老师也不提醒,宁盼经常是来不及做完卷子,就要上交了。她小心翼翼地跟徐美娇提出,徐美娇哼了一声,别提多不乐意,在宁中诚给她使了一个又一个眼色之后,才勉强答应下来,给宁盼买了一只最便宜的表。
宁盼将那只手表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粉红色的塑料表带,中间有只画得很难看的猫图案,时间还老是不准。
徐美娇捏着手表,挺着她那水桶一样的身子,高高在上地问宁盼:“真的想要?”
宁盼点头。
“去把家里的地再拖两遍。”徐美娇像个倨傲的女王,手捏权杖,颐指气使,“你看看那桌角旁边,啧啧多脏哟,我不说你这懒女就不去做是不是?”
其实家里的地,宁盼昨天刚刚拖过。
宁盼一晃神,指针已经指向了一点,周子俊的罚跪应该结束了。她偷偷溜回大厅,周子俊正努力站起来,两条腿颤抖着不能伸直。
她赶紧上前去扶了周子俊一把。
周子俊看到是宁盼,神色有些惊讶,“你一直等到现在?”
“嗯。”宁盼应了一声,扶着他慢慢走着,然后郑重其事地道谢:“我忘了跟你说,晚上玩得很开心。子俊哥哥,谢谢你。”
宁盼就是这样的人,很少得到什么关怀。只要你对她好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她会反过来,对你千百遍地感激,给你千百倍的好。但那些对她刻薄的人,她也绝不会要求自己像个圣母一样去包容他们。
经过周子俊的那事情闹腾了一晚上之后,周家人人自危,生怕坏了规矩,惹周父再生气。不论是建筑、各种规矩,还是家人的个性,现在处处弥漫着森严的大家族气息。
一直以来,这里的气氛是压抑的,从踏进周家大门开始,你就会看到各种呆板而严肃地面孔一张张掠过。就算是笑,也只是浅笑则止,多露出几颗牙齿都显得不庄重。或是戴着面具的笑,哪里看得见真正的感情?
周家的人,大多数是守礼、梳理、刻板,或是虚伪,宁盼现在安安分分地住在小楼内,从不出去惹是生非。小楼里也很少有人露面,连周子俊来串门的频率都少了。
一楼住着的那个中年管家,他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却像个木偶似的,你感受不到他的情感,有什么需要,他立刻帮你办到。但你不知道他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他只会恭恭敬敬地说:“好的,小姐。”
周六晚上,蒋佳玉和蒋佳琪姐妹来过一回。
宁盼名义上的表姐们,在宴会上见过一面。蒋佳琪的性格火爆得多,小辣椒似的,一来就嚷嚷,“宁盼,你怎么穿得还像只土包子?出去都丢我们家的脸!”蒋佳玉给她使了个颜色,才让大小姐闭嘴。
“怎么着你还不让我说啊?她本来就很土啊!”蒋家琪依旧口无遮拦。
宁盼讪讪地笑。她能适应踏在菜市场酸臭恶心的地上,跟小贩娴熟地讨价还价。但看到绣满蕾丝的连衣裙,那是浮在云朵上的梦,触及到,那也是不真实的。所以她很少动衣柜里的衣服,只挑了里面最朴素的几件换着穿。
蒋佳玉倒是一副姐姐的样子,坐下来轻声细语地和宁盼讲话,“你也别介意,佳琪她从小就被宠惯了,不会说话。”
宁盼还没开口,蒋佳琪在一旁嚷嚷开了,“蒋佳玉你这样说话真恶心。”装,她这个姐姐,从小最擅长的就是装。明明心里也鄙视这个土包子鄙视得要死,表面上却还是大好人。
“你!”蒋佳玉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宁盼赶紧打圆场,“没事,佳琪姐说得对,我是很土,希望你们以后多教教我。”
蒋佳玉跟宁盼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蒋家琪靠着墙玩手机,偶尔不屑地插几句话,最后是聊无可聊。七点半一到,蒋家琪说:“喂,任务完成了,该走了。”宁盼将她们送到小楼门口,看着两姐妹离去。
这两个人的性格很好看透,两姐妹的关系看起来并不亲密。蒋家琪就是被宠坏的娇娇女,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那种;而蒋佳玉就虚伪得多,不知她撑了一晚上的笑脸,脸颊上的肉累不累。
两姐妹是奉了周父的命令,花一个小时,来陪陪初来乍到的、可怜的小表妹谈谈心,顺便交代一下转学之后的注意事项。时间一到,完成任务,自然是对她避之不及。
谁也不想被她这只土包子拉低了档次,是吧?
