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晏平的工作室最近来了不少访客,多是媒体记者,纸媒和网媒都有。休闲娱乐家庭情感版是采访陆明和左伊,时尚版是冲晏平。
这个团伙初步尝到了爆红的果子。
工作室的茶水角红茶飘香,记者正在给网络蹿红的情侣陆明和左伊做专访。
记者说:“刚才谈了很多关于对果体的艺术表现形式的理解,灵与肉的辩证统一,印度天衣派的哲学认同感,以及果睡是健康生活态度的理念——现在谈谈你们对于爱情的看法吧。你们觉得爱情是什么?”
陆明庆幸头一天易雯给布置作业,塞了一摞爱情方面的滞销书给他们带回去借鉴,熬夜打腹稿,现在基本上随便发挥下就够应付了。
他一马当先,侃侃而谈:“我觉得爱不是说出来的,爱是做出来的。我爱我老婆,可以为她做一切牺牲,比如说果奔果睡。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其他一切都是身外物,就只有这一身才是真的我真正的我,我把一切都袒露在我老婆面前,幸运的是她也接受这样的我。我很感激我老婆,真的。她在我事业和人生双双跌入低谷的时候不离不弃,相信我支持我。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爱情。”
记者有点没抓住要点,只好指望回去后听听录音,再捋捋思路。
又把录音笔指向左伊。
左伊微笑说:“对我来说,爱情是条双行道。是彼此的付出忍让和等待。我和我老公就是这样。他为了我和孩子的幸福未来努力打拼,无论他将来成功与否,都是我的英雄,我的男主角。”
记者说:“你们二位的感情真是好——那么请问,你们之前有交往过别的男女朋友吗?”
陆明说:“我们不是彼此的初恋,而且也不是一见钟情类型。是认识了很久之后才发现,原来另一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算是后知后觉吧。”
左伊亲密地靠了靠陆明说:“每个人在找到自己的mr.right之前都犯过几个小错误。我比较幸运,没吃过什么苦就找到他。那个谁说的好,理想的婚姻就是——在遇到他以前,我从未想过结婚的事;和他在一起后,从未后悔过嫁给他做妻子,也从未想过嫁别的男人……”
门突然被暴力打开,秦骏黑着脸闯进来,一声不响,拉起左伊的手臂就向外走。
左伊甩开他。
秦骏说:“你闹够了没?!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对着开启专业职能的记者吼,“你是哪个媒体的?采访结束了,所有内容都不许发!”
助理不需要吩咐就上前阻拦记者。
秦骏对第二助理说:“给公关部打电话,我不想再看到有关这方面的新闻出现在任何版面上!”
秦总裁发怒了。
左伊刚要怒回去,陆明抖擞精神挺身应战——他等这一天好久!
他大吼:“姓秦的,离我老婆远点!”
秦骏说:“你老婆?!看来是上次教训你还不够,活腻的话我成全你!左伊跟了我十几年,是我的女人,你再敢来纠缠她利用她,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他像月薪一千五的男人一样放狠话,听上去也像月薪一千五一样色厉内荏。
此话正中陆下怀:“你的女人?!谁是你的女人?你少做梦了!”他当即掏出结婚证,如红卫兵高举红宝书一样,恨不能发出金光闪闪的特效。
他趾高气扬地在秦骏的面前晃结婚证,“你给我看清楚!”他翻开里面的内容,“认字吧?不瞎吧?能看清吧?——喏,我陆明,和左伊,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结为夫妇。我们是合法的!”
秦骏伸手去拿结婚证,想要看清楚。但陆明建明手快收回去。
“干什么?你想撕我结婚证?虽然只花了九块钱,但是千金不换告诉你!”
秦骏转向左伊:“是真的吗?不要告诉我真的和这个废物结婚了。”
左伊坦然说:“请你说话放尊重些,陆明现在是我丈夫。我们结婚了,并且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秦骏气急败坏:“我知道你蠢,没想到你这么蠢!一眼看不住就给我弄出这么大的事来,你……们这是形式婚姻,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
陆明说:“滚一边儿去!我们是合法夫妻,轮到你指手画脚的,你算谁?你算个啥?!”
秦骏说:“我是被她爱了十几年的人,你才是算什么?!”
陆明嘲讽地笑:“十几年又怎么样?你让一个女人等你十几年,不肯跟她结婚,你这什么你知道吗?——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就是个臭流氓!”
他再晃动着手里的结婚证书,已经上升到“证书在手,天下我有”的骄傲地步。
秦骏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高冷形象,也等不及找人代劳,亲自扑上去揪住陆明的衣领。
左伊上前拉架,秦骏推开她,她倒在沙发上。
陆明顾不得被秦骏揍两圈的窘境,竟不还手,几步到左伊旁边询问情况。
他愤怒地扭头对秦骏喊:“她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秦骏脸几番扭曲,放下拳头,被陆明抓住机会,又狠狠揍了几拳回去。
左伊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说:“好了,你们不要再闹了!”
陆明才骂骂咧咧地松开秦骏。
提到孩子,秦骏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
他稍微整理下狼狈的衣服,蹲在左伊面前,用空前的低姿态诚恳地说:“你跟我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一切都好商量——你怀的是我的孩子,相信我,我会对你们负责。”
左伊冷笑:“怎么负责?让我做你的情妇,孩子做私生子?”
秦骏沉默了下,“这跟雾霾的治理是一样道理,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问题,但是总有一天会解决的,只是需要时间。”
左伊说:“秦骏,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这样很难看你知道吗?”
秦骏一愣,他难得放□段,左伊却没有一点感动的迹象,她的目光不再迷恋依赖,甚至连痛苦也没有,只有疏离冷淡,和一些些的鄙夷。这让他心惊。
他站起身,重新居高临下:“不管怎么说,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管别人叫爸爸。你必须跟我回去,跟他离婚。”
左伊也慢慢地扶着肚子站起身,冷冷地和秦骏对视:“这不是你的孩子。”
秦骏说:“随你怎么说。”
左伊拿起桌子上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份dna鉴定材料,递给秦骏。
秦骏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来,翻看,皱眉,难以置信地猛抬起头盯着左伊。
左伊说:“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不会戴绿帽。但是其实自从发现你把女人带回家后,我就不想和你过了,和陆明算是对你的一种报复。你和左佑偷情能偷出孩子来,我和陆明也有了结晶,这大概也说明了我和你没有儿女缘……多了我真的不想说,都你过几天就要结婚了,我先你一步,也不需要为这个介意。都是有家庭的人了,过去的事就算了。谁离了谁都能活的好。你以后你好好对老婆对孩子,不要再外面乱玩了,女人说的再大方心理还是会嫉妒,除非她不爱你。”
这份dna鉴定书给了秦骏致命一击,他所有的自信开始崩溃。
在变得更难看之前,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面无表情地离开。
陆明对左伊说:“干得好!真是解气啊。”
左伊缓缓坐下,长舒一口气,摸着肚子:“今后咱俩相依为命了。”
陆明以为对自己说,顿时犯难,吞吞吐吐地说:“咱们这,不能叫相依为命吧……算是合作愉快吧呵呵。”
左伊白他一眼:“我跟我儿子说话呢,你是我儿子吗?”
