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3“李涟漪,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被打断了思绪,李涟漪有片刻的晃神,抬睫一看,柳嘉正一脸不豫的怒视着她。眨了下眼睛,她笑了,看吧,撕破脸来说话就是这点好,连称谓都变了,也省得她别扭。
“嗯,不好意思,我在想待会儿还有点事,所以有什么话你尽快说,以后,”她抿起唇,露出深深的酒窝,道,“我们可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柳嘉一愣,“等你回来了……”
李涟漪打断她,笑得温婉道,“我还要去见阮主任,不能迟到,所以你……”
高层会议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她得去找顶头上司阮守务,按单位的规定,请假一个月以上的员工得在假前,将该交接的事务都给上级报告一遍才能走。
柳嘉面色变了几变,脸青一阵白一阵,咬紧了嘴唇,好一会儿才看向她,道,“李涟漪,虽然破坏别人婚姻很不对,但顾方泽本来就是我姐姐的……你不会知道她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她的语速因激动而有些快,“我姐姐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却陡然顿了下,停住,眼眶微红,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李涟漪没搭理她,仔仔细细将东西一件一件放进纸箱内,等全部放好以后,这才对她扯扯嘴角,说道,“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你这些话应该去和顾方泽说,对我说一点用都没有。”
她就不明白了,顾方泽那人怎么这么能犯桃花,并且是各种类型的都能招惹上。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秀外慧中国色天香,什么都有,简直堪比古代皇帝的后宫三千佳丽了。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让她这话一说,脸上又是一片青红皂白好不缤纷,见李涟漪副气定神闲一点都没受她影响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将含在嘴里的话吐出来,一声不吭扭头就走了,临走时还把门摔得震天响。
啧啧,没礼貌,人已经到杜会了,小姐脾气太大了不好,改天让阮首乌调教调教去。
休息室里就剩下她一人,空调开得很大,暖气呼呼的吹着,吹得她心烦意乱,最后,哀叹了声,把纸箱搁一边,往门外走去。
边走边咬牙,暗想,姓顾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你个招蜂引蝶的祸水男!
阮守务果然已经在办公室里,新婚伊始的他,脸上看不出半丝喜庆,反倒更添了几分疲色。听同事们说,他在婚礼结束的第二天就来上班了,连单位特批的一礼拜婚假都不要,通宵加班加点,工作比以前还拼命。甚至有人对此八卦道,看来阮夫人魅力不足,绑不住这位b市新闻界名气响当当的人物的心。
李涟漪对此不置与否。对于婚姻她早就不抱什么幻想,尤其是像这样因利益而结合的婚姻。
……她结婚那天,母亲已经被送进精神疗养院数个月之久了,顾及到亲家的面子,父亲从d城飞来参加她的婚礼。她仍记得,在他将她的手交给顾方泽之前,他对她说,涟漪,我知道这回是委屈你了,但爸爸希望你能忍,像这样的婚姻…你已经算是好的了,别抱太大的幻想,但一定要牢牢抓住你的丈夫,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得让这场婚姻延续下去。
父亲的嗓音低而沉,他还不老,才四十出头,英俊优雅,成功多金,连声音都仍是那么的好听,带着沙沙的磁性。
她深深地望着他,这个以前将她当作珍稀宝贝一样呵宠疼爱的男人,现在他要把她当作一件商品卖了。
沉默了很久放,她才说道,“放心,看到妈妈现在的样子,我对婚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不过,”
她静静的看着他,“李腾飞,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而时光飞逝至今,她已经渐渐淡忘了当初那曾以为会牢记一生一世的愤恨,再回想起来,偶尔也会觉得其实是自己太过天真了。爱情迟早会消褪,说不定一场稳定安宁的婚姻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面前的阮守务依然是微微笑着的,嘴角的弧度没有一丝破绽,李涟漪一板一眼地按程序将交接工作汇报给他听,这期间她一直注视着她的这位年轻有为的上司,好吧,还是她好友的“前男友”。
阮守务波澜不惊得让她不禁有些失望。
程程为了他自杀,可他却是如此不动声色,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演技高超。
阮守务在她汇报完工作后轻嗯了声,笑容很温和,从座椅上立起身,伸出手看着她道,“希望休完假回来以后,你还能保持好的状态,我们电视台不能少了你。”很官方很客气的说法,李涟漪也回以一笑,与他交握,带着淡淡的恭敬和礼貌道,“嗯,我明白。”
侧行程序走完了,客套也客套完了,李涟漪心中的烦躁与闷气还是没有消散,就想着走人。于是随意找了个理由,借口告辞,阮守务也没留,点了点头,准奏。
可那脚步还没迈出办公室门口呢,身后就传来一道略带迟疑的嗓音,“程程…还好吗?”
李涟漪脚步一顿,回过头去,冲他笑得甜甜,颔首道,“嗯,托您和您夫人的福,程程已经重获新生了。”
就在那么一刻,李涟漪看见阮守务的瞳孔急剧收缩,最后一丝笑意终于在脸上慢慢地,僵硬地变淡,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涟漪轻轻将门带上,转身离开。
她知道这句话的伤人程度,可是他对程程的伤害,该用什么来弥补?
回到家后,李涟漪看什么什么就不顺眼。
在玄关换鞋,看到那双淡蓝色的男式拖鞋静静地摆那儿,她瞅了几眼,看也没再看,一脚踢到角落里去。上楼进房间,一开门就看见她与顾方泽的巨幅结婚照挂那儿,瞧着那张桃花脸就生气,眼睛里嗖嗖的射出几道寒光,翻出剪子走过去,可看了又看,却下不了手。
那时的顾方泽多好啊,事事都听她的,拍结婚照时她不愿意穿白色婚纱,他什么都没说就打电话,让助理将那套耗资上千万特意从巴黎定制的婚纱退回去,后来要不是她怕他的父母不高兴,说她拿乔,拦了下来,说不定她想不穿婚纱拍结婚照,他也是答应的。
这么一想,怒火与怨气更是高涨,又无处发泄,她想去找杜程程,可又想她人家自个儿还在医院里养着身体呢,心神俱伤,怎么也不好再去添乱—就这样,她在卧室里踱来踱去,却怎么也无法平息xiōng腔这股莫名而来的火焰。
顾方泽回来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去冲个澡,让自己冷静下来,进了浴室,连外套都已经脱了,可是一听到楼下传来响动,她想也没想,开了浴室门又走出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走到卧室门口前,正巧就撞上了他。
最近似乎总是看见他一身西装革履,头发亦是梳得一丝不芶,像刚从会议席上走下来,李涟漪看见他时,他正在松领带,白色挺括的衬衫让他看上去很是丰神俊朗。
李涟漪看了却是更加的火冒三丈,她想起了这件衬衫曾经印着一个刺眼鲜红的口红印,眼里蹭蹭冒火光。外加咬牙切齿。
或许她的表情太有趣,顾方泽先是诧异,随后定定了看了她几秒,移开视线,一手卷成筒放在嘴边,清咳了声,掩饰唇角莞尔的弧度,道,“你怎么了?”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低沉而温和。
一回到家便能看到她,真好。
这样的声音在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中格外的蛊惑人心,但他越是笑李涟漪越是恼怒,根本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伸手一把揪住他本已经拉松的领带,手劲很狠,声音冷冷道,“顾方泽,下回麻烦你要沾花惹草眼睛放亮点,别尽找些不知好歹的货色来我面前耀武扬威。”说了还是不解气,她拽着他的领带用劲一拉。
顾方泽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翻,趁她脱力之时将她拉进怀里,拥得紧紧。没办法,不这么做,说不准他就真的命丧于这个意欲谋杀亲夫的女人之手了。
他看着她,有些无奈笑道,“你到底怎么了?”听她的话,似乎是有哪个女人找上她了。
李涟漪死命挣扎,可他的力气太大,她根本连动都动不了,急怒之下,她对准他的肩膀用力的狠狠咬下去,眼睛通红,这个混蛋,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欺负她!
她喘着气,瞪着他,唇角勾起来,依旧冷冰冰恶狠狠,“柳瑞,你还记得吧?你的旧情人,你果然骗了我!”她指控道,“好啊,七年是吧?姓顾的混蛋你居然跟我说她只是你的同学……”越说越气,她索性拳打脚踢,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到他身上,像只炸毛撒野的猫。
这个混蛋,居然真是在骗她!
清俊漂亮的眉间轻轻一折。
柳瑞……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4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顾方泽唇线轻抿了下,可开口仍是一派平和,可那抹笑意已经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跟你说什么了?”丝毫不顾及肩膀处传来的剧痛,他将她禁锢得稳稳,半分动弹不得。
李涟漪眼睛一红,身体僵硬在他怀里,不再挣扎厮打,却同样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说什么他会不知道?
为什么她藏着的信会在家中突然消失,最后竟是由柳瑞示威性的递还给她?
为什么他明明与柳瑞关系匪浅暧昧,还硬要欺骗她说只是大学同学?