周一宁盼要去新学校报道,跟周子俊和蒋佳琪姐妹一个学校,当地著名的贵族学校。
她想起自己一些东西还落在原来的学校里,管家说所有文具都可以再买,宁盼却坚持在周日回去一趟。
司机将她送到门口就停下,幸亏星期天放假,这样一辆豪车停在破旧的校门口,也没引起多少轰动。
宁盼走进空空的教室,走到属于自己的位子旁,打开抽屉,翻出压在最下面的那本书,在最后两页夹着陈月华的照片。这是宁盼仅留的一张妈妈的照片,家里面陈月华生活过的痕迹,早已被徐美娇消灭干净。
这张照片她偷出来,一直藏在学校里,也没敢带在身边,才没被徐美娇发现。拿好照片,宁盼走出教室。
“听说你这回走了之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吧?”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空荡的走廊上,身形单薄的少女站在前方,背后站在一个刚打完篮球回来,大汗淋漓的黄发少年。宁盼怔怔的,没有第一时间回过头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苏远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酸涩,“我知道,你以后的人生大概都会和我们不同。”
“但是宁盼,我喜欢你,等我十年,我发达了肯定来娶你。”
多么无知无畏又霸道的话语!苏远志将这话藏了很久,他喜欢宁盼的模式,不过是死命欺负宁盼罢了。尽管之前没有真正告白过,但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宁盼。他觉得,宁盼和其他女生,都是不同的。他经常梦见,坐在他前排,永远挺直脊背的瘦弱身影。
宁盼转过身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开玩笑了,我不喜欢你,更不会等你。”她说不清之前对苏远志是什么感觉,念初中的少男少女们也许会对彼此产生懵懵懂懂的好感。宁盼之前是讨厌苏远志,但在他给她买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之后,宁盼觉得,这人也没那么恶劣。
宁盼比一般的同龄孩子吃过更多苦,因此她的性格更加内敛、沉静,很少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这一刻她知道,如果是没有希望的事情,那就断得干净一点。如果要向前走,就不要和过去纠缠。
说完那句话宁盼就走了。
到了新学校,宁盼为人处事都十分低调,恨不得自己像是空气,被大家通通无视就好。学校里的少爷小姐们虽然对这个新来的同学十分好奇,但从小接受的绅士淑女培养,让他们无法直接八卦地去探问新同学的家世。
学校很大,宁盼和周子俊处在不同年级,碰面的机会很小。倒是和两姐妹同班,抬头不见低头见。蒋佳玉一般会冲她笑笑,点个头表示打招呼;蒋佳琪装作一副从来不认识她的模样,宁盼也一笑置之。
但总有意外发生。
“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叫住宁盼,宁盼知道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王杰。高高帅帅,打得一手好篮球,十分受女生追捧,其中包括蒋佳琪。
不得不说,男人都是犯贱的动物,被人倒追时,一刻都不会珍惜。碰到浑身是刺冷冷淡淡的冰山美人,更能激发起他们的兴趣。
宁盼从转学以来,就尽量减少和同学说话的频率。但正是这样,让从小众星捧月的王杰心里忿忿,不信搞不定这个小丫头。
“你好,我是宁盼。”宁盼简单地几个字介绍完自己,就想从他身边走过,回自己座位。
王杰脸上浮出他招牌式的坏坏的笑容,一把抓住宁盼的胳膊,“别走,再聊聊,交个朋友嘛。”
“王杰!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快走吧!”蒋佳琪清亮的嗓音从窗边响起,她的脑袋探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美目圆睁,怒瞪宁盼。宁盼奋力一挣,将王杰的手甩开,尴尬地回到了座位。
放学后,蒋佳琪果然怒气冲冲地来宁盼的房间,直接一把推开了门,嘴里吼着:“宁盼,我警告你……”
宁盼正拿着水杯出去,准备冲点果粉,没意料到蒋佳琪会这样闯进来,两个女生撞了个满怀!宁盼手里的水洒了蒋佳琪一身,水虽然不烫,但这时候的效果,绝对是火上浇油……
宁盼还没反应过来,蒋佳琪咬牙切齿地说:“我、跟、你、没、完!”她一把抓住宁盼的手,拉着宁盼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走,“你这么欺负我,我要找舅舅去……”
“什么事?”从容淡定的男声从楼下响起,两人趴在楼梯上一看,周淮正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楼,正准备上来的样子。
蒋佳琪先告状,“小舅舅,宁盼她欺负我!”
