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风情11←
景立人愣了一下,跟着点点头,沉默了好久,才沙哑出声道:“戚戚,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况小胡真的没有对她……”
景戚戚忽然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如此暴躁,她一扬手,打断景立人的话。
“爸爸,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讨厌景嫣嫣是因为胡励!开玩笑,我才刚刚认识胡励,就在上周!不知道你们奇奇怪怪地到底在做什么!我讨厌景嫣嫣又不是一天两天,从念书时就开始了!”
景立人顿住,他这才忽然想起,女儿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胡励。
他的面色一下子便灰暗起来,职业军人的冷硬在这一瞬间完全垮塌,只有身为父亲对女儿的怜惜和疼爱。
“戚戚,爸爸、爸爸对你不好……”
他站起来,想要摸摸景戚戚的脸,戚戚一个迟疑,避了开去。
“我、我去洗澡了!”
她逃也似的上了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苍老了许多的父母,她喘不上来气,觉得自己太过不孝,可又不想就此低头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楼梯转弯处,她撞到了胡励,后者正含笑看着她,见她一脸的忧伤,不禁将她一把拉住,轻声道:“怎么了?”
景戚戚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刚一开口已是哽咽不成声。
“胡励,明、明天开始,带我离开这个家……”
他紧紧地抱着她,听着她的低低啜泣,不住地吻着她的耳垂,温柔道:“这可是你说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当你去问一个人,求一个答案时,他若超过三秒钟没有给出来,那么只能说,他的话,是刻意修饰过的,这答案的真实性,起码就打了一半的折扣。
睡在这间自己记忆里一直没再进来的房间的床上,景戚戚的手搭在额头上,她实在睡不着,和一个在法律上是自己的丈夫,在情感上却还未建立起默契的男人同处一室,这令她辗转反侧。
“我们是自由恋爱?”
她略带尴尬的声音,划破了一室的寂静,这才意识到,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后,就没说过话。
胡励在她身边,保持着距离,很规矩地平躺着,呼吸绵长平稳。
“是。”
他想也不想,立即回答了她,然后轻轻转过头去,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腮边,“你想知道什么,今晚,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景戚戚在瞬间就有些口干舌燥,她不习惯胡励这么亲昵又温柔的姿态,在她看来,那个冷言冷语嘴巴恶毒的男人,才是他的常态。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一些,她打了个哆嗦,难不成自己有被虐倾向?
“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上大学的时候?”
她皱着眉,继续发问,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盘算,其实她一直觉得,当年梁以白一声不吭地走了,把自己留在国内,说不定就和这个胡励的出现有关联。
果然,胡励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揣测她是否是明知故问,半晌才缓缓道:“嗯,你大二的时候,为你们学生会的活动四处拉赞助,认识了我。然后我就……”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那回忆又甜蜜又伤痛似的,“疯狂地追求了你。”
景戚戚一顿,说实话,被一个家世优秀长相上乘的男人追求,是很能满足女人虚荣心的事情,现在胡励亲口承认,当年是他主动追求的自己,这个事实令她难免有点儿沾沾自喜。
“然后呢?”
她压下满心的骄傲,直觉里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若是王子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那自己怎么又会忘了他,上演如此狗血的戏码?
“然后……”胡励忽然闭上眼,展现出极其痛苦的表情,五官皱紧,薄唇紧紧地抿成一线,终于吐出一句令景戚戚无比震惊的话来。
“在我们结婚还不到半年的时候,你爬上了我哥哥的床,我的,亲生哥哥……”
这句话,和当日里胡勤说的,居然不谋而合!
景戚戚无措地瞪大了眼,全身的血液全都冲到脑子里,她可以认定胡勤是在胡说。可是,这回说出来的,是她的丈夫,难道会有男人自己编织一顶绿帽子,甘之如饴地往头上戴么?!
她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了,如果胡励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场婚姻,是自己率先背叛的,她没有理由怨恨任何人,不是么。
忽然觉得很冷,她蜷缩起来,将自己搂得紧紧的,可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浑身打颤,牙齿间咬得咯咯直响。
忽然,胡励翻身,一把抱住了她,她一挣扎,他就低吼道:“别动!我只想抱抱你!”
他的身体,滚烫,烫得景戚戚一缩,却不再冷了。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被他从后面圈在了怀里,她的背脊贴着他的xiōng膛,一阵有力的心跳传来,一下又一下,带着抚慰的力量,令她闭上眼,哭出声来。
黑暗中,胡励的手,摸索到了景戚戚的脸上,触到一片湿凉,他知道她哭了。
“戚戚,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一颤,咬住自己的右手食指,泪水落在唇边,满是苦涩。
重来并不容易,其实,重来比忘记,需要更多的勇气,她景戚戚从来都只是个胆小鬼。
*****
也许生活在紧张都市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或多或少地换上了“周一恐惧症”,景戚戚也不能免俗。她险些迟到,手里端着一杯豆浆,急匆匆地挤入了电梯,对周围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咬住了习惯,吸了一口。
热热的豆浆,滑过食道落入胃中,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周围都是在这栋写字楼上班的年轻男女,大多和景戚戚一样,来不及吃早饭,手里莫不是拎着咖啡蛋挞一类的食物,轿厢里香气扑鼻,倒是有一种家的味道。
“叮!”
电梯缓缓上升,然后依次在不同的楼层停下,各个部门的员工走出去,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
因为27层已经是高管的办公楼层了,到最后,景戚戚一边咬着吸管,一边用余光看见,电梯里,只剩下自己和一个男人了。
此刻,她就站在那个男人的后边,在那个男人抬起手来按下关门按钮时,她看见他手腕上的那块表。
闪耀的表盘,低调的奢华,景戚戚不禁有些咂舌,以前还是在专柜里隔着透明锃亮的玻璃看到的,摸都没摸过。
传说中的百达翡丽,就连广告语都说,没人能够拥有它,只是为下一代保存罢了。
能戴得起这样的表,想必,非富即贵吧,公司大厦里居然有这样的男人存在,她却毫不知情。
由于这块价值不菲的表,景戚戚忍不住将实现往上移,看向男人的脸——
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却不会给人太过压迫的窒息感,相反,五官很分明,隐隐透着一种熟悉感。
在电梯里这么放肆地打量着陌生人,无疑是唐突失礼的。
好在,景戚戚向后退了几步,站到男人身后,缩在角落里,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这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谁说只有男人才好色,面对着可餐的男色,女人一样可以用眼睛来饱腹。
只是,在电梯再一次停下时,景戚戚这才惊讶地发现,男人居然和自己一样,目的地是27楼!
