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炎凉就这样抱着薄被坐在床头,看着身旁这个男人的睡颜。各自平静的表面下到底藏了多少暗涌?无人知晓。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躺回去闭上眼,忍受这难得的同床异梦,直到沉沉睡去。
许久,蒋彧南缓缓睁开眼睛。虽面无表情但已是一额的冷汗。
他偏头看看几乎已经蜷缩着睡在床沿、眼看就快要掉下床去的女人,她是有多避他唯恐不及?蒋彧南缓缓松开原本紧握着的拳头,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肩膀,但最终是不忍触碰,咬着牙齿下床。
蒋彧南缓步走进客房,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一直惨白着一张脸。
饰物柜中有个保险箱,蒋彧南从中取药。只是倒水吃药这么简单的动作,他的手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也不知是特效药很快就起了作用,还是已经痛到了麻木,蒋彧南只觉得身体都轻了,把水杯放回饰物柜上,高大的身躯顺着柜身滑落,最终跌坐在地——自始至终不声不响,隔壁的主卧里,炎凉睡得沉沉不知。
一夜就这样过去,窗外第一缕阳光自窗帘的缝隙流溢进来,柔和地照在这个男人的眼皮上。蒋彧南吃力地启开眼帘,满是血丝的双眼不由得看向窗外。
眼前的这一线光明仿佛在提醒:他又活过了一天……
蒋彧南扶着饰物柜勉强站起,将当时不慎掉落在地的药片收拾好扔进垃圾桶,进浴室淋浴,洗去一身的疼痛,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
蒋彧南坐在餐桌前,接过佣人抹好了黄油的面包,刚咬下第一口,不远处的楼梯那儿就传来了下楼的动静。蒋彧南循声望去。刚走到楼梯中央的炎凉顿足回望。
看着西装革履但也道貌岸然的蒋彧南,炎凉时刻提醒自己:她每天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个冷血而强大的敌人。
果不其然她刚在餐桌边坐下,他就开始戳她痛处:“怎么不求我放过周程了?”
炎凉心中冷笑:“求你有用么?”
他倒回答得爽快:“没有。”
“这不就得了?”炎凉淡然地说完,喝一口果汁。要做大事就得沉得住气,如今的她已经能够平静地和仇人面对面坐着吃早餐,不失为一种进步。
他似乎也看出了什么,默默的审视片刻之后,突然幽幽地开口:“你变了……”
炎凉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没想到他接下去竟会如此嘲讽:“有了新情人,老情人的命都可以不管了,这可真不像是你的作风。”
炎凉死咬着牙关、用力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啪”地一声用力放下刀叉,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依旧坐在那儿的蒋彧南的目光却并未追随,而只是看着对面那些动都没动的早餐,黑色的瞳孔中似有什么东西即将满溢成一片汪洋。
炎凉直接到车库取了车开出来,心中又气又乱,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周程坐牢?可周程为了徐子青,连命都可以不要,要周程供出徐子青,根本就不可能……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整个取证过程,直到找到徐子青,徐子青如果肯主动认罪……
可这个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炎凉就这样顶着满脑子的烦思将车驶下小路,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炎凉的车即将驶离大宅,而就在这时,早就侯在大门外的那辆车突然朝炎凉的车急冲而来。
突然横□来的车身直接档在了炎凉车前。炎凉一惊,赶忙刹住车。险些就撞上了,幸好她此时的车速并不快,她正打算降下车窗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情况,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就已下来一人,紧接着后座方向又下来一人,两人齐齐向炎凉走来。
见到炎凉,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炎女士,等你很久了。”
炎凉皱着眉头打量打量说话的这个人,突然有所醒悟,下意识地望向对方的车——确实是辆警车。
“抱歉我有急事要出门,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请把车让开。”
对于她的托词,两名便衣丝毫不为所动,炎凉显然没能说服他们,她也无意再多说,直接调转方向盘想要绕过这辆警车,可下一秒警察就伸手进车厢,按住了她的方向盘:“我们只是想请您出面协助调查而已,周程一案早日查清,对徐氏也有利,您真的不必找各种借口避而不见。”
炎凉看着这个傲慢的警官,心中冷笑。对徐氏有利?徐氏早已不存在了……
****
炎凉无奈之下只能跟这两位警官走一趟了。
从警方口中,炎凉得知,因徐氏被丽铂集团收购,与周程这一案件有关的人员如今大部分已经不在原职岗位,警方的调查取证也因此遇阻……
蒋彧南掌握的证据明明完全能够置周程于死地了,为何如今警方还在调查取证这一环节上纠结着?莫非蒋彧南只递交了一小部分证据?
在完全没有获得任何内情的情况下,炎凉只能这样依靠着猜测来揣摩事件接下来的走向,更不敢当着警方的面多言,警方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炎凉又表现出一副公事在身、急于离去的模样,警方无奈之下只得向炎凉预约下一次的时间再谈,之后便对炎凉放行。
警方这次的搜证进行的十分低调,没有惊动恼人的媒体们,炎凉一路都畅行无阻地离开,正准备去露天停车场取车,没成想在这儿竟碰见了熟人——
是一直负责徐家一切法律事务的万康年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高律师。
高律师这次受炎凉之托,全程帮衬着周程。可据炎凉所知,警方今天并未传唤周程。那高律师此刻这样急切地下车、匆匆走进警察局又是为了哪般?
