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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县委书记到省城开会,就像生产小队长进了县城,没人管没人问。四个人住一
    间房子,吃饭到大食堂排队买菜。三天下来,个个嘴里淡出鸟来。皮县县委书记老
    周骂道:
    “妈的,他们到县上来,咱们桌上桌下招待;咱们到他们这开个会,他们顿顿
    让咱们吃大锅菜!”
    其它几个县委书记说:“就是!”
    于是商量今天晚上不到大食堂吃饭,到外边饭馆里开荤。可到饭馆开荤牵涉到
    一个谁掏钱的问题,大家便说:
    “抓闭抓阄谁抓着谁出钱!”
    白净面皮的南咸县县委书记老胡就趴在铺上制阄。阄制了四组,酒一组,菜一
    组,肉丝面一组,**蛋汤一组。原想组多分些,大家分开抓,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
    便宜,可到一开抓,四个有字的全让春宫县县委书记金全礼给抓住了。众人一片欢
    呼,金全礼将阄扔到窗外说:
    “不算不算,这回不算!”
    众人推着他出了门,乌江县县委书记老白说:
    “不算,谁让你抓着了?你抓不着,跟我们吃个闲酒;你抓着,就该你出钱!”
    晚十点,众人才从饭馆归来。正争论着今天的酒“上头不上头”,忽然发现带
    队来开会的地委书记陆洪武在宾馆门口站着,问:
    “你们到哪里去了?”
    众人说:
    “陆书记,太熬寡得慌,到饭馆吃了一顿!”
    这时皮县县委书记老周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向陆洪武说:
    “还给你剩了几块**杂!”
    这时陆洪武倒笑了,吃着**杂说:
    “刚才省委组织部中部长找你们谈话,硬是一个人找不见!”
    一听说申部长找大家谈话,大家刚下去的酒全醒了。各人回到房间洗了脚睡觉,
    躺到床上仍睡不安稳。各县县委书记怕省委组织部长,就像大队支书怕县委书记一
    样。小命一条,全在人家手里攥着。他们这个地区,缺额一个副专员,早就听说要
    从各县县委书记中提拔一个,但一个地区八个县,提哪个不提哪个?大家都弄不清。
    以前有过考察,现在省委组织部长找大家谈话,看来事情有了头绪。七八个人在一
    块吃酒,哪一个吃酒者能提为副专员?大家思来想去,都有些失眠,老周一个劲儿
    出去解手,老白不住地对着窗户咳嗽吐痰。第二天早晨起床,大家一起去洗脸,眼
    圈都有些发黑,相互间都有些不自然。
    上午听新来的省委书记作报告,下午讨论。上午大家报告没听好,下午大家又
    没法讨论,省委组织部长开始一个一个叫出来个别谈话,被叫到地委书记陆洪武的
    房间。陆洪武住的比县委书记好一些,两个人一屋,带卫生间。一个个被叫去谈了
    话,出来头上都冒汗。其实谈话内容并不复杂,无非问问多大年龄,家庭情况,县
    里搞得如何,今后对工作有什么安排等等。原来大家都准备一套话应付部长,谁知
    一上阵全忘了,谈话显得局促、紧张,问一句答一句。离开陆洪武的房间,每个人
    都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羞愧和懊恼。
    临到散会的前三天,事情似乎有了头绪。据说组织部长向省委书记作了汇报,
    给合以前干部考察的情况,并征求地委书记陆洪武的意见,准备提拔春宫县县委书
    记金全礼为副专员。正好这天晚上省委开常委会,这个提议就在会上被通过了。然
    后组织部长就把这情况通知了地委书记陆洪武,说下个月省里就发文。县委书记们
    知道消息后,又都失了一夜眠。但表面上大家又似乎对这决定很高兴,又一次起哄
    让金全礼到街上饭馆里请客:
    “老金,你升官了,可得***请客!”
    “这次可不给你抓阄!”
    金全礼谦虚脱:“我升什么官,我升什么官,文件呢?”
    大家又说:“别装孙子,这套事谁还不懂,请客请客!”
    于是金全礼又到街上饭馆请客。可真到请客,到饭馆去的人,就没有上次抓阄
    去得齐。老周没去,老白没去,老胡也没有去。到饭馆去的,只有筑县县委书记老
    丛等三个人。饭桌上一清冷,大家便都不自然。老丛与金全礼过去一块搞过“四清”,
    两人关系不错,这时劝金全礼说:
    “老金,你不要在意,今晚上老周他们临时有事!”
    金全礼说:“老丛,咱俩是老朋友,我知道我这次提升,打击了大家的积极性。”
    老丛说:“不要这样说,大家受党培养多年,心xiōng不会这么狭窄!”
    金全礼有些愤怒:“怎么不狭窄?酒菜都摆好,人还不来,这不是给我闹难看?
    大家伙计多年,以前大家到我们县上,没有亏待过大家!再说,这次提升也不是我
    要提升,是省里的决定,我有什么办法?说实话,这个副专员,我还不想干呢!县
    里什么没有?小车、宾馆,一样不比地区差!在县里是正的,来到地区是副的,说
    不定要受多少气!谁想当谁当,我让给你们还不行吗?”
    老丛劝道:“老金,不要闹意气,以后大家还要搁伙计!”
    这时金全礼说:“我也不是生气,我也知道,大家都辛辛苦苦多少年,工作也
    不比我少干,我这一升,大家心里有些难受!”