而这只是一个引线,她发现,他从未有过想让她了解他的念头,他的心思妥善的放得很好,他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不露痕迹没有破绽,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她未察觉的某个地方悄然发生着,他却刻意地不让她知道。
等了良久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顾方泽心里明白她这是在生气,也没恼,反倒耐心十足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你告诉我,你受什么委屈了,我去替你讨回来。”像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确实还只是个女孩儿,还是个有身孕的女孩儿。
李涟漪沉默不语。她狠狠瞪着他,她也只能瞪他了。身高不够,又让他给那么紧的抱着,她就瞪他的下巴,死死的,一声不吭。
柳瑞那点手段算什么?她是受委屈了,不过欺负她的那个人就是他顾方泽。
一连好几个问题也没得到回答,顾方泽稍微俯下身体,额头贴着额头,两人近得几乎是呼吸对着呼吸,他望进她的眼里,轻轻笑起来,“不告诉我么?那我猜了啊。”
李涟漪的眼珠子因怒火和隐忍的泪光而乌黑发亮,比她耳际的红宝石耳钉还要灼灼动人。
顾方泽看着只觉心中一荡,微闻上眼,暗叹一声,他笑笑,说,“我猜你是在吃醋,你不喜欢我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对吗?”
李涟漪一僵,须臾,静静吐出几个字,“你这株大水仙去死吧!”
“死了也要拖你一块儿殉葬。”他飞快地接了句,无赖极了。
“…… 你想得美。”
她的发丝因刚才的激烈举动而披散开来,有好几根散落在她的腮边,被他温热的呼吸轻轻一吹,就轻飘飘地荡起来。顾方泽忍不住伸手替她将发丝撩到耳后,然后摸了摸她的脸。
干燥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流连不走。
“我倒是想,”他说,“可是真舍不得。”
话音落下,他深黯的眸子里掠过一道自嘲,这样肉麻狗血的台词,如果让他的那些好友们知道是从他口中说出,不知要笑话他到何时。
他的声音很是清淡,和平时的语调没什么区别,可偏偏就有一股子淡淡的温柔从里头静静的透出来,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默默看着他,那么黑的眼珠,是她见过最极致最美丽的黑,她原来一直以为那是一潭深沉的死水,可是今天她在里面看到了她的影子。
浑身那躁动不安的血流奇异般的慢慢平缓下来,她看了他半晌,突然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攀上去,一口咬上他的耳垂,那力道真是狠,疼得他闷哼一声,正欲小心扶开她,她却在他耳边低低开口,“顾方泽,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她的嗓音略略沙哑,竟是带着哭音。
她的身体无法自控的颤抖着。她是真的害怕。
她抓不住顾方泽,可他却几乎掌握了她的所有。
顾方泽说,“嗯。”
她说,“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好。”他应,又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李涟漪敏锐地捕捉到,但未能听清楚,便问,“你说什么?”
顾方泽低低的笑了一声,俯下头在她的脖颈间落下一个个吻,手指也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探,“我说,这样就可以了。”
又道,“简直比加菲还凶悍。”
他的指尖滚烫让李涟漪心一跳,再没心思去想他的话,急忙要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反握住。他们紧密相贴,连彼此的心跳都听得无比清晰。四周很安静,有种莫名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滋长着,只是太过隐秘,令人难以察觉。
顿了下,她用脸颊轻碰了碰他的耳垂,道,“还疼吗?”
顾方泽身体明显一僵,过了一会儿,闷闷的笑,“嗯。”含糊不清的,不知什么意味。
她说,“活该。”
话音才落下,那双本已经消停的大手突然又开始动起来,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游移。她身上仅着了件单薄的毛衣,他的手便很不客气地从毛衣的下摆探了进去,在她裸露的后背一寸一寸的流连,像是在点火。
李涟漪低低喘了口气,让他的抚弄惊的,抬起头看他,却迎面被他吻住。不紧不慢,耐心细致,却极具挑逗意味。在这方面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她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气喘吁吁,浑身软得几乎要成了一滩水,连站都站不稳。
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她开始使劲推他。
他不放,嘴唇压着她的,细细辗转,含糊的笑,“这是你欠我的。”顿了下,又道,“我问过秦医生了,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
李涟漪脸瞬间变得通红,这人不要脸的程度真是无人能敌了。
支撑理智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意乱情迷之间,她只记得他一点点的攻陷,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却也温柔至极。她觉得自己就像他捧在手心里的易碎的琉璃水晶,被他小心翼翼细致入微的珍惜着。
一大清早,李涟漪让门铃给吵醒了。动动胳膊,浑身酸痛难当,暗咒了声,无意侧脸看向身旁的床位,空荡荡的,不禁怔了几秒,可那铃声不依不绕的响着,她被吵得没法,只得起床穿鞋,下楼开门。
原来是福妈与欧琳回来了。
在南方呆了段时日,欧琳比以前要更开朗一些,一见是她来开门,小脸立刻漾起明媚的笑容,欢呼了声就想扑过来,让福妈及时抱住制止了。
“哎呦小祖宗——”将怀中乱动的小人安抚住,福妈抹了把刚刚吓出来的冷汗,心有余悸的对李涟漪道,“涟漪,你肚子有小宝宝,可要小心点——这孩子比以前皮了不少。”
李涟漪也是非常惊喜,福妈和欧琳就跟自己的亲人一样,个把多月没见着了,也是想得紧。随口应了句,她边让福妈抱着欧琳进屋,边笑着说道,“福妈,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那怎么行啊,你福叔前几天打电话跟我说,最近你和方泽如胶似漆着呐,又是一大早的飞机,要不是快到家才发现钥匙忘在老家了,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扰你们清梦的。”福妈说完,意味深长地在她身上扫视了几眼,掩嘴微笑,眼角的细绞密密的,满含笑意的眼中有淡淡的促狭与欣慰。
李涟漪无语以对,没想到福妈也如此时髦地八卦了一把。不过她以前倒是听顾方泽说过,福妈在没结婚前,也曾经在国外呆过一阵子,所以英文说得挺好,思想也不似中国那般传统。
福妈这次从老家回来,带回了不少特产小吃,把茶几都堆得满满的,这几乎是惯例,所以李涟漪也没大惊小怪,将欧琳牵到身边的沙发坐好,她摸了摸她的小脸,放缓声音,轻声道,“欧琳,好久不见。”真是奇怪,在这个小女孩面前,她总是很容易母爱泛滥,只一看到她那双怯生生却又明亮璀璨的眼睛,心总要柔软得不像话。
而且她看得出来,欧琳也是打心底愿意亲近她的,她们俩真是有缘分。
欧琳晒黑了些许,听福妈说,这小丫头因为长得漂亮,又乖乖巧巧的,特别受那边小朋友的欢迎,尤其是那些小男孩们,哪里见到过欧琳这样比洋娃娃还要可爱的女孩子,所以她没过两天就交了一大群好朋友。天天都被邀出去玩,不晒黑才奇怪。
欧琳眨巴眨巴眼,看着她,小脸因为开心而微红,小嘴张了张,居然开口说了句中文,“阿姨,你还好吗?”咬字有些生疏,却也勉强称得上字正腔圆。
李涟漪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福妈在一旁笑道,“在老家闲着没事,就教了她几句中国话,也好让她在那边更好跟人沟通。”
李涟漪恍然大悟,心中感慨,现在的小孩子啊,学习能力就是强大。她想了想,笑起来,对欧琳道,“欧琳,以后别叫我阿姨,要叫我姐姐。”她说道,又用中文将“姐姐”这个单词重复了遍。
欧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福妈在一旁哭笑不得。可见着李涟漪一本正经,明显是非常认真的模样,又不禁有些疑惑,正欲开口询问,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三人都闻声望过去,只见顾方泽手中正提着个塑料袋,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了。他神情淡淡,可嘴角那抹笑意却没来得及消褪。
李涟漪一见他那表情,明显就是在偷笑嘛,没好气地瞪过去。
福妈也有似诧异,她还以为自家小主子此刻是在床上呢……顾方泽自若非常地走进来,将塑料袋放到茶几上,嘴角轻轻勾起,与福妈来了个西式拥抱,欢迎她回家,又将欧琳抱起来,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下,让小丫头脸更是红通通的。
这才看向她,嘴角牵动,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姐姐?”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5自那夜过后,李涟漪觉得自己和顾方泽之间的气氛正在悄然地发生着某种令她心慌的变化。
举几个很简单的例子吧。
以前顾方泽回家时总是很晚,可这几天在五点钟前,她就能听到楼下传来那辆奥迪发出的低低吼声。虽然常常到了半夜,她起床方便时还能看见书房里隐隐透出抹电脑发出的莹莹光亮,或是在卧室里,她从浴室里出来,也总能看他靠在床上,拿着钢笔在文件上勾勾画画,认真专注,连她走动发出的声响都察觉不到。
以前他难得会在家里吃顿饭,而现在除了必要的推不开的应酬,他几乎餐餐都是在家里吃的,福妈不在,家里也没再请阿姨,于是做饭的任务就交给了曾在国外独自生活过几年的他来搞定。不过顾方泽这人,连杜程程都说了,丫就是一奸商,当然任由她偷懒不干活,所以每次都是他在做菜,她就像古代小婢女一样让他使唤来使唤去,要么打下手,要么洗洗碗筷。
以前她哪里做过这样的活儿?有时抗议吧,就让他悠然一句给堵了回去,“多做运动有益身心健康。”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由他嘴中说出来就全全变了味儿,意味深长得让她不自觉的红了脸。
总之,一顿饭做下来,不饿也会累到饿。
饭后,酒足饭饱的两人会出门散步——这在过去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别说别人了,李涟漪自个儿都觉得像个笑话。可这个笑话真正发生的时候,又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没有半点突兀之感。散步时顾方泽总会带上他的爱猫加菲,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冷落了它,所以现在弥补得很积极。
于是别墅区的物业保安常常能看到很匪夷所思很和谐的一幕:一个英俊逼人的男子一手牵着个大腹便便的大肚婆(李涟漪:……),另一手抱着只肥得像从动漫中才可能出现的大猫,于落日西沉的冬日傍晚,沿着别墅区那条长长的幽静的林道慢悠悠的走着,一点不顾身边女人的小声抗议,就这么一直走到天黑,又在漆黑清冷的夜幕下,慢悠悠的走回去。
在这b市最昂贵最好的别墅地段,有哪个谁会不认识顾将军家的宝贝少爷顾方泽,又有哪个谁会不认识当下风光无限的“盛世”老板顾总?所以别墅区的保安们在一连几天的目瞪口呆后,终于能淡定的走上前去善意的笑着寒暄,说“顾先生,和太太出来散步啊?”
