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素宴陆陆续续地摆了上来,如意素鱼段、草菇三色疏、素几豆干、素炒三丝……一开始钱程还有些萎靡,只是吃了一口之后,顿时好像打了**血一般:这些菜都是山农送上来的,全绿色无污染,加上千华寺的火头僧厨艺高超,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这桌素宴烧得比上岚酒楼的菜有过之而无不及。
钱程飞快地夹了好几口,鼻子里轻声地哼着小曲儿,一脸惬意的表情。垫了一点肚子,她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众人神色惊奇地看着她。
“吃啊……大家一起吃啊……”她颇为尴尬地停了下来。
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钱爱卿府上莫不是揭不开锅了不成?”
“陛下……”钱程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臣先帮陛下尝尝,陛下万金之躯,马虎不得。”
“胡说!”景恒之斥道,“大师这里,怎么会有问题?”
马屁拍到马腿上,钱程灰溜溜地放下了筷子,不吭声了。
智华禅师却微微一笑:“难得这位施主率真可爱,相处既是有缘,他必与陛下有着不一般的缘分,莫要折了她的真性情。”
钱程感激地朝智华禅师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仗势欺人。”
景恒之没有听清,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啊,怎么不动筷子了?”
钱程忽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拿着筷子拨拉了两下,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一会儿便放下了筷子。
少了钱程那种席卷一切的食欲,这顿原本好似珍馐佳肴的素宴顿时好像也失去了颜色。众人都吃得十分斯文。吃完之后,景恒之一行在智华禅师的陪伴下朝拜,景恒之一脸的肃穆,朝着如来佛缓缓下拜,嘴中念念有词。
“你猜陛下在祈求什么?”钱程悄悄地问景恺之。
“我又不是皇兄肚子里的蛔虫。”在这庄严的地方,景恺之也不敢造次胡言乱语。
“我猜陛下一定在祈求国泰民安、扫清奸佞。”钱程看着景恒之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喃喃自语说,“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把我一掌拍死。”
景恺之看着她灰心丧气的表情,安慰说:“你现在不是变成忠臣了吗?假以时日,皇兄一定会喜欢你的。”
钱程强笑了一声,看着众人都一一参拜好了,也上前跪在蒲团上,看着那如来佛祖悲悯的神情、看破众生的眼神,念念有词地说:“佛祖,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你让我快回去吧。”说着,她平生第一次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的智华禅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她起来,忽然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境由心转,万事不必太过执着,既然如今无法改变,何不好好享受你的际遇,把它当成一次愉悦的行走呢?”
钱程看着智华禅师的眼睛,只觉得那眼中仿佛有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定的东西,刹那之间,她释然了:是啊,周庄梦蝶,蝶梦周庄,说不定明天她就会醒过来,何不好好享受这段奇妙的旅程?
“多谢大师点拨。”钱程终于诚心诚意地向他鞠了一躬。
“是施主心有慧根,贫僧有件佛器,赠与施主。”智华禅师从怀中摸出一串手珠,递给了钱程,钱程又惊又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只见那木珠都是用紫檀木雕成,上面刻着一些经文,最中间是一颗紫色的晶状珠子,散发着幽幽的浅光。
“大师,我有难的时候冲着它喊一声,你会不会现身救我?”钱程忽然异想天开地问。
智华禅师失笑道:“贫僧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行僧侣,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这想必是很贵重的东西,陛下,你看看……”钱程把紫檀珠子套在手上,得意洋洋地在景恒之的面前晃了晃。
只见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那紫檀木套在手腕上,一深一浅,愈发衬得她手腕皓白如雪,让人心神微漾。
景恒之忽然有种想要握住眼前这双手的**,他敛了敛心神,淡淡地说:“你可收好了,此物价值连城。”
此话一出,钱程便一直坐立难安。出了千华寺的大门之后,她一会儿把手珠放进怀里,一会儿套在左手,一会儿又套在右手……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一瘸一拐,因为她把一只手护在xiōng前,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有没有人来抢她的宝物。
景恒之三人看了一路的笑话,到了行宫门口,景恒之忽然拍了拍脑袋:“钱爱卿,快再把手珠给朕瞧瞧,刚才好像看岔了。”
钱程警惕地看着他,一脸的不甘愿:“陛下什么地方看岔了?”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她权衡了片刻,终于把手珠又递了过去,讨好地说:“陛下,本来献给陛下也是应该,只是智华大师所赠,臣万万不敢随意送人。”
景恒之假意端详了片刻:“原来真是看岔了,不是真的紫檀木,下次你要的话,朕去摊上买一大捆来,让你烧着玩。”
钱程顿时傻眼了:“陛……下……你骗我的吧?”
景恒之忍住笑,把那木珠又放回了她的手中:“不过仿的挺真,也值几个钱。”
“值多少?”钱程的目光充满了希冀。
“一二十两银子吧,如果说这是智华大师开过光的,一二百两总也能卖的。”景恒之哈哈大笑着,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钱程看着手上的珠子,气得不打一处来,冲着景恒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下好了,既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钱程手也不歪了,腿也不瘸了。这串佛珠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连带着晚膳也可口了起来,钱程吃了两碗米饭,摸着滚圆的肚子,决定到行宫四周去散散步。
沿着行宫的外墙,是一条小小的石子路,走了一会儿,钱程依稀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不由得心中大喜,紧走了几步,只见小径的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草地落入了她的眼睑,草地旁是一丛丛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一条河从远处的群山中流下,到了不远处正碰到一个落差,河水湍急。
钱程惊喜地叫了一声,飞奔到岸边,小心翼翼地拿脚试了试岸边的泥土,找了一块稍稍有些突出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夜空看起来分外的高,成一种几近透明的深蓝色,皎洁的圆月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湍湍的流水偶尔泛起几缕晶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草木的清香……钱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忽然,钱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警惕地往四处瞧了瞧,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河边的一棵树下,有个yīn影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钱程飞快地跳下了大石头,往那个黑影处走了两步,色厉内荏地说:“这里可是行宫,你要是有什么不轨,我吼一声就有羽林军赶过来把你剁成肉酱……”
那个黑影缓缓地开口了:“在他们来之前,你就先成了肉酱了。”
那声音冷漠,正是裴子余。钱程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二三米远的地方,只见裴子余神色漠然,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伤,让钱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本能地想要安慰他。“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表妹?放心吧,她真的会回来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就每天不要一直板着脸,对付这种小女孩我最有法子了,过两天我教你两招,保管让你手到擒来……”
裴子余倏地看了过来,那目光凌厉,仿佛能割破她的肌肤。“你好好对我表妹,不然我杀了你!”
钱程一脸的惊愕:“什么意思?我根本不喜欢你那个袁……的表妹好不好?不是你喜欢她吗?”
“一派胡言!你既然把她劝回来,难道还想让她再次出家不成?”裴子余怒道。
“你放心,她不会再想嫁给我了。”钱程急忙解释,“我只喜欢男人,她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裴子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忽然摇摇头:“芸怡性子倔犟,不肯轻易改变,你若不是答应她从此好好待她,她怎么可能跟你回来?”
钱程急得汗都出来了,指天盟誓说:“裴将军,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令妹真的已经想明白了,你可千万不要再把令妹塞给我了,我对软绵绵的女人不感兴趣,千真万确喜欢男人,比如象你一样的男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寻找着逃生的路线:完了,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