27楼!
这意味着什么?!
戚戚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料,只是时间不容她多想,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那个男人出去前,戚戚一路小跑着出了电梯,她几乎是狼狈地走到办公室,脚下的细高跟鞋子并不舒服,鞋上微微发硬的皮革,磨得她的脚踝隐隐发痛。
周一的早上,很是忙碌,各个部门频繁地派人来送文件,一部分需要整理,一部分需要审批。
景戚戚的电脑上,右下角MSN的图标不停闪烁,她一手咬着签字笔,一手不停地敲打,将这一周的会议安排形成文字,抄送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
很快,景戚戚就将早上的“窥视”抛到了脑后,即使是在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间里,她的鼻翼上也泌出了细小的汗珠来。
这样马不停蹄地忙了快一小时,她才终于坐下来稳稳当当地喘口气,望着桌脚高高摞起文件夹,叹了一口气。
而最为令她惆怅恼火又憋气的是,那个周日早上,一觉醒来就不见的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主动找自己!
将手里需要签字的文件整理好,放在桌子上,景戚戚靠着椅背发愣。
想到胡励的那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她不免有些失神,就连Lucy走近,她都没有察觉到。
“回魂儿!回魂儿!”
涂着最新哑光奶油绿色指甲的玉手,在景戚戚面前挥了几下,戚戚这才惊愕地发现,Lucy已经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还拉开了她装零食的抽屉,正在里面翻找着。
“又来偷吃!”
她嗔了一句,却没阻止Lucy的动作,这个前台的大美女,三本学校毕业,据说父亲是煤矿的,也就是传说中的土财主。
家里不仅不缺她这份收入,恐怕就连她下辈子的花销都够用了,可是Lucy非要出来上班,嫌在家无趣。
她这个人,没什么特殊本领,可景戚戚一语中的,中肯地评价她为“具有独特出众的亲和力”。
“啥叫亲和力?”
Lucy曾经疑惑地问着,她以前觉得,公司前台这种职位,只要长得好看就可以了,实打实的花瓶。
不想景戚戚一本正经道:“前台代表了公司的形象,你想想,要是客户来了,就因为跟你说了几句话,原本的一肚子火气全都消了,该给公司省多少事儿啊!”
Lucy恍然大悟,这才点点头,嘟囔着:“这倒是,但凡这客户在我这站十分钟,我能连他姥姥叫啥都打听出来!”
说完,美人儿赶紧把正在偷菜的页面最小化,新建了个文档,在里面敲上“亲和力”三个字,留着等年终自我总结时写上去。
“喂,敲你大上午的就在这里神游,说,是不是周末玩得太HIGH了,嗯?”
说完,Lucy伸手,作势要去撩景戚戚身下的窄裙,却在马上就要碰到时,被戚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胡说八道!我是被家里的老太太抓回去共享一家其乐融融去了!”
景戚戚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Lucy多少知道,戚戚和家人的关系一般,便也没有多问,在企业里就是这样,大家表面一团和气,私下里谁也不会多过问别人的私事。
“对了,Lucy大美人儿,你这么消息灵通,说说,这老板一上午怎么都没出来?”
早上她想去送酸梅汁,却发现门是锁着的,她敲了几下,里面人也没允许进去,她只好无功而返。
Lucy咬着从抽屉里翻出来的话梅肉,修得细细的眉也皱了一下,咿唔道:“谁知道了!不过早上,哦对了,就在你前面,我看见个男人进来,来问我老板在几层办公,然后才进电梯。哇,那男人不要太有男人味道哦,而且衣着打扮都很有品位……”
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电梯里遇见的男人面孔,景戚戚自然而然地顺嘴接下去,“还戴了一块百达翡丽!”
“哇,Gigi!你不会是在电梯里就和他……一见钟情,天雷地火,郎情妾意,甜甜蜜蜜……”
满脑子不纯洁思想的某人吃惊地一把捂住嘴巴,美目不停地在景戚戚脸上打转儿,射出好奇的目光来。
“美女,你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话音未落,面对着胡励办公室的景戚戚身子一僵,她看见那扇关了许久的门,开了!——
→解风情12←
胡励和电梯男一前一后地走出来,胡励的脸上依旧是千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景戚戚多虑了,他好像在隐隐烦躁着,随着每次呼吸,眉头都紧皱一下,再快速舒展开。
两人在门口停住,就听见电梯男收住脚,转身对胡励道:“那我先走了,我的话你最好多走走心。不过你记得,大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景戚戚忽然全身有如雷劈,耳朵里好像只听见两个字,大哥!
胡励的大哥,大哥啊!
众人对她口诛笔伐,不就是因为那个不曾谋过面的胡励的大哥么!
她飞快起身,顾不得身边Lucy惊愕的目光,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抓住了电梯男的手腕。她汗湿的手心刚好贴到了他冰凉的表面上,禁不住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谁?”
景戚戚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头皮发麻,一阵阵晕眩涌上来,头顶的光似乎太亮了,映得她的脸毫无血色。
相比于胡励的大惊失色,电梯男却是极为震惊,拂开景戚戚的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景戚戚,你玩够了没有?!我当然是胡勉,你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
景戚戚被他甩开的手就顿在半空中,她听见自己剧烈而可怕的心跳。
自己,就是主动爬上了这个男人的床?既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他为何,如此厌烦自己?还有,什么叫,最不想见的人?
她求救似的,将脸转向胡励,却见他低下了头,没有给她任何解释。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一道道灼热的视线全都聚焦在胡励办公室门口处了,大家全都装作忙碌的样子,然而耳朵眼睛却都没在手头的活儿上。
“为、为什么……”
景戚戚转过头去,这句话却是冲着胡励问的。
看着他的沉默不语,景戚戚彻彻底底相信了三个人之间的危险关系。
确定这一点后,她苍白的脸颊刹那间翻涌起一簇簇凶猛的火焰,整个人几欲崩溃爆发,却又不肯立即放弃挣扎,做着困兽之斗,全身都透着一种绝望和怒意。
“胡勉是么?很抱歉,我也很不想见到你!”