“哦?”周淮眼神一转,看向宁盼,“你欺负人?”那眼里,分明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第8章 喜欢
宁盼摸不准周淮是什么意思,干脆站在那里不答话。
“好了,小霸王,谁敢欺负你啊?”周淮走上楼,摸了摸蒋佳琪的微卷的头发以示安慰,“衣服都湿了,盼盼肯定不是故意的,赶紧去换一下吧。”
“对不起。”刚刚被蒋佳琪揪着,说不上话的宁盼这时赶紧补了一句道歉。
蒋佳琪虽然心里不服气,但心里也明白,这点小事闹到周父面前,肯定是不讨好的。周淮平日里对小辈还算和颜悦色,但蒋佳琪知道这个小舅舅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她哼了一声,跺跺脚,走掉了。
只剩下宁盼和周淮两个人,宁盼问他:“舅舅,有什么事吗?”
周淮递给她一袋东西,“这是你妈妈以前的东西,我想还是由你来保管比较好。”
宁盼粗粗看了一下,有一本笔记本,几张照片,她垂头,道:“谢谢。”看到照片上妈妈温柔的笑脸时,宁盼就忍不住了,鼻子一酸,泪花涌上眼睛。
这时候不应该打扰她,周淮想着,道:“没事的话你去休息吧,我走了。”他晚上闲来无事,突然兴致大发,好奇那新来的小外甥女过得怎么样。找了个由头去她小楼里探一探,刚好碰见刁难她的蒋佳琪,顺便解了个围。
他觉得这小外甥女还挺有意思,闷声不吭的,却引得周子俊自己罚跪也要护她周全。在周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有时候少说话倒是好事,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宁盼转身回楼上,她的头发半长不短,刚好及肩。
周淮有一刹那的失神,宁盼的背影,跟当年的陈月华真像。周老爷子育有两子两女,女孩是随母姓的。现在主家的周父周磊,次子周淮,两姐妹陈月华和陈月莉,陈月莉就是蒋佳玉姐妹的母亲。
说来是巧合还是宿命,周家的女子,婚姻都不幸福。陈月莉是听从周老爷子的安排,嫁给一个高干子弟,受不了丈夫的花天酒地离婚了,半生郁郁寡欢,现在很少见她露面。陈月华反抗周老爷子,执意要嫁给穷酸书生宁中诚,但是结果呢——不说也罢。
周淮的身份有些特殊,他在周家,并非光明正大的存在,而是周老爷子的私生子,他十岁被老爷子接回周家,算是认祖归宗了。
但这样严肃刻板的大家族里爆出丑闻,周淮一直是背着这个丑闻而生活的。作为羞耻的象征,周老爷子虽然承认了他,但对他不闻不问。而周磊,从小欺负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大。
直到周家家族企业遇到危机,平时隐忍不发的周淮以雷霆手段整顿,挽救了家族企业之外,还让周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陈月华是周淮在周家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一个能在他被罚跪到半夜,给他送来一碗粥的姐姐,他从心底里是感激的。
周淮私心里说,是不想陈月华的女儿回到周家的,在普普通通的小家庭活着,未必比周家差。他了解宁中诚的人品,虽然软弱无能,但是应该是一个善待女儿的男人。
他这想法在第一次见到宁盼之后被彻底击碎。而这个女孩儿不哭不闹,从不撒娇,冷静地超越了她的年龄。这样的女孩,还真是有趣。
惹恼了蒋佳琪之后,宁盼平静无波的校园生活变得艰难。蒋佳琪不至于做得太过分,但处处被人使绊子的滋味也不好受。
王杰被宁盼无视过几次之后,自尊和傲气让他没脸再来纠缠,但是恼羞成怒总是有一些的。
蒋佳琪和王杰一联合其他同学,宁盼是彻底被孤立了。
宁盼本来就融不进原来的集体,被孤立之后独来独往,倒也落得清净。
如果你讨厌一个人,给她找麻烦,如果她气得跳脚,反应超大,也许你心里作弄人的欲。望会得到满足。但对方没什么反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你反而自己憋着难受了。
蒋佳琪就是这个反应。凭什么她像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宁盼却安然无事?!
