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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骗子
    梁跃江一怔,直到梅姐喊他两遍,“梁经理,会议开始吗?”他这才反应过来,收拢情绪走向会议室。
    会议简短,散会后梁跃江在椅子上坐了会,他又看了一遍宋汉南的短信,[正跪着呢,我爸脾气大]。
    情况好像不太好,他想想也罢,回去了就好。他本打算回家睡觉,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梅姐的话,于是告诉司机:“去景澜。”
    乐颜睡了午觉醒来,看到梁跃江端坐在客厅,睡意顿时清醒,“你,你来了?”
    梁跃江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乐颜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又把头低下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梁跃江问:“找我有事?”
    乐颜不做声,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沉默片刻伸出手握住她,“小颜,坐我旁边。”
    “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梁跃江拂开她额前的刘海,“很抱歉,我出差比较急没有告诉你。”
    乐颜点点头,揪着衣角松了又紧,应该是要习惯的,习惯这个男人的处事方式,习惯他对自己的态度。
    “我妈妈下周想来看我。”她说。
    “哦,原来是这样。”梁跃江明白,“你带她好好玩,卧室的抽屉里有几张卡,你带着都划我账上。”
    乐颜鼓足了勇气,“我妈妈想来看看你,我跟她说了我们俩的事。”
    他的沉默实在让人心慌,乐颜胆怯起来,头越来越低。
    梁跃江突然开口:“好。”
    一个字说得四平八稳,他的语气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乐颜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梁跃江接下来的话却把她脸上的笑容活生生掐死在半路。
    “我下周要出差,不能跟你妈妈见面。”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替我问好。”
    乐颜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石块击打在她心房,这种疼痛感让她连反驳要求的勇气都丧失。
    梁跃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他的不在意,所以他也不愿意。方式再委婉,也能让对方明白。
    乐颜的小心翼翼都含了委屈,“出差能推迟吗?或者我让我妈早点来。”她声音小了下去,“她年纪大了,来一趟不容易。”我不想她失望。
    梁跃江没什么表情,手机响了是他的电话。乐颜看到他脸上明显的表情变化。
    “我知道了,好,我就过来。”
    他起身就要走,“我有事先走,带你妈妈好好玩,可以住这里,也可以住酒店,卡在抽屉里你自己用。”
    “你去哪?”乐颜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梁跃江竟告诉她,“我父亲找我。”
    乐颜觉得有些话不必多说了,甚至连自己对他的意义都不用去质疑和求证,从一开始,梁跃江就没隐瞒过她什么,如果说她对他的意义,大概就是在她身上找一种似曾相识。她在梁跃江生活里的存在感,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找影子。
    梁跃江的父亲前几年身体很不好,因为老伴的过世伤心费神,去国外修养近日才回R市。梁跃江赶过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坐等在车里。
    “去你宋叔家里吃饭。”梁父声音厚重,“我和你宋叔几年不见。”
    梁跃江点了根烟,划火柴的时候低下头,“宋叔今天家里可能有事要处理,要不我们改天?”
    梁父说:“就今天,我知道他有什么事要处理。”
    梁跃江掐熄才抽几口的烟,“好,去。”
    宋家的位置不算太偏僻,闹中取静,葱郁梧桐一条小路延伸,过了两道大门就能看到房子所在。老远就看到宋叔在门口等,见到往日一起拼搏的兄弟,他动容走去,加起来过百的两人一人一拳头,然后朗声大笑。
    梁跃江跟在身后,宋叔一直没有看他。宋汉南叫住他,“你也来了?”
    “嗯?”梁跃江反应过来,“过来吃饭。”
    宋汉南小声问:“你在哪儿找到她的?”