原本炎凉都已经拉开了车门,正准备坐进去,眼看高律师的身影要消失在警察局大门内,炎凉当机立断,“砰”地关上车门,尾随高律师跑进警局。
终于在一间审讯室门外,炎凉追上了他。
“高……”炎凉正打算出言叫住他,那间审讯室的门却在这时被人打开了。
当即传来审讯员严肃的声音:“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有理由怀疑你与此案脱不了干系。”
拉开审讯室门的人,显然是来接高律师的,高律师朝对方微一颔首,这就准备走进审讯室,而在这时,门缝中飘出炎凉十分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我还是那句话——‘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的答案永远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随着高律师的走进,审讯室的门很快就严丝合缝地关上,炎凉再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她就这样站在门外,无声地失笑:警察总能快她一步找到徐子青……
*****
徐子青怎么会来此接受问询?不可能是因为周程揭发了她,莫非……
警方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徐子青身上?
对于徐子青的涉案,高律师为什么对她只字未提?或许,他还隐瞒了她些别的什么?
炎凉看着面前这门扉紧闭的审讯室,她现在已经无法信任任何人,高律师对她有再多的隐瞒,她或许都能见怪不怪。
盘问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时,从里头走出来的人却只有高律师一人,不见徐子青。
炎凉坐在门斜对面的长椅上,从她的角度,稍一偏转视线就能看见一脸愤懑地坐在里头的徐子青。
炎凉随后收回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高律师身上。
高律师见到她端坐在此,当下就愣了。
回过神来之后,高律师上前两步,站定在炎凉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炎凉淡淡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对高律师虚虚地一笑:“或许应该由你先来回答我——徐子青为什么会在这儿?”
高律师有些为难。
在炎凉的目不转睛地凝视下,高律师终是妥协一般地叹了口气,“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虽然我也不清楚警方具体掌握了哪些证据,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姐姐这次悬了。”
炎凉急不可耐地接过他的话头:“那周程呢?”
这个女人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姐姐的死活,对此,高律师也并不感到诧异,只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答案,但炎凉心中已悄然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警方这次真的能彻查此事,让徐子青为她之前的错误付出代价,那蒋彧南简直是间接帮了她一个大忙……
****
炎凉回到公司时已过十二点。
员工大多去用餐了,倒是她的助理还在岗位上等着她,似有急事。见到炎凉回来,“噌”地就站了起来。
对方这样提心吊胆的样子倒是看愣了炎凉:“怎么了?”
助理立即一本正经地答:“蒋总他……半小时前约您一起吃午饭。说在他办公室等您。”
虽然蒋彧南和她各自的绯闻都不少,但在外界眼中他们这对夫妻还算相敬如宾,但他们实际上关系有多差,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助理不会不清楚,也难怪她这么提心吊胆了。
见炎凉低着眉眼不回答,助理请缨道:“我替您推掉吧。”说着就要拿起桌上的话机拨号码。
炎凉当即制止了她。
“不用了,吃顿饭而已。你还怕他毒死我不成?”
对于炎凉难得的调笑,助理是足足愣了好半晌、直到炎凉调头朝电梯间返回,助理似乎还没醒回神来。
炎凉则是一路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楼层。她倒要看看蒋彧南葫芦里到底卖着些什么药。
很快炎凉就来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外,示意性地敲了敲门,并无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而入。
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趴在办公桌边,似乎在睡觉。
炎凉确实没料到自己竟会面对这样的蒋彧南——他真的像是睡得无知无觉。
她迟疑着靠近:“蒋彧南。”
可直到她走到了他身边,他依旧趴在那儿没有半点回应。
炎凉咬了咬牙,伸手推了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的手一阵冰凉。
炎凉一惊:“蒋彧南!”音量也不觉大了一些。
依旧没能得到回应的炎凉最终只能抚了抚他的额头——这个男人,手是冰冷的,额头却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18:00 下一章 存稿箱 不见不散~
☆、第68章
炎凉的手还抚在他额上,就在这时,这个男人像是睡得正香却被人无端打搅,忽的皱起眉头、动了动肩,炎凉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蒋彧南撑开沉重的眼皮,眸光有半刻的模糊,渐渐聚焦直到最终看清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他的眸光似有一瞬的闪烁,然而下一秒就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目光。蒋彧南坐直了身体,理一理衬衫衣领,站起来,抬腕看了看手表之后,才终于冷冷地瞥了炎凉一眼:“走吧,边吃边谈。”
简短的说完便收回目光,绕过办公桌要往外走。炎凉看着他明显急于离去的背影,满脑子莫名其妙的疑问,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透着诡异,眼看他都要走出办公室了自己却还在原地愣着,炎凉突然就忍不住开了口:“你脸色不太好。”
蒋彧南的背脊一怔。
顿了两秒,他竟回过头去看她,语带芒刺一般:“这么难得?竟然关心起我来了?”
一切疑虑都被他的似笑非笑瞬间打消,炎凉心里自嘲的不行,头一低一抬间,眼中、脑中什么情绪都没了,炎凉冷冷地往外走。
“你都这么难得的约我一起吃午餐了,我就算装、也要装着关心你一下吧。”
完美的反击。炎凉话音落下,这个男人脸上的嘲弄顷刻间消散。
蒋彧南选在离公司颇远的某家餐厅吃饭。
靠窗的座位,炎凉多少有些坐立难安,并非因为她对面坐着蒋彧南,而是……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来这儿用过餐了。
同样的午餐时间,同样的靠窗的这个位置,她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刚领了结婚证后不久。当时的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在公司的餐厅用餐,而这间餐厅新建不久,环境清幽,不会有人打搅。她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这个位子,喝着这样一杯柠汁,一边和对面的他聊着早上的工作,一边低头喝一口柠汁。
他呢,则是静静地看着她,沉默地听着她说,不经意间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垂了下来,他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把头发拨到耳后。她抬起头来看他,看到的是比窗外的艳阳还要暖人的目光——
这一幕清晰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可是此时此刻,他再无需虚情假意,自然也不会替她整理头发。她?更不会那样柔柔地回视。
有的只是公事公办:“很快就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你难道不觉得有必要办场派对,来打消你我各自传得漫天的绯闻?”