左父看报纸,知道左伊结婚这回事。他想了想,还是把报纸折上,对秦母只字未提。看着秦母每天忙忙叨叨地准备婚礼,心里有几分感慨,但也就是那么一想而已。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放弃了和妻子做稍微深入的沟通。他弄不过她,索性不弄。放手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最节省生命成本的事。
然而,秦母还是知道了,回家的时候对左伊骂骂咧咧,贬损了半天。说她装受害者人,装弱势,没想到不是个好女人,前脚和秦骏分,后脚马上就搭上一个,而且还早就有孩子了。
秦父从眼镜上面看她:“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秦母说:“满世界都知道了!——是小佑说的。这两天我们操持婚礼的事,忙的够呛,还被这事呕的够呛。小佑这孩子多不容易,被左伊欺负成那样,还反过来眼泪巴巴地劝我不要怪她姐姐。虽然是一个爸,但是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品行差别就是这么大!幸亏咱们家秦骏没娶那个左伊,要不然这辈子就倒了霉了。”
秦骏被助理扶进家门,醉得一塌糊涂。
秦母意外又犯愁:“怎么喝这么多!小程,你怎么也不拦着点?——这都要结婚的人了,真不让人省心。”
助理帮忙把老板放到床上,累得够呛,对秦母赔笑说:“秦总大概是心里不痛快,我们下边人也不好劝太多。”
秦母说:“……是不是因为左伊起的那些幺蛾子?”
助理不好多说:“呵呵……我先走了。”
秦母追到门口:“你老实跟我说,秦骏今天是不是去见左伊了?”
助理为难,但在追问下承认老板去见左伊,被折辱。
秦母说:“这么说左伊的孩子确实不是我们秦骏的?”
助理说:“这个……等下您亲自问老板吧。”溜走。
秦母把左伊恨得,又听到秦骏在房间里有动静。
她忙过去,看到儿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喊着:“左伊……给我水……你这个蠢女人……连你也跑了……夏明鑫跑了……左伊跑了……你们都跑了……”
秦母从没见过优秀坚强的儿子搞的这样惨,她觉得左伊伤害了儿子的感情,都是她是错。
秦母转身拿出电话,拨过去。
左伊接起电话,就听到秦母的大嗓门,夹枪带棒地把她一顿训。
无外乎是让她不要再纠缠秦骏,还说她水性杨花,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左伊把电话拿开一段距离,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说:“阿姨,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下你自己?”
秦母没想到左伊会回嘴,很激动,吵嚷不休。
左伊拿开,过了一会说:“阿姨,你有时间骂我,不如去管好你儿子,让他不要四处勾搭,他以为自己是个种马?小心jing尽人亡。其实他肾功能不太好,您多给他煲汤补补比什么都强。您呢,等着抱孙子,替儿子养孙子,还是把身体保养好,气个好歹的怎么办?”
秦母又是一顿咆哮。
左伊拿开,最后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阿姨,以后这种电话就不要打了。只要你打电话我都会录音,万一您说的难听的话在法庭上被放出来,多臊得慌不是。没事挂了啊。替我祝秦骏新欢快乐啊。”
秦母打过电话之后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秦骏酒醒之后秦母如此这般地告状,秦骏闷声不语,最后说:“以后我的事您不要插手了。”起身离开。
秦母更生气,对秦父泄愤:“你是死的啊!连个屁都不会放一个!”
秦父低声嘀咕:“你会就行呗。”
秦母说:“你说什么?!”
秦父说:“没什么。”摇头看书,置身度外了。
秦母说:“秦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听话的,省心的!都跟我对着干!我跟你们这一辈子我……”她又胡乱指责发泄一番。
“我不跟你们说了,跟你们说不明白!”她最后说,“我找我儿媳妇说去。”
她拎包出门,找左佑倾诉。
左佑会安慰人,投其所好,把秦母哄得开心。
左佑说:“我姐姐可能之前太顺利了,受不了这个坎坷,自暴自弃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的人生就是平行线,只要没有交叉,就当不存在就好了。阿姨,犯不着为她伤心。”
秦母算是听到一句舒心的话了。
她拍拍左佑的手说:“你说的对,我们就好好把你和秦骏的婚礼办好,我们秦家添丁进口,跟左伊那种人没关系。”
左佑说:”一想到几天后,我就可以改口叫你妈,我真的好开心。"秦母笑呵呵说:”快了,再有几天就是婚礼。我们秦家不会亏待你的。
☆、第46章
秦骏很想就这么放下左伊不管了。
让他觉得格外气愤和屈辱的是,他这辈子还没对哪个女朋友出言挽留过,就连刻骨铭心的初恋,他也是letgo的态度,就算私下里伤心到从此怀疑感情,但是表面上仍旧很有坚持。
这次他自觉对左伊态度已经算是通达,就连她私自跑去和陆明结婚,他也可以酌情原谅,可是左伊竟然不领情。
他虽然和不少女人有过肢体的深入接触,但是他始终觉得无法了解她们,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上一秒还爱得死去活来,下一刻就决绝转身。如果没有爱也就罢了,可是之前的一往情深又不像是作假。
说爱就比家人还体贴亲密,说不爱就比陌生人还冷漠,左伊到底把他当什么?这就是她所谓的爱情?
秦骏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想再为左伊的事费心,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不知好歹的傻女人,不值得他念念不忘。
沉静了一段时间的秦总裁,再次恢复了流连风月的生活。如果说之前还是基本上是商务需要,逢场作戏的时候多,那么现在的性质更像是娱乐消遣。
他需要温柔的来填满心理的空虚。
但他告诉自己,他既快乐又自由,没人每天电话短信地骚扰,没人唠唠叨叨盼他回家,百无禁忌。
一天早上,秦骏睁开眼,突然就被沮丧击中。
他发现在酒店的床上,身边是一个陌生女人卸了妆的脸,苍白憔悴。
他不认为糟糕的心情来源于床伴。实际上关上灯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妞儿就是妞儿,能上就行,只有活好不好的区别,脸反而没那么重要。而昨晚这个妖精像条刚出水面的鲜鱼,他对她并无不满。
但是他抑制不住地沮丧,难过,甚至是悲伤。
他很久不关注自己的心情,这时他被迫意识到,也许自己一直不快乐,只是这失落抑郁被压抑在生活的表面下,在他潜意识里潜行游动,一旦浮出水面,他再也按捺不下这庞大的名为“沮丧”的冰山之一角。
他摸起床头的手机,坐起身,拨出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
一时沉默,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
“左伊,我们还没有结束。”
“……结束了。”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要以为你拿一张dna鉴定书就可以糊弄我。如果真的要做鉴定,我找人做的才算。”
“随你怎么想……你不会以为结婚证书也是假的?”