回到房间,宁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能不理会蒋佳琪他们,但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你翻开一本书,担心的不是书里面的内容记不住,而是怕书里突然钻出一条毛毛虫,或者看到文字已经被涂涂画画地面目全非;打开饭盒,最上面被洒了一层沙子……这种小把戏可笑又幼稚,但宁盼又没办法理直气壮地找蒋佳琪理论。
也许是从小的自卑心作祟,也许是寄人篱下的悲哀,能不惹着大小姐,就不惹着吧。想办法早日脱离周家,独立出去,才是正道。
宁盼一直再过这种任人鱼肉的生活,但她不想再要。
她想随自己的心意,活得自由而肆意。
一方面,由于蒋佳琪时不时掺一脚,日子过得**飞狗跳;另一方面,又是无聊得像流水一般流走……
在周家度过两年,宁盼觉得时间很快很快。
恍若隔梦,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在这期间,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摸清了周家保安的值班制度,和应对蒋佳琪的小把戏越来越得心应手,再也不会被她整到。
但在其他人看来,宁盼这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头发已留长,周家从未在吃穿上亏待过她,宁盼的长发又黑又亮,瀑布般地披在肩上。人也胖了些,不像当初风一吹就要倒的瘦弱豆芽样儿。戴着古板的黑框眼镜,厚重的齐刘海盖过眉毛。
最多说是清秀,远没有蒋佳玉姐妹来得张扬漂亮。
周子俊曾多次抱怨,“盼盼你怎么就那么懒呢?你打扮打扮,谁能比得上你?”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宁盼摘下100多度的眼睛,化淡妆的人。
在周子俊十六岁生日时,生日晚宴散了之后,他拉住宁盼,喝了些啤酒之后有些醉醺醺地,“盼盼,我真想看看你化妆的样子,你肯定是我最漂亮的妹妹。”
他这两年,确实是把宁盼当妹妹看。周子俊从小就想要一个温柔乖巧的妹妹,无奈蒋佳琪脾气火爆小辣椒似的,蒋佳玉虚伪的笑看多了早就腻了,宁盼的到来才让他重新燃起希望。妹妹啊,就该这样。
温温柔柔,成功激起周子俊所有的保护欲。
宁盼拗不过他,再说,周子俊对她真的很好。好到那种你可以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人看的那种。
她坐在化妆镜面前,任凭深夜里被周子俊抓来的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
最后,周子俊都被她惊艳到。
尖尖的下巴,清澈又明亮的眼睛,秀气的鼻子和嘴唇,婴儿般的皮肤找不到半点瑕疵。宁盼长得最漂亮的额头,光滑而圆润,此时露了出来。
周子俊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之后不管周子俊再怎么磨,宁盼没有化过妆,甚至有些刻意地把自己弄成土里土气的包子模样。
她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总是低调一点好。
既然早已筹划着离开周家,宁盼暗地里攒钱。她处于没爹疼没娘爱的地位,反正一年到头都没人管,学校下课又早,宁盼去超市找了一份兼职,晚上七点到十点的夜班。
只有周子俊知道这个秘密,他当初眉头紧皱:“你要钱我给你就是,何必去找这些工作。”在他潜意识里,这种低档的工作怎么可以由他的宝贝妹妹来做?
宁盼抿着唇,迟迟才说一句话:“那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天天给继母和弟弟烧饭洗衣服,一个不要钱的保姆罢了。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钱就是周家的钱。”
这是唯一一次宁盼和周子俊置气,因为心底最深处的自尊……还是有一点受伤了。
周子俊当时拉不下脸跟宁盼道歉,过了几天之后才跑过来,“好好,盼盼,你爱怎样就怎样,晚上回来时我替你打掩护。”
白天照常上课,晚上穿着超市营业员制服忙碌着。
周子俊不止一次觉得这样挺搞笑的,但既然宁盼喜欢,就让她去做吧。
第9章 可怜
如果你是钻石,那么即使沾了灰也掩盖不住你的光芒。
蒋佳琪一直在给宁盼使绊子,但这不是什么大事。宁盼对她的找茬基本上都是习以为常,能够做到从容应对了。
但蒋佳玉,一直温温柔柔微笑着的蒋佳玉,在无数次看到妹妹回来气得跳脚之后,在她旁边耳语了几句,“你不觉得,宁盼来了之后,我们的风头就没有了吗?”