顾方泽每每都回得无比自然,像是天经地义,又像是早已习惯使然。
杜程程说他是爱她的,原本她还有那么点怀疑,可若是经过那么个很黄很暴力(作者:不得不自夸句,这个词我用得真是太精确了~众人鄙视:滚!)的晚上,她还揣着明白装糊徐,那也太娇情到一个份上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顾方泽这厮是让门挤脑袋了还是吃错药了,怎么就瞎眼看上她了呢?她小气虚伪锱铢必较,嘴巴又厉害不饶人,连杜程程有时候都会让她气得肺疼吐血,更别说还有那么一段混乱的过去——他也不是不知道……这话昨天她瞅着顾方泽难得没在床上或是书房办公,洗完澡后正坐在床上悠哉看电视新闻,就凑上前就问了,还忍痛将自己眨低了一番。没想到顾方泽仅是极淡的瞟了她一眼,平静道,“有自知之明就好,何必说出来?”
顿了下,于她明显没回过神来的怔愣脸色中,重新将视线移向电视上那个衣着端庄气质优雅相貌美丽的新闻主持人,手指一动换了个台,在她表情风云变幻即将爆发的前一秒若有若无的淡道,“这个主持人没你好看。”
生活就是一场无聊但收视率又出奇高的泡沫剧,谈笑怒骂,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无波无浪的就这么过去了。等回头来想想,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
李涟漪坐在沙发上,瞅了眼顾方泽,又瞅了眼被顾方泽抱在怀里的欧琳。
从旁观者的角度俩看,顾方泽无可置疑有一副堪称妖孽的皮相。清俊甚至带着些秀气的脸,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静淡定,若是不说话,眉目间总会隐隐透出种yīn郁的精致的贵气,长身玉立,修长俊挺的身村无形之中给人以威压,仿佛浑然天成。他在外人面前笑得不多,可只要那么一笑,定是春风拂面,千树万树梨花开。
此刻的他正眉尖轻挑,唇角微微撩起一个戏谑又优雅的弧度,看着她,一双黑眸里有流转不定的异芒,淡淡的光彩像天边落下的雪粒。
他说,“这么大年纪了,还姐姐?”好吧,明显是讥讽嘲笑的语气,她假装没听到,免得破坏画面意境感。
欧琳就不必累述,混血儿大多是美丽人种,而她更是其中的翘楚,小小年纪就长得这般漂亮,长大以后都不知要祸害多少颗少男心。
这一大一小这么放一块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同属“闪亮生物”,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两人就这样走出去,如果说是父女,定不会有人相信的。
李涟漪静静注视了一会儿,轻轻吐了口气,道,“我想回d城一趟。”
沙发上放着几个软绵绵的方形抱枕,其中一个是海锦宝宝的图案,李涟漪一直很喜欢,还不准其他人抱。顾方泽时常为此嘲笑她长不大,她还挺振振有词的反讥他没有一点童心,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老成成这样儿。
她抱着专属于她的海绵宝宝,双臂紧了紧,在顾方泽漾起疑问的眼神中一顿,随即继续说道,“我想过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欧琳不适合由我收养,所以想这次回去和我爸妈商量下,把欧琳过继到他们名下。”她停了停,又说,“我妈现在的精神状况不算好,但我相信她会非常高兴再有一个女儿。”
掐指算算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结婚以后就那么一回,还是上次从以色列回国,接到父亲的电话,若不是听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恐怕她连父母长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不肖女做到她这份上,连她自己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方泽没马上回应,忽而沉默下来,他低下身体,将怀里的欧琳放下。
福妈瞧了眼正一脸正经的注视着顾方泽的李涟漪,心下这才恍然,怪不得她刚刚会那么认真的纠正欧琳对她的称呼,原来是在做这番打算,若欧琳真的过继到亲家那儿去了,依法律关系来说,欧琳是该叫涟漪一声姐姐的。
心中明白了大概,又见小主子面无表情,气氛莫名的紧张。福妈心念一转,抱起欧琳,对沉默中的两人道旅途劳累,带小丫头休息去。说完得到顾方泽点头应允后,就带着欧琳离开了客厅,留给这对小夫妻独处商量的空间。
其实李涟漪心里也有点紧张。到现在她都没有摸清顾方泽心里头真正的想法,比如在对待欧琳的问题上。一方面,她希望他真心喜欢欧琳,可说实话换个角度想想,这凭什么呀?无亲无故的,小丫头片子就是她捡回来的一个孤儿,和他一毛钱关系也没。她心里明白,人顾方泽大方,没嫌弃人家多占了份口粮,可没大方到随随便便就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冠上顾家的姓。
所以在一开始她就把态度摆明了,拍板决定让欧琳随她姓,既然国家法律规定了她不能收养孩子,顾家又摆明了不帮她,那她也不强求,既然如此,把欧琳过继到父母那儿去也是个不错的想法。李家有钱,别说养个人了,就算再白养百来个人,也一点问题都没,而且d城不比b市,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法律规矩必须遵守,李家作为当地的首富,和政府的关系向来良好,所以在收养的法律程序上问题也该是不大的。
这些她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想通透了,总而言之,她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就等着顾某人的首肯。若是从前,她怕是想都不会想,直接自个儿决定了事,可现在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明白,现在她的事情并不是一个人的事了,顾方泽有权参与她的生命。
人吧就是这么的奇怪,等什么都挑明白了来说,明明是做和以前一样儿的事情,可那心态就已经全然不同,可在一切都未浮出水面,当事人又比较迟饨的时候,即使做错了事也是心安理得,全无愧疚。
后来又是与杜程程煲电话,那女人已经出院了,准备搬家,正忙着物色新房子,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要重新开始新生活,美好的生活,从搬家开始。
她将当晚的来龙去脉轻描淡写大致跟杜程程说了下,当然,河蟹部分让她很是镇定自若的省略不计了,可内容仍旧劲爆得让杜程程在电话那头不顾形象的大呼小叫。
“没想到顾少爷是这么闷骚别扭的人啊~“舍不得”这三个字居然会从他口中说出,这个世界太癫狂了——哦,李涟漪,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居然会哭,装那啥装到你这份也算不错啦,顾少爷是不是被你那梨花带雨的假样儿给迷得神志不清鸟,你这么胖揍他他也没生气……”
“实话跟我说,涟漪你是不是早对顾方泽由爱生恨,对他的花心怀恨在心,预谋着琢磨着要报复他,所以机会一来你就巴拉巴拉巴拉 ……对了,最后你有没有把此等极品别扭受推倒到床上啊,将长期积压的怒火与怨气化为x火,然后XXOO……”
李涟漪满头黑线,无语望天。看来失恋这东西威力堪比原子弹,如今杜程程的思想已经脱离了宇宙范围,上升到了一个她无法企及但连项背也不想去望的高度。
……当然,其实她也貌似好像大概说中了某些事实……杜程程一人说得挺欢快挺乐呵,但也算有点良心,待yy欲得到满足以后,她正回语气,问道,“你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我,是不是觉得这种事情让你觉得困扰或者疑惑?”
李涟漪默默垂泪,老天爷开眼,杜程程终于说了句人话。
沉吟了片刻,她开口道,“困扰说不上,但顾方泽喜欢我……让我感觉,”顿了下,“非常奇怪和不自在,程程你可能想象不到也无法理解,一个虽然和你同床共枕但一直被你视作朋友的人,突然有一天你意识到他是爱你的,所以才会和你结婚,和你上床,但你却从未想过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斟酌着语句,却没再说下去。她发现说到这里,她很是词穷,压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描述才是准确的。
杜程程隔了阵子没说话,时间忽然就变得无比漫长,李涟漪有点烦躁和惴惴不安,最后甚至有挂电话的冲动,那头才有了动静,“涟漪,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如何?幸福吗?”
