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6——“我要留下孩子。”
——“堕胎。”
异口同声。
李涟漪立马转过脸瞪向面色沉冷的顾方泽,真想在他那张俊脸呼上一巴掌!要堕胎他找别的女人再怀个堕去!
顾方泽连个眼角余光都吝于给她,视线落在对面坐着的秦墨身上,认真诚恳道,“秦医生,请你将内人的检查结果告诉我,谢谢。”
秦墨笑起来,“原来李小姐真的没将结果告诉你啊,”又是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朝李涟漪送过去,“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李小姐,孩子毕竟是夫妻两人共同的责任。”这句话这么一说,惹得李涟漪唇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朝顾方泽看去,只见他亦是面容微变。虽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却仍是让她眼尖,恰好捕捉到了。
好一个秦墨,一语双关。
既像是在调侃她的隐瞒,又似在讥讽顾方泽的“草菅人命”。可偏偏是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出来的,医生的身份摆在那儿,令人寻不出破绽。
顾方泽弯唇笑了下,道,“谢谢秦医生的关心,不过我认为,你可以将这份心思放到更为专业的问题上去。”口吻极为和气,再配上嘴角那抹招牌式的淡淡笑痕—— 多么和谐多么顺眼啊,有气也生不起来不是?
李涟漪也觉得奇怪,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有心情看两个同样精成鬼的人在那斗智斗勇,还挺有滋有味,真是诡异。
“嗯,那是当然,既然顾先生这么急着了解,那我也不好存心隐瞒了,好歹你也是我们医院里的大股东。”很自然的回话,后头很狗尾的续了句,分明还带着层意思:要不是你是给医院投资的超级冤大头,老娘我才懒得搭理你。
如若是平常,李涟漪说不定会搬个小凳子,端杯茶,翘起二郎腿,杵一边儿嗑瓜子乐呵呵的看热闹。可惜今天她实在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全身的神经都因着秦墨的越发进入正题而绷紧。
她明白,自那天顾方泽与她开诚布公,把一切摊开来讲时,她苦心隐瞒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他知晓。
……有些真相,不知道才是幸福的,为什么聪明如他会不明白?
秦墨思虑了片刻,在思考过程中,她正起了神色,沉吟着开口,“原先在马拉维时,由于没有必要的检查议器,所以凭借经验认定李小姐有宫外孕的可能…”看着面容如水般沉静的顾方泽,唯有下颚稍显紧绷的线条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显然,并非全然不在意。
秦墨微笑了下,眼中一抹精光飞掠而过,继续说道,“但后来的检查报告证明我判断失误,李小姐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哦,不,这种情况在临床医疗史上都是少见的。”
桌上摆着一杯适才秦墨很尽地主之谊泡好的条,还在冒着热气,李涟漪将杯子端起来,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喝条。条水还很烫,热气袅袅蒙蒙,将她的脸藏在了一片模糊之中。
她似乎有点恍然。终于明白过来,那时勤快哦是故意要塞纸条给她,刻意让顾方泽看到的——既然她能看到检查报告,自然也能看到检查单上写的患者联系方式——为什么偏偏要采取这种容易出漏洞的法子,让她去联系她?
她的目的是什么?
李涟漪想,其实自个儿真像杜程程所说的那样,是挺笨挺傻的,别人在算计什么她一丁点儿也猜不透,甚至打心底还想感谢秦墨。
如果要让她亲口将结果说出来,真的是件太过残忍的事情,于她,于顾方泽,皆是。
“经检查结果显示,李小姐怀的是一对龙凤胎,但男婴部分肾脏功能已经完全衰竭…新陈代谢无法自行完成…其目前所汲取的养分完全是从与之脐带相连的女婴体内获取…”
“顾先生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也就是说,即使孩子能顺利地生下来,男婴极大可能会是……死胎,女婴则由于长期被剥夺所需的生存养分,出现智力低下或患先天性疾病等情况的概率很高。”
李涟漪很安静的听,间或喝口茶。捧着杯子的那只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早就知晓这个事实,当初震得耳鸣的雷声已经在耳边慢慢消散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巨浪袭过后,满地一无所有却因此显得愈发绝然的决定。
只是…杯子隐去了唇边一声暗叹。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他人嘴里再听一遍,心仍是会痛的。是不是只要是她爱的人,都这样多灾多难,性命堪忧?
真的,死了那么多回,她不在乎再死一次,唯一让她心痛如绞的是,她本来是会有两个孩子的,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可因为她年少犯下的错误,就这么生生夭折了一个。
正恍惚着,另一只被一团温暖包住,一看,是顾方泽握住了她。握得很紧,肌肤相贴,紧得她甚至能感觉到某种细小的脉搏跳动,就像他的心跳,又快,又急。
他的手心热得灼烫,指尖却冰冷得要命。李涟漪皱了皱眉头,纤瘦的手腕一动,试图摆脱他的桎梏,不料他握得更紧,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指骨都揉碎似的。可他的表情又分明是淡淡的,仅是沉默了阵,又道,“既然秦医生会约内人与你见面,那么定是有其他什么方法吧。”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句式让秦墨脸上的笑意加深,“顾先生果然是聪明人,确实还有其他方式可以保住孩子——在胎儿发育至七个月左右时进行剖腹产——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只能保一个。”
顾方泽下巴绷紧,保一个?这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秦墨似有些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喝口清茶,顿了好一会,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下去,“没错,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我说的只能保一个,是指三个人中,只能保一个。”
清亮冷静的目光投向正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涟漪身上,一如当初般不待半分慈悯,“而据检查来看,李小姐似乎… 以前在身体与心理都处于亚健康的状态下,做过引产手术,而且在术后保养不当…”停了下,“以她目前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剖腹产所带来的大出血——甚至还可能引发血崩,到时候,就算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了,回天乏术。”
最后四字,如隆冬冰寒如剑的晶体,从秦墨口中缓缓吐出,毫不留情的尖端能刺进人的血肉里,接着,那周身寒气的入骨,冷到心里面去。
顾方泽陷入久久的沉默里。李涟漪偷偷看向他,他的俊眉细不可见的蹙了蹙,像是在微微的出神。
她越发伤感起来。
哎,叫他不要来,偏要来。现在好了,徒增烦恼了吧?
咬住唇,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哎,我自个儿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给你生孩子,你占了这么天大的便宜该高兴才对,脸绷得这么紧做什么?”
顾方泽闻言,倏然利眸扫过来,眼神凝黑似墨,他看着她,眼珠里缓缓渗出冰冷寒意,看得她心一悸,突然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涟漪,你的脑子到底长哪去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嘴角勾起,轻声的,有些压抑的道。
这是他生平第一回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恐惧,那懦弱的惧意从脚底直冲大脑,痛感在身体各处的神经末稍阵阵骚动,发自骨髓深处。
……孩子还可以有,可她,这世上,就这么一个。没了就真的没了,以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李涟漪这号人物,而他的心脏,也将由此被生生割去一块肉,空落在那里,再也长不回来。
——可这没脑子的女人倒是好,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贫嘴。
“李小姐,你的想法呢?是不是还坚持最初的决定,要将孩子生下来?”