炎凉喝着柠汁,头也不抬:“别扯上我,你的绯闻确实一直都不消停,可我最近乖得很,没闹任何花边新闻。”
“你以为你去医院探望路征的那些照片打了马赛克,就只有我认得出是你了?你再跟路家这样牵扯不清,江世军如果觉得受到了威胁,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又露出那样似笑非笑的样子,为了掩饰什么?掩饰对她的关心?只可惜她炎凉已经不吃这一套,回应他的也只剩下嘲讽:“看来你之前玩消失的那一个月里,还一直关心着我的动向。你在担心江世军会不会对付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担心一下,我有没有给你戴绿帽子?”
她调笑的话语如一把锋利的匕首,顷刻间狠戳进心脏最软弱的那一处,以至于克制如他,都忍不住双肩狠狠一僵——
鲜血淋漓。无声无息。
恰逢此时服务生前来上菜,炎凉的目光错过这一幕,她瞟了眼服务生,再回眸看他时,已是一切如常,蒋彧南的目光如结冰的湖面,没有波痕,没有温度:“一切都不需要你操持,派对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席就行了。”
****
负责派对的公关公司不时派人送礼服供炎凉试穿,均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她没心思、更没时间浪费在这个以晒幸福为目的的派对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婚姻有多不幸,她又何必自欺欺人?
倒是两周年婚庆前夕,炎凉没料到竟会迎来连连好事,周程被警方传唤的次数急剧减少,他虽没向炎凉透露任何,但猜都猜得到,警方把嫌疑转到了别人身上,而从高律师近来频繁走动警局不难猜到——这个“别人”,就是徐子青。
江世军终于松口,不再紧咬着二十五亿六千万这个数字不放,相信很快他就能和梁瑞强在金额问题上达成了一致,签约自然也就指日可待。
谁能想到梁瑞强身后还有一个她正在暗度陈仓?成功的那一天,她或许该买束花去探望探望父亲,在他的墓前告诉他:“你最讨厌的这个女儿,替你把家业拿回来了。”
而在此之前,她还得继续伪装——
秘书敲门进来:“炎总,公关公司的人又来了。”
估计又是来送礼服的。炎凉刚结束与J-appelle的经理的谈话,放下听筒后直接说:“让她们把东西放下就走吧。”
“好的。”秘书正欲带上门退出去,突然“啊!”的一声尖叫。炎凉豁然抬头,只见一个身影猛地推开秘书,直接闯进门来。
徐子青?
炎凉站了起来,目视着徐子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徐子青很快走到她身边,几乎是怒目而视了。
炎凉还没领会过来,徐子青扬起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下来。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迅速而准确,秘书刚追着徐子青的脚步跑过来,就看到炎凉的侧脸已经是一大片红印。
徐子青转眼又要给她一巴掌,这回终于被炎凉捉住了手腕。徐子青用力要挣脱炎凉的牵制,炎凉只得猛地一甩手,她是避开了,徐子青却因为被她不其然的甩开了手,整个人跌靠在桌边。徐子青站直了又要上前,终于被秘书拦下了。
“看我坐牢你很开心是不是?”徐子青伤她不着,只能徒劳的尖叫。
炎凉冷漠地看着她:“你发什么疯?”
“我这两年做什么赔什么,不也是因为你一直在背后搞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不就是你举报的我么?我还当这两年里你终于肯消停了!原来就是为了找准机会狠狠捅我一刀!?”
炎凉没搭话,秘书奋力替她拦着徐子青,炎凉快速拿起电话机拨给安保处:“叫两个保安上来我办公室,这里……”
炎凉当即被怒不可遏的徐子青打断:“看在徐家欠了你这么多的份上,还有周程求我的份上,我本来想把这件事隐瞒一辈子的,可你现在要置我于死地,我不妨告诉你,你根本就没资格替徐家惩罚我!”
炎凉一愣,抬眸看徐子青——她正傲慢地低视着她。
炎凉心念一转,转手把听筒斜搁在桌上,漫步走向徐子青,扬起手……
“啪——!”的一声,炎凉狠狠还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令徐子青嘴角见血。
徐子青偏过头去愣了足有5秒,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看向炎凉,竟微微一笑:“爸在留给我的遗信里写的清清楚楚,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
深夜适合买醉。
炎凉喝趴在吧台边,低着头垂着眸,手中是喝空了的酒杯。
夜场的靡靡之音和混乱的光线织成了细密的网,网住她。
耳边是徐子青的声音,在一遍一遍的回响:“当年你妈知道了爸在外头有了我妈,还生了我,当时就被气的流产了,你不过是你妈领养来掩人耳目的,爸他不拆穿你们母女,就是因为觉得对你妈有那么一丝亏欠。”
“……”
“你不是从小到大都觉得我是野种,瞧不起我么?其实——”徐子青目露凶光地、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肩头,“——你才是!”
“……”
“那封信我给周程也看过,不信我的话你大可以去质问他。”
“……”
“你根本就不是爸的女儿。”
“……”
“你不觉得讽刺么?我这个真正的徐家血脉都不想报仇,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而你呢,却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为徐家报仇……”
“……”
“蠢货!”