李涟漪沉下气想了想,老实回答,“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也没觉得过得不好,这样的生活我过得挺满意,很平静很安宁,”她停了停,思索了片刻,缓道,“至少他牵着我的手去散步时,除了觉得怪异,其实心里还蛮欢喜的。”那时她还在想,不知顾某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啊?是不是和她一样的感受?
杜程程叹了口气,道,“涟漪,其实我现在在烦恼一个问题。”
“什么?”
“我曾经很虔诚的向毛爷爷发过誓,这辈子如果能听到李涟漪同志针对感情问题对我说一句实话,那我甘愿自减十年寿命。现在可好,我听到了,那是不是证明我真的要提前十年去觐见真主阿拉啊?”
李涟漪:“……你现在就去觐见吧。”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李涟漪还是没有理清楚对顾方泽心存何念,最后索性放弃不去浪费脑细胞。这东西太过虚无缥缈,她抓不住,只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但她也由此明白,顾方泽这个名字,在她心里确确实实是有一席之地的,他之于她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不过他没明明白白说出他对她的感觉,那她也不好随意揣测,那么大胆奔放不是?
就这么着吧。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真的挺好。
其实这么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福妈带着欧琳走后,顾方泽仍是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他在沙发上坐下,双腿轻松优雅地交叠,也不看她,撑着颐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像是要将“沉默是金”四字箴言奉行到底。
李涟漪坐在他对面,面上自若,心里却在慢慢窜火苗。你说您老同意不同意都给吱一声啊,给个准头不行?就这么吊着人难受很痛快是吧。
视线无意在一旁停留了下,竟一眼看到茶几上那个白色塑料袋,她可以清楚的看见那里面装着两个大号的一次性饭盒,似乎还有些水蒸气附在塑料袋上,朦胧一片。
原来他一大早就不在,是去买早餐了啊……这个念头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顿时就像是被那水蒸气给熏着罩着了,湿漉漉的,还有些热。
客厅挂着的大钟滴答滴答响着,沉默了很久,顾方泽才抬眸看向她,说,“为什么?”
李涟漪撇嘴,反应很快的回道,“还不是你们不同意嘛,我这是无奈之举。”言毕,又有那么点心虚,于是她垂下眸不看他,绞着手指头,静静等着他回话。
像是看穿了她的小把戏,顾方泽轻轻笑了下,听不出什么意味,“你的算盘打得真是精。”
她琢磨了下,不知他指的是哪一方面,就不敢随便作答,斟酡了好一阵子,才笑了笑,谨慎道,“谢谢夸奖,我喜欢那孩子,在中国没有户口和身份,她连上学读书都成问题,我见不得这事儿,又不愿意肥水流入外人田,所以就……”打住话,她神情很是轻巧,又带了几分无奈,好像真的就是这回事。
顾方泽说,“想得挺周到。”
她说,“那是当然。”
他声音很好听,柔和平淡,“李涟漪,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孝顺。”
话音未落,李涟漪全身僵硬了,陡然抬首望向他,却见他仍是副沉静含笑的面容,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悠闲疏懒,气势却好似于众人之上运筹帷幄,“但收养的就是不比亲生的,你这么做,也不知有多少人会伤心,哪里还顾得上这么点小小的喜气。”
李涟漪腾地从沙发站起来,定了会儿,舒口气,再开口已是平常的语调,“都八点了,你怎么还不去上班,总裁老迟到影响多不好?早饭你吃了没,吃了就快去上班。”她说着,绕过茶几走到挂衣架上取了条领带,又走至他面前,微微俯下身体,给他系领带。顾方泽很高,即使她站着而他是坐着的,她也没比他高多少。
这几天经过练习,她系领带的功夫可谓是突飞猛进,可这会儿却是怎么系都系不好,手指头一直在抖,连控制都控制不住,急得她几乎要冒冷汗,可越是急手就越抖,她都快哭了。
“好了。”一只大手覆上她的,制止了她的动作,略略低沉的嗓音响起来,“我自己来吧。”也不知顾方泽这不动声色的功夫是怎么练就的,她总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可这声音太低,低得有点像叹息,她没来得及抓住,就随风而逝了。
浑浑噩噩的将顾方泽送到门前,一句再见还没说,就听见顾方泽说,“早饭我买回来了,就放在茶几上,你快点吃,别凉了浪费粮食。”
她良久才反应过来,有点茫然的瞧了他一眼,哦了一声。
“和杜程程打电话聊天可以,但别出门,如果有什么要紧事一定得出去,记得打个电话给我。”
“……哦。”不知说什么了。
顾方泽默了几秒,浓黑如墨般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在她头顶心上用力揉了几揉,说,“不知道这脑袋是怎么生出来的。”
这动作,这话,太熟悉了,李涟漪怔怔站在原地发呆,等回过神来,就看见那辆黑色的奥迪,已经驶出了车库,然后很快一个拐角,消失在路的尽头。天空白茫茫,雪没停,纷纷扬扬的落着,仿佛永不知疲倦。
站了半晌,她才发觉自己居然是穿着家居服走到门口的,外头不比开着暖气的室内,零下好几度的气温冻得她一个冷战,在喷嚏没打出来前赶紧关上了门。
今天是星期一,平时在这日,“盛世”的员工一般是来得较早的,但今天实在是冷,又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很多路面都让雪给封住了,怎么铲都铲不完,所以有不少人姗姗来迟,都是压着打卡的时间赶到的。
文蔺算是来得比较早的了,虽然她现在很累。要知道,要诱惑一个疑似心仍有他属,而且在生活上格外自律自持的男人与她春风一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这只猎物已经多次在各种神志不清和神志清楚的状态下,让摇着大灰狼尾巴的她给拆吞入腹,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厌倦,事实上,她很享受这个看似变态实在充满乐趣的游戏。
这和她在工作方面的态度几乎是一样。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在向来工作认真谨慎的某人都还未醒的情况下,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被窝,草草吃了早点就赶到了公司,有些公事,她急着和顾家小子商量。
对于此次的竞标案,她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本来以为那不过是顾小子为了获得她家老头的认可中的其中一个步骤,却没想到原来这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没想到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屁孩子,现在手段深沉厉害之程度已经让她这个做长辈的又是欢喜又是忧怒。而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也让她改变了这原本参与进来仅是玩票性质的想法。
对手愈是强劲,她的斗志就燃烧得愈是猛烈。
可文蔺没想到的是,顾方泽竟比她还要先到公司,正坐在办公室里,认真专注地注视着笔记本屏幕,大概是在看股市走向,很有范的连看她都不看她一眼。
她不禁疑惑,听这段日子经常在公司走动的福叔说,这屁孩子最近不是挺滋润么,好像是他家的那位好不容易开窍了,两人正粘糊着呢,每天下班时间一到,收拾好东西立马走人,比谁都准时,尤鸣滕英那几个人还在那嬉笑,说能把一工作狂整成恋家好男人,除了二嫂子,还真想不出有谁能做到了。
怎么,没睡个日上三竿,大清早天寒地冻的不窝在温柔乡抱老婆跑来公司做什么?
文蔺正疑惑着,顾方泽终于开了尊口,“文蔺,有什么事吗?”啧,居然是不耐烦的语气。她不过就是多盯了他几眼吗?连她这个小姨都不准吃他的嫩豆腐?
心下恶质地想着,面上倒是没表现出来,环顾了下四周,找了张椅子随意地坐下,文蔺答道,“废话,不让我找你做什么?”
顾方泽闻言,终于将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投向了她,沉默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昨天晚上我接到来自法国的消息,原来ly集团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派了人与欧盟那边的人接洽,交易条件方面给予的承诺非常诱人,据说那边的人非常满意,在最后关头松了口,但又不愿意背上不守信用这一罪名,所以目前看来,仍是在“盛世”和ly之间摇摆不定。”文蔺也不废话,单刀直入,还是解决了正事要紧。
“但令人不解的是,以ly开出的惊人条件来看,即使拿下了这个案子,成本与收益相抵,其实他们真正能获得的利润并不高……既讨不到好名声,又浪费精力金钱,既然如此,ly集团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一点让她疑惑不已,怎么也想不通。
顾方泽勾了下唇角,淡淡道,“不管ly在想什么,竞争已经开始,“盛世”就必须要赢,不仅要赢,还要让ly集团再无翻身之地。”
真是慢条斯理,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听得连向来让人夸处变不惊的文蔺也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这小子这些年吃啥长大,该不会是狼奶吧。这话配上这语气,像是人说出来的么?