咬牙说出这样一句在外人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来,景戚戚转身走向座位,随手勾起包就往外冲!
“大哥!你伤她一次足够了,不要再来第二次!”
胡励紧握着拳,一直没出声的他忽然抬起头,双眼忿忿,看向胡勉。
两具同样颀长的身子站在一处,竟有些难分伯仲的意味,都是那么器宇轩昂,叫人难以忽视。
对视许久,胡勉轻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真想问问她到底是哪里好,这么多年你都忘不了!”
他的话显然激怒了胡励,逼得他不顾手足之情,也反驳道:“我也想问问大哥,不过是当年的一次鱼水之欢,你又何必对她食髓知味呢?!”
看着自己亲生大哥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赧意,胡励哼了一声,抬腿就向外追去。
立在原地的胡勉,微微垂下了好看的眼,遮掩去了里面所有深藏的情愫。
*****
夏日的午后,冷气充足的咖啡厅里洋溢着静谧温暖的空气,低言浅笑的交谈声与现煮咖啡的香气揉合成让人放松的味道。
这间咖啡馆,就在公司楼下,只是因为还不到午休时间,客人很少。
双手捧着杯子,景戚戚鼻子一酸,想起一小时以前,胡勉看着自己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鄙夷,她就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悲哀来。
自己难道真的做出了那样没有廉耻的事情么?如果一切真的都是她主动的引诱,那么,她确实应该被嘲笑,被厌恶。
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止不住,最终落在了杯子里,勾起一圈儿涟漪,她本就苦得发涩的口腔,又尝到了一丝咸味。
“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对面的男人,冷静地看着她脸上的两道小溪,虽然也心疼,却低声如是说道。
胡励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下巴上是青青的胡茬,满脑子里除了此刻景戚戚脸上的悲伤,还不停回放着大哥胡勉的话。
“老二,我这次来是告诉你,老爷子身体真的是不行了,当年在甘肃时环境太恶劣,这病根儿落下了一直没好。别说我没提醒你,能回家看看,还是趁早。”
印象中,严厉的父亲总是那么高大伟岸,幼时他甚至很少能在家里见到父亲,更多时候,他只能在电视里看见他。
景戚戚鼻头一酸,她宁可此刻的胡励对自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那样或许她会好受一些。
可是此时他的安静和温柔,却重重地击打在她的心头上,叫她猝不及防的柔软心脏一抽一抽地在疼。
听了他的话,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泪光闪烁,随着动作又滚落一串晶莹,虽然在哭,可是她却忽然有了一股奇异的安定感,心里居然踏实了起来,就好像是知道,有胡励在,天塌下来,也不需要她害怕一样。
就这样沉默着又坐了半个小时,景戚戚哭够了,擦擦鼻子,瓮声瓮气道:“胡总,我们回去吧。”
她的称呼叫胡励哭笑不得,这个女人怎么非要这么气自己不可么?
站起来,他抓着她的肩,想把她提起来,却忽然听见她低低的抽气声。
新鞋,磨脚呢,景戚戚一低头,发现脚踝已经破皮了,正泛着血珠儿,怪不得这样疼。
胡励一皱眉,弯下身子,不由分说地脱下她的高跟鞋,果然看见了,两只脚上的同一位置,都在流血。
“你的脚跟着你,真是受罪,说了多少遍,买回来鞋子,先用海绵把皮子弄软了再穿……”
他边说边摇摇头,知道景戚戚从来不记得这种小事儿,她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如果没人照顾她,她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你、你放开,抱着我的脚干什么……”
景戚戚大窘,咬着唇低下头,这可是公共场合,人来人往,要是人家看见总经理抱着助理的脚,不一定会传出怎么样难听的谣言来。
“再走更疼!”
他不管她的羞怯和担忧,一手勾起她的鞋,另一只手往她腰上一揽,轻松地将她抱在怀里。
“啊!”
景戚戚尖叫,却看见男人不怀好意地一笑,眉毛一挑压低声音道:“不想惹来注目礼,就闭嘴!”
果然,闻言,她将脑袋埋起来,不发一言了。
胡励搂紧了怀中轻飘飘的人儿,笑着迈步,考虑到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尚未公开,犹豫一下,还是进了专属电梯,避开其他员工,直达楼上。
这部电梯直到他的办公室,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胡励单手开了门,另外一只手圈着身上的小女人的腰,直接将景戚戚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只手的力量到底不够,很快,随着胡励几步前行,景戚戚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往下滑,她怕掉下来,赶紧双臂绕过胡励的脖颈,努力向上爬。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到她长出一口气,不经意发现自己的脸距离胡励的脸不足几厘米,两个人呼吸可闻的时候,这才惊讶到,此刻两人的姿势,格外暧昧。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传来的很淡很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还能瞧见他下巴上的一片青色胡茬,上面还沾染着须后水的清新味道。
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景戚戚想赶紧下来,可是他的手臂像是铁做的似的,她无法挣脱。
她挣了几下,只能顺着他,两个人的心跳霎时被放大,她这才发现,原来不只自己在脸红心跳,胡励的心跳得比自己还要快。
景戚戚咬着嘴唇,无措地低着头,可是眼底却好像融进去了一点一点揉碎了的金灿灿的光亮。
她不放弃,双手揪着他的衬衫,还在想着赶紧脱离他灼热的男体。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薄薄的料子,这么一磨蹭间,很快产生了火热的感觉。
就好像是一颗火星儿,蹦跳到了干柴之上,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自然知道那正抵着自己小腹的火烫是什么。
“你再乱磨蹭,我就把你按在门上,撕破你的小短裙就放进去!”