她终于挽起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从包中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中周程的号码之后还想要点按下拨出键,手指却抖得不成样子,她用力摇摇头想要醒一醒神,可惜仍旧看不清手机屏幕。
酒保又为她倒了一杯,见她痴痴迷迷的样子不由得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炎凉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打了个酒嗝:“帮我……打、电话、给……他……”炎凉刚说完手就一脱力,醉倒在吧台上。
迷迷糊糊不知等了多久,炎凉赶到一阵颠簸,似醒非醒间,有人将她搀扶下了高脚椅。
片刻后炎凉就被人架上了车。副驾驶的门在她耳边“砰”地关上。
炎凉依稀听见那人坐进驾驶座,车子即将启动,要带她这个醉鬼去哪里?炎凉脑中剩下的最后一丝的清明令她下意识地恐慌起来,可她拼死都睁不开眼睛,那人凑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熟悉的气息突破满车厢的酒气侵进炎凉的鼻尖——对方的气息是她熟悉的。
“周程?”她喃喃地问。
对方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用力地握了握,似乎在回答她:“是我。”
这终于令炎凉安下心来。
车子启动了。
炎凉偏过头去,搂着安全带,突然就笑了:“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有人理会她的自言自语,密闭的车厢中,除了她的酒气和呓语,那个司机安静得就像是根本就根本不存在。
炎凉想到周程此刻会如何强忍着一言不发,笑容就一直挂在了嘴边不见半分消隐。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苦:“那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
他没有回答。
“我整个幼年、少年时期都在怨恨自己的爸爸、姐姐……现在才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爸爸,她也不是我的姐姐……”
炎凉依旧笑着,几乎是酒醉后的痴态了,悄无声息间,一滴泪就这样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滑过她嘴角的那抹笑容。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妈是为了我,才委屈她自己来维持这个家庭的完整……现在才告诉我,我只不过是她用来保住当家主母地位的棋子……”
原来眼泪是可以没有阀门、源源不断的。
“如果我不是徐家的女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
“一贫如洗?流落街头?成为一个特别平凡的人?平淡但知足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
“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嫉妒徐子青嫉妒得发疯;就不用躲到纽约读那么多年书,有家不能回;就不用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就不用成为现在这个心理yīn暗、满脑子只有仇恨的炎凉。”
酒精真是好东西,唤起那些她在清醒时不敢承认的一切:“那样的话……蒋彧南就不会费尽心思接近我,就不会有那么多温柔陷阱,我就不会……不会爱上他……”
车子猛地刹住。
周程还是那样一个温柔的男人,他的手轻柔地托起她的下巴,她满脸的泪水令他的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么?可炎凉已经感受不到这些,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自言自语之中:“如果我没有遇到他,我是会……更幸福?还是,更不幸……”
炎凉的声音被凶狠的吞没——
她的唇被攫住。
这个男人那样用力,那样绝望地吻着她……
没有温度,万念俱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那一刻炎凉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他不是周程!!!
炎凉觉得自己尝到了泪水的咸涩,却不知是自己的泪,还是对方的。可是酒精已将除此之外的一切感知都麻痹,炎凉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还来不及分辨拥着她这样深深的、没有退路地吻着的男人到底是谁,她就已彻底醉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18;00 下章继续……
☆、第69章
深夜。
天边不见半颗星。
一辆轿跑在路灯的掩映下疾驰着,光都被它甩到身后。
仪表盘上的指针危险地颤抖着,显示车子早已超速,徐子青却全然不觉。她不知道自己能开去哪儿,一如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出路在哪儿。
车厢中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音符随着引擎低吼,就在这时,徐子青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转瞬就被音乐声盖过,徐子青瞥见闪烁着的手机屏幕,本无意接听,可这电话响了就没断过,她终于不耐地关掉音乐,接听电话。
按下扩音后的下一瞬车厢中就响起周程急切的声音:“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在酒店?”
“出来散散心。”
“赶紧回来,我在你套房门口等你。”周程向来对她轻声细语,此刻却格外严肃,“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猜都能猜到你想对我说些什么——我不就是去教训了她一顿么,你心疼了?”
周程沉默了一下。
徐子青立即明了,她是猜对了,免不了连连冷哼:“我都已经被她害得限制离境了,还不够惨么,难不成你还想替她训我一顿?”
周程终究是无奈地叹气:“你根本就不能确定警方手里的证据是不是炎凉给他们的。我相信炎凉,她不会这么做的。”
简单的一句偏袒令徐子青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车子“吱——”地一声就熄了火,徐子青咬牙低骂了一句,索性也不重新发动车子,劈手拿过手机,对着听筒低吼:“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已经告诉她,她其实就是个来路不明的……”
打断徐子青的,是突然响起的一声——
“砰——!!!!”
一辆车子从副驾驶的方向朝她横向撞了过来。结结实实的一下。巨大的惯性令徐子青整个侧身撞向车门,同时手机也掉落在了地上。
钢铁碰撞的声音引发了阵阵耳鸣,徐子青经历了片刻的昏厥,一摸额头——方才额头撞在车窗上,出了点儿血。
手机中的通话还在继续,周程应该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急得在那端低吼:“子青!子青!出什么事了?说话!!”
徐子青扶着额头,无暇顾及手机。很疼,但她神志还是清醒的,徐子青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欲看看到底是哪个莽撞的肇事者。
可她刚下车,一个身影就猛地欺近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对方掐住了脖子抵在了车门上。
他们身后是晕黄的路灯,待徐子青终于适应了这接踵而至的祸端,终于分辨清了面前这个人的脸孔,她瞬间就震惊地瞪大了眼:“蒋……蒋彧南?”