“那个真假都无所谓。陆明那个窝囊废,想让他消失分分钟的事。”
“你以为天气冷了,你想让谁破产就可以让谁破产?——好吧,就算是这样,我和陆明既然结婚了,就会共进退。”
“你们那不是事实婚姻。我知道你们并没有同居。你们不过是互相利用,来报复我。”
“报复到了吗?”
“……你给我点时间,一年,最多两年,我会离婚,娶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我说过你怀孕就结婚,虽然暂时不可以,但是就当是绕了点路,最后还是会到终点。只要结果没查,过程不重要。”
“在你绕道的时候,我们分道扬镳了,我也不想和你在终点会和了。秦骏,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结束了。我和你,没有后来的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祝你以后幸福,当然如果你不幸福的话,我会更开心。不过不管怎么样,跟我都没关系了。我不在乎你,不爱你了。”
秦骏说:“你想开始就开始,你想结束就结束。你之前十几年在我面前那些表现都是装的吗?难道这就是你半吊子的爱情?!”
左伊说:“……是。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我爱你的时候,就对你掏心挖肺的好,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我不爱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能怎样?咬我?”啪地挂了电话。
秦骏几乎咬碎一口钢牙,电话啪地被摔在酒店的墙上。
床上的女人早就醒了,悄悄装睡,眯着眼睛看秦骏□的性感后背,心里涌起对这努力挽回一段感情的悲情男人的□。
还未等她如猫一样攀爬上他的身体,秦骏掀被下床,气呼呼地走进浴室。
秦骏洗完澡,出来穿衣服,女人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嘴上不同于刚才鲜红的唇色出卖了她。
“能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吗?”女人拥被侧卧,故意撩拨着大腿。
秦骏对她的入骨风骚视而不见,在桌子上放下厚厚一沓嫖资,离开。
左伊放下电话,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平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终有一天可以表里如一地冷静应对秦骏。
但现在还不行。
晏平看着她的脸色:“是秦骏?他又欺负你了?”
左伊说:“没,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了。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说你的事吧。替你开心,可以到美国进修。”
晏平难掩喜色说:“那也是托了你和陆明的福气,我之前申请这个位置很久,但是那边都没有回信。这次因为你们那个宣传片,被他们发现,欣赏我的设计才有这个机会。你们是我的贵人。”
左伊说:“什么时候走?要准备什么?这个工作室怎么办?不要说丢给我,我一个人肯定弄不来的。”
晏平看着她,突然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美国?”
左伊很意外。
晏平说:“其实这个进修的职位是为业内设计师安排的,据说可以带一名助力,之前我没提,是因为觉得机会渺茫,没想过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不过现在能去了,对你来说也许是个机会。你和秦骏又总是这样互相折磨,还有孩子的事,好像千头万绪的,不知道你想不想离开一阵子……你知道我,我不习惯替别人拿主意。不过如果你想一起的话,就一起来吧。”
左伊愣了一阵子,捋了下头发,叹气:“有点突然……你让我想想。谢谢你的邀请。”
晏平说:“如果决定的话,我就向法国那边补交申请,然后护照和签证也需要一点时间。”
左伊说:“我会尽快决定。”
其实,她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她妈妈过世的时候,远在美国定居的大舅舅和她联系过,说如果她不开心可以去他那里散心。但是当时左伊和秦骏复合,并没有这个想法……现在,去法国的机会再次摆在面前。
左伊动摇了。
去美国可以学喜欢的专业,有朋友和亲戚,不会太孤单,最重要的是,离开也许并不是一个台糟糕的决定。
这个她生活过,爱过的城市,留下来的理由,她一个都想不出。
秦骏和左伊的婚礼如期举行。
在本地最好的酒店,请了最有权势的客人,一切都是最好的,可以满足一个女人对婚礼的所有幻想。
左佑在更衣室里,看着镜子里婚纱披身的自己,宛如完成了一个灰姑娘到太子妃的蜕变。
“妈,你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就好了,”她面带微笑地想,“没过上你口中的那种‘臭□烂货’的生活,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不会走你的老路。”
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戴上白手套,戴上鸽子蛋钻戒。
推开礼堂大门,高朋满堂,红毯另一端是象征婚姻殿堂的白色拱门,万众瞩目下,左伊保持着新娘美丽温婉的笑容,姿态无可挑剔。
只是渐渐地她的表情几乎无法很好地维持——新郎迟迟没有现身。
礼堂外,身穿礼服的秦骏盯着新手机,咬咬牙,最后还是拨出那个号码。
对方接起来。
“……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晚了。”
就只有这两个字,然后就是无尽的忙音。
秦骏捏着电话,久久无语。
助理满头大汗地过来请。
“秦总,吉时到了,快点进去吧。都等着呢。”
秦骏收起手机,整理下领带和袖口,一步不乱地走进礼堂。
机场,左伊和晏平在安检口和陆明、易雯道别。
易雯说:“说走就走了……不过也好,秦骏那家伙要多烦有多烦。躲着点没坏处。”
左伊说:“放心,我很皮的,那边晏平和舅舅也能照应。孩子生那边还直接就美国绿卡了。也算赶上流行了。”
陆明故意说:“啊呀,这刚结婚就两地,这是要离婚的节奏啊。”
左伊说:“你在这边要好好创业知道么!我祖传的老店给你打理,要卖要租还是自用都随你,不能东山再起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你自己小心秦骏。”
陆明拿出随身带着的结婚证书:“他跟我嘚瑟也没用,我有必胜法宝。”
左伊和易雯依依惜别,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晏平偷偷对陆明说:“那天在你家看到你的裤子破了,我给你补好,洗好,收在柜子里,你记得穿。”
陆明说:“还有这事?……谢谢哈。”
时间到了,左伊和晏平频频挥手,走进安检口。
繁忙的机场,飞机起起落落。
喧嚣热闹的礼堂,奉骏牵着左佑的手,木偶一般走向礼坛,迎着秦母和左父闪烁着泪花期许的目光。生老病死,人生离合,往往身不由己。
☆、第47章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精神和身体双重疲惫。
咯噔一下,飞机着陆。左伊分神和耳朵阵阵的不适感对抗,一边推推身边沉睡的孩子。
“小彪子,起来吧,我们到中国了。”
小彪子是她四岁的儿子,生在美国,第一次回来。他性格稍内向,不像有的孩子那么闹腾,但前半程仍旧兴奋得睡不着觉,直到看了两个动画片,又在左伊“闭眼睛”的指令下,才渐渐睡过去,一觉到目的地。
小彪子不情愿地皱眉头苏醒,未睁眼先努力地揉眼皮。
左伊拉下他的手,叮嘱他一会跟紧自己,不要乱跑。
飞机还是滑行,中国乘客等不及地起身拿行李,上下求索。相比之下老外比较淡定。
又等了半天,等头等舱的客人都离开了,经济舱才开始放人——没有任何其他的交通工具能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等级差别。
左伊拎起行礼,扯着孩子,拖儿带崽地下了飞机。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快五年没回来,但是因为是按着日程安排来的,并不觉得多么激动。稍有感慨就是——离开的时候小彪子还在她肚子里没成型,现在已经长成一米多高的小毛头。
这孩子从小吃了不少美国汉堡,幼儿园里和各种肤色的小盆友打架,力气还是可以的,拎着自己的小旅行箱,似模似样地跟着妈妈走,手也老老实实地挽住妈妈的。
孩子个性比较独立,当单亲妈妈的就没那么辛苦。左伊比较欣慰。
左伊母子出了闸口就看到易雯和陆明在人群里等候。陆明挺高的个子惹眼,易雯远远热情招手。
左伊对两年未见的闺蜜十分想念,也频频招手,对对小彪子说:“看到你干妈了么,一会记得叫人。”
左伊和易雯碰面,笑着拥抱。
小彪子很沉稳地抬头说:“干妈好。”
易雯一把抱起小崽,啪叽在脸上亲了一口,说:“乖,小彪子都长这么大了!”