胡励咬牙切齿,频频抽气,慢慢地动着腰,在她的腿间小腹上轻轻移动。
景戚戚被他的话吓傻了,不敢再动,僵硬着身体。她以为她老老实实的,他就不会再乱来了,只可惜……
办公室的百叶窗是拉下的,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景,怪不得胡励是如此肆无忌惮。
胡励的手,从景戚戚的后背继续往下,滑向她丰翘圆润的臀上,忽然狠狠捏了一把。景戚戚浑身一抖,险些尖叫出声,她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忙慌不迭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
一皱眉,不想她这样,胡励挑起她下颌,顺势低下头,咬住她的唇,从轻到重,一点点噬咬摩挲起来。
他的手,沿着她的股沟游走,又热又烫的掌心贴着景戚戚腿间略微贲起的软绵处,轻轻揉捏,极是温柔。她像是一条干涸了太久的小溪,猛地被他撩拨起疯狂的潮涌,几乎就快要承受不住。
“放、放开我……”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景戚戚只觉得全身都无力了,她歪过头,将手指用力咬在口中,模模糊糊地喊着。
胡励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多了几分慵懒不羁,也更多了几分雄性的迷人妖冶,嘴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脱力的身体,早已支持不住,景戚戚的双腿一软,滑了下来,无助地平摊着。
她哽咽着,为那一阵阵的潮汐般的震撼而泪流满面,被他吻过的唇又红又肿。
脸色苍白如纸,双颊却是不正常的酡红,胡励蹙了蹙眉间,俯下头来,用他挺直的鼻梁,蹭了蹭她汗津津的脖颈处,双瞳早已深如墨色,赫然闪着光。
“这就不行了?身子好弱……”
他撇嘴,似乎不满她的疲劳,话虽如此,却也不再恶狠狠,而是轻轻擦着她的唇,似乎在令她慢慢享受着惬意和舒适来。
景戚戚的手,抓着他的后背,几乎要抓伤他,来回地扭动着,还在妄想逃开。
“乖,你别瞎动!”
胡励的声音有点儿发颤,微微喘了一口气,赶紧伸出手,抱着戚戚的腰,叫她在自己面前站好。
她的嘴唇儿不停颤抖,她的感情世界在这两年里完全是空白的,她的身体在这两年完全是沉睡的。
而他方才的举动,无疑是在引导着她,回忆起当年那熟悉又可怕的快感来。体内的**一旦被唤醒,就再也无法蛰伏。
两个人对视着,最后,还是胡励首先无法再忍受她,那样楚楚可怜又无知无欲的眼神。
他刚转身,想去抽屉里找创可贴,就听见门响,急急再回头,却只看见景戚戚慌慌张张跑出去的背影,手里兀自还拎着自己的鞋。
他苦笑一声,手心上还沾染着她身上的香气,胡励情不自禁地将手凑到鼻子下,狠狠地吸了一口她的味道。
从前她就是这样,一旦害怕什么事,就夹起尾巴来,或者把自己藏好,缩在角落里。
这一次更严重,她干脆把那个多年前的自己,彻底埋葬了,人格分裂,多么恐怖的字眼儿。她一定,讨厌死了当年那个自己,既然无法寻死,那便只好永远割舍——
→解风情13←
高级健身俱乐部,换言之,也是一个猎奇猎|艳的好场所——
这里面的男人和女人鱼龙混杂,各个阶层都有:百无聊赖的金丝雀、妄图飞上枝头的小白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
总之,女人们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男人,只要你能付得起代价。
和身边那些老子出身红色的红三代官二代们不太一样,景戚戚似乎有些融不进去那些圈子,起码她来健身会所,就真的是老老实实地锻炼,倒也不是没遇见过前来搭讪示好的男人。
但是,还是那句话,一个女人要是真的想拒绝一个自己没感觉的男人,上帝有一百种方法,她就有一百零一种方法。
景戚戚已经在跑步机上跑得浑身是汗了,长发高高竖起,白皙的手臂和大腿上是点点汗珠,脸色红润,看起来是一副既健康又诱人的模样。
不是看不到周围有些贪婪的目光,这里的男人大半是来此寻一场你来我往的艳|遇的。
尤其是,运动时大量出汗,涂抹化妆品会导致毛孔堵塞,女人要是在健身房,便只好素面朝天,这样一来,天然美女和妆后美女,就立刻分明起来。
景戚戚是精致的,用时髦的话讲,是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的美人儿,她绝对是有自信裸着一张脸到任何地方去的。
她缓缓退下来,刚想去这间会所斥资重金打造的按摩浴缸里,泡一泡解乏,就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景戚戚?”
景戚戚一边擦汗,一边回头循着声音看去。
在这里遇上熟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家店里的器械、布局以及消费水平都是本市最好的,不少有钱人扎根一样在此。
而因为自己父亲是军区首长的缘故,戚戚也认识了很多有钱有势的主儿。
可是看清眼前人,她彻底愣了,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毛巾还贴在热气腾腾的面颊上,忘了拿下来。
她的反应,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胡勉的眼底,他的眼神瞬间陷入yīn鸷。
这个女人,怎么还是这个模样儿!该死的懵懂,又该死的,叫人想要,一亲芳泽。
心底虽然这么想,可是话一出口,他的声音还是透着彻骨的寒冷。
“你这是,在这里吊男人么?”
声音里透着不屑,胡勉瞄了一眼景戚戚的装束,是比较保守的运动装,但是还是露出了一身曼妙的曲线,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晚,他似乎全身都灼热起来。
被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景戚戚终于露出了尖利的爪牙,但依旧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开口道:“这与你无关,胡先生。如果没事,请让开。”
她是个记仇的人,尤其,还是个记仇的女人,想到前两天在公司里他给自己带来的难堪,景戚戚禁不住握住了拳头,脚步一动,就想从他身边走开。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抛开胡勉是自己丈夫的大哥,景戚戚还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忍着一身大汗地站在这里,听着他对自己的刻薄讽刺。
“站住!”
他低低开了口,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景戚戚不妨,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在铺着深色毛毯的地面上。
若不是胡勉拽着她,她一定会毫无形象地五体投地。
可惜,景戚戚这会儿压根不想“感激”他。
再抬头时,她美丽的眼睛里已经冒出火气来,尖细的下颌微扬,忿忿瞪向胡勉。
“胡先生,大庭广众,你放尊重些!”
说完,她猛地甩脱他的手,自己站稳身子。
只是在挣脱的时候,可怜的右脚扭了一下,上次穿新鞋磨的伤口还未长好,这回旧伤未愈,又添新痛,景戚戚不免更加恼怒起来。
“呵,现在装得很是三贞九烈,当初又是怎么胆子那么大,叫得那么响?别忘了,你是我花四万英镑睡过的女人……”
不等他的话说完,景戚戚想也不想,抬起手就要打人!
胡勉眼睛一眯,快她一步,在半空中就把她的手腕稳稳抓住了!