    老丛说:“就是难受,也是白难受,他还能改了省委的决定不成!”
    这时其他两个县委书记说:“喝酒,喝酒!”
    散了酒,金全礼和老丛等回到宾馆,又碰到老周、老胡、老白等人。金全礼还
    有些气呼呼的,倒是老周等人为没有赴金全礼的宴而有些不自然,反倒来主动与金
    全礼说话。一阵嘻嘻哈哈,也就过去了。
    老周等人对金全礼感到不自然,并不全因为没有赴他的宴,而是在金全礼和老
    丛等人在饭馆里愤怒时,他们又得到一条消息:金全礼所以能提副专员,是因为他
    和新到任的省委书记许年华有关系,他们以前是老同学。大家得到这个消息,都松
    了一口气。人家既然有这样的关系,和省委书记是同学,提个副专员也是应该的。
    假如老周老胡和省委书记是同学,提副专员时,老周老胡也能提上去。这样一想,
    也就想通了,就觉得不该与金全礼闹意气。何况人家已经提上去了,再闹有什么用?
    平时相处,老金这人还是不错的。于是金全礼回来,他们都与他说话,一场误会也
    就过去了。金全礼见老周他们改正了态度,也就没和他们再计较,反倒怪自己刚才
    发火太小家子气。自已副专员都提上去,人家一时不满也是允许的。于是也不再生
    气,房间又恢复到了抓阄吃馆子时的气氛。倒是在熄灯时,老胡穿着大裤衩去拉灯
    绳,说:
    “老金,你以后成了咱们的领导,咱们先说好,你可别在咱们这些弟兄面前摆
    牛;你啥时摆牛,咱啥时给你顶回去!”
    其他几个人说:“对,对,给他顶回去!到咱们县上,让他吃‘四菜一汤’!”
    金全礼说:“**巴一个副专员,牛还能牛到哪里去?到县上不让吃饭,他照样
    得下馆子!”
    大家哄笑:“对,对,摆牛让他下馆子!”
    临散会那天,各县来车接人。大家握手告别,相邀别人到自己县上来玩,然后
    各自跨上了各自的车。这时老周见来接金全礼的是一辆破“上海”,便指着自己的
    “蓝鸟”说:
    “老金,上我的车,给你送回去!”
    于是金全礼就让自己的车先回县上,跨上了老周的车。车先路过老周的县,老
    周让车直接开到宾馆,弄了一个火锅,几只螃蟹,一盆鳖汤,开了一瓶“五粮液”,
    吃完,才让司机把金全礼送了回去。
    二
    新上任的省委书记许年华,和春宫县县委书记金全礼并不是老同学。两人只是
    十年前的老相识。那时金全礼在一个县当县委副书记,许年华在另一省的一个县当
    县委副书记,两人在去大寨参观时,碰到了一起,晚上住在一间屋子里。许年华爱
    喝点酒,金全礼也爱喝点酒,两人爱喝酒又量都不大,所以脾气相投,在一起混得
    不错。两人白天跟人参观,晚上一起下馆于喝酒,你要掏钱,我也要掏钱,弄得两
    个人都挺激动、一次许年华喝醉了,回到宿舍出了酒,金全礼披衣眼起床,撮回一
    簸箕煤渣给扫了扫。那时两人还都年轻,晚上躺在一起,无话不谈,相互问对方县
    上有没有漂亮女子,何时到那里去,得给拨一个“指标”等等。在一起厮混十来天,
    两人有了感情,分别时握手,两人都想冒泪,互邀对方一定到自己县上来。可自分
    别后,两人就断了音信。既不在一个省,又不在一个地区,哪能到对方县上去?没
    想到十年过后,许年华又出现了,一了混得这么好,从一个县委副书记,混到了省
    级干部,又正好调到金全礼这个省当第一书记。以前金全礼也从报纸见过许年华的
    名字,见他成了某省的计委主任、农委主任、省委秘书长、副省长、省委常委、省
    长,但他不相信是自己在大寨结识的那个许年华,天下重名的多了。直到这次到省
    里开会,到省委礼堂去听省委第一书记作报告,金全礼才知道那个许年华就是自己
    认识的那个,现在调到了自己省里当书记。除了脸胖了,腰口粗了,头发白了,其
    它都没有变。但听他一讲话,金全礼又觉得他变了。乖乖,一套、一套的,不要稿
    讲了四个小时,上知中央,下知行政自然村,动不动还国际大循环,哪里还是那个
    一块谈女人的许年华?相比较之下,金全礼觉得自己进步太慢了。这个慢倒不是说
    十年间自己仅由县委副书记升为正书记,而是说自己的知识和领导水平跟人家差远
    了。所以散会以后,金全礼本想上去找老朋友叙旧,可迈了几步又随众人出了礼堂。
    见面说什么呢?人家周围困了那么多省级干部,自己凑上去算干什么?倒为自己刚
    才起出想叙旧的念头而脸红。可他万万没想到,人家许年华并没有忘记他,还记着
    他的名字,一到这省里来,就暗中帮了他的忙,把他由县委书记提为副专员。如果
    不是许年华从中帮忙,自己怎么能提副专员?比能力,老周、老胡、老白也不比他
    差,人家县上搞得也不坏,为什么提他不提人家?这个许年华真了不起,人家当了
    省委书记,什么人不认识?可他竟还记着十年前的一块喝过酒的朋友。这样讲情谊
    的人,别说在省级干部里,就是在普通市民里,也不多见呀!这个老许了不起,中
    央有眼,提他当省委书记。虽然这次开会金全礼没有与许年华会面,但他从心里,
    已经把许年华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以后再见到许年华,金全礼也不准备再以老朋