小彪子尽量不引起注意地偷偷地抬手擦刚才被亲到的脸蛋,眼睛却一直衔着在场的男性——陆明。
陆明和左伊打了招呼,看着小彪子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比照片上精神哈,虎头虎脑的。”
小彪子不眨眼地看,突然问左伊:“妈,这是爸爸么?”
陆明哈哈大笑说:“乖儿子!”从易雯怀里抢来孩子举高高什么的。
左伊无奈地说:“别摔着我儿子!”
陆明把小彪子放到地上,手摸着他的脑袋。
左伊对小彪子严肃地说:“上飞机前妈妈怎么跟你说的,忘了吗?”
小彪子说:“你说可以见到爸爸。”
左伊戳了他额头一下,“笨,我是说,可以见到你名义上的爸爸,但是对外面的人呢,不可以说是名义上的爸爸,就说是你爸爸。你可以叫他爸爸,但是你心里要知道他不是你爸爸。”
易雯说:“孩子还这么小,你绕口令似的说这一堆,他能懂吗?慢慢教就好。”
陆明说:“就是,什么名义不名义的,这个儿子和我有缘分,我看着挺喜欢的。好孩子!”
小彪子眨眨眼,没说什么。
陆明看来是真的挺喜欢小彪子,让他骑在脖颈上走出去。
左伊和易雯心无旁骛做姐妹淘,边走边热络地聊。
易雯说:“这次是真的回来发展,不走了?”
左伊说:“暂时是不走了。晏平接到国内公司的邀请,回来做设计总监。我做助理的,回来打前站。一时半会的走不了——对了孩子幼儿园的事你帮我打听了吗?”
易雯说:“必须的啊。我给问的那家幼儿园,是最好的,外国教育机构办的。据说中国不少富豪家的孩子都想办法挤进去。咱小彪子是有绿卡的,符合政策,入学一点问题没有。”
她临时起意要测试小彪子的语言水平,对陆明脖子上凛然瞭望的小彪子大声说:“干妈考考你,howareyou要怎么回答啊?”
小彪子呆呆地看着她,不说话。
易雯着急地说:“不是应该说‘?”的吗?”回头对左伊,“小彪子不会是成天跟你在一起说汉语,英文不太行吧?”
左伊噗地笑了,“你操这个心干嘛?他是跟你装傻。在那边幼儿园里和小黑孩学骂人的粗话,被我揍过几次呢。”
易雯说:“哟,咱孩子智商不低啊。”
左伊说:“我倒不担心他傻,上一次他们幼儿园组织个测试,说分值还不算低。”
两人一路喋喋不休地八卦。
其实这几年他们一直没断了联系。左伊虽然离开了很久,但是对国内的消息并不陌生。
比如她知道易雯的书店从最开始的亏损连连,到三年前的扭亏为盈,到现在的成为本地文化产业旗舰店,大受欢迎。
陆明另立山头创业成功,凭借强大的技术力量,在市场里悄然崛起。她的投资没有打水漂,反而获得了百倍千倍的回报。
再比如她听说左父从公司退休,此后就是沉寂,没有太多的消息。
关于秦骏和左佑,她并没有刻意打听他们的生活。但是圈子就这么大,难免听到只言片语。汇总起来,大概就是——秦骏驱逐陆明后就加快了产业转型的步伐,随后在他擅长应对的资本市场做的风生水起,事业更一步壮大。
而左佑则接了左父的班,打理左家产业,有丈夫的强大资金做后盾,生意做的有声有色,走的是商界女强人的路子。
夫妇俩有个女儿,比小彪子小半个月出生。
此外,左伊就一无所知,也不关心。
搬家是件很费心力的活,把生活的轨迹从一地穿越到另一地,就好像一次小投胎,到处都要重新开始,哪怕一根筷子、一双拖鞋都要再置办,琐碎又麻烦。
但是生活毕竟往好的方向发展,比起五年前,左伊觉得还是要轻松多了。
五年前她半逃跑地买了张机票就飞到陌生的大陆,一切都是未知,她怀着身孕,没有拿得出手的职业,前途渺然。
现在她学业小成,服装设计方面算是打开点局面,做晏平的助理做出门道,渐渐地可以独当一面;钱财方面,除了做设计赚回来的,陆明和易雯给的分红更是足以养活她和小崽,现在回到生活三十年的地方,做最熟悉的陌生人,百废待兴,所幸,一切还来得及。
其实这五年,左伊最大的收获除了儿子,就是对待生活的态度。她不敢说参透什么,但是多了份从容和看淡。生活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
虽然忙是忙了些,但是换种心态看,算是格外的体验,左伊还是有条不紊,甚至兴致勃勃地为安家奔走忙碌。她租了间不错的公寓,有儿童房,让小彪子自己选择装修风格。
然后是入读国际学校幼儿园的重头戏。
左伊年幼时不肯好好读书,但是对小彪子的教育却不肯马虎,何况她觉得这孩子是读书的料,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做成点什么。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的话,能让他入读一个好幼儿园,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不要被无良校长和老师偷喂病毒灵就足够了。
易雯帮忙联系的幼儿园果真是本地最好一间,和英国某名校挂靠,入学面试比较正规。
面试的那天,陆明非要亲自开车带他们娘俩去。左伊推谢,但陆明说:“毕竟小彪子叫我一生爸爸,管他真的假的,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么,幼儿园入学这么大的事,我当爸的怎么能不到场?不能让孩子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
左伊也不坚持,因为在一旁的小彪子很期待地眼巴巴地看着。
这孩子是这样的——想要什么有时候并不直接说,而是用其他的方式比较委婉地表达出来。搞得大人有时候不好意思拒绝。
左伊想自己是个直肠子,小时候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不给就在地上打滚。这孩子这么多心眼,不知道随了谁……
到了幼儿园门口,陆明去停车,左伊给小彪子指指幼儿园的门说:“我不担心你一会的面试,你就正常发挥就好。”
小彪子看了看,说:“妈,你想让我在这里?”