说是说有事要打电话,可那就是用来搪塞顾方泽的,李涟漪自然没有真的去骚扰杜程程。那倒霉孩子康复出院以后,除了看房子还得天天通宵熬夜写稿子赚钱——现在的房价蹭蹭那涨的,能让平常人得高血压,既然想搬家,那不努力赚钱怎么行——外加还时不时接到她的电话骚扰,想一想其实真挺不人道的。
顾方泽那一番话让她一早上都坐立难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兴致缺缺,不是打翻杯子就是不小心踩到加菲的猫尾巴,那清脆的碎裂声和凄厉的猫叫声惊得福妈从房里跑出来,连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她果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料,就如她的婆婆,文婷女士第一次见到她时,毫不客气说出的那句话一样,“看着就是个心思不安分的女人。”以此简洁了当的道明她对她这个儿媳妇的不满意。
李涟漪甚感赞同,一针见血啊。她就是一骨子里都不安分的主儿,一倔起来谁也拦不住。而漫长的产假给她带来的最直接影响就是,没有工作无事可忙,她闲得心发慌。以前她忙惯了,满世界跑一点也不嫌累,天生就是一忙碌命。
总得找点事来做做。
午餐时间顾方泽没回家吃饭,李涟漪反倒是松了口气,这会儿见着他真不知该说什么。饭桌上,听刚从南方回来的福妈和欧琳说那儿的趣事,偶尔她还插两句嘴,中英文夹一块儿,三人七嘴八舌也聊得很欢快。
一顿午饭吃了近一个钟头,福妈收拾碗筷时,李涟漪摸摸欧琳的小脸,冷不防道,“福妈,待会儿帮我收拾几件衣服,还有欧琳的,我想今天就带她去d城。”
福妈听言一惊,手一抖,差点摔了个碗,诧异看向她,“涟漪你这是……”
“我父母亲还没见过这丫头呢,早点见着也好,多培养培养感情。”
“可是 ……”
“别说我身子不方便,我现在挺好,也没害喜了,要不是顾及肚子里这块肉,健步如飞都不是问题。再说,d城离这儿也挺近,飞机几个小时就能到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欧琳虽然刚下飞机不久,但我看她生龙活虎也不见累,现在带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福妈让她这么一通面面俱到的话给忽悠得几乎就要被说服了,可还是不大放心,迟疑道,“这事儿方泽怎么说?”
李涟漪顿了顿,说道,“放心,我会打电话和他说清楚的。”
为了证明她话里的真实性,她还当真拔了电话给顾方泽,谁知道连拔了好几回,都是没人接,怕是在开会,试了几遍未果,她就没再打过去了。心想等他忙完了,看到了未接来电记录应该会打回来的。
于是就耐下性子来,等了一个下午。
而电话一次也没有响起过。
傍晚时分,她带上行李箱,牵着欧琳的小手与福妈告别,走出家门,在路边很顺利的拦到辆出租车,谈妥价钱后就上车了。
欧琳:“阿姨,我们是去哪儿?”
李涟漪:“乖,欧琳,我们这是去你的新家——还有要记得,要叫我姐姐,妈妈在新家等着你呢,知道了吗?”
出租车发动时,望着车窗外的缓缓向后移动的景色,她将身边乖乖欧琳的小手握得更紧,心中暗想,顾方泽这回不能怪她没有打电话给他就擅自出门了,她很听话,谁让他没及时看到来电信息,给她回电话。
怪不得谁。
这番自我安慰了一会儿,隐隐生出的不安与忐忑渐渐消失了,她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疙瘩。可还没舒心多久,又是另一股奇异的感觉主导了她的情绪。
窗外的风景愈发加快后退的速度,她看着看着,长长吁了口气。
……终于,又要回家了啊……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6实际上,机场就如众多言情中描述的那般,确确实实是个很容易发生狗血事件的地点。偶遇重逢捧打鸳鸯生离死别三角恋对峙,要啥有啥,也难怪机场能在言情或是偶像剧中频频露脸,出镜率之高堪比炮灰男配,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首都国际机场,李涟漪牵着欧琳的小手,站在售票处排队。虽不是节假日,但毕竟是首都机场,全国政治经济的中心地段,客流量仍然很大,队非常之长,前面的队伍似乎又发生了点什么意外,在等待了近二十分钟后,李涟漪努力往前瞅,无力的发现自己居然看不到队伍的尽头在哪里。早知道就该预定好机票再走的。
再往后看了眼,很好,圆满了,平衡了。李涟漪满意地回过头,继续等。
后面排得歪歪扭扭的队不比前面的短,比她倒霉的人原来不少。
这个时候欧琳轻拉了下她的手,待她俯下身体后,小家伙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姐,我想尿尿。”
“ …… 能不能忍一忍,待会儿我们上飞机以后就有厕所了。”已经等了这么久,若是现在离了队,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买到票。而现在由于天气原因,每天从b市飞往d城的航班就两个班次,早上那一班她没赶上,如果这一趟又没赶上,说不准就得打道回府了。
小家伙纠结满脸,“可是快尿到裤子里了……”
李涟漪一头黑线,也跟着纠结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管这么多,解决生理问题要紧,别把小孩儿给憋坏了。就没再犹豫,一把抱起欧琳,欧琳虽然瘦小,但毕竟也有十来公斤,乍那么一抱,李涟漪觉得有些吃力,咬住唇立了几秒才站稳,随即拖起行李箱,可就在正欲离队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生生将她的动作定住。
“……涟漪?”
略显迟疑,却好听的低沉嗓音,像夜里听见的窗外雨,沙沙的,冰凉中有几分上挑的不羁,撩人心弦。
记得结婚两周年时顾方泽带她去听音乐会,那种纯粹是有钱人们附庸风雅的所谓艺术让她兴致缺缺,却又不想违了顾方泽的意惹他生气,就硬着头皮去听了。前半场音乐会她几乎听得快要睡着,到了后半场,一个知名音乐家坐在舞台中央,一把大提琴,俯首,提腕,灵巧修长的手指在粗细不一的弦上游移,那低沉优雅的乐声就那么慢而模糊的,隔着透明的无形空间传入听众的耳中。她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却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无比专注的听。
那时她就是在琢磨,这声音为什么会那么熟悉?
但想了很久都没想到,后来她的异常反应让顾方泽觉察了,她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好草草将之抛置于脑后,再到后来就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了。
可今天,就在这人声嘈杂喧闹非常的机场,这兀然响起的嗓音倏地勾起了她尘封的记忆。
她微微垂下睫,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苦笑自嘲,哎,也难怪会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足足有两年没有见过他听过他的声音了吧。
时隔四年以后,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可因着她每回都是心绪纷乱甚至焦躁失控,所以压根没有将这两者联系起来那么熟悉,他的声音就如大提琴般,沉沉中隐忍着亟欲爆发的能量,矛盾而迷人。
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她就是隔着长长的电波,在这样好听的嗓音中带着甜蜜幸福的心情沉沉睡去,连梦中都还是他,姹紫嫣红春光明媚。
而最后梦终于醒了,人也散了,她如何寻找都寻不回来,镜花水月一场,她成了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姐姐,有个叔叔叫你。”让李涟漪抱着的欧琳正好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她很是好奇的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帅叔叔,又扭头对李涟漪道。
李涟漪让这么声叫唤拉回了思绪,不禁懊恼自己的没出息,不就是一过去式前男友吗,至于听到他的声音就乱七八糟成这样么。
将欧琳抱紧了几分,她拖着行李箱转过身,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径直走过去,当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见。
她就是学不来众多中的女主角那般,在前任恋人面前还能摆出一副风淡云清若无其事尽释前嫌的模样,装倒能装,可看见他她心里就不舒坦,就不自在,惹不了她躲总行吧。
走到卫生间前,欧琳又附过来,小小声说,“姐姐,那个叔叔在看你。”那神秘兮兮的语气,告密似的。
听得李涟漪忍不住发笑,突然也不觉有那么压抑难受了。话说回来,她既然能这般神志清晰的将他的声音跟大提琴联系在一起,是不是证明他对她的影响力已经大大减退,无法再左右她的理智与判断力了呢?
暗暗想着,她笑起来,心情越发的轻松起来,用鼻尖亲昵的蹭蹭欧琳的小鼻头,却什么也没说,带着小家伙上厕所释放内存去。
出来毫不意外的,卫生间外面男女共用的盥洗台前,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儿,驼色西装沉稳低调,背对着,从那姿势和隐约升起的袅袅烟雾可以判断,他正在抽烟。
苏唯一是李涟漪见过的,抽烟的样子最有味道的男人。并不是有多优雅,自然也不是粗鲁,单单就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个眼神,一个表情,甚至因为吐烟圈而微微眯起的眼脸覆下的那片漂亮的yīn翳,就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也许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不需要理由,但如果忘不掉一个人,那么一定是有理由的。
不管曾经以为有多恨,抑或口口声声誓言旦旦说一定可以忘记。
听见身后的响动,那人动作明显一顿,脚步动了动,回头望过来。
还是那么英俊好看的一张脸,只是眼窝的轮廓更深了些,见着了她,那双深邃的瞳眸一瞬不瞬。
李涟漪也回视着他,面无表情,不甘示弱。输了人也不能输阵,早料到他会堵人,所以有了心理准备,自然底气也要更足些。
半晌,苏唯一启唇,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道,“真巧,你怎么在这里?”说话间,飞快的将夹在两指之间才燃了一小截的香烟摁灭,丢进摆在盥洗台下方的纸篓中。
李涟漪看了眼他的动作,撇嘴,勾起个弧度,淡淡道,“是很巧。”
见她明显不愿意回答他的后一个问题,苏唯一眉头稍皱了下,但很快的就舒展开,仿佛那瞬间的不悦仅是李涟漪的错觉,他随即将目光下移,看向被她牵着立在身边的欧琳,声音略沉,“……这是?”