秦墨不动声色的插话将李涟漪从片刻的失神中拉了回来,她想都没想,点头,道,“是的。”毫不犹豫。
这个问题像是某种引线,让顾方泽似是悟到了些什么,瞳孔微缩,面容有片刻的yīn沉。
得到李涟漪的肯定,秦墨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今后的日子你要多补补身体——往死里补那是最好,尤其是补血的食品,不一定能救你的命,但总是管用的……”
李涟漪边听边点头,半点不理会身边正散发着无形寒气的冰山大人。
两个女人就这么一个滔滔不绝的说,另一个认认真真的听,很快的,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李涟漪之前喝了太多茶,有点不好意思地向秦墨询问卫生间在哪,问到答案就起身离开了。
客厅里还剩下秦墨与顾方泽两人。
没浪费时间,他薄唇一启,看向秦墨,道,“秦医生,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秦墨微愣,随即颔首,“当然可以,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定当知无不言。”
顾方泽紧紧盯住她,“为什么你会这么关心孩子的问题?”他冷静的说着,平淡的语气里暗含逼人的咄咄,“内人与你非亲非故,没有半点利害关系,你的动机是什么?”
其实不必她道出答案,他已经隐约的猜到。
果然,秦墨愣了半晌,忽而莞尔,抚掌笑起来,“不愧是“盛世”的顾少,这个……”眨了眨眼,透着些狡猾,“顾少,我们心照不宣即可,何必说出来伤和气呢。”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7“如果要我说,苏唯一…… 或许该称他为你的雇主,我和他早就伤和气了。”不与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修长好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口,顾方泽波澜不惊的说,表情淡漠,“回去请你代我感谢他的好意。但我的女人我自己可以照顾好,不需要外人关心。”
有雇请国内最好的专业医生的能力,又必须做得如此这般隐秘,费尽心思,除了苏唯一……不作他想。
秦墨神色不变,还是笑着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顾少什么都猜到了,那也该懂得别挡别人财路才是,做人要厚道。”又道,“再说,有人花钱替你照顾老婆,如果我是你,定然是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顾方泽听言嗤笑了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秦医生,你也是聪明人,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只要你将苏唯一的目的告诉我。”字字冷静而清晰,语调质感清冷,完全是在谈判桌上谈交易的口吻。
秦墨端起茶来喝,“顾先生你是商人,应该很清楚,做生意是要讲职业道德的,我与苏先生的合约里,保密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则协定。”
话音才刚刚落下,李涟漪已经走了回来,见两人神色有异,不禁奇怪的开口问道,“什么保密?”
秦墨笑眯眯地正待开口,不料让顾方泽不咸不淡地接了话,“上厕所冲水了吗?这里不比自家,别让秦医生看了笑话。”
“…… ”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烧成一片,然后是出离愤怒。
T_T,顾方泽,你这只信口雌黄的猪!
她什么时候上厕所没冲过水了?!
(作者:好吧,不恶搞下我内心纠结得慌啊慌啊慌…)秦墨笑而不语,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个传闻中气质高贵性情温和的顾家大少爷,正在将之前所积压的都气通通撒在罪魁祸首上呢。
从秦墨家出来,顾方泽又接到一通电话,嗯了几声便挂了,神情没多大变化,可从他微抿的唇线来看,大概又是那边有什么难搞的问题没解决,于是赶急赶忙的呼叫他这个大boss去坐镇。
奥迪车内早没了以前李涟漪常常闻得到的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儿,大概是喷了些空气清新剂,淡淡的柠檬香气很是好闻,李涟漪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子在发动没多久就有了睡意。
因为还要上班,所以今天是起了个大早过来的,她睡眠不足。
眼睛眯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战胜瞌睡虫睁开。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累了?”
李涟漪随意唔了声,没接话。这厮刚才让她下不来台,她心里正堵着,根本没有与他交谈的欲望。
“那今天就别去上班了,我帮你请假。”说罢,竟真的空出一只手拿出手机,准备拔号。
李涟漪一听什么睡意都给吓没了,连忙阻止他,骇笑道,“哎呀千万别!顾方泽,你知不知道我最近请了多少假了啊,全勤奖不说没了,继续下去打不准我会被炒鱿鱼的。”
眉头拧成结,“你是顾家的人,谁敢解雇你。”
“…… 有权有势的又不是我,我得靠自己的本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还是要去上班。”每次谈到这个问题,李涟漪都会感到心里心外的疲倦,烦躁郁闷。完全的沟通不良她不愿意让人瞧不起,更不愿意自己的努力别人全盘否定,然后通通推到“是顾家的人,所以如何如何”上去。
而每次与顾方泽谈至此,他总是无法理解她的心态,有那么段时间,她与他常常就这个问题吵起来,最后两人不欢而散。后来她也倒是没胆子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了,能避就避,本想着随着时日久了,说不定顾大少某天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她的用心了呢?可她忘记了,有些观念,在一些人眼中已然成为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东西,根本无从轻易改变。沉默了很久,顾方泽才再度开口,“说到底,李涟漪,你还是没把自己当作顾家的人。”平静,冷淡,不带感情,仿若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李涟漪一听就有些动怒了,忍住呼巴掌冲动,她缓了口气,道,“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见他仍是一副神色不动的样子,怒火愈炽,又不禁冷笑道,“如果我没当自己是顾家人,那我拼了小命给你家生孩子是在做什么?犯贱是吧?”
就见不得他这样儿,好似自己就是对的,而她的所作所为,通通就是小孩儿的任性之举,他压根就不以为然。
她后面的一句话,终于让顾方泽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刹车被踩下,奥迪缓缓停靠在路边,他转过脸来看她,道,“李涟漪,这次,我不稀罕你给我生孩子,一点也不稀罕。”
车内,一阵诡异的沉默弥漫开来。
李涟漪从未想到她会从顾方泽口中听到这句话。右手手指在身侧,在顾方泽看不见的那一边悄然握紧,心脏就像被这只手攥紧了一般,被挤压得连氧气都没有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顾方泽不再开车,就当时这么看着她,眸光明暗不定。
李涟漪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小心而谨慎,有种即将失去什么的预感让她感到恐惧。
她一直以为,顾方泽其实是欢喜她替他生孩子的——毕竟,他曾那么的希望过—— 所以她想着,只要她努力的说服他,说不定他脑子转过弯来了,便不会再提“堕胎”一事。可没想到,他竟是这么的坚决,他是真的不想要他们的孩子了。
车窗外,早上的阳光薄淡而疏朗,但她的心里的那股yīn霾好像在不断的扩大,冒着极冷的寒气,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燥得发白的唇,“你稀罕不稀罕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可是……”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淡淡地说,“如果孩子没了,我会跟着一起走。”
李涟漪在很久以前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对夫妻要想经营好一段婚姻,除了爱情与忠诚,夫妻双方还要做到对彼此的充分信任与理解。
而她与顾方泽之间,似乎从来就不存在信任与理解这东西。
良久,他启声,低道,“我想,我和你现在都需要冷静一下。”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没再看她一眼,而她也不看他。所以不知他此刻的表情到底如何,只知他也在这之后再没说过话,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路平稳地将她送到了电视台单位的大楼门口。
临下车,她侧低下头,解安全带,他甚至还淡淡的吩咐了句“要记得吃午饭”,她愣了一愣,有点不自在的应了句,就开门下车了。
心绪复杂难当,她一个上午都没放什么心思在工作上,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她想起了四年多前,她与顾方泽的新婚之夜。
极致的繁华落尽后,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洞房设在凯悦酒店的总统套房,一个晚上几十万不止的那种,看得出来,顾家是下了大本钱的。
那时她手腕上的刀伤还没好透,还好戴上了蕾丝手套,这才将那道狰狞的伤疤给掩盖了过去。可这并不代表心上的伤已经好了。强颜欢笑了一整天,进了那奢华堪比皇宫寝居的总统套房,她没等顾方泽从浴室中出来,锁了卧室的门,往大床上一扑,自顾自的就睡过去。
她那个时候几乎憎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顾方泽娶她,只是为了弥补她,所以她很心安理得,放新郎鸽子又怎么样?