左伊想了想说:“其实不是一定非要在这里,妈妈觉得你在哪里都可以,只要快乐就好。但是你在美国长大的,如果进了本地幼儿园,小盆友们会觉得你有点怪,而且你学的那些骂人话,本地的小孩子听不懂。他们一起骂你的话,你又不在行,会很吃亏。”
小彪子听了有所触动。
一辆宾利停下来,从上面下来两个大人一个小女孩,一打眼就知道同样是来报名面试的。
左伊善意地笑着想要不要打个招呼,一对上视线,笑就僵在脸上。
真是无巧不成书——竟是秦骏和左佑夫妇俩带着孩子!
左伊当然设想过在同一个城市里和秦氏夫妇相遇的场面,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话说回来,这种事似乎无论过多久都没有准备好。
左伊下意识地握紧手,被她牵手的小彪子抬头看妈妈,轻轻摇了摇。
左伊低头,迅速收拾表情,装作不认识对方。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邂逅,双双惊呆。
陆明大步走过来,抱起小彪子,亲了一口脸蛋说:“儿子!爸爸车停好了,走,咱进去。”
他装作转身的时候“不经意”发现秦骏,夸张地说:“哟!这不是秦总么!别来无恙。”
秦骏沉着脸点了下头,眼睛看着小彪子。
陆明显摆颠了颠小彪子的屁股,“我儿子,帅气吧。智商一百四,不必爱因斯坦差多少。儿子,叫秦叔叔。”
小彪子看了看秦骏说:“秦叔叔好。”
☆、第48章
秦骏朝小彪子看去,左伊的心紧了紧,只想把孩子藏起来,不给他看。
但是如果这个时候贸然反应的话,反而更有此地无银的嫌疑。
好在秦骏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小彪子,终于落到左伊身上。
左佑不着痕迹地挡在秦骏和左伊中间,迎上去,貌似亲密地说:“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去接机?”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特别会做场面。
左伊冷淡地说:“最近才回来——接机就免了,我和你们没那么熟。”
左佑笑说:“姐姐你还是这么幽默——你和姐夫这是……?”
陆明说:“来这当然是给孩子面试入学的。你们也给孩子报入园?”
左佑说:“是的。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我们捐了很多钱给这里,已经预留名额了。”
秦骏腿边站着个小女孩,身材特别小,瘦,表情不机灵,应该是左佑的女儿了。
左伊反思自己如此评价一个孩子稍显刻薄了,于是并没有说什么。
左佑向女孩儿招手:“费昂娜,这是你大姨妈,来,叫大姨妈好!”
小女孩木讷地抱着爸爸的大腿,不叫人,不回答,一副拒绝合作的样子。
左伊说:“别认亲了,麻烦。这路挺宽的,各走一边不耽误。”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瞟了秦骏一眼,然后转身和陆明向幼儿园里走去。
秦骏没有进一步表示,一别几年,再见已是陌路。
两拨人分分别走。
陆明抱着孩子,趾高气扬,心中暗爽。
和左伊故作亲密地说说笑笑,营造出吉祥三宝的情景来。
“还以为过了几年清静日子,你性格平和不少。”他笑嘻嘻低声说,“没想到能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不错么!狭路相逢还是一把好手!干得好!”
左伊说:“少幸灾乐祸。当年的恩怨我是看淡不少,但是不代表我需要带上面具假惺惺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周旋。爱谁谁吧。”
小彪子突然说:“妈,你不喜欢刚才那个秦叔叔和那个阿姨么?”
左伊愣了下,轻拍了下他的脑后勺,说“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陆明说:“你跟小孩子急什么,再说这孩子眼尖,不傻,能看出门道——小彪子,爸爸跟你讲,刚才那个秦叔叔是坏蛋……”
左伊低声威胁:“你刚教坏我儿子?”
陆明感受到了威胁,连忙说:“好好好,我不敢惹你。小彪子,一会考试加油!”
小彪子参加的接受四岁幼儿的小班面试。面试地点在一间大教室,前半部分布置成幼儿游乐场,也就是考场。后半部分放着一些折叠椅,给家长坐。
参加面试的孩子有二十几位,各色人种都有,像个小的人种展览。父母们多是外国人,中国孩子家长也是富豪阶层的佼佼者。
左伊对于必须和秦骏他们在这么近的物理距离内相处还是有些在意,故意站得离他们远远的。
小彪子去参加小孩子的派对,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挥了挥手手。孩子就转头走了,完全不用担心的样子。
但并非所有的孩子都有这般的独立性,不少是家长牵着手亲自送到场上,细声细语地安抚,再三保证“妈妈/爸爸就在旁边看着你玩”才得安生。
而最前面甚至发生了骚动——一个小女孩死活不肯接受和“小朋友玩游戏”的邀请,扯开嗓子放声大哭,尖锐的哭声极刺耳。
这孩子竟是刚刚在大门口看到的左佑的女儿。
左佑一直试图安抚女儿,哄她说:“费昂娜,听妈妈话,过去一下下就好,爸爸妈妈都在这边陪你,没关系的。”
小女孩一点听不进去,哭得十分不体面,眼泪鼻涕小舌头都能看见。
左佑嫌丢脸,特别是她清楚地知道不远处左伊还冷艳看着。想发火又拉不下面子,又气有急,暗暗使劲推女儿入场。
费昂娜又倔又驴,挣脱她的掌控,上前一步,啪一巴掌呼到妈妈脸上。
左佑被打得气极,情绪差点无法控制。
秦骏出面把女儿抱到一边,擦眼泪,又好声哄。
终于还是把这女孩送到孩子堆里。
这孩子长的细眉细眼,头发稀薄又发黄,细骨伶仃,明明四岁了看上去却像营养不良只有两三岁的身高。既没有妈妈的美貌,也没有父亲的精悍,不像父母,更像是领养的,或者再医院抱错了的。
左佑站在离孩子们最近的地方,不停地对女儿喊“加油”,摆手做可爱小动作之类的——她恢复能力还是很强,转身又开始扮演有爱妈咪了。
可惜她宝贝女儿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低着头也不看人,不起眼极了。
面试官们到孩子中间做活动组织者,观察他们玩玩具,然后组织游戏,观察适应能力。之后还有一些对体能的考试,比如过独木桥什么的。
小彪子做了小孩子该做的事,表现得又正常又合群,并且已经开始交朋友——他管一个像是拉定裔的小男孩叫“amigo”,左伊记得他从前幼儿园里有拉丁裔的孩子,小彪子肯定跟着学说了几个词。这孩子的语言天赋她也感到意外。
这些活动中,费昂娜有扯了后腿,完全是手足无措。老师用英语和她沟通,她完全不懂,不一会儿就自顾自地又走回到父母身边,她很显然对爸爸更有好感,抱着爸爸的腿不肯放手,又要哭。
秦骏没办法,和老师沟通后亲自带她入局。
他一个大人混在小孩子里,耐心教女儿。
左伊意外他竟成了一个如此顾家的好男人……或者是左佑的手段好,百炼钢成绕指柔。
在自由绘画项目里,小彪子画了张在左伊看来毕加索风格的东西——乱七八糟又丑怪的她都归到毕加索那一边。
老师过来用英语问他画的是什么,小彪子淡定地说:“是风。”
老师深感兴趣的样子,“为什么是风?”