“哦,我家小孩。”她随口说道。忽然觉得如今在他面前真的已经变得无话可说,一时又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强自压了下去,她又道,“苏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要先走了,”指了指那长得骇然的队伍,“再不赶过去,我就买不到票了。”说着,牵着欧琳就想绕过他走人。
曾经她想过,好吧,做不了情人,那么做朋友也是好的,可真正的面对面了,才发现那根本就是杜撰出来唬人的,现实中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她非圣贤,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不料没走两步,猛地却让一股力道扣住了手腕,心中翻涌的莫名物质就在这一刻一下子涨到了极点,李涟漪条件反射的就想用力挥开他,抬首怒视过去,正想喝斥出声,却见苏唯一面色极为平和的,望着她,声音亦是温和真诚,“你要去哪里,我让助手替你买票。”
就在不远处,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正提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那几,不时朝这边方向望一眼,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她一愣,虽然上回已经隐隐有几分觉察,但他异于过往的表现还是让她适应不良,随即冷冷道,“不劳您费心,我有手有脚,不是残废。”
苏唯一默了片刻,道,“涟漪,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我说话向来如此,只是你不知道。”
苏唯一苦笑,他怎会不知道?娇蛮任性的李家大小姐,那张嘴巴厉害得让人又爱又恨。面对他时总是竖起全身的防备,就像只小刺猬,极端的敏感与锐利。所以他只能改变,改变接近她的方式,顾方泽可以做到,他也能。
顿了几顿,他道,“几点的飞机?”
“你放开我。”
“几点的飞机?”
李涟漪瞪着他,这个人听不懂人话吗?
苏唯一拽着她的手腕,力道丝毫没有松懈,他异常的固执,比她更甚。
两人的拉拉扯扯已经引起了一些过往路人的侧目,李涟漪胆战心惊,生怕让那无孔不入的狗仔队眼尖瞄着,到时候闹出点什么丑闻来她非得吃不了吃不了兜着走,别说顾方泽,单是顾家二老这关就过不了。
无奈之下,只好妥协,“七点。”现在已经六点一刻,再不买票定是要来不及的。
深眸划过一道暗光,苏唯一又问,“目的地是哪里?”
咬了咬牙,李涟漪按捺下焦躁与不耐,眉头蹙起,低声道,“…d城。”
苏唯一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也很特别,以前她常常觉得那就是皮笑肉不笑,如果笑出声了就像冷哼,让她几度忍不住痛心疾首的扯着他的脸皮,嚷嚷道要有亲和力啊亲和力同志你懂不懂?!
而顾方泽在这点与他大相径庭。这家伙的笑容极能迷惑人,只要唇角撩起个小小弧度,那整张脸的线条就会都柔和下来,流光溢彩,温静又内敛,骗到一干人等还不带偿命的。当初自己就是着了他的道,见他友善的伸手过来,微微笑着说要与她交朋友,就真的傻乎乎的信了,还和他缔结友好邦交。谁知道最后…思绪陡然打住,李涟漪心惊了一惊,莫名其妙怎么想起那只妖孽来了?
这时,只听苏唯一说,“哦?太巧了,我也是要去d城,不如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话时语气里犹带了残余的笑意和不明的兴味,让李涟漪眉头蹙得更紧,却是笑了笑,道,“啊,能巧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苏唯一是谁啊?华尔街年纪轻轻身价却无法估计的“软件大王”,她话中的讥讽他自然是听懂了,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生动的怒色更是让他精准的捕捉到。
沉默了阵,他示意还在不远处等候的中年男人过来,“这是我的特助,Stephen,”简单的介绍了句,那位中年男人朝她不卑不亢的轻点了点头,苏唯一淡淡道,“Stephen,你给李小姐看看你昨天就已经定好的飞机票。”
Stephen依言而做,两张头等舱的机票,目的地一栏赫然写着“中国d城”几字。
李涟漪抿住唇,不再说话,从苏唯一的角度看过去,她微垂着首,那头海藻般美丽乌黑的长发被简单的束起,露出白皙的线条优美的后颈,倔强动人。他微弯了嘴角,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看这情形机票大概是买不到了,我恰巧和这里的负责人有点私人关系,再帮你弄两张机票,算是我耽误你时间的补偿吧。”
多年后满怀希望的重逢,早被这个女人一句比一句伤人的话语击得粉碎,尸骨无存。他能轻而易举的颠覆一个集团的命运,可以在商场竞争中运筹帷幄所向披靡,却没有半丝力量左右她的思想。
这种清晰的感知与同过去的强烈反差,着实叫他难以接受,却有无能为力。
然而他的目光在游移至她耳际时,兀自一顿,倏地变得灼热起来,好似让刹那让烈火给点燃,熊熊瞬间烧尽了大片大片的荒原最后还是上了飞机,特权得来的机票太具有诱惑力。带着欧琳在头等舱坐好,李涟漪下意识的摸摸耳际上的红宝石耳钉,心想还是尽早摘了这东西吧,怕就是这玩意儿带来的邪气,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遇见苏唯一。
这副质地并不算很好的耳钉,是苏唯一送给她第一份情人节礼物。收到礼物时的欣喜甜蜜以及在打耳洞时那种钝钝的剧痛,在苏唯一离开她以后的一段很长的时光,仍旧时常在她睡梦一遍又一遍重现,极乐与极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在梦中笑颜如花,在醒来后咬着被单哭得不能自已。
飞机还没起飞,广摇中传出空中小姐说明乘客注意事项的甜美嗓音。欧琳经过那么几回折腾,半躺在舒适豪华的飞机椅上安静的睡着了。李涟漪闭上眼睛,单手覆上额头,忽然感到倦极。
所幸这一切都是过去了。再怎么难熬,终究是往事了。
现在的她拥有了全新的生活,成了家,虽然某人个性别扭到了极致,爱装好人,其实心黑得不得了,嘴巴比她还要毒辣,常常气得她头顶冒烟一句话都说不出——但这个世上,若是要说起谁对她最好,除了这个某人,她还真是想不到还有谁了。
一股陌生的情绪充斥在xiōng臆,她发觉自己此刻居然有那么点……嗯,好吧,其实是很多点,想见到某某人了。
哎,才隔了多久,怎么就有了想念?
嘴角不自觉扬起个小小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一个低醇性感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来,“想什么呢,想得发笑?”
笑容蓦然冷却,李涟漪睁开眼睛,苏唯一正含笑望着她,那笑容真是俊朗,不自觉的还是有那么些邪邪的味道,惹得一旁的空中小姐几度偷偷瞟眼过来。
她一字一顿,不客气地反问道,“请问,这你有什么关系?”
笑意一滞,苏唯一眼中淡淡的光彩有片刻的黯淡,随即他说,“是没关系,我来,”停了停,“就想告诉你,待会儿若是困了,就睡一会,把毯子捂紧实点,你那么爱踢被子,别着凉了。”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她微隆起的腹部,转身走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李涟漪怔松了许久,伸手拉起毯子,将身子整个缩进去,睁着眼睛,唇咬得紧紧,她现在很茫然,根本不知用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苏唯一…………他真的变了很多。
下了飞机,已经快接近午夜十二点了,来接苏唯一的小轿车早早就等候在那儿了。
李涟漪拒绝苏唯一用送她到家的提议,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没有坚持,她开口拒绝,他下一句就是“那你小心点,我先走了。”说罢冲她点了点头,道别。
李涟漪没有错过他眉宇一掠而过的异色,却不知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深究的心思。就这么着吧,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甚好。
带着欧琳拦了辆出租车,须臾,出租车发动,在夜色中朝着目的地驶去。
到底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夜色沉沉,街道两旁的路灯昏昏照着,沿路的建筑物在隔着车窗于重重灯影中时隐时现,转瞬间又飞快的消失在视野里。这条路李涟漪小时候是常常走的,十几年下来,几乎见证了这里翻天覆地的巨变。可到了现在,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个拐角到底是哪里,叫什么地方。
上次回d城,也是形色匆匆,上了父亲派来的车一路就驶向了医院,哪里顾得上看路边风景?如今这么细细一路看过去,竟有淡淡的萧瑟缓缓生出,岁月终究不等人。蓦然回首,连风景都不再依然。
李家的宅子早些年在d城也是出了名的,说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是亿万豪宅,可贵的是砸了那么多钱进去,没有人们预想中的奢华得几近俗气,那高雅而不失灵动的气派,那处处流露的独到匠心,无一不体现出建造者的良苦用心与认真严谨。
那是李腾飞毕生最成功的杰作,亦是莫定他在d城地产大王地位的关键一步。犹记当年李宅刚刚落成的那会儿,说是刮起了一场飓风也不为过。整个d城无人不知那是“腾飞”企业老总亲自设计的图稿,亲自挑选的建筑材料,亲自充当监工——这无形之中就造成了最佳的广告效果,李腾飞不愧是有头脑的商人,连答应给她们母女俩的承诺都能用来赚钱讨名声。
李涟漪站在李宅那扇巨大的铁门门口,久久没有按下门铃。
在来之前,她在家借用福妈的手机发了个短信给她的父亲李腾飞,告知她会在今日抵妇城,又将欧琳的情况大致简略地做了说明。之后没有等回复,手机递还给福妈后,她带着欧琳就这么一路过来了。父亲会回复什么对于她来说一定都不重要,她此番回去,是有自己的考量在里头。
其实再大的传奇也成为过去了,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d城的有钱人越来越多,愿意砸重金建豪宅的更是数不胜数,比李宅好上几倍的也不是没有。就像这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是在豪宅落成时当地的某官员赠与的,想当年,狮目圆睁,气势高昂,真是威风凛凛飒爽逼人,可如今呢,让这满城的风雨与尘世俗气腐蚀得早无那焕发的光彩,黯淡陈旧,矗立于寒风中,好似已经消逝了所有生命力,真正成了那单纯的石狮子,被时光遗忘。
就这么静静站了许久,李涟漪想到了很多往事,包括曾经在这里度过的二十年无忧无虑,天真快活的幸福岁月。其实那时的爱都是真的吧,没有半分虚假,不管后来变成什么样,那段时光是没有办法抹杀掉的。
“姐姐,这里是哪里?”欧琳问道。
她深吸了口气,俯下身体对她微微笑了下,道,“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了。”
欧琳眨巴眨巴眼,忽而出声,“那你呢?”