“当年你能打我一次,但是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他咬牙,却不会告诉她,他在脑海里勾勒了太多次两个人重逢的情景,何时,何地,身边都有谁,他揣测思考了无数遍。
就连她打人,他都考虑进去了,在脑子里演习了无数种可能,如今真的发生了,自然不会令她得逞。
“你到底要干什么?”
景戚戚无奈,他的手劲很大,男人和女人的力道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而且她不敢再用力挣扎了。
这里人来人往,已经有好事者不断往这边打量了,万一再遇见熟人,她真的是百口莫辩。
风言风语,若是再传到父母耳朵里,她就真的是作孽了!
“不干什么。就想让你看点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胡勉一勾唇,那神态居然和胡励有八分相似,景戚戚无比肯定,这两个男人,绝对是亲兄弟,就连欠扁的笑容,都是如出一辙!
她恨恨地看了他足足十几秒,这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胡勉好像早就猜到她要屈服似的,这才将放在另一台跑步机上的,一个黑色男士手包拿起来。
“景戚戚,我现在真的有点儿信了,因为你现在这副熊样儿,还真没有当年那两把刷子!”
他转过头来,鄙夷再鄙夷,嘲讽再嘲讽。
口里如是说道,他却忽地想起那一晚销|魂夜,她淡淡的体温,还有湿漉的红唇。
因为关着灯,所以触感就更为敏感,他到现在,手指捻起,还能想象出,抚摸她身体的那种丝滑感觉。
景戚戚瞪着他,知道他没有说谎,就连胡勤,不也曾说过,自己当年那般叱咤么。
不过,她不稀罕那些早已凋零的妖娆,也不在乎那些早已过寂的缠绵了。
现在这样,挺好。
*****
胡勉扯着景戚戚的手,直直往休息区走去。
这家会所为了体现尊贵,将休息区布置得极为典雅,一面墙装饰为瀑布,滚滚的水流不停地倾泻着,几十尾名贵金鱼在下面游来游去。
瀑布的对面是整套整套的红木家具,利用一株株绿色植物做成屏障,隔开一个个私人休息区域。
“可以了!有什么话,你赶紧说!”
景戚戚终于出声,她被从器械区带到这里,已经隐忍了一肚子气,眼见这里人少安静,不由得吐出话来。
胡勉站定身体,斜睨着一双眼打量她。
从景戚戚这个方向望过去,发现胡家的三个儿子,其实脸孔都有些欧化的风格,比起一般人来讲,鼻梁更为挺直,唇在抿紧的时候,显出一种刻薄的寡情来。
只是眉梢眼角望过来时,偶尔的轻佻化解了这股深刻,叫人瞬间就只能沉溺在他们似笑非笑的眼眸里。
“怎么,居然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依旧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语气嘲讽非常,刺得景戚戚顿时收回眼帘,几步走到一把黑酸枝木靠背椅上,将额头上泌出的汗擦掉,定定地看着胡勉。
“说吧,你要我看什么?”
景戚戚眯细了眼睛,她生气的时候,确实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景嫣嫣一直有些怕她的缘故。
胡勉冷笑一声,从刚才那个黑色手包里掏出一沓不算厚的照片,猛地拍在景戚戚手边的桌子上。
他的力气很大,其中一张照片蹦跳起来,在半空中划过,戚戚躲闪不及,只觉得这一边脸上辣了一下,手再抹上,已经摸到了血珠儿。
可是,这些都不能令她惊讶,真正令她愕然的,是照片上的人。
景戚戚错愕惊讶地抓起那张划过自己脸蛋儿的照片,只看了一眼,便忙不迭地去看其他几张。照片上,全都无一例外地有一个女人,面颊若三月春桃,樱桃口,柳枝腰,最要命的是,她的上半身是全然裸着的,腰际以下,松松地裹着一席白色的薄被。
不消说,这个女人是景戚戚。
更不消说,这是个能迷死男人,榨干他们精|血的尤|物。
她的表情冷冷,黑色宝石般的双眼直视着镜头,这姿势不像是偷|拍,倒像是女人对着镜头在嘲笑着什么。而在她的手边,是一个同样赤|裸的男人,虽然紧闭着双眼,却叫景戚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胡勉!
“这……不是、不是我!”
景戚戚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将手里的照片飞快地扔在地上。
这还不够,她甚至气急败坏地将双脚踏上去,脚下的运动鞋狠狠地践踏着。
“我这里有很多,随便你踩!”
胡勉抱着双臂,眼里射出一股寒光,他抓住她挥舞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怀里。
“景戚戚,你是不是很惊讶,军区首长的女儿,大院儿里的公主,居然在婚后去英国做了妓|女,每次的‘特殊服务费’高得令人咋舌。第一次接的客人,居然是自己丈夫的大哥,这听起来是不是太过讽刺了?!”
他一口气吼完,将她的下颌狠狠攫住,不许她晃动脑袋,逼迫她看向自己。
“你、你要说什么……胡励……他知道这件事……”
景戚戚笨拙地开着口,她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出“胡励”,是为了证实她的不在意,还是拿他当挡箭牌。
她在他怀里瑟缩着,背脊一僵硬,全身几乎都陷入了痉|挛,牙齿瑟瑟地不停咬着。
看出她的嘴硬,胡勉危险地露出牙,冲她笑了笑,这一笑,令景戚戚更加害怕起来。
“你觉得,做出这样寡廉鲜耻事情的你,还能配得起我们胡家的名声么?你现在装作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是想用这个方法,来逃避责任么?”
景戚戚吃力地挣扎着,胡勉终于松开了手,她后退两步,终于失去重心,歪在了地上。
“老爷子生病了,你记得跟胡励抽空回趟家。还有,闭上你的嘴巴,家里的老人还不知道你的龌龊事儿。”
胡勉掸了掸身上的运动装,傲慢开口。
景戚戚懵住,等听清他的话,不禁咬牙切齿道:“如果我是个妓|女,你也不过是个嫖|客!谁比谁干净!”
胡勉哼了一声,凝视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暴戾,半晌,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楚道:“你还忘了一件事,你可是做过我好几个月的情|妇,吃我的用我的,在我的床上夜夜笙歌,白日宣yín!”