    友的身份见面,而要真正心服口服地拿出下级的样子,尊重人家,让人家作指示。
    平时呢,绝不对别人乱吹自己和省委书记关系如何如何,像有些人那么肤浅,动不
    动就打“认识×××”的牌。如果有谁问起认不认识许年华,自己也一定要说:
    “听他作过报告!”这样对自己也好,显得谦虚谨慎,也维护人家许年华的声誉。
    当了副专员以后,埋头干好工作,不辜负党的培养,孩子老婆先不从县上带过去,
    全力以赴干好工作,干出个样子让人看看。
    这么一路胡思乱想,金全礼就到了自己的县城。他这个县与老周老胡的县比较,
    是个穷县。县城路灯不全,下水道是两条明沟,街道上到处是甘蔗皮,明沟里常浮
    着两头小死猪。过去金全礼看到县城常常心烦,现在要离开这个县了,又感到它分
    外可爱。虽然夜一片漆黑,但灯光星星点点,看着也不错。毕竟在这里战斗了十来
    年。车一进县城,他吩咐老周的司机把自己先送到宾馆。到了宾馆,他让服务员开
    了一个房间洗澡。这时县委办公室主任赶到了,向他汇报工作。金全礼先让办公室
    主任送老周司机两条烟,打发他回去,然后边在卫生间洗澡,边听办公室主任在外
    边汇报工作。汇报工作,也无非是他离开这几天县上都发生些什么。汇报到最后,
    办公室主任试试探探地说:
    “金书记,现在县里还有一个传闻!”
    金全礼说:“他们又传什么?”
    办公室主任说:“都说您要离开我们,到地区去工作了!”
    金全礼这时披着毛巾被从卫生间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谁说让我到专里工作?你们想赶我走吗?”
    办公室主任笑了,给金全礼递过一杯热茶:“金书记,您到专里工作当然是好
    事,但县上的干部群众,都舍不得您离开呢!”
    这时服务员给金全礼端来一碗面条。金全礼吃着面条,办公室主任在桌子对面
    又说:
    “金书记,还有一件事!”
    金全礼问:“什么事?”
    办公室主任说:“县上明天要开各乡乡长会!”
    一听说县上要开乡长会,金全礼的心情受到影响,皱了皱眉,将挑面条的筷子
    扔到了桌子上。在这个县上,金全礼与县长小毛不大对付。县长小毛是一个新提拔
    两年的年轻干部,当时社会上正强调“年轻化、知识化”,他有文凭,就提上来了。
    小毛过去表现不错,但上来以后,便有些少年得志的样子。县里开会也好,上边来
    人他汇报工作也好,口气都很大,似乎他要几天之内使县里变个样。有时地委书记
    陆洪武来,本来该金全礼汇报工作,小毛常常打断金全礼的话头,插言插语的,似
    乎比金全礼还高明。这使金全礼很不愉快,这个县到底谁是第一把手?你上来才几
    天?我当县级干部时,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渐渐金全礼就对小毛产生浮躁、华
    而不实的印象。小毛呢,就说金全礼顽固保守、思想僵化、不思进取。一次金全礼
    听人说,小毛在一次酒桌上,对一帮“少壮派”说:
    “这个县的班子得更替,不更替春宫搞不好!”
    金全礼听说后,气得摔了一只杯子:
    “这个县委书记让他来当嘛!他当春宫不就搞好了?这么说省里地里无眼,继
    续让我在这祸害百姓!他比省委地委的领导还有水平,他怎么不去中央工作呢!”
    当然,一开始两个人的矛盾,只是局限于背后,背后相互发发牢骚,矛盾并不
    见面,到了县上开会,主席台上一坐,两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金全礼讲话,总要
    说:
    “刚才毛县长说的,我全同意。我再补充几点……”
    小毛也说:
    “刚才金书记说的,非常对,非常必要,我们回去要贯彻执行!”
    但后来不行了,渐渐矛盾有些公开化。一次县委这边开会,通知小毛参加,小
    毛没来,陪省里来的一位处长下去转去了。金全礼见小毛这样无礼,起了愤怒:
    “他还是不是党员了?县委开会他不参加,陪人下去转,副县长就不能陪了?
    他年纪轻轻,倒知道走上层路线了!”
    接着又赌气说:“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看他除了和毛主席一个姓,别的
    看不出有什么大本事!”
    后来这话传到小毛耳朵里,小毛就很不高兴。下次县委开会,他又故意没参加。
    金全礼见小毛如此无礼,就以牙还牙,以后政府那边开会,请他去讲话,他也不参
    加,说:
    “我就不去了,由毛县长讲讲就行了,现在不是提倡党政分开嘛!”
    渐渐这在县里成了习惯,开乡党委书记会,小毛不参加;开乡长会,金全礼不
    参加。所以当县委办公室主任向他汇报县上要开乡长会时,金全礼就有些不愉快,
    皱了皱眉,将挑起的面条又扔到了碗里,向办公室主任说:
    “他开会就开呗,你向我说这些干什么!”
    办公室主任忙说:“当然,金书记,要照往常,他们那院开会,我不会理他!