很久以后,知晓此事的杜程程无意中看到一则新闻:因成功撬了戴安娜王妃墙角而成为英国乃至全世界着名小三儿的卡米拉女士,在新婚当晚将查尔斯王子关在门外…杜程程针对这条新闻发表了看法:“涟漪,你比卡米拉女士要彪悍,看看人家,已经把你当作效仿对象啦。”
李涟漪很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回了她一个字:“滚!”
……话说回来,那天顾方泽发现门被锁了,二话不说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客房服务部,很快便拿到备用钥匙进了卧室,甚至趁着她睡意朦胧,不仅对她上下其手了,还将她“霸王硬上弓”,从里到外啃了个干净。
而她之所以最后让他得逞,不过就是因为他的那句话。她至今仍是记得。
他说,“李涟漪,我会给你一个家,给你一个孩子,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我们会有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我会将之视为生命来疼爱。”
“孩子”这一词,触动了她。不得不说,顾方泽太熟悉她的过往,所以将她的心思摸得死透死透,抓得分毫不差。他明白她害怕他的父母,所以很快地,在领完结婚证后便与她搬了出去。他知道她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许下美丽的诺言,他说她会给她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会被他视为生命来宠爱。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8之后的好几天,李涟漪也没见到过顾方泽。只是偶尔从报纸上或同事嘴里听到,最近“盛世”风头很劲,短短数日,就与多家小型房地产与软件公司融资合作——说是合作,其实内行人都清楚,以“盛世”的一贯强硬作风,那根本就是以合作为名号,明目张胆的收购,吞并。
“盛世”的高层们近来纷纷高调出席各类谈判场所,这些个传闻中是“盛世”老总顾方泽铁杆好友,背景忒硬的大人物们没有辜负大众期望,捷报频传。与此同时,数笔神秘而庞大的资金的注入为其提供运转与投资资本—一时间,“盛世”在b市的发展势头锐不可当。
原本“盛世”的主要业务集中于金融与资产管理,对运输业也有所涉猎,但业界专业人士分析,依“盛世”近段日子的动作来看,房地产与信息科技也将成为其即将拓展的重要业务项目,而这两项所耗成本之巨大,难以估计。极大的投资风险很容易造成资产缩水和内部系统周转不灵,一般来说,很少会有企业或是集团敢如此大肆扩张事业版图。
所以,“盛世”高层的这一做法,令外界有诸多疑惑与不解。可即便有记者追问起此事,得到的回答也往往是“内部机密,无可奉告”一类的官方用辞,说了等于白说,一个字儿也挖不出来。
而于此同时,强势进占b市软件市场的ly集团也是媒体关注的一大焦点。前些时候其内部高级领导层发生剧烈动荡,首席执行官John当即果断召开董事会,对高级管理层进行大规模的清洗与重组,以惊人的迫力与行动力将整个集团的正常运作控制得稳稳当当,并在几天前召开记者会,宣布参与欧盟信息科技竞标案。
而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国际重量级竞标案,在前不久,为此筹备一年之久的“盛世”已经宣布正式参与—— 同在b市,同一项业务,ly集团的做法摆明了就是和“盛世”叫板。
这一举动,将原本就是媒体焦点的两大集团推向了风口浪尖。
这天,李涟漪接到去市里的经贸大厦取景做节目。
本来以她的工作性质,这类外景节目向来是不需要她参与的,可这天偏偏负责该档节目的柳嘉突然告假,之后又联系不上,节目组被她这么一弄搞得措手不及,急得像热锅蚂蚁。你说这主持人没了,节目怎么做下去?
无奈之下,节目组的导演只好拉下脸来拜托档期正好有空,又和他有点交情的李涟漪,请她代一期的班。李涟漪心想,再过几天,她也差不多要请产假了,人情多了不是坏事,算给宝宝积德,加上正好吧,她对柳嘉也看不大顺眼,抢抢她的功劳其实也挺有乐趣,便没想太多,点了头,一口答应下来。
就这么来了经贸大厦,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今天有场经济交流会,所以会有不少经济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出席到场,而她的工作则是与摄像师一起,带领观众将经贸大厦此次的会议现场走一边,采访几位经济名人,顺便将会议背景及大致内容给观众简略介绍下,基本就ok。
节目进展得不错,经贸大厦的负责人很合作,不但允许他们在大厦会议大厅拍摄,还心情不错地回答了几个颇受观众关心的问题。最后节目组顾及李涟漪身体原因,商量了下,取消了采访经济名人这一环节,打算等会议结束后拍摄几个特写镜头就收工回去。
李涟漪就是这样再次见到苏唯一的。
自上回见过面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仿佛整个人都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又仿佛他根本就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
会议宣布结束时,参与会议的商界精英们尚未走出来,已经有大批的媒体守在大厦楼下,推挤着翘首以盼。节目组的同事们怕她身体受不了,让她站得远远的,那很安全的一个位置。
而苏唯一就是这么的,在助手和大批随从人员的拥护下,大步流星的穿过人潮,身姿挺拔欣长,五官英挺硬朗,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让他成为镜头前的宠儿,现场的镁光灯闪烁闪烁,那狂热的亮光足以灼伤人的眼睛。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年第一次遇上苏唯一,他的眼里有只野兽在蠢蠢欲动,那股子兽类独有的掠夺与嗜血的气息,从不对任何人妥协,却会偶然流露的只对她一人的温柔,这样的矛盾在他身上环绕环绕,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少女时有着极深的英雄情结的她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都给他,什么都不给自己留。她想即使她把命给了他吧,也是不打紧的,反正他有能力守护她。
时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学会在面对镜头时,礼节性的微笑,甚至还停下脚步来回答媒体烦不胜烦的各类问题。
李涟漪站在远远的角落里,遥遥的看着他。乍一看见,心却异常的很平静,而恍然间,她竟生出一种隔了千百世的错觉来。
这个人,已经被时光推得那么的远,让她连接近的理由都想不到了。
“涟漪,我们可以走了。”摄影师将拉在肩上的摄像机放下,对她做了ok的手势。节目组的导演快步走上前来,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笑嘻嘻的对她说,“这次真不知该感谢你啊小李——否则这个节目就要开空窗了——要不然我们节目组筹钱请你吃顿饭吧?”
“没什么,请客就免了吧。”拉回心神,李涟漪摆摆手,本真半假的笑着道,“不过导演,我休假的时候,你要记得多在领导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啊。”
“那是一定的。”导演会心一笑,满口答应,不再多说什么了。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打滚的,什么是话说在表面,其实心里面都明白得很。
下班回家后接到了秦勐打来的电话。李涟漪记得他,这位秦部长家受尽百般宠爱的小公子,也是顾方泽打小就结识的朋友,在“盛世”担任财务部总监,位高权重,年轻有为,又长得一副桃花相,和顾方泽一样,是娱乐版八卦头条的常客。
而且更为肆无忌惮。
据说秦部长还让他这处处留情的浪荡性子给生生气出心脏病来,在医院住了好些天才出来。但这厮也就消停了那么几天,之后照常逛夜店,泡妞喝酒赌博样样没少干——偏偏还能在“盛世”干出一番事业来,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
就这么个惊世骇俗无所顾忌的东西,给李涟漪打电话时,竟是手忙脚乱,用急惶惶欲哭无泪的语气的:
“二嫂子您快来,二哥醉得不省人事啊我拖不动啊……”
李涟漪听了心里陡然咯噔了下。想顾方泽这人……原来是烟酒不沾的,偶尔碰了,也是浅尝辄止。怎么现在除了抽烟,居然会喝醉酒,还不省人事?