蒋彧南背光而站,眼中却仿佛有冷焰在跳动。沉默间,他掐住她颈项的手越来越用力,缺氧的恐惧令徐子青慌乱地扯着他的手臂。他不为所动。
渐渐地,徐子青脸涨得通红,嘴唇都隐隐有些发紫,反抗的力度最终败在了对方那双铁一样的手腕之下。几乎是命悬一线的那一刻,蒋彧南突然劈手放开她。
徐子青整个人被甩在了地上,膝盖磨在地上,瞬间血流不止,但她顾不得其他,一直低着头拼命地咳嗽着,贪婪地汲取失而复得的空气。
一双皮鞋,缓慢沉着地走向走进徐子青的视野。
这个男人落在地上的黑影,将徐子青整个人笼罩。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你现在应该拼命祈祷炎凉是你们徐家的人。否则,下一次我卷土重来的目标,就会是徐小姐你——这个真正的徐家人。”
“……”
他朝她蹲了下来。
捏起她的脸:“到时候,我的手段只会更狠。我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的同时冷冷地将她的脸一撇。徐子青的脸不得不侧向一边。
蒋彧南起身离开,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消失在远方,留下这一地晕黄的灯光,这个跌倒在地的、失魂落魄的女人,以及两辆撞得面目全非的豪车。
****
炎凉自头痛欲裂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柔软的床,暖和的光,炎凉用胳膊挡住眼睛以适应这突然而至的敞亮。许久炎凉才自床头坐起,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但依旧能嗅到自己身上残留的酒气。
似乎瞅准了她已经醒来,佣人推门进来,并带来丰盛的早午餐。炎凉一点也没有胃口,只拿起杯子喝水,摆摆手示意其他东西都可以撤了。
佣人只得应声说:“是。”这就端着托盘离开,炎凉光是喝水都有点反胃,顿了两秒忍下了这番不适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炎凉赶紧叫住佣人:“对了……”
“……”
“谁送我回来的?”
佣人看看她,顿时就有些难以启齿。支吾了半晌,终于说:“是路征,路先生……”
得到了准确答案的炎凉却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一副疑惑的样子。虽然当时她醉的几近不省人事,但当那人用尽毕生力气一般拥吻着她时,她几次尝试终于艰难地撑开了一丝眼缝,当时她看见的对方那个模糊的轮廓,倒更像是……
蒋……
炎凉用力地摇摇头,瞬间否定这个想法。
佣人站在那儿,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似的对炎凉保证:“放心吧太太,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先生的。”
炎凉一听就笑了,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随着佣人的离开,房门也无声的合上了。炎凉捏着眉心下床,想了想,还是找出自己的手机拨号码。
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听了,可炎凉这时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对方似乎也在等她开口——但面对她的沉默,对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酒醒了?”路征柔声问。
看来确实是他送自己回来的……炎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松口气,还是更担忧。纠结了半晌,终于开口:“我昨晚喝太醉了,其实我……”炎凉突然意识到说多错多,索性一咬牙,直接改口道,“希望你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哦?”路征尾音一扬,打趣一般反问她,心情不错的样子,“能否具体说说,到底要我忘了昨晚发生的哪些事?”
炎凉混乱的思绪不由得被牵引回昨晚那个密闭的空间中,可是除了那个绝处逢生的吻,其他的,连她自己都没有了印象。她头又疼了……
炎凉思忖许久,最终却只能说:“无论我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请统统忘记。”
这回,电话那端的路征亦顿了顿。莞尔一笑:“要我忘记也行,不过作为补偿,今晚你得请我吃饭。Deal?”
“我……”
她还在犹豫之际,路征已经敲定道:“下了班我去接你。”
“……”
“……”
炎凉的沉默被当做了另一种方式的应允,路征便直接接下去说:“我待会还有个会要开,你要么再多睡会儿。晚上见。”
炎凉想了想,没再推脱,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波另一端的明庭大楼、路征的办公室,助理敲门进来,就看见路征拿着手机若有所思的样子。
助理又敲了下门,路征才抬头看向他。
“路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路征一面听着助理的提醒,一面听着手机中传出的忙音。助理不得不再度开口提醒:“路总……”
路征却在这时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比手势示意助理噤声,而他,则挂断这个未断的电话,改拨另一个手机号码。
缓慢的忙音在折磨着他的耳膜,但好在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对方不说话。
路征也不绕弯子了,开诚布公地问:“昨天大半夜的把我叫出去,要我替你把你的太太送回家。我这也算帮了你一个忙了,你是不是能够告诉我,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
“如果你还想得到你最想要的,那就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戳破。”
路征等了许久,只等到对方的这个答案。且对方一说完便径直撂下了电话,留路征一人,听着忙音,心中默默权衡。
****
徐子青频频接受警方传唤,炎凉想找到她一点儿也不难——直接去警局守株待兔即可。
可当炎凉带着一身宿醉后的疲倦前往警局,却被告知——徐子青住院了。
“住院?她受伤了?”
面对炎凉的问题,负责该案的警官一阵见血地说:“你信么?我倒是觉得她这是在找个借口躲我们。”
炎凉带着和警官同样的揣测寻去医院,没成想,徐子青真的伤了。
伤得倒不重。
炎凉到病房时,徐子青正睡着,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炎凉只得沉默地退出病房,周程原本坐在病床边,见炎凉来了,自然要起身出来。
“她怎么伤的?”
周程也不清楚:“她说是摔了一跤。”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阶段意味着什么呢?你们是想要看爱恨两清呢,还是真相大白呢?
后天18:00 下章继续……
☆、第70章
“她说是摔了一跤。”
炎凉闻言不由得偏头透过病房门上的视窗向里望去,只见徐子青依旧背对着门侧卧在病床上。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就有男人第一时间赶来照顾——徐子青永远这么幸运,对此炎凉早已习惯。只是当听见周程对她说“听说她昨天冲到你办公室跟你吵了一架,我替她向你道歉。”时,炎凉还是没忍住,打从心里冷笑出来。
这令周程颇为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有急事找她?我叫醒她,你跟她说吧。”
炎凉这才把目光从视窗上移开,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淡淡地在周程的双眸间逡巡了一轮,最后只是说:“不用了,我明天再来吧。你……好好照顾她。”
虽说着嘱咐的话,实则语气十分冷淡,炎凉说完就调头走了,不多做片刻的逗留。
走出住院部的大门,站在台阶上,此时的阳光已经十分耀眼,举目四望看不见半点yīn霾,炎凉站在那儿仰着头良久,才摸出手机。
新西兰的阳光是不是和这里一样明媚?正这么想着,电话就接通了,听筒中立即传来略显激动的一声:“二小姐!”