    但这次……这次毛县长亲自坐车到县委这边来,说金书记从省里一回来,就让告诉
    他,他请您到会上讲话……所以,我想问问您,您现在回来了,告不告诉他?”
    金全礼果断地说:“不告诉他!明天给我安排车,我到大春庄去看看那里的群
    众。他开他的会,我到群众中去!”
    办公室主任忙说:“好,好,不告诉他,我这就去安排车!”
    从宾馆出来,金全礼还自言自语说:“你开你的会,我就不参加!”接着又生
    出一股豪情,你小毛目中无人,看我不起,现在让实践检验,党到底信任谁;你小
    毛那么大能耐,怎么不提你当副专员?我老金没本事,党怎么看得起我?你还别狂
    妄过头,我到专里以后,咱们就成了一条线了,我正好管着你,看你能怎么样!我
    再到春宫来,你就得向我汇报工作,你孙猴子不是有本事吗?以后你就在我的手心
    里折腾吧!
    这样想着,金全礼顺着街道向家里走去。十来天没见老婆孩子了,得赶回去看
    看。正走着,一辆“上海——桑塔那”迎头开来,在他面前“吱”一下站住,从车
    上跳下一个人,正是小毛。小毛穿一身他常穿的西服,头上压一顶鸭舌帽,冲着金
    全礼打招呼:
    “金书记,您回来了?”
    小毛叫了一声“金书记”,令金全礼有些吃惊。小毛刚上台时,对金全礼毕恭
    毕敬,开口闭口“金书记”,后来看不起金全礼,与金全礼有矛盾以后,开始叫
    “老金”,现在又突然叫“金书记”,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这时小毛已经
    握住了他的手:
    “金书记,刚才政府办公室的同志讲您回来了,我就赶紧过来!”
    金全礼毕竟是多年的老干部,肚子里有些涵养,便笑着说:
    “我就是说到你家里去找你!”
    小毛听了这话心里也很高兴,说:
    “上车!到我家去!我那还有一瓶‘古井’!”
    金全礼只好上车。到了小毛家,小毛让老婆搞了几个菜,两人就喝起了“古井”。
    酒过三杯,小毛说:
    “金书记,明天开乡长会,想请您去讲一讲!”
    金全礼虽然吃了酒,但心里并不糊涂,还知道原则界限在哪里,就说:
    “不必不必,由你讲一讲就行了,我十来天不在县里,对情况不熟悉!”
    小毛说:“金书记,您得去讲一讲,出去十来天,哪会对情况不熟悉?再说,
    还想请您讲一讲这次省里开会的精神!”
    金全礼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说,停两天我还想开个乡党委书记会,给
    他们也传达一下!”
    小毛说:“这样好了,乡长会推一天,等一等,索性乡党委书记乡长一块开算
    了!”
    金全礼说:“大锅烩不大好吧?”
    小毛说:“怎么不好!”
    接着拿起电话,要通政府办公室,对着话筒说:
    “赶快向各乡发个通知,乡长会向后推一天!”
    放下电话,又给金全礼倒酒。边倒边说:
    “金书记,我想向您说句话!”
    金全礼说:“你说你说!”
    小毛说:“金书记,我听说了,您马上要离开春宫了!我与您搁了三年伙计,
    说实话,从您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但由于我年轻不懂事,过去没到过这个岗位上,
    做出许多不该做的事。过去我没有意识到,前两天听说您要走,我心里突然难受起
    来。金书记,我年轻,以前做得不恰当的地方,您得原谅我!”
    金全礼一听小毛这么说话,心里顿时又热乎乎。小毛以前可没有这么说过话,
    于是心里又有些感动。一感动,心情开朗起来,也博大起来。自己也是,副专员都
    当上了,何必与一个年轻人计较!年轻人刚上台,难免心高气盛,自己没有及时帮
    助他,也有责任。接着又想起省委书记许年华,看人家的xiōng怀,过去十来年还能记
    住一个偶然碰到的朋友,自己却对事情斤斤计较。于是喝下这杯酒说:
    “毛县长,可别这样说,咱们在一起,配合得还是不错的!”
    小毛说:“叫我小毛!”
    金全礼这时笑了:“好,小毛,即使以前有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责任也在我,
    我年长一些!”
    小毛诚恳地点头:“怪我怪我!”
    接着小毛拿起电话递给金全礼:“那你向县委办公室说句话!”
    到了这时候,金全礼只好让总机接通县委办公室,对办公室主任说:
    “向各乡发个通知,后天开乡党委书记会!”
    小毛“哈哈”笑了:“这就是了,这就是了,会上您主讲,我敲边鼓!”
    金全礼说:“一起讲,一起讲!”
    到了后天,县上开乡党委书记乡长会。主席台上,小毛主持会议,敲了敲麦克
    风,让大家安静。等大家安静下来,对着话筒说:
    “同志们,今天开会,有两项任务,一是听金书记给大家传达省委会议精神;
    另一项呢。欢送金专员,他停几天就要离开春宫了!金专员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
    做出很大贡献,他对咱们春宫,也是有感情的!我们盼望他到专区以后,能经常回
    到他生活战斗过的地方看一看,我们春宫八十万人民,是欢迎他的!现在请金书记
    给大家讲话!”