想了想,她说,“你开车把他送回来吧,我在家。”
“……可是,就我,二哥还有唐婉三个人在酒吧里,唐婉也喝醉了,女士优先,我得先送她回去吧?女孩子家家的,总不能丢一边。二嫂,麻烦你过来一下吧。”秦勐在电话那头充分发扬了其怜香惜玉的品质。
“……好,把地址告诉我。”
随手拿了件大衣外套,李涟漪边穿边朝玄关走,心里恨恨的道,好个顾方泽,居然又和唐婉勾搭在一块儿——还喝酒喝到醉了?——就不怕酒后乱性?!
醉死他算了!
寒风阵阵,室外的气温已经降到快接近零度了,据天气预报,大概这些天会下雪。西北风猎猎的吹着,在漆黑的天空发出呼呼的声响。光秃瘦弱的树枝桠在寒风中剧烈的摇晃着,好似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
李涟漪到达“猫眼”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这个地点她并不陌生…… 上回与苏唯一见面,便在这里好巧不巧的遇上了顾方泽和……唐婉。
这回她似乎要更加凄惨点。再次出现在这里,顾方泽那混蛋还是和唐婉在一起,而她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能撑起场面,也好让她不至于处境像现在这般尴尬。
……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宽长的沙发,美丽优雅的大歌星唐婉小姐,一身紫色紧身短裙,半躺在沙发上,大腿处露出白皙诱人的肌肤。她正微微的半寐着美眸,双颊酡红,好似染了带血的胭脂,妩媚撩人。
而顾方泽,就坐在离她不足十公分的距离处,正拿着一个大号的透明马克杯,正在一杯杯的—— 灌啤酒。
当她迈进“猫眼”的贵宾包厢时,看到的情景便是如此。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9他仅是微微抬了眼看她,尔后垂下睫,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包厢幽黄幽黄的灯光照映下,他轻抬起的手腕,有一只如曜石般黑亮精致的袖扣,悄无声息地滑过一道浅浅的光轮。
见此状,秦勐连忙开口解释道,“嫂子,别怪二哥,他喝多了。”顿了顿,又带着促狭道,“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见二哥喝啤酒啊……” 这群公子哥,平时都是喝喝香槟红酒什么的,以为这样才不降低自己的格调,啤酒一类的向来都不在他们的选择范围内。
李涟漪挑起眉,喝多了?
虽是飞快的一掠,但她仍是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墨黑色的深邃的瞳孔,迥然而明亮,光芒璀璨如星,清亮逼人,不是喝醉的人该有的眼神。
快步走过去,她看见顾方泽脱了西装外套,里面露出的米色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闲适疏懒的靠坐于沙发,昏暗的橘黄色灯光打在他的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却隐隐泛着淡淡的红。好像没看到她在眼前似的,又倒了杯啤酒,用品红酒的惯用姿势不急不徐的慢慢的喝。
再看看唐婉,她曼妙纤细的身子软软斜斜地靠在那儿,几乎要倾躺下来,也就几公分的样子,她的脸颊就要触碰到顾方泽的手臂了。她的身边有件黑色西装外套褪在一旁,一大半已经从沙发上滑落下去。
看来顾方泽的西装外套,是脱下来给唐婉了。
一路累积的怒气郁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不理她是吧?醉了是吧?
那好,对待醉汉最好的手段就是:暴力镇压。
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用足五分力气在那张她早就想痛殴的俊脸上啪啪就是几下,运足气正待发作,突然就听见一道软糯不悦的嗓音:“你在干什么?”
语气相当的不客气,让李涟漪不由一怔,闻声看过去,唐婉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秀眉紧蹙,娇艳红唇抿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那双盈盈凤眼微翘,刷得卷翘浓密的睫毛扑闪出充满敌意,哪里有什么醉意的迹象。而她的语气,更是以一种理所当然的主人姿态。
李涟漪错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伸手撩了撩因匆忙而来没来得及打理好,落在腮边的细碎发丝,冲她点头道,“你好,唐婉小姐,”又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她抿唇一笑道,“不好意思,打抗你了,我是来接方泽回家的。”
李涟漪说完,不去看她的反应,径直俯下身,伸手去拉顾方泽起身,于背光yīn影处,微微勾了下唇角。
小样儿,和她斗?
顾方泽竟就在她与唐婉说话间,闭了眼睛靠在沙发上,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如星子般耀耀夺目的眼睛,覆下两道沉沉的暗影,鼻梁挺直优美,薄唇习惯性的轻抿着,呼吸轻缓安定,像个熟睡了的孩子。
李涟漪施足了力气试图将他拉起来,可这厮却是如磐石般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不知故意还是怎么的,看得她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她一个孕妇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来接他容易吗?
再看看立在一边儿的秦勐,后者耸肩做束手无策状。
她皱起眉头用力拉了几把,没拉起来,气极之下有外人在场,又不好表现出来,索性就赌气的想随便他了,爱走不走,和唐美人春宵去吧!
顾方泽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她就那么一松手,他就已经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揽了过去,没有丝毫预警。
李涟漪被骇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他的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处,灼热滚烫的呼吸让她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
鼻间萦绕的满满都是独属于他身上的,清冽又恬淡的气息,甚至还混杂有沐浴露的清香,丝丝缕缕的仿若要深深钻入她的心底。
李涟漪觉得慌乱,忽然手足无措,还有另外两人在旁边呢!试着移动了下身体,伸手欲推开他,可是顾方泽全然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力道不重但足以禁锢住她,不肯松开。
李涟漪无奈的冲明显在偷笑的秦勐翻了个白眼,“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把你二哥拉开……”还好这包厢的光线很暗,掩住了她脸上因为发窘而泛起的淡红。
秦勐笑嘻嘻,“嫂子不是我不肯帮你,二哥不喜欢人家碰他的,如果我现在碰了他,下回都不知道会被整得多惨。 ”说着,好似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然后继续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
她更是窘迫。
顾方泽抱她抱得很用力,他的脸颊有种冰凉冰凉的触感,贴着她颈部的内侧,温软的呼吸落在她的鬓角,吹起她落在腮边的发丝,随后又轻轻飘飘的落回去,温温痒痒的撩拔人心。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有道复杂灼人的视线正在对她进行无形的微光扫射,虽并不大放在心上,但让人这么一直死盯着,多少有几分不自在。
心中欲哭无泪,她不知顾大少在想啥,但他的举动很明显的又给她树了个敌人。仓惶恼火中她努力地挣扎了下,低声叫道,“顾方泽!”