小彪子站起来左右摆动了□体,说:“因为风是向这边弯一下,向那边弯一下,是这样的。”
老师笑了笑,赞扬:“非常好。”
每个小朋友都在画,只有费昂娜把彩笔丢在地上,一脚一脚地踩,秦骏在一旁收拾,然后手把手地教她画。
老师过来阻止说:“对不起,要孩子自己动手才算。”
但是费昂娜根本不肯就范,仍旧发脾气,弄得到处都是。
老师试图和她沟通,蹲下来,用亲切地说:“你想画什么呢?”
费昂娜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做出了反应,攒了很大一口吐沫,呸地吐到老师脸上。
老师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向后跳。
费昂娜仿佛找到了很好玩的游戏,追着老师吐吐沫。
老师惊慌连连地跑了。
秦骏也看不下去了,拉住女儿责备:“不许这样!不是说过你很多次!no!我说no!听见没!”
下一秒尖锐的哭喊声几乎掀开了房盖,有的小孩吓得低声啜泣起来。
秦骏一家三口被老师请出考场,局面才初步得到控制。
陆明在一边啧啧摇头,低声说:“秦骏那闺女是不是有点傻呀?”
左伊说:“管好自己家熊孩子就好了,别人家孩子有什么关系。”
陆明忍不住捏着下巴琢磨,叹气:“我要是幸灾乐祸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
左伊说:“这也是你自己的事,随便。”
接下来的考试很顺利。老师开始深入和每个小朋友聊天,对他们做出全面的评估。
小彪子自信又不失童真,落落大方,才艺表演环节,更唱了一首在从前幼儿园里学会的歌。
陆明啪啪地鼓掌。
考试结束的时候,陆明骄傲地领回小彪子,环视一周,似乎是宣告:“我儿子!”
他对小彪子说:“好儿子!你表现真棒!爸爸请你吃好吃哒,你想吃什么?”
小彪子看着左伊。
左伊却透过窗子看着外面。
走廊里,秦骏夫妇俩和一位中年女人在谈话,大概是园长,对方一脸为难。
入园的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小彪子顺利通过面试。他每天出门去上学,左伊更专心忙工作。
左伊下班后去接孩子放学,在校门口偶尔会遇到左佑,秦骏倒是一次都没遇到过。
她女儿费昂娜看来还是通过内定入园了。
左伊问了下小彪子,两个孩子还恰巧被编在一个班。偶尔也会听小彪子说起“那个费昂娜”,据说什么也做不好,爱打小朋友,屎尿拉得到处都是,臭臭的,对老师也很凶。没有小朋友像和她做朋友。
小彪子自己倒是交了好几个amigo。
左伊想别人家的事自己还是不要有好奇心了,知道了又没有什么好处。管自己的孩子就好。
但是孩子太聪明了也有烦恼。
有一天,小彪子放学回家的路上,沉默不语。
虽然这孩子本来话也不多,但是那表情似乎是有点什么的意思。
左伊一边开车一边和坐在后面儿童椅上的他说:“今天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小彪子心事重重地说:“妈,为什么我的中文名字叫小彪子?”
左伊说:“因为彪的意思是强壮的小老虎,妈妈希望你像老虎一样厉害。”
小彪子说:“那为什么他们听了我的中文名字会笑?”
左伊说:“……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要是他们不喜欢听,你就告诉他们你的英文名字啊,edward。”
小彪子仍旧不开心:“妈,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我觉得小彪子,好像是小傻子的意思。”
左伊说:“哈哈哈,你想多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在伦敦国家美术馆看到一个有艺术范的爸爸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萝莉在美幅画面前走,然后挨个问她:“这画怎么样?有什么不同?”那小萝莉在其中一幅画面前说:“是弯的,这样弯,那样弯。”小屁股摆来摆去的,可爱死了。
对英伦人民的艺术鉴赏能力和传承表示敬畏。
谢谢他们让我写文的时候就随手用上了……
☆、第49章
左伊只当是童言戏语,没当回事,回头该干嘛干嘛去了。
但是晚上她在电脑前工作到半夜,起身活动的时候想到去看看小彪子在干什么。不在客厅,不在厨房,不在卫生间,左伊朝小彪子的房间走去,一推门,看到孩子趴在自己的小床上在抹眼泪。
左伊吃了一惊,放下手头的一切过来查看,确认他身体没受伤之后关切地问:“小彪子,你怎么了?”
小彪子说:“妈,我不想叫小彪子了,很idiot。”
左伊说:“就位了这?——你小孩子哪有那么复杂的想法啊!叫什么不就图一高兴么,重要么?”
小彪子用手背擦了下眼泪,抽了下鼻子说:“你高兴。我不高兴。”
左伊推他脑门一下,“你想造反?!”
小彪子说:“不想……那我明天不去幼儿园了,后天也不去,大后天也不去。”
左伊说:“哟呵!……好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彪子说:“我想换个名字。”
左伊说:“……那这样吧,小彪子是三个字,改成两个字,小彪怎么样?”
小彪子说:“也是idiot的意思么?”