“你闭嘴!”蒋佳琪正火上心头,把火气撒到姐姐身上。她昨天叫同学给宁盼书里放了条虫,想不到宁盼竟然在只有她们两个在时,把虫直接甩到她包里,还丢下一句话:“你就不能换个把戏?我都快腻了。”
宁盼和她私底下早就撕破脸皮,也无所顾忌。
“你不如这样……”蒋佳玉继续在蒋佳琪耳边说了几句。
“姐,你这样太蠢了,大家又不傻。”蒋佳琪不屑道,她还以为姐姐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彻底整整宁盼呢,“你最近是宫斗剧看多了吧。”
“大家当然都能看明白,”蒋佳玉捏了捏拳道,“这回比的,不过是谁在家里更受宠罢了。”
10月30日是蒋家姐妹的生日。十五岁的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在家里办个party好好庆祝一下。
“真烦,还要送她们俩礼物。”宁盼挠挠头,对周子俊抱怨道。
周子俊深知宁盼烦蒋佳琪,安慰道:“没事,你随便选样东西包一下就可以了。”
“可我不想参加啊……”宁盼哀嚎一声,仰躺在床上,只有在周子俊面前她才敢展现最真实的自己。而且她有隐隐的,不好的预感,“谁知道晚上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盼盼,你来了,快坐!”蒋佳玉拉过宁盼的手,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宁盼从包里掏出两个礼物盒,分别给了两姐妹。
蒋佳玉热情地道谢,蒋佳琪瞄了一眼就丢到一边。
派对有条不紊地进行。不得不承认,两姐妹从小就是这种圈子里混大的,组织这种活动倒是好把手,不会让人觉得无聊。
“诶?姐姐,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项链,我最喜欢的那一条!”蒋佳琪突然失声尖叫起来,然后慌慌忙忙地寻找,“我刚刚叫李嫂送过来,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呢!”
宁盼愣了愣,因为蒋佳琪手指着离她最近的桌子。
“快把李嫂叫过来。”蒋佳琪道,“我急死了,问问她究竟有没有放好。”说着,蒋佳琪眼里冒出泪花,楚楚可怜。
李嫂来了之后,一口咬定,“小姐啊,你交代好的事情,李嫂怎么会办砸?你说放在这里就是这里啊……”
蒋佳琪咬了咬唇,“我刚想着,这张桌子最显眼,李嫂放在这里,我肯定一下子就能找到,但现在却……宁盼?”
她用上扬的声调叫出名字时,宁盼就觉得不好了。
宁盼冷冷地答道:“我没看到过什么项链。”
“我不信。”蒋佳琪笃定道,“这条项链那么漂亮,指不定你就起了什么歪心思。”
众人怀疑的目光直直刺过来,在这种场合下,大家都愿意相信蒋佳琪,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生日派对搞得一团糟吧?再说,宁盼是周家后来接进来的,在底层生活久了,谁知道会不会染上一些小偷小摸的习性呢……
一股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涌上宁盼的心头。
“蒋佳琪,你一天不闹腾就会死吗?”看到这种情形,周子俊简直是怒火中烧,说话也分外难听。
蒋佳玉冷声回击,“表哥,同样都是妹妹,你是不是偏心地太严重了?”
蒋佳玉此言一出,周子俊和宁盼两个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你能接受一个坏人更坏,但你不能接受一个心目中的好人使坏。至少蒋佳玉在周子俊和宁盼心中,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温和,善良,知书达理。但此时,她明显站在妹妹蒋佳琪的阵营。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她一手谋划的。
就在局面陷入僵持之中时,几个长辈入场了,周父,周淮和陈月莉,依旧周家的一干亲戚一同走进来,陈月莉一把搂住两个女儿,脸上露出难得的喜悦神色,“宝贝佳琪佳玉,生日快乐!”