她确实许久不曾和家里联系了,如今听到梁姨如此亲切的声音,竟觉得陌生。阳光如此明媚,本该觉得温暖的时刻,炎凉却顿时觉得真真恶寒,只因耳边又不其然地回响起了那个满是嘲讽的声音:你不觉得讽刺么?我这个真正的徐家血脉都不想报仇,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而你呢,却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为徐家报仇……
炎凉苦笑连连,但一直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和:“周叔叔、周伯母在那儿玩得还愉快么?”
“挺不错的,上个星期还飞去悉尼听了场歌剧,现在他们和太太去喝下午茶了。”
“那就好……”
“你别光顾着问候你周伯父周伯母了,你呢,这么久也没个电话过来,是不是很忙?”
“梁姨……”炎凉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梁姨这回终于听出了异样,“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炎凉强挽起一口气,极尽的让自己的声音欢快起来:“没什么,梁姨,你别担心我了,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你这孩子,光顾着关心我了,你也该关心下太太不是?上次看个鞋展,太太还念叨你呢,说你肯定喜欢。”
炎凉却已经急于挂电话了:“我下次再给你们打电话吧,现在手头有点忙,就先不说了。”
这就挂了电话,拾阶而下,快步离去。
住院部的某扇窗后,徐子青站在那儿,一直注视着楼下台阶处的那个女人,从驻足到打电话,直到最后逃也似的离开。
徐子青还没来得及放下窗帘,身后就已传来周程的声音:“你们两个昨天究竟吵了些什么?两个今天都这么反常。”
徐子青回头瞅瞅周程,什么也没说,直接返回病床躺下。周程站在门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无奈地摇了摇头。
炎凉当天下午就再次造访医院——她特意选了周程不在的时候,显然这两个女人都不愿周程被牵扯进来。
刚进门就看见徐子青已经换下了病号服,正站在床边收拾自己的包。
炎凉并没有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直到走到了徐子青身后,徐子青才猛地发觉。
徐子青回头见到炎凉,立即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怎么?听周程说我明天会来,你今天下午就打算出院了?”
一语中的。明显被说中了心事的徐子青却偏要装作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重新低头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
炎凉索性直言了:“我需要看爸给你的那封信。”
徐子青收拾东西的动作狠狠一顿。
炎凉静待她的答案。却不料徐子青竟全然推翻了她自己之前的言论:“可笑,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些都是我的气话,爸根本就没给过我什么信。”
女人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徐子青说完,“嚯”地将包链一拉,拎着包扭头就走。
炎凉正欲上前拦她,却在这时突然瞥见床头柜上的某样东西,炎凉目光定格,欲追上前去的脚步也不由得停了。
徐子青转眼间就已消失在了病房门外,炎凉则是一路走向床头柜,最终拿起徐子青落下的一支头梳……
****
炎凉把自己和徐子青的头发样本送去做DNA鉴定。
等待鉴定结果的同时,她也即将迎来自己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以及丽铂与J-appelle的签约仪式。
不知是巧合还是蒋彧南的特意安排,纪念日派对定在晚上7点,而同一天早上11点,丽铂与J-appelle正式签约。
签约仪式在丽铂集团举行,丽铂集团以二十亿美金的价格将原徐氏旗下包括雅颜、secret、肌肤钥匙在内的十余个子品牌变卖。
一个全新的化妆品帝国就此诞生。
外界盛传梁瑞强之所以突然想要涉足之前从未涉足的化妆品行业,全为投其第三任妻子所好,J-appelle相当于梁性大亨预支给这位年幼他近30岁的妻子的遗产。
同天稍早些时候,炎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炎小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请您尽快来取结果。”
炎凉挂了电话,这就打算去医院拿鉴定结果。可她刚从物架上拿下自己的包,秘书就敲门进来了:“江总请您待会儿一道出席签约仪式。”
要她去见证这一场对徐家来说无异于是奇耻大辱的仪式?
炎凉拿了包,边走边说:“就说我有事出去了,来得及赶回来的话,我到时候会直接过去的。”
不出半小时炎凉就已驱车赶到了医院。她也没有多做停留,拿到装有鉴定报告的文件袋后就直接离开了,快速回到停车场,坐进自己的车里。
车门“砰”一声关上,坐进了这密封的空间,炎凉终于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之前如此雷厉风行地赶到医院、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而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一丝恐慌。
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都发白了,良久,炎凉终究是没有发动车子,而是慢慢地拿过她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
打开它时,她的手都是抖的。
拿出文件,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繁杂的对比数据,视线直接移向结果栏。
显示结果为:无血缘关系……
……
……
炎凉回到公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见她一路走来都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担心:“炎总……”
炎凉稍一顿足,看向秘书,仿佛在这一瞬间,就将一切都想通了,三魂七魄在那一刻回位了似的,炎凉平淡地问秘书:“签约仪式结束了么?”