    会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金全礼听着这掌声,听着小毛一席话,心里是很感动的。于是很带感情地站起
    向大家鞠了一躬。大家又长时间鼓掌。等掌声息了,金全礼才开始讲话,向大家传
    达省委第一书记许年华的讲话精神。
    等散会后,金全礼坐自己的车回家,心里还暖呼呼的。对坐在司机旁边的县委
    办公室主任说,春宫各级干部还是不错的,不管以前他批评过的,没批评过的,他
    都有感情。最后又说:
    “小毛这人也不错!”
    这时办公室主任说:
    “金书记,我说一句话,您别批评我!”
    金全礼说:“你说,你说!”
    办公室主任说:“县委的同志都说,让您别上小毛的当!他这个人,以前您不
    了解吗?他现在所以对您这么好,并不是为了别的,全是为了他自己,一是他看您
    当了副专员,二是他想接您的班,当县里第一把手!您要是不当副专员,是退居二
    线,看他开会理不理您!”
    金全礼吃了一惊,接着背上飕飕地起冷气。可不,办公室主任说得也有道理。
    接着马上又觉得刚才的隆重场面有些贬值,心上又有些心灰意懒。但他却瞪了办公
    室主任一眼:
    “你胡说些什么!把毛县长说成了什么人!我不信这些,大家都是党的人,要
    以诚相待,哪里那么多小心眼!亏你还是县委常委,说出这样没原则的话!”
    办公室主任委屈地说:“我知道您就不信!”
    三
    金全礼到专里上任已经一个月了。刚来时,金全礼还是很兴头的。由县委书记
    升为副专员,毕竟是好事。老婆孩子都高兴。老婆那天正在牙疼,一听到这消息,
    牙立即就不疼了。春宫县干部群众对他也有感情的。虽然小毛是否在搞yīn谋还断不
    定,但大多数人是好的。在他上任那天,许多人都到县委大院送行,围着他的小车
    不让开,有的女同志还落了泪。所以金全礼离开春宫县时,是决心不辜负大家的期
    望,干好这个副专员的。可他到任一个月后,又渐渐感到干好这个副专员决非易事。
    首先,他不习惯这里的工作方法。过去他当县委书记时,爱开着车在县里到处
    乱转,现在当了副专员,就不能整天乱转了,每天得到行署大楼去上班,坐在那里
    批改文件。一次地委书记陆洪武转到他这个办公室,问:
    “怎么样老金,到这里习惯吗?”
    金全礼诚实地说:“陆书记,不习惯,憋屈死我了!”
    陆洪武“哈哈”笑了:“憋憋就习惯了!”
    再有,金全礼过去在县里是第一把手,大家都看他说话,现在来到专里不行了,
    你是副专员,上边有专员,有地委书记,你办什么事,就得先请示别人。这个请示
    别人,他好多年不会了,现在要重新学习。好在地委书记陆洪武他熟悉,专员吴老
    是个和善的老头,还好相处。但遇事总要请示别人,自己做不了半点主,心里总有
    点窝囊,于是心里感叹这个副专员升得没多大意思,简直是“明升暗降”。
    生活上也有诸多不方便。金全礼有这样一个习惯,有事没事爱洗个澡,让身子
    在热水里泡一泡。过去在县里时,他想洗澡,就到县宾馆去让服务员放水。现在到
    专里,想泡就没那么容易。地区当然也有宾馆,比县里的还高级,但现在的中国,
    什么都***认正的,像金全礼这样的副地级干部,退下的没退下的,有几十个,
    几十个轮流去泡澡,宾馆就受不了。一次,金全礼还像在县里一样去宾馆泡澡,让
    服务员放水,服务员竟说:
    “没水了!”
    金全礼吃了一惊:“怎么会没水?”
    服务员说:“锅炉房不烧,怎么会有水?”
    金全礼看服务员这么跟他说话,气得两腿发抖,禁不住问:
    “你知道我是谁?”
    服务员斜了他一眼:“不就是金副专员吗?就是吴专员来,没水也是没水!”
    如果是在县里,金全礼马上会说:“把经理给我叫来!让这个服务员滚蛋,让
    锅炉房烧水!”现在在专里,金全礼就不好这么说,说了也不定顶用,还显得有失
    自己的身份。于是就忍了忍,叹了口气,到街上大澡堂去泡澡。
    还有吃饭。过去在县里,他三天两头陪人,桌上桌下的,什么吃不到?现在到
    了专里,家属还没搬来,每天就得到食堂去排队买饭,有点像到省城开会一样。省
    里倒是常常来人,但那有地委书记或专员陪同,他很少能到桌子前。一个月下来,
    嘴里又淡出鸟来。一次实在憋不住,只好到街上饭馆里去喝了一场。还有一次是到
    筑县去,由老丛招待一顿。老丛这个人不错,他一到筑县,老丛就到了,向他汇报
    工作。工作汇报完,老丛问:
    “金专员,中午吃什么?”
    金全礼说:“啥好吃啥,专里呆了一个月,嘴里淡出鸟来!”