景戚戚坐在地上,抓起手边那皱巴巴的几张照片,睁大的眼睛里顿时噙满泪珠,因为愤怒和耻辱,她的手指尖都开始颤抖。
她想不到,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惨烈的过往!——
→解风情14←
闭着眼享受着身边美容师娴熟的手法,景戚戚原本紧蹙的眉心逐渐放开来。
那轻柔的力道将她之前所受的那些嘲讽和侮辱逐渐消褪,除了心口那淡淡的一抹酸意。
芳香理疗室里,不停地弥漫着薰衣草、迷迭香和薄荷的香气,淡雅芬芳,佛手柑的果香叫人很快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景小姐的皮肤真好呢,我在会所里每天都为很多客户服务,像您这样的肌肤真的少见。”
美容师由衷称赞着,细嫩的手指在戚戚脸上按摩打转儿。
做过按摩的肌肤,似乎更加晶莹剔透,就像是剥了壳的熟**蛋一样,好像从未受过紫外线和辐射的侵袭似的。
在这样的优质服务下,景戚戚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发现居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她穿好衣服,将半干的头发随意盘起,拎着手包,从贵宾室里往外走。
不想,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女人。
女性专属休息区内,灯光调得很暗,幽黄的灯光,浅紫色的幔帐,整个气氛既迷醉又暧昧,是女人们大多都喜欢的浪漫情调。
景戚戚站稳,手上微微渗出汗来,那玫瑰精油的味道顿时随着汗液蒸腾出来,熏得她浑身都是香甜的。
那个女人似乎正在讲电话,歪着头,柔顺的卷发垂下来一侧,挡住了半边脸,红润的小嘴儿不时说着什么。
即使是如此,仍能看出来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她的腰肢很细,乍一看上去和景戚戚难分伯仲,都是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儿,今年大热款式的长裙穿在身上,更显得她整个人挺拔纤细。
景戚戚想低着头就这么走过去,但是,心若擂鼓,她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女人时,依旧无法做到冷静如常。
于是她只能站在原地,定住脚步,装作看着墙上的画作来平复心跳。
休息区的墙上,每隔几步距离就悬挂着一幅油画,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名作仿制品,而是近来艺术圈子里的一些新锐画家的作品,很有些抽象前卫的感觉。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却被命名为“白昼”,真的是有些可笑,然而不得不承认,画者的功力一流。
景戚戚看了几秒,觉得自己都要被画中的黑洞吸附进去了,有一种深深的窒息感。
就在她头昏脑涨的时刻,有人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她。
“景戚戚,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
女人娇媚温柔的嗓音响起,有些熟悉,却带着明显的厌恶。
景戚戚无奈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果然,这女人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色,她的眼睛生得很好,传说中的狐媚眼睛,眼角稍微往上挑,只是眼角处有颗浅肉色的痣。
景戚戚很讨厌这颗痣,它令它的主人总是一副楚楚可怜扮柔弱的样子,可是私下里景嫣嫣并不是个娇弱好欺负的女人。
景嫣嫣自己也很讨厌这颗痣,因为长在这里的痣,叫“滴泪痣”,她把自己前二十几年的霉气都归结在此。
“景嫣嫣,我也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但它就是发生了。”
景戚戚收回眼神,继续看着面前的画,似乎想要再瞪出来一个大洞,自己好钻进去逃走似的。
“真没看出来,你好像很‘欣赏’我的作品,真令我意外又惶恐呢!”
景嫣嫣挖苦地说了一句,自顾自从手袋里掏出烟盒,动作优雅利落,点上烟,缓缓喷出一个烟圈儿,丝毫不顾及身后那个明显的无烟区标志。
“什么?这是你画的?”
戚戚难以置信,重新审视了一下,果然,在画的右下角,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口红唇印,上面有个“嫣”字。
景嫣嫣眯了眯眼睛,脸上显出风情万种的神色来,只是眼底仍是一片冰冷,她将燃着的烟捻在指间,冷笑一声道:“怎么,没想到?当年流着鼻涕的臭丫头也能拿起笔来养活自己了?”
景戚戚被她的严苛话语逼得倒退一步,她本来是从来不在嘴上输给人的毒舌女,然而在面对景嫣嫣时,她的满肚子尖酸刻薄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因为,她是她的妹妹。
景戚戚一度怀疑,她和景嫣嫣出生时被抱错了,或者景嫣嫣是父母中的任何一个在外面的“野种”。
但是,在她十四岁那年,吭哧吭哧终于鼓足勇气去问父母时,除了换来好一顿呵斥外,对于真相,她一无所知。
景立人和谭月,对她说的是,他们一家,要好好对待嫣嫣,尤其是戚戚,你作为姐姐,更要让着嫣嫣,对她好一些。
“我听说你要回来,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
景戚戚虚弱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便扯动脸上的伤口,疼得她一咧嘴。
她的动作全都落入嫣嫣眼中,景嫣嫣随手将抽了一半的烟灭掉,斜眼看着她道:“呦,美人破了相!怎么,难道是被小三儿找上门了,你这大老婆降了身价和人家动手了?嗤!”
景戚戚早知道,景嫣嫣必定会抓住一切机会打压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这种事,她一向喜欢得不得了。
就好像当年,她知道自己和梁以白好得穿一条裤子,于是非要插上一脚,主动去追梁以白。
“景戚戚,你妹妹追我呢,约我周末去看电影。”
Cāo场边上,少年侧着头,利落的短发甩下一串汗珠,他脚上颠着一个足球,技术好的没话说,姿势又帅,已经引得不少女孩儿往这边看了。
景戚戚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哼道:“谁妹妹!你爱要归你,你妹!以后你俩的事情,少跟我说!”
说完,她一甩书包,就往校门走。梁以白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捏住她的肩,慢吞吞道:“你真的不管?哪怕我同意和她在一起?”
景戚戚的心顿时抽了一下,其实景嫣嫣长得美,身材又高挑,xiōng脯圆润,哪像自己这般扁平瘦削。
顿时,她没来由地自卑起来,眼眶一酸,她咬牙抬头瞪向梁以白:“拿开你的爪子!本小姐才懒得管你的破烂事儿!滚!”
她飞也似的跑了,果然,第二天,全校的人都知道,梁以白大少爷居然交了女朋友,对方竟是新来的转校生,叫,景嫣嫣。
貌似,还是大名鼎鼎的景戚戚的,妹妹。
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啊,顿时,像是一**澄澈的水,在眼前荡漾开去。
景戚戚陷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浅紫色的幔帐似乎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风拂过。
景嫣嫣的眼忽然亮了一下,然后收敛开去,她慢慢地转动身体,踱了几步,挡在了戚戚的侧面。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如果你想用言语刺激我,那么抱歉,恐怕我要叫你失望了!”