    “宁城。”梁跃江想到什么,又说:“我没有去找她,偶然碰到的。”
    “我姐现在还跪在那,我爸真发火了。”宋汉南拍拍他的肩,“无无论如何都谢谢你把她带回来。”
    一进门,梁跃江就看到右边偏厅的人,她跪在宋家祖宗灵位前,背脊挺得笔直。他再一次踏进这个家,家居摆设的格局都没有变,梁跃江把目光收回,苏姨和汉南坐一起,父亲和宋叔坐主位。梁跃江这个位置正好面对宋允清。她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跪在那。
    聊天的内容梁跃江没有听进去,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麻团一样乱。宋叔和父亲相谈甚欢,得到妈妈的眼神暗示,宋汉南起身向姐姐走去。
    宋子休看到了,没有制止算是默认。
    宋允清被弟弟扶起,她抓紧他的手臂,起来的时候没站稳,稳了好久才直起背。
    “脚麻不麻?”汉南小声。允清点点头,她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走到大厅,宋子休的脸色很严肃,他还没有消气。
    “梁伯伯您好。”宋允清面色很疲惫,她就站在梁跃江旁边,一个手掌的距离都不到。
    “好,好。”梁叙直点头,“清清啊,梁伯好久没见你了。”
    宋允清笑,“是我不好,没有经常去看您。”
    然后都不说话了,两家子人围在一起,沉默里塞满的东西,过去谁都知道,现在再聚,对比之下所带来的落差更大。
    “妈妈,我先上去了。”宋允清声音变小,“爸,我先上去。”
    宋汉南呵呵笑,“爸妈,梁伯,我跟她上去拿点东西。”
    他跟在姐姐身后,见她来回打量自己的卧室,“每天都会来打扫,东西都没动过,怎么样?还习惯吧?”
    宋允清摸着桌子上的招财猫,“是没变。”
    “爸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宋汉南给她倒了杯水,“如果是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估计今天就挨鞭子了。”
    她笑笑不说话,坐在床上不想动,跪了三小时腿真疼。
    “还走么?”宋汉南问出最想问的。她摇头,看着弟弟,“小汉,辛苦你了。”
    他笑出了声,“有什么好苦的?只是你呢,辛苦吗?”
    允清还是摇头,脸上有了不自然,宋汉南观察着她,试图从她表情上找出些什么。
    门外的声音让宋汉南耸肩,“下去吧,开饭了,以后再说。”
    这顿饭她吃得局促不安,扒了两口兴致缺缺,她坐在父亲身边,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都多了几分陌生。
    碗里的饭粒被她扒来扒去,一碗汤凉透了也没动勺,气氛其实挺轻松,几年未见的挚交有说不完的过去,汉南也是来话的人,梁跃江偶尔也会说几句,最沉默的,便是她了。
    “喝。”
    宋允清手一僵,宋子休把刚才盛的汤推到她面前,冷冷淡淡的。碗里的热气浮了上来,她眼睛又酸又湿,拿起汤勺乖乖喝。
    刚才回到家,弟弟把她护在身后,轻松的语气说:“爸妈,姐回来喽!”还不忘对她眨眨眼,“别紧张啊,没事的,他们顶多骂你两句。”
    倒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怒其不争的场景,父母都很平静,她开口叫爸妈也没得到回应。后来进了门,爸爸突然转过身,抓起她的手臂就往偏厅走。
    “跪下。”
    宋允清愣了半天,汉南也傻了。
    “嘶!”她痛呼,宋子休用膝盖狠狠顶她的腿,一软,自己真的跪了下去。
    “女儿没教好是我的错,宋允清,有家不回我没教过你,给我跪在这里反省,你太不像话!”
    父亲头也不回,他是真的生气,或者是恨铁不成钢。
    他对这个小女儿的宠爱那么多,在她身上放了太多牵挂,所以伤起心来,总是加倍疼痛。
    父亲的疼爱,是怒极之后,仍然愿意为你盛一碗热汤,
    *
    饭后她回到房间,敲门声让她以为是弟弟,哪知门外站着梁跃江的爸爸。
    她一愣,然后笑着说:“梁伯伯,您进来坐。”
    “清清,我好久没见你了,大概有……两年?”
    “两年半。”她轻声。
    “原来这么久了。”梁伯笑,“你没变,还和小时候一样。”
    允清低下头,叫了声“梁伯伯。”她当然清楚,长辈来找自己绝不是为了聊这些有的没的。
    “哎。”梁伯叹气,“小清,自从小江的母亲过世,我身体就一直不好在国外也没管他,你和小江我从小看着长大,其实我和他妈妈一样,打心眼地喜欢你,小江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的是福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是小江不懂事,闹出那样的事,他不懂事,哎,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其实我这次回来,对你父亲都心有愧疚。小清,这么多年了,梁伯伯就跟你说一句对不起,那混小子脑袋少根筋,纪妈妈可喜欢你了。”
    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触到伤心事他一脸动容。宋允清心里也难受,梁母去世前也很宠她,经常教训自己的儿子,“你敢欺负她啊,我拿扫帚打你。”
    梁母姓纪,两人订婚后,允清就改口叫“纪妈妈”把她哄得一脸舒坦,常打趣,“什么时候把第一个字去掉才好。”
    后来她病逝,小清哭的撕心裂肺,梁跃江也跟废了一样。其实这些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但偏偏像刚发生不久一样。
    “梁伯伯您千万别这样说,没有对不起。”宋允清低下头,“不合适的,才各自选择,真的没什么。”
    梁伯伯走的时候,允清也下楼去送,她和弟弟站在父母身后,从大门到外坪有段距离,梁跃江放慢了脚步,和宋汉南并肩。
    “姐?”叫了三遍,宋允清才回神,“啊?什么?”