    还有坐车,也没有在县里方便。在县里他有一部专车,想到哪到哪,想啥时走
    啥时走,来到地区后,地区除了地委书记、专员有专车,其它副职都是由机关统一
    派车,啥时用啥时要。虽然啥时要啥时有车,但总要向人家张口,车坐得也不固定,
    一会“蓝鸟”,一会伏尔加,一会上海,一会小拉达,没个稳固的感觉。坐在那车
    上,总有些不安稳。过去在县里坐车,想停哪停哪儿,现在对司机说话,就有些不
    大气足。
    但这些还不是令金全礼最不舒心的。令金全礼最不舒心的,是来到专里以后,
    专里对他的工作安排。本来他来专里时,陆洪武和专员吴老对他谈是分管乡镇企业
    和市政建设,这一套工作金全礼比较熟悉,当时还比较满意。但来到专里以后,他
    碰到另外一个副专员陈二代,开始与他为难。这个陈二代是个个子低矮、鼻孔冲天
    的家伙,仗着以前在省委组织部干过,目中无人,很是霸道。比如,地区副职没有
    专车,他却能霸着一辆“皇冠”自己用。由于他车牌号码尾数是“250”,于是大家
    背后便叫他“二百五”。这“二百五”见金全礼刚从县里提上来,就没把金全礼放
    到眼里。本来“二百五”分管纪检和计划生育,他“二百五”管这些工作也很合适,
    但他在金全礼到的第二天,突然提出自己不管纪检和计划生育了,他要管乡镇企业
    和市政建设。他霸道惯了,陆洪武与吴老也让他三分,于是就又让金全礼和“二百
    五”调换工作。这一调换,令金全礼心里很不是滋味。乡镇企业、市政建设多好,
    明面上的工作,容易抓出成绩;而纪检和计划生育,尽是得罪人的事。这不是明欺
    负人吗?于是金全礼对陆洪武说:
    “陆书记,我不管纪检和计划生育,我还要管乡镇企业和市政建设!”
    陆洪武说:“算了老金,抓什么工作不一样,他老陈就那个样子,别跟他计较!”
    金全礼委屈地说:“抓什么我倒不在乎,他老陈不该这么欺负人!要这样,我
    不如还回到县上去!”
    陆洪武说:“算了算了,看在我的面上,干吧!”
    于是金全礼就抓纪检和计划生育。
    疙疙瘩瘩过了一个月,金全礼渐渐习惯了。纪检和计划生育工作渐渐熟悉,工
    作上了路。坐办公室也开始习惯了,反倒觉得以前整天往下跑累得慌。现在晚上下
    班没事,还可以到电影院看电影。坐车也习惯了,管它什么车,反正四个轱辘会转
    就行了。吃饭熬寡得慌,可以到饭馆或下到附近县。泡澡问题也有了出路,政府贷
    有一个旅游局办的宾馆,那里的经理老家是春宫县的,对他这个副专员还毕恭毕敬,
    想泡澡可以到那里去。“二百五”呢,见金全礼接替了他的工作,见面又与他正常
    说话,也从心里佩服他有肚量,有一次又听说他与省委第一书记许年华是老朋友,
    也从心里开始让他三分。有次省计委主任来,“二百五”陪客,还主动将金全礼拉
    了去。
    环境、人渐渐熟悉,各方面就有了回旋余地。金全礼心情开始舒畅起来。心情
    一舒畅,便又觉得当副专员还是比当县委书记好。过去人家喊“书记”,现在人家
    喊“专员”;过去到其它县上去,与人家平起平坐,现在去,就成了他们的上级,
    还是有优越感的。一次春宫县小毛到地区来开会,还专门来看他,从车上卸下一筐
    大苹果,让他没事时吃。金全礼一个人吃着苹果,心里也挺怡然自得,甚至从心里
    还原谅了小毛。所以在开地委书记专员会,确定春宫县新的县委书记时,陆洪武提
    议小毛接班,大家举手时,他金全礼也没有表示不同意见,就让小毛当上了县委书
    记。
    四
    省委办公厅来了一个电话,说过两天省委第一书记许年华要到这个地区来视察
    工作。因为许年华到省里时间不长,到这个地区又是第一次,地委书记陆洪武、专
    员吴老对许年华又不熟悉,所以得知这消息后,显得有些紧张。地委办公室、行署
    办公室两套班子都跟着紧张起来,开始给书记和专员准备汇报材料。
    金全礼是在第二天得知这消息的。得知消息后,心情有些兴奋。十年前的朋友,
    终于要相会了。于是赶紧跑到旅游局的宾馆去泡澡、刮脸、洗自己的衣服。洗着衣
    服,又想到现在人家成了省委第一书记,讲话又那么有水平,所以又显得有些紧张,
    忙扔下衣服,跑到办公室加班,想些许年华会问的题目,在纸头上准备答案。又想
    到许年华到地区来,一定是陆洪武、吴老陪伴,这么多副书记、副专员不一定能到
    跟前,届时不让副职陪同,自己不白准备了?又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好笑。正在这
    时,地委书记陆洪武推门进来,说:
    “老金,明天年华同志就要来了,你跟他是老朋友,咱们一块见他!”
    金全礼听到让他见许年华,心里又高兴起来,但又谦虚地说:
    “由你们陪着,我就不见了吧!”
    陆洪武说:“要见,要见,老朋友了,怎么能不见?再说,年华同志我不太熟,
    你在身边也好。”
    这时金全礼似乎有些得意,但又谦虚地说:
    “其实年华同志挺平易近人的!”
    陆洪武说:“是吗?看他在省委作报告,不苟言笑的样子!”
    金全礼说:“怎么不笑,那场合不同罢了!”
    陆洪武连连点头:“对,对,场合不同!就是不知道他到这里要问些什么问题!”
    金全礼说:“无非农业、工业、乡镇企业,大不了还有精神文明,还能问到哪
    里去?”
    陆洪武说:“这几方面倒是让办公室给准备了。就怕他一问问到个偏地方,咱
    们答不上来,闹得冷了场,就不好了。”
    金全礼说:“不会,他刚到省里,不会给下边的同志出难题!”