“应该还没有。”
炎凉了然地点点头,调头重新走向电梯间。
不多时,她已来到了会议室门外。没多想已敲门进去。
在座不少人都迎着开门声望向了炎凉。
江世军眼带嘲弄:“来的正是时候。”
炎凉静静扫视了一眼全场,坐在江世军另一边的蒋彧南是唯一一个没有抬眼看她的人。而与江世军同样坐在主位的梁瑞强,则只是向她微微颔了颔首。
炎凉的目光越过蒋彧南的头顶,落到他身旁不远的那个空座位,便抬步朝那空位走去。
江世军所谓的“正是时候”,实则意味着此时正是梁瑞强和江世军交换合同签字的关键时刻——
炎凉落座后不久,梁瑞强与江世军便双双签署了合约,换回合同,起身,握手,一气呵成。会议室内掌声徐徐。
签约仪式就此结束,其余无关人士率先离去,留下梁瑞强一方和江世军等几人,还在寒暄。炎凉随后也起了身,像是要随着其他无关人士一道离开,正在与梁瑞强相谈甚欢的江世军只瞥了炎凉一眼,便重新微笑着看向梁瑞强。
却不料片刻后,炎凉不仅未离开,反而径直走向了梁瑞强。江世军刚就着茶杯喝了一口,抬头见到炎凉便是一愣,而炎凉对着梁瑞强唤了一声:“梁总。”后,竟直接与梁瑞强附耳低语起来。
也不知炎凉说了什么,梁瑞强突然笑出声来,:“好!好!”
梁瑞强说着便转向了江世军:“江总,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梁瑞强示意江世军看向炎凉,“——是J-appelle的老板。”
……
……
“啪——”的一声,江世军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茶水撒了一地。
炎凉却始终挂着微笑平静地看着江世军,仿佛第一次见到江世军那样,礼貌地伸出手去:“你好。”
蒋彧南安坐于原位,这时候终于抬眸看向这个笑得如此势如破竹的女人。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不明。
****
一天之内,丽铂内部已是天翻地覆。舆论炸开了锅,身处风暴中心的炎凉正式向董事会请辞,辞去一切职务,两手空空地离开丽铂大楼。
大楼外已聚集了无数闻风赶来的媒体,从后门离开的炎凉这时却已经驾车绕到了丽铂大楼前的马路上,看着不远处那一群堵在正门外的媒体,炎凉也只是放慢车速看了一眼,便加速离去。
不知不觉时间已走向了晚上7点——原定于举行派对的时间。她的“叛变”闹得满城风雨,原定的盛大派对,也注定要取消了……
8点……
9点……
炎凉一直静静地呆在徐家大宅的书房里等着某人,哪儿也没去。她面前的办公桌上,静静地摆着一份文件,和一直签字笔。一直到晚上10点。
外头早已是夜幕沉沉,炎凉却还没等到蒋彧南。
炎凉思索良久,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离开徐宅,直接驾车驶往原定举行派对的酒店。
顶楼,包场……
现场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宾客——这些都是炎凉料到的,可她没料到当自己走近主会场时,竟听见了悠扬的音乐。
现场演奏。一束追光照着台上坐着的那个正拉着大提琴的女子。
几十张桌子全部空置,晶莹的酒杯、瓷白的餐具全都静静地摆放在那儿,只是一个宾客的身影都没有——除了会场中央的那个主桌上,还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
现场的唯一一束追光丝毫照不到那个男人身上,但炎凉光是远远站在会场门口,都仿佛看见了那个男人脸上的落寞。
炎凉无声地走近。
没有精心装扮的妆容,没有美艳的礼服,蒋彧南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时,只看见这样一个毫无表情的炎凉:“这是离婚协议。”
“……”
“……”
“……”
“我已经签好字,就差你的签名了。”
蒋彧南无端地微微一笑,低眸看看被送到自己面前的这一纸离婚协议——
这就是她送给他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咋办?我为某人心疼了……
后天18:00 下章继续……
☆、第71章
大提琴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借梁瑞强的手拿回了徐氏之后,这段婚姻对你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么?”蒋彧南幽幽的晃着酒杯,失笑着问。
“我已经写明不要你的婚后财产,你可以放心。”炎凉刻意答非所问,说着便将桌上这张离婚协议书更加推向他。
“如果我签了,然后呢?”蒋彧南问到这里,突然自己醒悟了过来,“恩怨两清?老死不相往来?”
是啊……然后呢?炎凉也反问自己。
对这个男人,她爱过,更刻骨铭心地恨过,可她包里静静躺着的那份DNA鉴定报告,和她早些时候打去新西兰的那通电话里梁姨那无言以对的啜泣声,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梁姨答应她不向母亲透露分毫,一个女人养育了她这么多年,关系早已胜似血脉亲情,她割舍不掉。
可是,面对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放她、也放他一条生路……
双方的沉默间,这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炎凉下意识地退后半步,看向他,满眼戒备,蒋彧南见状,也不过是自嘲一笑,他一手举起自己的酒杯,另一手拿过身旁空置着的那支郁金香酒杯,倒上半杯香槟递向炎凉,似要与她碰杯:“纪念日愉快……”
炎凉只是看着这支酒杯,丝毫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蒋彧南也并未强求,他的手稍一倾斜,香槟便从杯中流出,尽数淌在了桌上那张婚书上。以行动表达自己的立场。
炎凉发现自己竟出奇的平静,或许这就意味着彻底的死心吧,她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你什么时候想签了,打这个电话联系我的律师。”
她就这样走了……
蒋彧南站在那儿,并未目送,低着头似在看着面前的名片,实则目光迷蒙一片不知能看向何方,直到再也听不见她离去的脚步声,他才悠悠地坐下。
台上的大提琴手手足无措,不知是否该离开,不去打搅台下这位先生。可他周身笼罩着的那强大的绝望的气息,又令旁人不忍心留他独自一人。
“请演奏一首……”他突然轻声说。
“……”
“……”
他没有再说下去。是哽咽了么?可他只是那样平静的、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这样无波无澜的平静之下深藏了些什么?大提琴手想了想,重新坐下,随即,音乐再度响起……
……
……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Can-t you just let me be
……