两姐妹挨个儿问好之后,蒋佳玉道:“快去坐吧,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呢。”
“李嫂,看住宁盼,别让她走出那个房门一步。”蒋佳玉嘱咐李嫂。李嫂是两姐妹的奶妈,心往哪里偏,自然是不言而喻。
由于周家宵禁的规矩,派对早早就散场了。
“刚才什么事儿?”周父这才开口问,凭他的眼力,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劲了。蒋佳琪正憋着一口气呢,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周父皱着眉头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盼盼拿了?小孩子家家的,谁准你这么闹?”
“把宁盼叫过来搜一搜,如果没有,我向她道歉,以后再也不找她麻烦。”蒋佳琪梗着脖子和周父顶嘴,换做平时她也没这么大胆子,晚上她是铁了心要将宁盼拉下水了。
“哥!”陈月莉看不得女儿受委屈,喊了一声。
宁盼和李嫂很快回到大厅,李嫂当着众人的面,拿过宁盼的包,将东西往外一倒……纸巾,钱包,小本子,笔,卫生棉,还有一条闪闪的项链。
宁盼脸色一白,心里却冷笑一声。
这一场戏,最愚蠢的观众也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她没有立刻为自己辩解,只是看着蒋佳琪装作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捡起项链,然后抬头,那闪闪的大眼睛盯着宁盼看,活像见了仇人似的。
“罢了,项链已经找到了就好,这件事就这么结了,谁也不许再闹!”周父一甩袖子,率先起身,准备走出门外。
蒋佳琪没想到舅舅会这么算了,竟然不打算追究。蒋佳玉也略有些着急,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蒋佳琪。但她忘了,她妹妹,简直是猪一样的队友。
“舅舅,我不依!”蒋佳琪从小被宠坏,说话也少经过脑子,看到周父要走人,一着急就大喊一声,“事情不能这么算了,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这话一喊出来,所有人都惊住了。周子俊偷瞄了一眼宁盼的神色,除了唇色稍微有一些白之外,没有其他表情,镇定地可怕。
“佳琪,有没有人教过你,万事见好就收?”周父回过头,冷冷地丢下一句。他不能想象,由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竟然有这样的心机,去陷害姊妹。他还想呵斥几句,却被陈月莉打断了。
“哥,今天是佳琪佳玉的生日。”声音低低的,带了些恳求的味道。
周父思忖了几秒,缓缓道:“宁盼去罚跪一夜。”
“爸,这根本就……”周子俊想替宁盼求情,他觉得,晚上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荒、唐、至、极!
周父接着沉声命令道:“王伯,将少爷带回房。”说完,就走出了大厅的门。
在周家的家法里,这个惩罚不轻不重。
蒋佳琪明显不满意,但也没办法,跺跺脚走了。蒋佳玉在陈月莉狠狠白了她一眼之后,追上母亲,也走了。
其他人也渐渐散去,只剩下宁盼和周淮。
宁盼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周淮在离去之后摸了摸自己的头,轻声道:“小可怜。”
对,可怜,不就是可怜吗。
凭什么她们都有人宠有人爱,惹是生非天塌下来了都有人顶着;凭什么她被人诬陷还要受罚;凭什么幸运女神从不光顾她的人生……
她也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给她依靠,让她撒娇,去做这个年龄该享受的青春,而不是承担这些没有由来的罪罚。
有那么一瞬间,宁盼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透顶。
她的眼泪涌上来,抬起头都倒流不回去。
委屈,太委屈了……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宁盼在冰冷的瓷砖上跪下,有一个仆人专门在旁边看着。
跪久了,腿部的血液受到阻碍,神经开始渐渐麻木。然后再是腰难以阻挡的酸痛,头也开始晕……
大半夜过后,她昏倒在周家的祠堂里。
接着是高烧不退,宁盼连着两星期没去上学。
回到学校之后,所有同学都开始处处针对她。宁盼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平时有普通交情的女同学心软告诉她,“你还是转学吧,蒋佳琪她不整死你她不会罢休的。她放话出来,我们不针对你,她就针对我们,她这脾气,你也知道的。”女同学说话就匆匆走掉,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而贵族学校的老师,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什么也不管。
之前的孤立,现在的处处为敌。
宁盼简直要崩溃了。
“小舅舅。”周淮一开门,就看到宁盼站在门口,喊了他一声。他饶有兴趣地问:“哦?小可怜,有什么事吗?”