“……嗯?”听到她唤他,顾方泽眉间轻轻一动,竟回应了她,声音低语近乎呢喃。这么一个字,奇异地让李涟漪心中一荡,软得不可思议。不知不觉就停了挣扎,任由他抱着。被他碰触的肌肤有小小的燥热从深处慢慢燃起,仿佛是火苗,一路欢快的蹿到了心头。
常言道:蓝颜也祸水。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心想他应该是喝醉了没错,要不然怎么会露出这样的孩子心性?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定了定神,她有点局促的主动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腰,低声道,“哎……我们回家吧?”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撑着他站起来。
“秦勐,我和你二哥先走了,麻烦你送唐婉小姐回去……”侧眼瞅了瞅唐婉,沙发后面的宫廷壁灯照过来,让唐婉精致美丽的面容隐秘于一片yīn影之中,叫人看不清虚实。
“放心吧,嫂子您要小心。”秦勐笑得格外意味深长,拍xiōng脯保证。
直至李涟漪慢慢挪动着步子,很是艰难地就这么扶着顾方泽的腰消失在门后面,那抹邪气促狭的笑意才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唇角边上浮起。
摸摸下巴,“二哥,这下你该怎么感谢我呢……”平时他们这群人什么酒不敢喝?最烈的威士忌伏特加样样来,二哥不喝酒,那可不代表不会喝啊。
区区几杯啤酒就能被灌醉,那也太损二哥无所不能冷静自持的形象了。
近些日子,虽然“盛世”形势一片大好,但唯有身处内部的工作人员才知道,“盛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被来自总裁办公室的低气压所笼罩。
能让外人眼中永远都是那么从容不迫深藏不露的顾大少情绪如此外露的,想来这世上就李涟漪这么一个了。
嘿嘿,他本也是一时性起,想借此机会好好撮合下这对冤家夫妻,没想到二哥居然那么上道,看来也是蓄谋已久啊。
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在目光移向唐婉时又忽的敛了下去,秦勐正着神色,对她道,“唐婉,别说我没站你这边,你也看见了,二哥心里就只有嫂子一个,如果你硬要插进来,那就是第三者。第三者你知道不?就是小三儿,会被咱大伙儿看不起的……”顿了下,似是觉得有点过于严厉了,就缓了缓口气,又道,“这回二哥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怕你真的出事,才赶过来看你的,下回真要是借酒消愁,你自个儿来的比较好—— 你还真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能瞒过我们?唐婉,破坏别人家庭是不厚道滴…… ”
虽说同是一块长大的玩伴,但秦勐向来就不大爱与唐婉亲近。这姑娘就是一小公主,得顺着毛摸,别看聪明伶俐的,其实看上了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一旦有人忤逆她的心意了,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反之,他倒是比较欣赏他名儿正言儿顺的二嫂子。听说二嫂子也是个嚣张厉害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干了不少瞠人的事儿。但谁没有点过去,年少轻狂么,看看人家现在多好,人长得好,气质一流,在媒体单位工作还能这么谨慎认真,四年来半丁点绯闻都没闹,二哥为了撑场面经常会“逢场作戏”,也没见她出来吭一声,更别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多省心啊。
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他二哥娶了个出得厅堂又懂事的好老婆?什么叫贵妇,这才叫真正的贵妇!
唐婉没有说话,她懒懒地从沙发坐起,拾起滑落在地上的西装外套,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制作精良的黑色布料,强烈的视觉反差营造出一股子浓烈奢华的气息。她将西装的衣角抓在手心里,握得很紧,似乎要将自己的指纹都摁进去,又像是要将深刻的执念烙刻于上。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0在路边等出租车时,顾方泽像是故意的般,几乎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加诸于李涟漪身上,她狠狠咬牙,就知道这厮记仇!
这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天气又是冷,所以宽阔的道路显得很是空荡荡,没什么车子经过,连出租车都鲜少见得到,即便是偶然驶过一辆,里头也是载了人的。等了十来分钟,也没见着有空车,李涟漪有些急,想了想,将倚在身上的某人稍稍挪开了些,将扶在他腰际的手探向他的口袋,摸索着欲找到他的手机给福叔打电话。
她的手机早在马拉维被杜程程收缴以后,就再没拿回来过,回国以后,本想重新买个手机,可这个念头在还未实施前,就让顾方泽轻描淡写的一句“手机比宝宝还重要吗?”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手机还没找到,她的手就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给抓住,那温度灼灼烧着她的手心,让她怔了几怔,条件发射得想要脱开,却反被握得更紧,那修长的手指甚至顺着她的指缝滑溜下去,交叉,最后,十指相扣。
她抬起头来看他,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像是在微笑,又像单纯的习惯性的勾起,在猎猎的寒风中有种清冷的温和,叫人想起未雕琢的古玉。
却再也没说什么话,连看她都没有。
不得不说,顾方泽的酒品不是一般的好,喝醉了,不吐不粗鲁,就这么静静的,只要不做什么出格事,整体来说就像个乖巧安静的少年。
莫名其妙的,她瞅着瞅着,嘴角慢慢上翘,也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心里有什么不悦啊怒火啊,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小雪纷飞,翩跹如蝶,夜色低垂,他和她也是这样十指相扣,在寂静无人的街道慢慢走着,只为寻找一碗能填饱肚子的馄饨。
她至今仍清晰记得,那碗馄饨很烫口,舀起一勺子清汤,那滚烫白稠的雾气里凝结出了温柔的水滴。
心仿佛也由此变得温柔,妥帖起来,下意识的反握住他的手,她不再找他的手机,就这么陪着他静静的站在无人的站台上,等着那辆不知何时才出现的出租车的到来。
天寒地冻的,风刮得很急,吹在脸上生疼生疼,可此刻她觉得心异常的平静,自紧紧交握的手心中传递过来的温度像一小簇火苗,烧得不温不火,却是恰到好处,相互依偎也不会觉得热,安宁而舒暖。
出租车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她招手后,待车子在面前停了,好心的司机将后座门打开,她很有耐心的陪着顾方泽坐进去。
车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和外头完全就是两个世界,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那交握的手心有股温濡在隐隐渗出,这才忽然觉得尴尬起来,试图掰开他的手指,未果。抬起头来瞪他,又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睡。
司机大叔热情的与她搭话,“小姐这是你男朋友吗?看来是喝醉了啊,他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漂亮又体贴的女朋友来照顾—— 要是我家那口子,还不让我进门睡觉呢……”
李涟漪有点窘迫,开口便否认道,“啊,不是,”看了眼半醉半醒的某人,声音不禁压低了几个分贝,说,“他是我的丈夫。”
司机大叔恍然,原来如此啊,眉眼间更是一片艳羡,呵呵笑道,“还是老话,他有福气,有福气。”
李涟漪只是笑,双手悄悄覆在腹部之上,不再说话。
她心想,她之于顾方泽,应该是麻烦和灾难才对,要说福气,如果她真能把孩子生下来,或许还能扯上点儿边吧。
她才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稀罕。
车子一路开到了b郊区的别墅区,李涟漪付了账,这回没去扶顾方泽,因为这厮很自觉的自个儿开了车门出来了。
她慢了几步,因为付钱耽误了点时间,所以就等从车内钻出来时,就已经落在他身后了。
顾方泽一手插在裤袋中,在前面慢慢的走,背影修长挺拔,行于浓墨般的夜色里,竟是浑然天成,温温润润好似要融进去。
李涟漪在后头跟着,看着他的沉稳高挑的背影,有些微的恍神。
这个人,向来是内敛妥帖的,风度极佳,不管面对谁,都能做到既维持他清贵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气质,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所有人都哄得服服帖帖。
就除了她。
第一次和他见面,他就狠将了她一军,让她颜面扫地,以为自己真的自作多情了一番,当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到了后来也大抵是如此,他总能将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无处发泄,就这么闷在心里,自己闹腾,就这么闷着闷着这才让那股子郁气闷没了。
—— 这算不算是“特殊待遇”啊?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还未待她想明白,就听见一道嗓音在不远处传来,“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顾方泽就停在不远处,转过了身,定定地看着她。他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她走前特意留了楼下门口的照明灯的。她微微仰了脸,逆着灯光,只能看见他半边的脸,明暗不定的轻廓,却能清晰的看见他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眸子里有淡淡流转的光芒。
清俊非常的眉目间有她久违了的笑意。她愣神了几秒,快步走过去,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心情奇妙的飞扬起来。
回了家后顾方泽毫无悬念的进浴室洗澡去了,李涟漪换了睡衣,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发呆。电视开着,可放着什么她一点都没去留意。
脑子里满是顾方泽在她挽住他手臂的那一刻,看向她的表情。目光很亮,漂亮的唇角撩起的弧度清浅而从容,真是清贵逼人,叫人想起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发烫的脸颊。哎,花痴到这份上去了。
话说回来,他们这样,算是和解了吧?