她顿了几秒,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轻声道,“啊,我会在这里陪你。”
“会一直陪吗?”欧琳小手紧紧拽住她的衣摆,执着的追问。她舍不得这个年轻的中国女人,她对她就像亲人一样好,她不希望自己被丢下。
李涟漪看着这个因为灾难与困苦而过分早熟的孩子,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拍拍她的小脑袋,出声道,“放心,应该会陪你很久的。”
话音才落下,那巨大的铁门轰隆一声响,慢慢的打了开来。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7开门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面生得很,却又仿佛在哪里见过,穿得非常正式严谨,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扫了眼欧琳和她身边停放的行李箱,开口礼貌疏离,“请问你找谁?”
李涟漪顿了几秒,确定自个儿的记忆没有出现错乱,这里确确实实是李宅,这才冲年轻小伙微微一笑,“我找李先生。”
年轻小伙子一听立马皱了皱眉头,道,“不好意思,我家主人现在有急事要出门,有什么事请下次……”说未说完,一道略显苍老但依旧清朗威严的嗓音响起来。
“小刘,是谁?”
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紧了紧,李涟漪试图让自己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年轻小伙子一听那声音,立马让开身体,出现在距李涟漪十米外左右视线的是一辆黑色的林肯加长,随即一双锃亮的皮鞋从车内迈出。
李涟漪突然非常想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是漠然,是伪装的惊喜,是些许的愧疚不安,还是其他……可惜通通都没有。李腾飞见着了她,那冷硬的表情也不过轻微波动了下,就那么一下下,之后对她说,“回来了。”简单的三个字,竟含有几分紧张的味道在。
“嗯,”她唇边的弧度始终没有变过,点了点头,“回了。”
没有了上回的不修边幅与狼狈,她的父亲,“腾飞”企业老总李腾飞仍然衣冠楚楚,威仪逼人。
见她没有冷着脸,李腾飞似乎是松了口气,道,“我本来打算现在就去接你的,没想到你到得这么快……” 声音中透着不自然。
李涟漪飞快地打断他,开口道,“妈呢?”
李腾飞脸色有片刻的难堪和狼狈,旋即又恢复正常,说,“你妈现在情况很好,已经从疗养院搬出来,住回家里了。”
李涟漪哦了声,没再说什么,拎起行李箱,带着欧琳就径自走了进去。
余光瞥见那个被唤作小刘的年轻小伙子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老板,那个…她就是 ……” 身后是小刘结巴的疑问。
“我李腾飞唯一的女儿,以后给我看清楚了,下回再没认出来我扣光你的工资。”
脚步微滞,但没有停顿,她继续沿着记忆中的印象往前走。进了大门,入眼就是一座巨大的象牙白圆环状的喷水池,那是她小时候最爱玩的地方,喷水池喷出的水花在阳光下格外的美丽空灵,顽皮捣蛋的她三两步跑进水常中,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沁凉沁凉,一直舒服到心里去,再抬首,定是温柔美丽的母亲轻蹙秀眉急急跑过来,又是担忧又是急切的轻斥道,“你这丫头,这么爱玩也不怕着凉摔跤了……”
哦,还有环绕在主宅四周的花园,一年四李都是繁花似锦,花香常在,尤其是春天,那姹紫嫣红总能惹来大片翩翩彩蝶。那个时候父亲忙,但一有空,总要腾出时间来陪她。比如说手把手教她用闲置的竹竿和网兜做成一个简易捕虫网,大功告成后父女俩就在诺大的花园里扑腾奔跑,时不时摔个狗啃泥,吃了一嘴的草,就为抓到那只她最喜爱的蝴蝶。
“姐姐,这里真漂亮。”欧琳仰起头对她说,黑瞳晶亮兴奋。
“嗯,是啊。”她笑了笑,那是自然,她记得母亲曾说过,这宅子,是父亲尚未发达时对母亲及当时还在肚中的她发下的誓言:终有一天,他将为他最爱的妻儿建造出一座童话城堡,给她们富足无忧,给她们安宁幸福,给她们一个现代童话。
而事情会演变成后来那个样子,怕是谁也没有想到过罢。
一路旅途劳累,李涟漪也觉得有些倦,强撑着眼皮哄初来乍到又是兴奋又是惧怕的欧琳睡着后,她离开了她的房间。
关上门的前一瞬,她忍不住还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和她走前一个样子,一点变都没有,连她常用的那只海绵宝宝马克杯,也还是搁在那个她拿得最顺手的地方。还有她高中毕业时全家为了庆祝她考上大学,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后,全家就在挤在饭桌前,脸贴脸凑一块儿通通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的全家福,她用过的本子和钢笔……仿佛时光从未流逝过,就此在她的房间中定格。
经仆人引领,李涟漪来到一扇门前,母亲自从医院康复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她记得这里原来是日光室,整个天花板都打通了,然后用透明的特制玻璃代替,白日,大片大片明媚灿烂的阳光总能毫无阻拦的肆无忌惮的洒照进来,却因着玻璃独特的调控功能,并不会让人觉得热。
推开门,里面的情景让李涟漪有片刻的怔忪。
冬日温和疏淡的阳光中,她的母亲坐在一张轮椅上,身上罩着宽松的家居服,更显得身形单薄纤细,她正低着头,认真专心地看着平放在膝上的书。侧脸异常的温柔娴静,这样的自内在散发出的安宁与平静,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
在原地站了半晌,李涟漪试着开了几次口,都没能发出声来,最后她开口,“妈。”
母亲终究是老了,脸上细纹隐现,闻声望过来看见她时,那双略显浑沉的眸子忽而闪过一道光彩,可在掠过她微凸的腹部时,转瞬又是更深更浓的黑暗。
“上回你来看我以后,我总觉得终于有些东西可以放下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怪东西也好像消失了……以前做过的事情就像噩梦,不敢想象我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时候我被逼疯了,xiōng口有一只魔鬼在咬吞我的心肝,痛得厉害……我就一个念头,杀人,自杀… ”
“你说我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跟丈夫藏在外头的私生子在一起,还有了孩子呢?……那是乱伦啊知不知道,乱伦会遭报应的,背叛者也要遭报应的……”
宋轻蝶絮絮说着,有些语无伦次,语气像个孩子。她的脸色虽静养多日但仍是苍白憔悴,抑郁而病态。
李涟漪静静地听,面无表情。她知道真相正在她面前一点点揭开,露出或是狰狞或是可笑的面貌。
“有些事情原来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一直疑惑着为什么李腾飞当初会那么反对你和那个年轻人在一起……原来是他与他真正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怪不得会冷落我们母女俩……老天爷终于还是惩罚他了,他的女儿和儿子有了私情…… ”说到这里,宋轻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可我受不了啊,我一直以为他自始至终只爱我一个,没想到他早在外面有了种,还毁了我女儿的一辈子……”
李涟漪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苦涩,酸楚,萧瑟,可是…好像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充斥进她的xiōng腔,纷杂紊乱如纠缠成结的丝线,一扯,就是疼。良久,她从口中轻轻吁了口气,忍住解释的冲动,将面前这个脆弱的,单纯的,正陷入痛苦回忆的女人抱在怀里。
她的母亲啊…真是傻。
宋轻蝶头伏在她的xiōng口处,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怀胎十月在医院里阵痛了数十个小时才生下来的小宝贝,在丈夫不在身边的日子,她把所有的爱与希望都倾注在她身上,恨不得将她当作小公主来养。
而就在四年前,是她亲手将小公主肚子的胎儿杀死。
过了很久以后,宋轻蝶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情绪平静下来,低声道,“那个人留给你的信是被你爸拿走的,后来被我偷偷取走了,已经这么多年,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李涟漪没说话。
宋轻蝶也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涟漪,妈妈对不住你。”
李涟漪抿紧了嘴唇。
冬阳暖暖,她略略疲倦的阖上眸子,道,“都过去了,妈。”并非已经全全释然,可再怎么痛恨,这都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她计较又有什么用?