“小舅舅,帮帮我。”女孩低头,轻声说出这句话。
第10章 同居
说实话,周淮是非常讶异,宁盼就这样简单而直白地站在他面前,说:“小舅舅,帮帮我。”除了对宁盼的同情之外,对她的好奇,也让周淮暗暗观察了她很久,这是个倔强而懂得隐忍的女孩,心里要憋了多少东西,有多难受,才会开口求人。
“怎么帮你?”周淮反问她,希望宁盼给出一个清晰的计划。
想不到宁盼的回答就六个字,“转学,离开周家。”
这对周淮来说,确实是不难。他怎么说,也是周家的第二把手。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而实际上,这周家谁说了算,大家心里都有数。周氏家族企业内部重要岗位上是谁的人,听谁的指挥,不必多言。
只是周淮缺少一个时机,一个将周磊一把推下家主位置的时机。
周磊何尝不知道这些?他这个弟弟,从小就不是什么省事的人,那野心,他看得清清楚楚,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无法彻底打倒周淮。
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愈发凶险,周磊现在是紧紧抓住周家掌门人的权力,尽力打压周淮。
最近的一次家族会议召开,周淮被分配到台州分公司。
尽管这激起了家族理事会的强烈反对,但周磊的强硬态度,表明此事不可再改。在重要决策有争议之时,家主有权决定。这是周家的规矩,别想打破。
规矩,又是规矩!
周淮轻笑了一声,起身从容道:“一切听大哥的安排。”
至于是被发配边疆,还是放虎归山,这,就不听周磊如何安排了。
“可是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呢?”周淮又一次发问,他可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宁盼文文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答道:“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好处,也许只是招了更多麻烦,但你一定会帮我。”她在陈月华的日记中,看到过妈妈曾经帮助过周淮的文字片段。而在周家生活的这两年,宁盼多多少少有些耳闻,二少是个仁厚的人,有恩于他的,就算他明面上不表现出来,也会在你最危难的时候帮一把。
“哈哈。”宁盼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周淮的意料,却也让他十分开怀,“好了,小姑娘,舅舅逗你玩儿。不过后天要去台州,你跟我去吗?”
宁盼毫不犹豫地说:“去。”
不知道周淮是怎样说服了周磊,或者说,宁盼在这个家中,根本就是最最无足轻重的人。她的状态,无人关心,更何况有一对天天盼着她走的蒋家姐妹。
宁盼的监护权,暂时转交到了周淮手里。
老王帮着宁盼,把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提出门时,宁盼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两年前她就是这样离开了宁家。而周淮也一样,站在门口等她,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稍稍皱起,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黑色低调的车子在路旁静候。
不知道这一生,会有多少的辗转漂流,才能最终找到一个属于她的家。
唯一不同的是,少年饱含怒气的嗓音打破了宁盼的思维,“宁盼你真是好样的,说走就走,连我都不知会一声!”
“知会你干嘛,敢情你还能给我开个欢送会啊?”宁盼转身看见周子俊时,嘴上打趣调侃他,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抱住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一如既往。
周淮看了一眼兄妹情深,又看了眼手表,然后手重新j□j西装口袋。宁盼转身时刚好看见他的这些动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你跟子俊感情倒是不错。”周淮随口说了一句。
宁盼抹了抹眼泪,哭过之后鼻音有些重,嗯了一声。她在周家,确实没什么好怀念的,除了周子俊。如果不是真的遇见过,她不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好的人。
她来周家时,带的不过是几本书,几张相片,几件衣服。她离去时,将自己赚钱买的衣服打包好,跟来时差不多的行李。
去台州的路程不远,周淮将长期在这边看管分公司的发展,所以买下了一套公寓。坏境、地段是最好的,两百多平米,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刚好,公寓离台州最好的公立学校不远,周淮也很有效率地给宁盼办了转学手续。宁盼终究是做不来少爷小姐的那一套,公立学校远远比贵族学校适合她。
到新房子之后,两人很快把行李收拾好。
四点钟整。
周淮在餐桌旁坐下,用手敲了敲桌面,示意宁盼也坐。
仔细算来宁盼和周淮真正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她有点怕周淮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乖乖坐在了他对面。两人像是谈判一样坐着。
“在吃晚饭之前,我们还是谈一谈。住校还是走读,自己选。”周淮把选择权交给宁盼,他简直能评上世界上最民主的家长。
宁盼犹豫了片刻之后,道:“我能住这儿吗?”她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盘。学校宵禁管得严,还有室友,她如果想打个工什么的,可能更不方便了。
“行。”周淮爽快地答应了,他觉得宁盼生活能自理,在以前的表现情况看来,是个不惹是生非的孩子,住这儿也没什么大问题。他接着说:“我很注重私人空间,所以书房和我的房间,你最好别进。还有我有些轻微洁癖,公共空间要保持整洁,家务会有钟点工来做。乖孩子,你只要好好学习就可以了。懂了吗?”