顾方泽从浴室出来时,就看见就是她盘腿坐于床上,手托着脸颊,目光呆愣愣的看着电视机,心不在焉,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不似一般的孕妇,怀孕后就发胖,反倒是清减消瘦了许多,穿着原先的睡衣,松松垮垮的,远点看过去,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儿。可看她的侧脸,那随意挽得高高的头发垂落了几缕发丝下来,勾勒出脸部柔和清秀的线条,简单清爽,又有几分柔和的温婉。
“啪嗒”一声轻微的动静,李涟漪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一抬眼就看见顾方泽正朝她走过来,米色的浴袍松松地系着带子,随着他的走动隐约露出精壮的麦芽色的肌肤。
他似笑非笑,“XX牌安全套?原来你对这个有兴趣?”
李涟漪有点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转瞬嘴角抽搐起来,飞快的移开视线,随即脸上的温度升得更高了,嘴唇嗫嚅了几下,她叫起来,“我不是故意看到这个节目的 ……”说着又感觉像欲盖弥彰,索性就讪讪停住话,不说了,心下别扭得要命。
她不过就是走了那么下神,原先看着的偶像狗血剧居然跳转成了某某知名安全套品牌的专题广告……这也太巧合了吧。
“不是故意的?”眉头一挑,他微微笑起来,身体一转,坐到她旁边去,“那是什么?”
李涟漪忧郁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没想搭理他,可转念又一想,他们这才刚刚和好呢,如果她给他摆脸色会不会显得太拿乔了,这定时炸弹还指不定哪天爆炸呢。
过了一会儿,她老实说,“我刚才在想东西……谁好意思去看这样的广告啊。”
他离她离得很近,浅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李涟漪光洁白皙的脸上透着浅浅的粉色,许是因为难堪。她能随时控制好自己的脸部肌肉和表情,却总改不掉窘迫时容易脸红的习惯。
正琢磨着怎么扭转这尴尬处境,有力的手臂从她腰际一把将她环住,顾方泽将她拉进怀中,似乎嘟哝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一时没想到要推开他,直觉就问道,“你说什么?”
低低的笑沉吟而出:“我说,你如果一直像今晚这么可爱就好了。”
李涟漪一怔,旋即身子僵了僵,边努力挣脱他,边咬牙道,“你丫纯粹是个斯文败类!”这人什么毛病,她越是难堪他越是快活是吧?
他挑起眉来,“斯文败类?”缓声重复了遍,居然真的撒了手,却是将那手移向了她的脸颊,指尖一勾,欺身过去,毫无预警地就吻住了她。
“这才叫斯文败类……”含笑低语隐没在彼此的唇齿间。
这是个温柔至极的亲吻,轻浅无比,蜻蜓点水般在冰凉的唇上辗转,探入口中也是小心翼翼的,耐心细腻而煽情的搅动,吸吮交缠,微薄的酒气渲染出微醺的气息。
他永远知道用什么法子来引诱她。
以前苏唯一也常常吻她,可每次都是如狂风骤雨一般,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而顾方泽的吻却是充满了试探性与韧性,技巧好得让她有些害怕,心跳鼓噪得发慌,而这种感觉……容易叫人沉迷。
昏昏沉沉间她开始笨拙的回应他,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黑眸陡然清亮得逼人,像是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轻柔的亲吻渐渐变得灼热而狂烈,越发的深入让她几近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快要窒息。
某种清晰又隐约的预感让她猛然瞪大眼睛,她开始用力推她,困难的含糊道,“不行……孩子,孩子……”
如同魔咒般打断了这旖旎的躁乱。顾方泽头埋在她颈窝,压下不稳的气息,沙哑道,“抱歉。”
李涟漪气息亦是混乱的,脸上弥漫的红晕已经浓得可以滴出血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回答,“……没关系。”
他说,“你和那个司机说什么了?”
她脑子混乱不堪,“哎?”
他说,“你说我是你的丈夫?”
闻言李涟漪脑子渐渐清醒,有些什么东西好似在慢慢的从迷雾中清晰,顿了良久,道,“嗯。”
这下子连耳根子都红了。
他笑了起来,搂抱紧了几分,“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你可要记住了。”
“……”
“李涟漪。”
“……哎,知道了。”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1b市终于下起雪来。
刚开始仅是下小冰粒,雨夹雪,连空气都是湿冷湿冷的,出门是要打伞的,要不然那小雪粒会让北风刮过来,顽皮地钻进路上行人的领口里,打在脸上更是冰寒刺骨。
今天是大雪纷飞。大朵大朵雪花像鹅毛般从白蒙蒙的天空簌簌的落下,铺成天然的洁白的地毯。据天气预报,由于西伯利亚寒流来袭,b市近段时日都将处于雨雪天气,日均温皆在零下3度以下,连航空公司都早已宣布停航。
“盛世”所在的大楼,中央空调使得内部温暖如春,而在第十二层的会议厅里,一场高层机密会议正在进行。
“就面前看来,欧洲的软件业虽不如美国和印度发达,但发展程度早就远远超过了中国,这次欧盟会将竞标的机会全部留给中国的企业,我猜是存着观望与试探的心理,打算由此来物色今后在中国的长期合作伙伴,所以说,要想打进欧洲市场,这一战,我们必须打赢。”诺大的会议厅,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可听见,唯有清丽动听的女声一字一字冷静地在空气中回荡。
声音的主人正是刚从国外回来的文蔺。她坐于主位旁边,一身白色的香奈儿套装让她看上去干练而知性。
“文总监这么说没错,如果是在一年前,这个案子我们是手到擒来,可现在不同,ly集团别的方面不说,就单是软件这块,在技术和国际知名度上怎么说要比我们“盛世”强很多。”片刻后,林拓沉吟道。他的话音一落,立马得到几位高层的支持与附和。
“是啊,林副总说得有道理……”
“虽然我们的资金要比ly来得雄厚,在b市的根基要更加扎实,但不得不承认的是,ly在技术人才方面要远胜于我们,毕竟是从华尔街带回来的啊……”
“高经理,你的意思是我“盛世”没有人才?”尤鸣挑起粗眉,不高兴的打断人力资源部高经理的话,“华尔街的又怎么了?我们“盛世”不是照样将他们的人给挖了过来?”他指的是上回为了“回敬”ly集团,“盛世”花了大代价将其几位得力战将收纳麾下一事。啧,想到这个他就气——谁稀罕那几个叛徒?