其实都是些可怜人而已。
究其根源,如果她不脑子发热执意要与苏唯一私奔,或许母亲就不会被蒙蔽双眼,那个误会就不会扩大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出了房门,李涟漪浑身就像脱了力般虚脱,只想回去睡个觉,睡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使是暂时的逃避也好。
“涟漪。”
李涟漪抬起眼,是她的父亲,正站在离她不足十步远的地方,神情复杂难辨,看来刚才她与母亲的对话都让他听去了。想至此,她复垂下睫,懒懒的,“爸,有什么事吗?”
李腾飞年轻时是个英俊而迷人的男人,直到现在他仍是,然而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刻上明显的痕迹。
他叹息,“当年,我没有背叛你的妈妈。”
“至始至终,就是一场大大的误会。 ”
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李腾飞回忆起来有些许困难,眉头深皱,“就如你妈所说的……唯一的妈妈,的确是我的初恋情人,”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淡过往的情事,让他饱经风霜的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但自从娶了你的妈以后,我再也没同她联系过,直到……我在美国的街头偶然看见了那个与她神韵相貌颇相似的孩子,一问之下才知竟真是她的儿子……涟漪,那时的苏唯一,并无你后来见到的风光——非常的落魄,堂堂麻省理工大学的高材生,住在肮脏的地下室,靠卖报纸和盗卖光碟赚钱交学费……“李涟漪怔怔的,“……那他的父母呢?”那么意气风发的苏唯一……李腾飞眉间的结如深深的沟壑,一道yīn霾于眼中一掠而过,“车祸,双双死亡,因为一直没找到肇事者,所以连赔偿金都没有。”
“也许是真的带了私心……我一时心软,就有了代替他母亲照顾他的念头。”李腾飞神情愧疚的慢慢说道,“这都怪我,当初没有注意到你妈的不对劲,没和她说清楚,才……”眼见李涟漪脸色微变,他及时止住,顿了顿,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18“他那个时候二十岁不到吧,但在与他交谈的过程和从他的眼神中,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个年轻人在不远的将来,将会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强者。
所以我希望将他收纳于旗下,成为我的左膀右臂,甚至是我的事业王国的接班人,但是,”李腾飞深深吐了一口气,抬眼望向李涟漪,眼神复杂,“他并不是我心目中的女婿人选,涟漪,那时的苏唯一,配不上你。”
“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希望你能嫁给一个更有能力更加优秀的男人,而且据我的了解,他在美国时的私生活非常混乱——涟漪,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放心更不希望把你托付他。他会是个成功的商人,但绝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李涟漪喉头有些僵硬,似乎有某种情绪在xiōng口瞬间涌动着,忽悲忽喜,道不清说不明,却强烈得让她几乎抑制不住,几欲张嘴,末了,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
“顾方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家世优良,品行是一等一的好,不管是人品相貌都配得上你,而且那时,爸最为欣赏他的,便是这孩子能在不依靠家里的一分一毫,没有工作经验的情况下将一所行将破产的公司挽救过来…和年轻时的我简直是一模一样。”李腾飞说着,回忆起当年看到顾方泽的情景,口气仍是隐隐的欣赏。
但李涟漪却身体僵硬,直挺挺地站立着,脑子轰隆隆作响,其实很多事情她很早前就已经知道,只是再次从她的父母口中听到,那滋味…半晌,她涩涩开口道,“这都是你自己的主观想法,你不了解苏唯一,更不了解顾方泽,并且……”她撩了撩唇角,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却没法撑住,黑花一现,转瞬就消逝了,“还有一点你没说,当初你之所以急着把我嫁给顾方泽,是因为那时你的公司出现严重的财政危机。”
她淡淡的,面无表情,“…我只是你摆脱危机的筹码。”不管当年她有多么幼稚多么天真,不管苏唯一是否还因为厌弃了她才离开,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年少最纯真的一段爱恋,确实是毁在了她的双亲手上。他们两人皆以爱她的名义,却从未过问过她的想法考虑过她的感受,就这么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自以为是的将她推入无底深渊。
她四个多月的孩子,手脚都已经长出来了,有心跳,甚至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它在顽皮的轻踢她 …就这么没了,她被推出手术室,没有爱人的安慰呵护,没有亲人的心疼关切,有的只是父亲冷漠至极的表情,以及苏唯一不告而别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她罢。
不是没有怨恨过,或许就是太恨,超出了身心皆能承受的范围,所以渐渐的也就累了,累到极致,就没力气再去想。这些年,她也明白这并非一个人两个人的错,她的母亲错在过度嫉恨,父亲错在利益熏心,她错在盲目任性不自知,而苏唯一,错在他不够坚定…或者他说本没有错,只是在她最艰难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而已。
李腾飞闻言身体一震,面色倏地刷白,看着唇角泛着淡淡的冷笑的她,似是难以置信,连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涟漪你……你怎么…”
李涟漪神色不改,道,“你想说,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吗?有一回我进了你的办公室,无意看到过办公桌上的文件,上面摆着的是“腾飞”企业总部的财务报告,财务经理卷巨款携逃对吧…我记得的,当时本没有太放在心上,可后来你拆散我和苏唯一,逼我嫁给顾方泽,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不是傻子,有些东西不管如何隐秘,只要敢做,就别怕“纸包不住火”。
说到这里,她有些口干舌燥,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她继续说,“其实苏唯一并不是你私生子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说实话,最开始,我也和妈一样,怀疑他是,毕竟你对他是那么的好—— 于是有一次我偷偷取了他一根头发去做了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他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也就是那个时候吧,她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那个野兽般强势霸道的男人,所以才会如此担心他的真正身世,才会在看到检测报告后欣喜如狂…后来,心中放下大石的她开始厚着脸皮,以极其强大的毅力牢牢粘着他,上演了一场女追男隔层纱的戏码,最后终于攻垒成功,抱得美男归。
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后来的后来,没有了最后。
李腾飞不再说话,面色仍是苍白,眼眶竟微红着,怔怔看着她良久,似是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极其疲倦的,像又老了十岁,“罢了,既然你这么想…也好 …涟漪,”大手抚上额,覆下的淡淡yīn翳将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脸上的真实表情掩住,“我承认,这辈子做大的过错,就是曾经将你当作商场交易的工具,这也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李涟漪没再听下去,转身就走。
李腾飞在她身后沉沉的叹息,带着艰涩的味道,“不管怎么说,我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涟漪,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脚步略顿,过了一会儿,她头也没回,却没有回应他的话,启音时语气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带着隐约的几分疲倦,缓缓道,“爸,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现在很累,先回去休息,明天你如果有空,请腾出点时间给我,我有事要和你谈。”
言罢,没再等李腾飞的反应,径自走了。
边走边静静的流泪,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连背影都是四平八稳的,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李涟漪一觉睡了很久,久到当醒来时甚至不知身处何地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力度很轻,小心翼翼。她直觉第一个反应就是伸出手一拍,口中含糊喃道,“顾方泽,别闹……”
才刚说出口,忽然脑中闪过一道光,她猛然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有些模糊,有个人影在眼前晃动,等渐渐清明了,原来是欧琳,看样子像早就醒了,正跪在床上,俯着小身子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就咧开嘴笑起来,“姐姐,起床吃饭了。”
李涟漪失神了片刻,旋即哦了声,从床上起来,一看时间,惊了惊,竟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她居然睡了近十个小时。
揉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她拍拍欧琳的小脑瓜,愧疚道,“对不起,很饿了吧?”
欧琳点了下头,又飞快的摇摇头,指了指紧闭的门,说,“刚才有一位很英俊的老先生开门进来,我被吵醒了,他告诉我说等你醒了,就下去吃饭。”
李涟漪隐约猜到了是谁,默了阵,敛下眼中的情绪,冲欧琳笑笑,“那我们去吃饭吧。”
李家吃饭的时间向来是固定的,雷打不动,早餐七点,午餐十二点,晚餐六点,几十年来从未变过。
今天却为了李家的大小姐而打破了这个惯例。
桌上全是李涟漪爱吃的菜,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刚热好的。在李家服务了许多年的司机老刘在一旁眼眶微湿,感慨良多,老板一家团团圆圆的坐在一块儿吃饭这一幕,他不知有多久没见到过了。
自小姐嫁到顾家后,除却那回太太出事,一直就未曾回过一趟娘家。小姐结婚那年,恰好也是他的儿子考上外地大学的时候,而如今眼看他的儿子都已经大学毕业进“腾飞”企业的忙了,她才好容易让他们给盼回家来。
这厢老刘正又是伤感又是欣慰着,饭桌上却是异常沉默。
李涟漪除了偶尔给欧琳夹菜时叮嘱两句以外,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李腾飞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因着她沉默而抗拒的态度,心知她仍是在怪他们的,最后只能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宋轻蝶的病情虽比之前的歇斯底里要好了许多,但并没什么胃口,坐在轮椅上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却没有让仆人推她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涟漪,不做声,目光温柔轻软,像河溪中曼妙的水草。
李涟漪只觉得xiōng口堵得慌,闷头吃饭,食不知味,喉咙一阵阵发紧,鼻尖涌上一股酸意,为了掩饰几近泄露的情绪,她终是抬起头来,将本来想晚点再说的话道出,“爸妈,我有事想与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