    陆洪武说:“你说得对,我再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有几个数字,我让他们再到
    统计局核实核实!”
    说完,就匆匆走了。
    陆洪武走后,金全礼也继续进行开了自己的笔头准备。他除了要准备陆洪武那
    些问题,还得准备些个人情况,防止他到时候问到。
    第二天上午,地委、行署一班人,开始在宾馆等候。先是让办公室给省委办公
    厅打了一个电话,问许书记动身了没有,回答说八点准时动了身。从省城到这里,
    车子要跑两个小时,所以一到九点半,大家都紧张起来。这时陆洪武又找到金全礼
    问:
    “老金,年华同志有些什么习惯?”
    金全礼说:“您指的是什么?”
    陆洪武说:“譬如讲,爱喝酒不爱,吃饭讲究不讲究。你说,是让食堂复杂一
    点呢,还是简单一点?”
    看着陆洪武为难的样子,金全礼心里有些感动,就对陆洪武说:
    “其实他这人挺好交的,没有那么多毛病!”
    陆洪武说:“不是头一次不熟悉嘛!这样吧老金,你与他是老相识,到时候悄
    悄问问他。他要是接近群众呢,咱们就复杂一点;他要是坚持‘四菜一汤’,咱就
    弄‘四菜一汤’!你不知道,上次马省长到曲阳地区,地区弄了一桌菜,老头子本
    来爱吃,这次却突然清廉了,指着桌子骂了一顿,要吃‘四菜一汤’,把曲阳的同
    志弄得好下不来台!”
    金全礼说:“行,行,到时我问问他!”
    陆洪武说:“这样就行了,我让食堂准备两套饭,到时候他要那套,咱上哪套!”
    接着跑向食堂。
    陆洪武一跑食堂,金全礼心里又发了毛。乖乖,一个大担子就这样落到了他头
    上。这都怪自己吹了大话。他与许年华也十来年没见面,谁知到时候当问不当问呢?
    到了十点,大家都聚到宾馆门口,准备迎接车队。可到了十点半,大路尽头还
    不见车影。等候的人都焦急起来。到了十一点,车子还没有来,大家更加焦急。这
    时吴老对陆洪武说:
    “别是路上拐了弯,在哪个县打住了,让大家解散吧!”
    陆洪武说:“大家到会议室等着吧。”又对地委办公室主任说,“你在这里等
    着,看见车子,马上通知一下!”
    回到会议室,大家议论的议论,抽烟的抽烟,突然办公室主任气喘吁吁地跑来,
    推开门就说:
    “来了,来了!”
    大家马上停止议论,蜂拥到院子里。这时许年华一溜三辆车已经到了楼门口。
    秘书一班人先从车里跳了下来,接着许年华从车里下来,笑哈哈地开始与大家握手。
    大家说:
    “年华同志,是不是路上车给堵住了?”
    许年华说:“没有,没有,路上稍停了一会,对不起大家,让大家久等了!”
    这时许年华的秘书说:“路上碰到一个砍棉花杆的农民,年华同志与他聊了一
    会天!”
    许年华与大家握完手,陆洪武说:
    “年华同志,都十二点半了,咱们先吃饭吧!”
    许年华说:“好,先吃饭!”
    大家便向餐厅走去。走的过程中,陆洪武开始捣金全礼的腰眼,意思是让他上
    去问许年华吃什么。但这时金全礼情绪已经十分低落,因为在整个握手的过程中,
    许年华并没有对他这个老朋友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把他当成和大家一样,似乎并没
    有认出他来。也许十来年过去,人家当了省委书记,早把他给忘掉了。但又想到自
    己提副专员,他为什么出了力?左右想不清楚,心里矛盾,现在陆洪武又捣他的腰
    眼,可他哪里还有勇气去向省委书记搭讪!幸好这时许年华自己说了话,替金全礼
    解了围。许年华说:
    “中午吃什么?我看一人吃一碗面条算了!吃过咱们在一起聊聊!”
    这时陆洪武说:“好,好,咱们吃面条!”
    然后赶紧捣了捣办公室主任的腰眼,让他到厨房安排。因为原来厨房准备一复
    杂一简单两套方案,但并没准备面条。宾馆又赶紧派车去街上买面条。所以让大家
    在餐厅多等了一会。面条上来,已是下午一点。这时吴老说:
    “年华同志饿了吧!”
    许年华说:“饿是饿了点,但吴老不说饿,我哪里敢说饿?”
    大家哄堂大笑,吴老笑得满面红光。接着大家“哧溜”“哧溜”吸起面条。
    吸完面条,大家移到会议室。原来准备在开会时上汽水和“可口可乐”,但陆
    洪武见许年华吃饭吃面条,在吃白条时赶紧吩咐办公室主任将会议室换成一杯杯清
    茶。大家握着清茶,陆洪武、吴老开始汇报工作。也无非是工业、农业、乡镇企业,
    汇报到一半,许年华说:
    “老陆啊,能不能加快点进度?你们这狼山很有名,有庙有和尚,不想让我看
    了?”
    大家又笑了。陆洪武说:
    “我加快,我加快!”
    加快汇报完,陆洪武说:
    “请年华同志作指示!”
    这时许年华指着专员吴老说:
    “我下车伊始,有什么指示,吴老是老同志了,请吴老说吧!”