这是宁盼听过周淮讲话最多的一次,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宁盼点头同意。
周淮很满意她的表现,“那就出门去吃晚餐吧。”
生活的列车,似乎第一次开到了正确的轨道上面来。
宁盼在高中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叫林苑。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脸上有几颗雀斑,天天嚷嚷着化妆啊美容啊,却因为太懒了从来没有实践过。
“宁盼,我觉得形体Cāo非常不错,我要长期坚持,这样就能减肥成功了!”体育课后,两人大汗淋漓,林苑又在宣告着她的豪言壮语。
“得了吧你……”宁盼照常笑她两句,却感到肚子一阵不对劲,走了几步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感受到内。裤一阵濡湿,也渐渐疼得直不起腰。
林苑赶紧扶住她,道:“宁盼你不会运气那么差吧?大姨妈赶着现在来啊?”她可穿着白色的运动群呢?万一渗出来……
林苑不痛经,大姨妈来,她跟平时一样生龙活虎。但宁盼不一样,这次是她的初潮。林苑理解不了宁盼的痛苦,只是把她扶到卫生间,喊了一句:“我给你拿家伙过来!”说着,便飞快地跑回教室,准备去书包里拿个卫生巾。
但她回到卫生间时,叫了宁盼好几声都无人反应。
情急之下,踹开了门,看到宁盼晕倒在里面!
周淮是第一时间赶到学校来,他正在开会,接到校方电话时,想也没想就起身出门,一路飙车过来的。他脱了西装,披在宁盼身上,然后将她抱进车里。
“怎么会那么严重?”周淮问医生。
中年女医生一脸肃容,她说:“这孩子初潮来得比较迟,她以前是不是有受冻的经历?”
周淮想了想,想起很久以前听老王念叨过,宁盼为了救宁真,曾经坠河过一次。难道就是那次拉下的病根?周淮如实告诉了医生。
“受寒受冻对女孩子的身体有很大影响,而且她在成长发育的黄金时期,应该遭受过严重的营养不良。所以我的建议是好好调整,而且是长期的,不能间断。”女医生道,“还有你作为孩子爹,怎么着也要上心一点,以后闺女每个月都遭这么一回罪,你看了也心疼。”女医生说完就走进诊室。
“舅舅?”宁盼揉揉脑袋,一片迷茫,她怎么就躺在了医院里面?但小腹传来的阵阵绞痛不容忽视,宁盼再一次疼得哼声。
周淮感到了头疼,如何让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女生解释,什么叫初潮,什么叫月经,还有你每个月都会这么出血一次,这只是子宫内膜脱落不要害怕,要不要再普及一下卫生巾如何使用的常识?好艰难才开口,“盼盼,这是初潮……”
“舅舅,我初中上过生理健康课。”宁盼一句话,解决了周淮的尴尬。她之前一直担心,其他女同学都是及时来了初潮,唯独她迟迟不来,担心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但她万万没想到,那么痛啊……
周淮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道:“再休息一会儿。”
他的助理刚才赶到,周淮出了病房门,交代几句,“买碗红枣粥,一包卫生棉,嗯,就这样吧。哦……还有,热水袋也买一个过来。”
等到助理买完东西气喘吁吁地回来时,宁盼已重新睡着。
周淮给热水袋灌满,拧紧盖子,轻轻地掀开被子,将热水袋捂在她肚子上,最后把被子盖回去。
一系列动作让助理怀疑,冷面上司啥时候换了性子?
红枣粥的香气散满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