景戚戚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道,爸爸妈妈,我忍不住了,对不起。
再抬起眼时,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嘴边噙着一丝嘲讽来。
“景嫣嫣,我不知道你是心理扭曲还是怎么,怎么那么看不得我的好?”
她故意顿了顿,上下打量着脸上一寒的景嫣嫣,继续道:“你的心上人梁以白,我可是一根手指头也没动,你如果真的喜欢,现在再追一次也不晚,反正我看你有模有样,想要倒贴上去,梁少爷的床款得很,也不多你一个!”
一口气说完,果然舒服多了,满心的积郁之情一扫而光,景戚戚的脸上慢慢展现出莹亮的光泽来,两只眼也是熠熠生辉。
“呵!”
显然,景嫣嫣没有想到,景戚戚这么快就恢复了战斗力,之前是有些小瞧她了,看来,谭月在电话里跟自己说的,还是和事实有些出入。
看着眼前依旧一脸高傲的女人,景嫣嫣实在无法将她同养母口中的“精神病患者”、“人格分裂症患者”这样的名词联系起来。
她早就注意到了拐角处的那细微的响动,当即冷下脸来,心里有了主意。
“景戚戚,真是好笑,我们一见面,你就要提起梁以白,真是丝毫不顾及‘姐妹情谊’呢!”
她仪态万方地笑着,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唇,摩挲了几下,咯咯笑着。
景戚戚对她的反常早已见怪不怪,一翻白眼道:“我以为你对他显然比对我感兴趣!”
话音刚落,景嫣嫣已经一步上前,凑得很近,她压低了声音,却将音量控制得刚好,既不会太大声毫无神秘感,又不会太小声叫旁边的人听不见。
“戚戚,姐妹一场,你不如今天就在我面前说了实话。你对梁以白,到底真的是朋友,还是因为我喜欢他,你不喜欢我,所以一定不许他和我在一起?”
戚戚顿时后退一步,眼睛瞪得滚圆,心底有一处很是隐秘柔软的地方,好像正在被人用尖利的刀子在用力挑破!
她努力沉下气,平静道:“你胡说什么?”
景嫣嫣却是好整以暇,将双手抱在xiōng前,闲闲道:“当年,你跟他说,与我分手,你就跟他报同一所大学,所以第二天,我就被甩了……”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似乎被她的平静所刺激到,景戚戚打断她的话,怒声道:“就像小时候,我不要的玩具我也不给你,我知道你喜欢他,从小就是,所以我一定要他喜欢我!”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景嫣嫣居然弯起了嘴角,笑容渐渐扩大。
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活了二十几年,景戚戚一直觉得自己凡事行得正坐得端,但是随着景嫣嫣的归来,她清楚,她这次是真的伤了梁以白的心。
“以白哥,你是来接戚戚的吧,你们感情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好,真叫人羡慕。”
走廊铺着地毯,怪不得有人走近都没有声音,从浅紫色的幔帐后走来一个人,yīn影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见到颀长轮廓,他走到不远不近的位置后,站定了。
景戚戚有片刻窒息感,听清景嫣嫣的话,她暗暗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心头将她怒骂了一千遍,自己又钻到了她事先设下的圈套里头去,从小到大,真的不记得这是多少次了!
而她还像小时候那般不长记性,想到什么就说,丝毫不顾及后果。
“嫣嫣回来了。”
梁以白一只手还插在西裤口袋里,没有拿出来的意思,所以景嫣嫣那只伸出来欲和他握手的纤纤玉手,停在空中就显得有些可笑和尴尬。
她略显不自然地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他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变的则是多年来对自己的一贯冷漠。
景嫣嫣咬了咬唇,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有景戚戚存在的地方,她就低到了尘埃里,明明她的外貌身段更胜一筹才对,可是事实就是这么可笑。
“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大概明后天吧,到时候以白哥有空过来吃顿饭吧。”
她的落寞只不过分秒间,转眼脸上又浮上了精致的笑容,她皮肤很白,唇上涂着的是兰蔻新出的唇膏,正红色,凛凛一抹,有种极致的妖娆,说话时红唇贝齿,在稍显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样风情涟然。
梁以白没有立即说话,看向一边沉默了好久,甚至有些不自然朝角落里瑟缩的景戚戚,一把搭上了她肩膀,察觉到手下的她一哆嗦,这才笑笑,歪头思考了一秒答道:“好啊。”
只是一个笑,就险些叫景嫣嫣失魂落魄,她盯着梁以白的脸,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好,好。”
然后不等她再说话,梁以白从她一颔首,就拉扯着怀里的景戚戚向门口方向走去。景戚戚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被他拉得更紧,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拉走了。
景嫣嫣看着她和他的背影,不自觉地用指尖擦了一下眼角,扭过头去,刚好看见那幅自己的作品,那幅让她曾在国外斩获大奖的《白昼》——之所以叫“白昼”,是因为有个人一直在她的年少岁月里扮演了赐予她全部光芒的角色,然而到最后她才惊觉,他不过是个会把自己全都吸附进去的巨大的黑洞,先给了她一束光,最后却让她永堕黑暗。
她满脸讥讽地扯了下红滟滟的嘴角,老话说,君子不与命斗,可她偏要搏一搏。如今她不是不被人喜爱的景家二女儿,她是独当一面的新锐画家,而景戚戚依旧是那么俗气得令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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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十一点,街路上的人和车并不见少,尤其是长安街沿线,华灯闪耀,流光溢彩,景戚戚因为刚才的事情,这会儿难得的安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除了偶尔低头摆弄几下手机,几乎不说话。
她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梁以白,他几乎是她的机器猫,随叫随到,要啥给啥,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捅了多大的娄子,也能帮她擦干净屁股。
但是她刚才为了和景嫣嫣斗嘴,将他硬生生拖下了水,还把他和玩具做类比,是个人都会觉得她是条白眼狼吧。
景戚戚一路惶恐不安,尤其是,梁以白也不说话,更让她心头惴惴。
“那个……”她舔舔嘴角,做贼一样从镜子里看一眼专心开车的梁以白,小心翼翼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专程来接我的?”