左伊说:“不是,是toughguy的意思。”
小彪子说:“真的么?”
左伊说:“你连麻麻的话都不信?”
小彪子说:“不太信的。”
左伊说:“你……好吧,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里要有个彪字?是因为麻麻家是有家谱的,麻麻的爷爷把家谱告诉麻麻,麻麻的孩子按照家谱名字里就要有个彪字。”
小彪子说:“家谱是什么?”
左伊就给他解释了下家谱在中国宗法社会中的地位。
“以后如果你遇到名字叫左彪什么什么的,就知道他是你五百年前的一家子。家谱就是这样让人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所以你可以改名字,但是不管改成什么都要有个彪字,懂吗?”
小彪子点头。他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只要有个理论套住他,就差不多可以搞定。
左伊打发孩子上床睡觉,心想带儿大不由娘,居然会用偷偷抹眼泪这一招。再过两年,也许真的斗不过他了。
第二天左伊来接儿子放学,小彪子飞奔到她怀里,高兴地说:“妈,我想好新名字了,还是三个字,你听了会喜欢。
左伊给她提提裤腰,说:“有彪么?”
小彪子努力点点头:“还是三个字哟。而且两个字一样哟。妈,你猜。”
左伊说:“小彪彪?”
小彪子摇头。
左伊说:“小小彪?”
小彪子摇头。
左伊说:“猜不出来。”
小彪子说:“叫小彪哥。我问了missdee,她说是很威风的名字。”
陆续有小盆友从他们身旁路过,纷纷打招呼:“再见,小彪哥!”
左伊说:“呵,你这是先斩后奏,还是敢想敢干……小彪可以,哥就算了。我总不能管自己的儿子叫哥吧……”突然看到秦骏,她打住话头。
彼此相见还是尴尬,左伊垂下眼皮,打算做陌路,但是秦骏却开了口:“来接孩子?”
左伊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太反常,毕竟自己的儿子有点早熟敏感。
她冷淡地说:“嗯。”
小彪突然仰头对秦骏说:“秦叔叔,我改名字了,叫小彪。”
秦骏低头看了他几秒钟,笑了下:“很威风的名字。”
小彪莫名地开心,咧嘴笑了。
秦骏说:“你姓什么?”
小彪说:“什么是姓什么?”
左伊抱起小彪就走了。
上了车之后,左伊的心跳还是很快,给小彪系安全带,然后正式地告诫他:“以后那个秦叔叔和你说话,你也不要理。如果有人问你姓什么你就说是姓陆,你和爸爸一个姓。爸爸叫陆明,你叫陆小彪。懂吗?”
小彪点点头:“但是妈妈,姓是什么啊?”
左伊说:“什么什么,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说归说,她冷静下来,边开车又边把姓解释了下。
她脑子里很乱,不知道为什么通常是左佑去接人,怎么变成秦骏了。碰上这两口子真是尴尬,但是又不能不接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是为难。还是自己修炼不够等等等等……
小彪说:“妈,今天费昂娜又闯祸了。她把琳达的手咬出血了。”
左伊说:“是吗。”
原来是这样,秦骏是来解决麻烦的。
秦骏是在下午开会的时候接到园长电话,他抱歉地说自己在开会,可以和他妻子联系,他迟些时候会去处理。但是园长更抱歉地说:“事实上,我们第一时间联系的秦太太,但是她表示已经不想处理类似的事件,还告诉我以后和你联系比较好。”
秦骏只好答应公去处理。他让助理先去幼儿园,自己这边会议一结束就立刻亲赴现场。
被咬伤的小女孩父母都来了,父亲是外企高管,母亲是中国人。小女孩依偎在妈妈怀里,哭累了在睡。
秦骏和女孩父亲被请到园长办公室协商。
秦骏道歉,然后提赔偿,表示无论多少钱他会付。
女孩父亲说:“这不是钱的事。我听说您是财团总裁,但是我们不会要女儿身体受到虐待换来的赔偿。”
秦骏说:“再次表示歉意。请问有什么诉求?”
女孩父亲说:“我和其他家长一直对你女儿在这所幼儿园里的存在感到意外和愤慨。很显然她的行为和表现不符合一般的状况。有她在,我们有理由对自己小孩的安全表示担忧。”
秦骏接过话头说:“我的小孩是比其他的孩子稍微笨了点,大概是因为我和她妈妈工作忙,没有很多时间陪她有关系。但她是正常的小孩,可以接受正常的教育。她也是这个幼儿园的学生,在这里念书是她的权力。”
坐在办公桌后的园长说:“秦先生,您有带孩子去专业机构做检查过吗?”
秦骏说:“……我认为暂时没有这个必要,我女儿只是笨点,性格不那么随和。但她还是个孩子,不是什么反社会份子!”
园长说:“秦先生,我代表园方中立的态度看待此事。希望你不要对此有所误解。”
秦骏呼出口气,随即道歉:“对比起。我可能是压力有些大——希望你们可以理解一个父亲对孩子爱护的心情。我只希望她可以长大懂事点,过上正常的生活。不要伤害到别人,也不要被别人伤害。”
园长说:“我们理解。但是得指出,您的认识方面有误区。剧我们观察,费昂娜有自闭症症状……”
秦骏矢口否认:“不可能!我女儿是正常的孩子,她没病!”
女孩父亲说:“那就看你怎么理解正常和有病了。我已经打听过,才入园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打了不止一个孩子,她的表现给其他孩子的成长也带来影响,甚至可能是yīn影!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你的孩子有病,这不是你否认就可以的。你不可以这么自私。”
秦骏激动地想要揍人,女孩父亲也毫不让步。
园长居中调停,又对秦骏说:“当然我们只是建议,不是专业鉴定机构,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过,假设她真的是自闭症或者其他类似的情况,做父母的一味否认忽视,假装一切都正常,也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孩子也能意识到自己和周围世界的格格不入,周围的反馈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秦骏说:“我秦骏的孩子,不可以有病。”
园长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上帝的安排。”
秦骏说:“我不信上帝。”
女孩的父亲轻蔑地说:“你们这些无神论者,恶之花绽放的土地……”
秦骏起身一拳揍过去。两人扭打起来。
☆、第50章
秦骏说:“我妈在医院做了半辈子,会相信医学的。孩子是她从小一手带大,她也会希望孩子好。”
左佑说:“可是你妈也嫌弃孩子不听话,带到两岁就不肯再带了,推给我们。她一直口口声声埋怨我,说是我怀孕的时候搞事情,所以孩子在胎里受了影响。现在如果让她知道孩子去接受检查,万一真有病,她又会都推到我头上……”
秦骏说:“你是被害妄想了,老人有时候是关心过度,但是还是为我们这个家好。”
左佑说:“一直面对她指责的不是你,是我!所以你当然可以轻松地随便说。再说那是你妈,不是我妈。就算是我妈也没有帮过我什么。只会唧唧歪歪指手画脚破坏我的生活……”
秦骏说:“闭嘴!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有这么说长辈的吗?!让人听了会说你缺少教养——现在是说孩子的事,不是你东扯西扯的时候。既然你今天跟园长说孩子的事不会再管,那么就我来管。你就安心做你的秦太太就好。”那态度似乎是要单方面结束谈话。
左佑一把抓住秦骏的手臂,不依不饶,眼睛里突然散发出热度来,狠狠盯着秦骏,“我知道了!你现在突然说要做检查,不是像你说的为孩子好——是不是因为和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热?”