也不知道二哥到底在想什么?
“呃……”已过知天命年纪的高经理一愣,硬是让尤鸣不善的语气给噎得不知怎么回应。其他几位经理面面相觑,不禁冷汗直冒。
这、这明明是两码事啊…一声轻笑打破了这逐渐变得诡异的气氛,文蔺勾着唇,眼角斜飞地望向第一个开口反驳她的林拓,道,“林副总,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此次欧洲之行的目的。向各大财团筹集资金只是个幌子,筹不筹得到钱是次要,重点是借此打响“盛世”在欧洲经济界的知名度,让他们看到我们诚意和努力,同时宣传“盛世”集团文化与理念,给那些欧洲佬们一个概念——ly集团在本质上不属于中国的民族企业,政府的支持力度并不高,而“盛世”在这方面,”文蔺淡淡笑着,清丽的眉眼间有抹亮眼的光华,“拥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
话说得难听点,“盛世”实际上就是个“红色企业”,先不说尤鸣林拓等高干第二代,单单一个顾方泽,身份摆在那儿,政府不偏心都难。虽说这是中国官商界的yīn暗面,但其存在就是个事实,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口头上不说而已。
国人知道的道理,老外自然也清楚。要想在中国站稳脚跟,离开了政府的支持那完全就是扯淡!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了位于主座的顶头boss,他从开会伊始,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大伙儿说,偶尔视线一个游移,不知是在走神,还是在思考。
其实大家都明白,若是以此来取胜的话,赢得并不光彩,如果让媒体给捅了出去,激起民愤是必然的事情。而当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境地,那么“盛世”苦心树立的良好形象或许会在一夜之间如大厦崩倾,即使竞标案顺利拿到了,也没了丝毫意义。
与身旁坐着的文蔺不同,顾方泽一身黑色西装,白色挺括的衬衫,一条深青色的领带打得并不算太好,但因着他的气质使然,依然显得低调优雅,正如他此刻的谈吐。
“不管用什么方法,“盛世”打进欧洲市场势在必行,”修长优美的指尖在透明宽大的会议桌上习惯性的轻轻敲击着,他顿了顿说,“文总监的话我并不全然赞同,但如果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不可。”
言下之意,就是默认文蔺的做法。
“二哥。”林拓眉头蹙得更紧,“可是……” 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尤鸣有些不明所以,和秦勐交换了个眼神儿,二人都在想: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躁了…最近“盛世”的动作太大,一项又一项的决策不断从总裁办公室里传达出来,让他们几个都纳闷不已,平时二哥做什么都是深思熟虑,不经过严密思考是绝不会擅做决定的。
“可是什么?”文蔺将腮边的短发撩到耳后,自始至终都是轻松愉快的表情,瞟了瞟神色莫测的顾方泽,她笑道,“放心吧,你们老总既然决定了,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散会后,会议厅里只剩下顾方泽和文蔺。
顾方泽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的眼睛深邃如夜,薄唇的线条优美至极,就这么轻轻一抿,眉宇也随即折起,淡淡的说,“文蔺,你说,我做得对吗?”
文蔺在会议上说了太多的话,觉得口渴,便自顾自的在一旁的饮水机接了杯清水,闻言,边喝水边诧异地挑眉望向他,疑惑道,“怎么,你怀疑自己做不好?”如若按他们的计划进行,赢标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不,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伸出手指,覆上额际,轻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文蔺说,“嗯,确实很累,但等这事过了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下,”她隔着透明水杯冲比自己少不了几岁的侄儿眨眨眼睛,笑得极为狡黠,“别忘了拿下这个案子,是老头子给你的最后一次考验—— 文氏的当家,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当上。”
顾方泽的下颚瞬间绷紧了,仿佛冰山一般,他语气微凉:“可为什么要牵扯到“腾飞企业”?“腾飞”是房地产公司,和软件业务根本就扯不上一点边。”不知是什么情绪充盈,瞳孔是晶芒般的黑色,深沉荡漾,他唇线紧抿,“外公这分明是在为难我。”
文蔺喝水的动作停了停,唇边的笑意也因他明显微怒的情绪而敛了下去,她没再说话,直至将一杯水喝完了,她才道,“谁让你有“腾飞”一半的股份呢?文家就是靠的房地产起家,老头子会看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应该早就预料得到才对,说到底,顾方泽,你还是顾忌她。”
顿了下,她又道,“其实你也不用太介意,毕竟,那一半的股份还是她亲手给你的… 这些年,你为了“腾飞”也付出了不少,远程Cāo作不容易吧,还得领导整个“盛世”,难怪你累成这样。“腾飞”企业现在还能保住房地产龙头的地位,说实在的全是你的功劳,这些你家那位都不知道吧?如果你告诉她,她即便以后知道了,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顾方泽缓缓的低下头,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领带,语气似乎是带了几分好笑,又似有几分比外头的北风还要萧瑟的凉意,“一半的股份?如果我知道她会因此…我当初宁可不要。”领带歪得很厉害,可那女人今早是很用心得替他系的。她当时是仰着小脸,神色极为认真地替他打领带。他到现在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她如薄翼般盈动的睫毛如蝶般轻轻颤动,她的唇色很淡,像早春的樱花。
他还记得,临走前,她不自在的有些羞涩的对他告别,那模样,像极了当年她看向苏唯一的样子。
心在那一个瞬间,被填得满满的,什么都装不进去了,只想守着这片刻的现世安好,将其他的一切都抛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此生都不放开。
文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泽,我很喜欢那丫头,但你不要忘记了,一个成功的优秀男人,不会被爱情打败。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还有你该做的事情。”
顾方泽默不做声,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停了停,终于还是开口,语气清淡平静,“我处心积虑布局了那么多年,就这么放开她,文蔺,我不甘心。”言毕,朝门口走去。
他从未想现在这般想见到她,那个自他十五岁遇见后,就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的女孩子,他想他必须要回去看她,回到他们的家中看她,唯有那样,他才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心烦意乱,患得患失。
文蔺在他身后道,“如果她真的爱你,她不会这样离开你的。”
顾方泽未顿,直接走到门口,似乎对她的话充耳未闻。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2李涟漪上午去了单位请假,产假半年,上头很爽快地就给批了,那位平日里严肃得人称“黑面阎罗”的人事部主任甚至还对她微微笑道,等宝宝生下来了,她一定要邀请她去喝满月酒。李涟漪自然是笑着应了。
回到休息室整理东西时,敲门声响起,她抬眼看过去,不速之客柳嘉。
听说她现在已经调到杜会新闻版去了,比原来的外景主持人身份整整升了不只一阶,自此大伙儿才知道,原来台里的某位高权重的领导是她家的亲戚。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回她开了个大空窗还能不降反升,原来本就是闹小姐脾气,不愿意呆在那个位置上,所以故意那么干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鄙夷啊唾弃啊什么的倒是没有。这世道么,有关系总比没关系要好,更何况人家就一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一眼看过去就是甜甜美美的,没啥心机,想来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李涟漪想,心机是有的,只是功夫不到家,假以时日,说不准就是第二个柳瑞了。
怕是上回柳瑞回去与她说了什么,自茶馆一别后,每回在单位里碰见,李涟漪倒是坦然,有什么私人恩怨也别摆到台面上来说嘛,还显得自个儿没气度,照样大大方方地微笑,打招呼,但柳嘉却似是不大领情,不是装作视而不见,就是怯怯地甩给她一个惧怕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凶神恶煞,稍一个不注意,就会让她给吃了。看得她望天无言。
明明是她们姐妹俩欺负她,这姑娘摆出副受虐过的小媳妇模样给谁看?