以前倒也有过这种情况,毕竟只要是跟景戚戚相熟的人,就都知道梁以白和她的关系,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事情找她还不如直接找梁以白。
“会所经理说你睡着了,怕等你醒了太晚,直接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从公司出来直接就兜过去找你了。”
还是没什么表情,梁以白平静地解释着,景戚戚口中“哦哦”两声,又东拉西扯地讲了好多不痛不痒的事情,颇有些讨好他的意味。
梁以白也不急于戳穿她,同样对刚才的事情半句不提,但他也确实在认真听着她讲话,从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
景戚戚说了半天,嘴也干了,见他还是不笑,只得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等她往窗外看,发现梁以白把车子一路开到了天|安|门前,人民大会堂再向南一点儿的位置。
她刚想问他,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就看梁以白推开车门下了车,绕到她这一边,开了门就把她往外拖,景戚戚不动,用手掐着车门框,小声喊道:“梁以白!你要看升旗等天亮再来!”
他沉着一张脸,不顾她的挣扎,径直将她拖下了车,一路就往前面的广场走。大约是周末的缘故,广场上依旧有很多人,包括游客,数十年不变地纷纷合影留念。
梁以白一直把景戚戚抱到广场西侧路,这才把她放下来,等她站稳,他微喘着抬起手来,指着前面大声吼道:“景戚戚,这么多年来,别说打你骂你,我就连一句狠话都没对你说过,是吧?”
景戚戚站直身体,随着他手的方向,看向远处,那里是全城的中轴线,各色的彩灯烘托得天|安|门更加雄伟壮观。
“是。”
这一句“是”,景戚戚答得心服口服,只是对上梁以白瞪得滚圆的眼睛,她还是有些心虚,他把她带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他的意图,她甚至隐约猜到了。
“好,你既然说是,我就再往下说!99年国庆阅兵,我们俩在这里,就在天|安|门前,你答应了我什么?你对着毛|主|席|像发誓,说了什么,景戚戚你给我再重复一遍!”
梁以白近乎暴怒了,他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跟景戚戚说话,此刻他却恨不得掐死她,这个女人,她装得真像,都能演戏了!
景戚戚被他逼问得浑身颤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直到梁以白又对她吼了一遍,她才微微闭上眼,捏紧拳头,一字一句道:“我当年说的是,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景戚戚都不会对梁以白撒谎,向毛|主|席发誓。”
当年两个人才十几岁,因为景立人的关系,景戚戚软磨硬泡求父亲带自己来观礼,她死也不答应带景嫣嫣来,却拉了梁以白一起来见世面。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规模的阅兵式,尤其景戚戚出身军人世家,骨子里自然带了血性,激动得难以自持,等阅兵式一结束,拉着梁以白就发了誓,倒是梁以白一激动,就大出血带她吃了顿昂贵的西餐。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其实她也记得,但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不想站在这里,眼前全是一堆又一堆的回忆,想躲都躲不掉。
“你记得,你记得你还他妈|的装作有病!装的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景戚戚,你就是个大傻|逼!我看见你跟景嫣嫣说话时的那副样子,我就知道你他妈|的全都记得!”
梁以白忍不住咆哮了,按着景戚戚的双肩死命地摇晃她两下,见她不说话只是抿着嘴,气得一把推开她。
他从未如此这样地对待过她,就算她再任性再张狂再不懂事,他也由着她胡来,潜意识里,梁以白觉得景戚戚生下来就是和自己做对的,但是他心甘情愿。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连自己都骗了,还骗了这么久。
“我到现在还到处求医问药,还想着等过一阵天儿凉快些就带你去美国再做一次检查,结果呢,什么分裂什么精神病,都是你自己鬼扯出来的!行啊,景戚戚,你长能耐了,厉害了,有出息了,活了二十几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撒谎骗人了!”
梁以白眼圈一红,若不是旁边还有路人经过,他都怀疑自己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哭。别说他矫情,没人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种自责,那种后悔,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的?他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一直把当初景戚戚和胡励闪婚这件事怪罪在自己头上。
她要是当初不嫁,又怎么会遭那么多罪,又怎么会流产,又怎么会寻死!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想找个机会……”
景戚戚抽噎两声,想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不想梁以白用力拂开她的手,她扑了个空。她不死心,又继续迈步,就看梁以白抽了下鼻子,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抬腿就走。
他走得很快,人高腿长,很快就走出去二十多米,景戚戚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眼前越来越模糊,才意识到自己哭出来了。她抬起手来抹了一把眼睛,没想到眼泪越涌越多,越涌越急,她擦了一手水,可还是看不清。等她再抬头,梁以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广场上了,景戚戚张着嘴,不停地吸着气,用尽全力才喊了一声:“以白!”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身旁经过的人只是对她投来有些好奇的眼神,将她当做这个城市随处可见的失恋女青年罢了,没有人知道,在她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更没人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忘掉。
她只是让自己一步步后退,退到悬崖边上,不成功,则成仁,是的,她要装作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儿,把旧日的伤口,一寸寸撕开,血淋淋地给那些男人们看一看。
景戚戚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有种晕眩感,天太热,即使是凌晨了还是很闷,哭了半天有点儿缺氧,加上她没吃晚饭直接睡过去了,到现在胃里还空空的。
景戚戚强忍着,刚向前走了两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腿一软,却没像预期那样倒在地上,一双手从她后面接住了她。
“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景戚戚,我认识你这些年,除了跟你吃挂落儿,什么好处都没有!”
身后传来梁以白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等说完,他已经伸手去揉景戚戚的太阳穴去了,等她脸色好一些了,蹲下来叫她爬自己背上。
景戚戚搂着他的脖子,爬到他身上,搂紧了,梁以白慢慢站起来,往停车场走。刚走了没几步,脖子湿漉漉的,有水顺着后脖颈子往下流。
“以白,我好像还是喜欢他,怎么办,如果说伤我最深的那个人才能治愈我,你说我又该怎么办……”
他浑身一僵,脚步却没停,半晌才咧了咧嘴,苦笑道:“谁跟我说她要离婚的?算了,你从小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我早就该知道不能信你的话。”
景戚戚将头埋在他肩窝,止住了哭声,她想她就是贱,胡励曾经那样对她,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