秦骏斥责她:“你胡说什么?!”
左佑不依不饶:“我有胡说吗?!不要以为我没看到那天你见到左伊的时候那种表情,如果不在场你们俩是不是当场就能做出点什么了?!”
秦骏一把推开她的纠缠,“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不可理喻。”转身就走。
左佑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如泣如诉低声哀求:“对不起,对不起……我快疯了,我爸今天又打电话要钱……事情都挤到一起,我心里很难过,脑子很乱。”
秦骏停住步伐,心软了。
左佑继续哭诉:“老公,我是害怕你被抢走。左伊回来了,你妈对我不满,萱宜有病……我快崩溃了。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和我过不去……老公,你不要离开我,我就只有你。”
秦骏没有挣脱,像被树藤紧紧包裹即将枯萎的树一样无可奈何。
他叹口气,手放在左佑的手上拍了拍,“你不要想太多。孩子的事,逃避不是办法。我妈那边,我会解释。”
左佑在他背上无声地哭,虽然贴的得很近,但他不觉得自己了解这个女人。左佑在外面永远保持微笑,在微信圈子里晒幸福,但剩下的时间,关上门,她没办法很好控制自己,喜怒无常,情绪化的厉害,而且他知道她瞒着自己在看心理医生。
秦骏更倾向于把这看成是她对自己戒备心稍低,露出并不美丽却柔软的弱点。看着也不是不可怜,毕竟是自己孩子的妈。
虽然内心深处还是对左佑有所保留,但不管她的情绪有几分真几分假,既然决定了和她好好过下去,就不能太追究。
因为认真计较起来,秦骏扪心自问,他本身对左佑也未见得就是真心,或者说他的真心里大部分只是责任感。
左佑不过是在他想洗心革面踏踏实实生活下去的时候,恰巧陪在身边的那个人而已。左伊本来最有可能得到这个位置,但是她中途退出了。
秦骏对此不是没有遗憾,但是遇上了就是遇上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如果的事,只能把以后的日子安稳过完。
第二天秦骏没有送女儿上学,而是说服左佑和自己一起带孩子去了儿童医院。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左佑忐忑地握着他的手,秦骏安慰地回握。如果可能,他真想自己替女儿做测定。
一系列地检查之后,医生遗憾地告知他们,孩子可以确诊是中度自闭,病因是多元性的,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在胎儿期或婴幼儿期收到疾病感染造成。
左佑当即变色,不说话。
秦骏说:“医生,我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请问这和自闭症有什么关联么?”
医生还未回答,左伊霍然起身,冲出诊室。
秦骏追出去,扯住她的手,“这个时候你能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吗?既然已经这样了,好好听医生把话说完,了解下怎么治疗才能是对萱宜好。”
左佑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捂着耳朵摇头:“我不想听!跟我没关系!!”
秦骏没办法说服她,只好让助理看住,自己回去和医生沟通。
带着孩子从诊室出来,助理说秦太太带着自己的助理先离开。
秦骏没想到妻子竟然脆弱到这个地步,低头看看一无所知的孩子,他心里生出几分疲累。
他蹲□,摸着孩子幼嫩的肩膀,下决心给孩子最好的治疗。
到门诊大楼门口,和一个女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女人注意到他,突然出口叫人:“秦骏?”
秦骏回头,看到女人的一瞬间,他就愣住,最近故人多。
女人大方一笑,以为他忘了,自我介绍说:“我是夏明鑫啊。”
秦骏露出一个对待多年不见老同学的笑容,寒暄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明鑫,好久不见。”
夏明鑫说:“真是好久了,我大二出国,然后一直在外面发展,最近才被公司派回来。还想找个机会联系下从前的同学故旧,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这遇到你。”
秦骏说:“是很巧。”
夏明鑫看他怀里抱着的孩子,眼神里几分了然,几分失落,一言难尽,“你女儿?很可爱。”
秦萱宜呆看着夏明鑫,突然朝她啊地大叫了声,像个野人小孩。
秦骏安抚她的躁动,对夏明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带孩子来看医生。”
夏明鑫对孩子的失礼完全不放在心上,关切地说:“没事吧?”
秦骏说:“没什么大事——你这是?”
夏明鑫说:“哦。我一个下属病了,在这里住院,我过来探病。”举了下手里的花束。
两人一时无语。
秦骏说:“你还有事,不耽误你了。以后有时间再聚。”
夏明鑫说:“好——哦,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她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递过来,是头衔是某个知名国际金融公司的分公司管理层。
秦骏接过名片,又让助理递了张名片给夏明鑫。
夏明鑫接过来,并没有仔细看,随手塞进名片夹,说:“和你还真是有缘分,这么多人这么大个地方偏偏就遇见你了。”她的笑容不同于从前少女似的羞涩恬静,多了份成熟的优雅别致,渗透力很强。“那就下次聊。”
她挥挥手,抽身离开,回眸一笑。
空气中留下五号香水的香味。
秦骏顿了一秒钟,就继续原定的路程。
若说夏明鑫的出现没有激起秦骏心里一点涟漪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和左伊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一直惦记着远在天边的夏明鑫,想了那么多年,把左伊伤得彻底。等到左伊离开,他又开始怀念左伊,活在懊悔和矛盾中。
现在他觉得人兜兜转转,大概就是那么回事,还是惜取眼前人才是正道。跟左佑过,就是左佑。没有左伊,没有夏明鑫。
虽然他会忍不住想左伊的事,那个孩子的事,但是他强迫让自己不要去碰触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现在,他没时间想那早就过去的初恋,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孩子的情况告知秦母比较务实。
虽然在左佑面前努力维护母亲的形象,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她们婆媳之间的矛盾早就根深蒂固,难以化解。
他在外面杀伐决断,处理问题毫不拖泥带水,但是回到家里,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面对这个古老的婆媳关系难题,可是无法破解。
想到母亲对左佑可能的迁怒和埋怨,对自己婚姻状况的不满和挑唆,秦骏就开始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