而此时,柳嘉正站在门口,看着她,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让李涟漪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这般模样,顿时想通了,原来她就是这样的一人,无话何时何地,都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无辜姿态,以此来保护自己。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其实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起码她就让她给忽悠进去了。
李涟漪又想了想,大概也会有大半年见不着了,就不为难小朋友了吧。
便边继续收拾桌上的物品,边笑着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柳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柳嘉走进来,眼中竟飞快地掠过手忙脚乱和诧异,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对她道,“那个… 上次的我故意让你和我姐姐见面,是我的不对。”
李涟漪有瞬间的惊讶,没有想到她直接将上回的事情就这么挑出来,但旋即她敛回神色,摆出疑惑的表情,佯装不知情况,很好脾气的静待柳嘉下文。
“但我不会后悔,更不会向你道歉,”柳嘉说,那张俏丽娇美的脸蛋上有抹与她的年龄不和的坚决,“顾方泽是我姐姐的,七年前就是。”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地,她继续低头将桌上的物品放入纸箱中,不疾不徐,半晌,她抬起头,眉眼间已漾起浅浅的戏谑,道,“顾方泽身上哪里写着就是你姐姐的了?不过他现在倒是给盖了公章,暂时是我的私人物品。”
面上笑着,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顾方泽将她搂得那么的紧,她的骨头都快被挤碎,他身上那股子清冽的气息在她鼻间缭绕了一个晚上。
……你说我是你的丈夫?
……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你可要记住了。
那个晚上,她彻彻底底的失眠,反倒是罪魁祸首,将她锁在怀中,睡得沉沉,呼吸平缓安宁,连她如雷的心跳都没能将他吵醒。
她整晚都在回忆,从第一次与顾方泽见面,到成为朋友,再到最后成为夫妻,她近似刻薄挑剔地回忆顾方泽的言行举止,一举一动,却只是让那个她一直以来避开不去想的事实越发的清晰。
之后的第二天,她顶着两轮硕大的黑眼圈在镜子前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出门丢人,直接打电话给还在医院休养的杜程程。
“谁吃饱了没事干,干干赔上一辈子去守着个不爱的女人?更何况我说你家顾方泽,就是一容貌万年女王受,气质腹黑兼帝王攻,相信我,涟漪,他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这个自诩爱情百事通的女人在电话那头非常之郑重其事的这样说道。
“涟漪,做人要懂得惜福,你以为你还是养在深闺里尚在二八的小姐吗?什么都不用干就等着人家过来词候你?”
李涟漪笑,“是,我不是小姐,你才是,还是待字闺中的。”
杜程程被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上不来,“你!”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被比自己还小却已经结婚快五年的损友说成“待字闺中的小姐”,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最后只是憋出了一句:“死女人,到时候你别哭着来找姐姐我!”
李涟漪不禁疑惑,问道,“程程,你原来不是挺不待见他的么?现在怎么的像转了性一样?”她记得原来程程甚至只要一听到她提到他的名字,就会恨得牙痒痒来着。
杜程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不知道,可能是老了吧。你以前说得真***对,爱情这东西能折腾死人,攥在手心里的时候吧不懂得好,等真正错过了,想回头吃后悔药人家还不给呢。有些事情能装聋作哑就装聋作哑,其实难受都是自找的,想通了就好了,谁没有点过去呢?”隔着遥遥的电话线,杜程程的声音沉沉的,像是在叹息。
李涟漪心里微微一震,难言的滋味潮水般涌上心头。
程程与阮守务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已经在程程那儿知晓了。和她起初预想得竟是南辕北辙,他们俩的纠葛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当年杜程程还是个大学生,一次闲着无聊就玩儿似的写了个不长不短的剧本,故事也挺抽风,讲的是一对恋人分开又结合最后又分开的狗血故事,没想到让室友无意瞅着了,一读之下惊为天人,就瞒着她偷偷把剧本投给了市电视台。就这么着,这个剧本给当时还是电视台剧场频道负责人的阮守务给看上了……一来二往,除了剧本,连带着杜程程这个人,也让这位b市某权威杂志评选的黄金单身汉给看上了。
然后就是经典的猫捉老鼠,一个追一个跑,还挺不亦乐乎。阮守务也是个闷骚性子,不直截了当的跟她挑明,杜程程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去问,所以就一直这么着,明白揣在肚子里,还生怕对方会看出来。
杜程程从始至终就没正面回应过阮守务,两人就这么隔着层纱,暧昧朦胧得不行,直到去年阮守务与那位家世优良又美丽大方的官家小姐订婚。李涟漪后来想起来,那个时候,程程说也没说声,独自一人跑去了云南丽江,还了无音讯,玩了大半个月才回来。她当时问,程程很无辜的回答说是灵感枯竭了,所以想去出去走走。很合理很符合“作家”的思维,所以她也没想太多——却不想,是有这番缘由在里面。
再到后来,程程坚持阮守务已经名草有主,将他的解释与承认当作耳边风,在几近视而不见未果,还被多次堵在家门口时,她又是急又是怒,终于忍不住当场就呼了首乌同志一巴掌,冷笑连连,权宜之计又怎么着,先生你还是订婚了是吧?死会的人还跑来找我干什么,就不怕我捅出去污了你的名声坏了你的好姻缘?
当时说得可真是有骨气有气势,可还不是装出来的。等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正出着神,杜程程在电话里头又说,“涟漪,就当我多管闲事吧,还是一句话,要懂得惜福,哎,其实我说吧,你自个儿想想,顾少对你真的很不错,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还没听完,无意抬眼一瞥,李涟漪骇得手一抖,话筒差点从手里滑落下去,脸在瞬间刷的通红,她惊声啊的叫出来。
“涟漪,怎么了?”听到她这么一叫,那头的杜程程急了,连声问道。
而站在她眼前的顾方泽,仅在腰际间围了条短短的浴中,带着很悠闲的表情,眼神深邃得就像是浓黑的漩涡,他的唇角轻轻抬起,像是嘲笑她的不淡定,可出口却是,“我的内裤找不到了,你知道哪去了吗?”
“……”那一刻,李涟漪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可还没付出行动,就听见杜程程在那头嘿嘿嘿的笑得极其猥琐,对于她徒劳的辩解就应付地嗯嗯了两声,末了,将声音暧昧地拉得长长,“我挂了啊,免得偷听到你们俩的私房密语哦呵呵……”
她满头黑线地挂了电话,然后狠狠瞪向毫无廉耻之心的某人。
哽了半天,终于闭上眼睛,咬牙慢慢说道:
“……在衣柜倒数第三个格子里。”
她一愤懑起来眼睛就会格外的亮,比那星子还要夺目耀人,顾方泽看着她,忽然笑了下,走过去一把将她腾空抱起,而后在她的轻呼声中低低的笑,“傻子一样。”
真是奇怪,当时明明是很生气很恼火的,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泛着淡淡的甜味,隽永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