……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Can-t you just let me be
……
……
炎凉连夜搬离徐家大宅。
车子驶出大门时,炎凉透过后视镜,最后看一眼这座她住了两年的牢笼。
再见……
在见……
新的一天,她在酒店的套房中醒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获得了重生,还是把所有感情都留在了那两扇大门后、只带走了一个躯壳。
蒋彧南没再找过她,仿佛真的一夜之间就彻底断了音讯。
作为一个全新的品牌,J-appelle开始了全新的征程。也正如炎凉、如所有好事者所料想的那样,丽铂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的。
江世军动用了一切可能的资源企图封杀J-appelle,一度使得J-appelle无法在与丽铂长期合作的那些媒体上登载广告,无法进驻某些大型商城,尤其是在丽铂的斡旋下,市面上上接二连三地出现J-appelle的负面报道——无非是江世军惯用的手段,翻旧账指出徐氏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过敏事件。
相对的,J-appelle的危机公关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借用明庭集团在国内的优势,重新铺就一张销售网,联合各省市经销商如火如荼地开展新品促销活动,诚邀名人试用,借用口碑效应持续做推广。
三个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徐氏当年被收购后,一批对企业有过贡献的臣子都遭到了裁撤,炎凉亲自出马,一一拜访,老臣子们重新得到重用,自然也愿意将手中的人脉和资源借炎凉一用。
为消除负面新闻的消极影响,炎凉甚至决定铤而走险一次——公布配方。
从公布配方的那一刻起,路征全程为她捏一把冷汗:“你胆子太大了,放眼国内没有哪个企业家像你这么做的。”
但事实证明,她这一招确实奏效了。路征时不时会约她吃饭,饭桌上,表情yīn霾了一个月有余的炎凉终于能够笑吟吟地从包里拿出销售报表递给路征,销售业绩是不会骗人的,炎凉终于能够志得意满地对路征说:“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路征无奈地笑着,一边翻看报表,一边配合着她连声说“是”。
在丽铂与J-appelle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明庭明面上虽然一直保持着中立,但路征暗地里到底帮了她多少,炎凉一直是心中有数。只不过……她或许真的变了吧,旁人对她的好,她已经可以全部欣然接受,而不去想是否应该回报。路征眼中愈积愈多的情愫,她都能够堂而皇之地视而不见了。
她应该是真的变了吧,甚至连周程都发觉了——
周程近来鲜少联系她,而这难得的一次打电话给她,说的也是徐子青:“子青的案件后天就要开庭了。”
“是么?”
“……”
周程又是那样欲言又止的态势,炎凉却已经不想去安抚了:“难不成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旁听?如果我去了,我可不敢保证宣布她有罪的那一刻,我会不会忍不住站起来拍手叫好。”
“……”
“……”
良久,周程终于叹气:“炎凉,你彻底变了。”
“哦?是么?”炎凉勾勾嘴角,“你终于对我感到失望了?可我爱惨了现在的自己。”
爱惨了现在这个,只为自己而活的她……
爱惨了现在这个,除了事业再也心无旁骛的她……
三个月连轴转,炎凉不曾休息一天,如若不是梁瑞强邀请她赴纽约参加梁家千金的婚宴,炎凉连接下来的一个季度的工作都已排满。
梁瑞强是她最大的恩人,炎凉自然要推掉手头一切的事情,动身前往。
路征与她一同前往纽约,在下榻酒店见到梁瑞强,路征竟开口就是一句:“我真的很想谢谢梁先生,要不是您,这姑娘估计一辈子都不准备给她自己放假了。”
炎凉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当即愣了愣。梁瑞强倒是若有所思地来回瞅瞅她与路征,末了意味深长地笑笑,仿佛已认定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
对此,炎凉只能尴尬地直咳嗽。
梁家千金的婚宴持续三天,分别在纽约与长岛进行。最后一晚的派对就设在位于长岛上的粱宅,应邀出席的人士中不乏国内外的权贵,炎凉也有所耳闻,梁小姐的丈夫曾担任某金融大鳄的私人助理,如今在纽约做分区经理,以梁家的名望来看,梁小姐绝对是下嫁,可但凡见过这对准夫妻的,无不觉得二人十分恩爱,天造地设。
派对当晚,梁瑞强的妻子自然是盛装出席。
果然十分年轻貌美。
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位梁太太,可炎凉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眼熟。以至于总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远远窥伺,直到耳边突然飘来一句:“你怎么一个劲地偷瞄人家夫人?”
炎凉一愣,嚯地收回目光,只见路征不知何时已经返回,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路征绅士地递过来一杯酒。
炎凉只得垂下双眸并接过酒杯。
可她只浅尝了一口,就止不住的抬头,再度看向梁瑞强与他那貌美妻子的方向。
不料这回她的窥伺竟被梁夫人撞了个正着。
目光隔空交汇,梁夫人朝炎凉微微颔首一笑。
炎凉为掩饰尴尬正欲回以一笑,可就在这一瞬间,炎凉脑中的记忆阀门却猛地被开启,以至于令她的笑容硬生生地僵在了嘴边。
炎凉当即放下酒杯,从手包中摸出手机。
她这番突然急切起来的样子不由得惹来路征的关切:“怎么了?”
炎凉只是默默地摇摇头,只顾低眸捯饬手机。
终于,炎凉找到了那条将近一年前的花边消息——
当时的娱乐版头条:蒋彧南与神秘女子共同出入私人会所。
新闻的最末,笔者加上了意味深长的一句:“截止记者发稿时止,还未见二人离开会所。”
文字所配的照片拍摄的不算清晰,但当时的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男人是谁。而照片上的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此时此刻,身处派对现场的炎凉脑中有什么东西猛的闪过似的,逼得她豁然抬头望向远处的梁太太……
……
她不就是那个被媒体拍到和蒋彧南出入私人会所的女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不相信我是亲妈呢……
这是为什么呢……
对手指ing……
后天18:00 下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