    吴老感动得满脸通红,说:“年华同志谦虚了,年华同志谦虚了,我是向你汇
    报情况,请年华同志讲!”
    许年华只好简单说了两句。话有两点:一是要大家“实事求是”,二是有事情
    拿不准,可以请教老同志,像吴老这样的人。吴老又感动。大家鼓了掌。然后坐车,
    一溜车队上了狼山,去看庙看和尚。
    在这整个过程中,许年华没有和金全礼说一句话。金全礼受到冷落,感到十分
    委屈。他已经发觉“二百五”不时看他,似在怀疑他和省委书记的关系。看许年华
    的样子,是把他忘掉了。看许年华的举动,在地区这一班人里,他最看重吴老,时
    时拉吴老在一起。上狼山,他不拉陆洪武,而拉吴老与自己一同坐车,上了他的
    “奔驰”。吴老是一个快退居二线的人,他为什么看重他?金全礼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不知这是一个什么谜!
    看完和尚看完庙,又回到宾馆吃晚饭。吃过晚饭,大家请许年华休息。许年华
    说:
    “好,好,大家都休息吧,今天晚上有球赛,大家都看看电视!”
    大家与许年华握手,散去。等地区一班人出了宾馆门口,四散分开时,这时许
    年华的秘书又赶出来,走到金全礼身边问:
    “您是金全礼同志?”
    金全礼说:“是!”
    “年华同志请您回去说话!”
    金全礼的血液一下聚到了一起,忙不迭地说:“好,好!”心里聚集了一下午
    的委屈,马上烟消去散。十年前的老朋友,到底没有忘记他。他故意看了“二百五”
    一眼,就跟许年华的秘书回去。
    到了许年华的房间,许年华正在卫生间洗澡。秘书对金全礼说:“请您稍等一
    下!”然后就退了出去。金全礼只好站在那里等。
    等了二十分钟,许年华披着浴巾、擦着头从卫生间出来,一看到金全礼,“噗
    哧”一声笑了,然后用手捣一捣金全礼的肚子:
    “你怎么不坐下!”’
    金全礼就坐下了。
    许年华说:“看你那样子,似乎把我给忘记了!”
    金全礼又站起说:“许书记,我没有把您忘记!”
    许年华问:“你现在还喝酒不喝酒?”
    金全礼说:“不喝酒,许书记!”
    许年华说:“你在胡扯,十年前喝,现在不喝?”
    金全礼只好说:“喝!”
    许年华又“哈哈”大笑说:“看你那拘束样子,当年在大寨,你可不是这个样
    子!你坐下!”
    一提起“大寨”,金全礼少了些拘束,于是坐下,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许年华说:“说一说,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像个没出嫁的闺女一样!”
    金全礼只好以实相告:“您一当省委书记,把我给吓毛了!”
    许年华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从他的提包里抽出一瓶“洋河”,问:
    “你喝不喝?”
    金全礼说:“喝!”
    许年华打开酒瓶,对瓶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金全礼。当年在大寨,他们就
    是这样嘴对瓶子轮流喝。金全礼也弄了一口。许年华说:
    “你们地区太不像话,我来了,一口酒也没让喝!”
    金全礼如实说:“哪里不让喝,都准备好了,怕您批评,没敢往上上!”
    许年华这时已穿好衣服,坐在金全礼的对面,叹了一口气说:
    “是呀,当了这个差,处处不自由,连酒也不敢喝了!”
    金全礼这时想起了许年华帮忙自己提副专员的事,现在似乎应该说些感谢的话,
    于是就说:
    “许书记,您一到省里来,我就听说,老想去看您,但知道您工作忙,又不敢
    去。可您工作那么忙,还没有忘记我,还在关心我的进步……”
    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这时许年华摆摆手:
    “老金,不要这样说,我没有帮你进什么步!我刚到省里来,情况不熟,不管
    以前认识的同志也好,不认识的同志也好,都一视同仁,庸俗的一套咱们不搞!要
    是你是指提副专员的事,那就更不要感谢我,那和我没关系,那是省委组织部与地
    委提名,省委常委会讨论通过的!你只想如何把工作搞好就是了。要感谢,你就感
    谢党吧!”
    金全礼点点头,更加佩服许年华的水平。又说:
    “许书记,您这几年进步挺快!”
    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很不恰当。但许年华不介意,点燃一支烟说:
    “什么进步快,党的培养罢了,并不是咱的水平多高……”
    然后将话题岔开,开始说些别的。最后又问到金全礼的工作,金全礼向他汇报
    了,刚来地区不适应,现在适应了等等。许年华点点头说:
    “你刚当副专员,什么事情拿不准,可以请教老同志。要学会尊重老同志。在
    这个地区,要学会尊重吴老!”
    金全礼明白许年华的意思,使劲点了点头。
    话谈到九点,球赛开始,许年华打开了电视。金全礼站起来告辞,许年华说:
    “好,就这样,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这个地区的班子是不错的,
    吴老、老陆都是不错的!”
    金全礼又明白了许年华的意思,感动地点了点头,就说:
    “许书记,我记住您的话,您休息吧,我走了。”
    许年华坚持把他送到门外。
    第二天一早,许年华就离开了这个地区,到另外一个地区去。地区一班人来送
    行。许年华与大家一一握手,这时又把金全礼当作与大家一样,没有格外对他说什
    么。这时金全礼心里没有一点委屈,而是从心里佩服许年华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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