    宋汉南皱眉,“想什么呢,就问你要不要去看画展,那个叫什么费斯的,你喜欢吧?我这有票。”
    “不去。”她的语气陡然转冷。梁跃江双手插袋,听到这话眉头也是一皱。
    宋汉南被长辈叫去时,梁跃江离她更近,她自觉地往旁挪了两步。
    “宋允清。”他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你有东西在我这里。”
    她猛地转头,终于看他了。
    “你……”
    “再见。”梁跃江没看她一眼,快步向前和父亲一起上车离开。
    宋允清郁闷在原地,半小时后,她收到短信,[是戒指,明天10点见,梁跃江。]
    其实天早就黑了,但她觉得这一刻,天色才昏昏暗暗压了下来。
    是冯迟的戒指,他们的婚戒,自冯迟离开,她就把戒指用链子穿了起来戴在脖子上,在宁城,和梁跃江在酒店拉扯,估计是那个时候扯落的。
    她发现戒指不见,也是在下了飞机后,坐在弟弟的车上急得团团转。没想到是在梁跃江那。
    这两年,宋允清想过一百种可能,偶尔也会想起梁跃江,心里便会有一个声音轻轻叫嚣,就算你的生活有一千种可能,梁跃江三个字也绝不可能。
    那些一塌糊涂的过去,她不想再提。
    *
    宋允清一向守时,比梁跃江早到了十分钟,是在东街的商场门口,两年没回R市真的变了很多,按照记忆里的路找去,竟然找错了方向。这像是一个陌生城市,她是一个需要花时间慢慢适应融入的人。
    商场门口的喷水池很漂亮,允清看着发了呆,直到梁跃江叫她“宋允清”才回过神。刚才的迷惘神情瞬间被警惕和防备取代。
    梁跃江不由皱眉。
    “给我吧。”她把手伸向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梁跃江看着她,也不动。
    宋允清的手一分一分收回,冷冷盯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骗子。”轻飘飘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念出,如铁锤重砸在梁跃江的心里。
    他突然的动作让她尖叫,“你干什么!”梁跃江掐住她的手臂狠狠往身前拖,“我不是骗子!收回你刚才的话!”
    “那你把东西还我。”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还就是骗子。”
    “认为我是骗子你还来,你还敢相信我,死性不改。”梁跃江冷声,掐住她的手腕不自觉地用力。
    这句话太敏感,或轻或重拨弄着她心里的旧伤,宋允清突然笑了,“谁说我是相信你了?我在意的不是你,在我心里,戒指比你重要,你明白了么,我是为戒指来的,我和他的东西不想放你这里,脏。”
    周遭的热闹都被隐形,他们之间只留长久的沉默,那种窒息紧闭的感觉一下子汹涌而至,梁跃江却笑了,看的宋允清毛骨悚然。
    他从衣袋里把东西拿了出来,链子很亮,是宋允清再熟悉不过的。
    “我是骗子吗?”梁跃江把手腾空,只要松手,它就会掉到水里。
    “梁跃江你干什么!”
    他淡淡开口,“你嫌脏,我就扔了。”
    “梁跃江我会讨厌你。”
    “我不扔,你就会喜欢我?”
    宋允清瞬间兵败山倒,她看着他,无奈也无力。梁跃江突然说:“求我,你求我,我就还给……”
    “我求你。”
    她轻声说:“梁跃江,我求你。”
    他僵硬,握着她的手一分分松开,整个人抽空了力气般惶然无措。宋允清刚想伸手去接链子,“噗通”一声,亮光一晃,链子被扔去了水里。
    37、谎言
    梁跃江突然说:“求我,你求我,我就还给……”
    “我求你。”她轻声说:“梁跃江,我求你。”
    他僵硬,握着她的手一分分松开,整个人抽空了力气般惶然。宋允清刚想伸手去接链子,“噗通”一声,亮光一晃,链子被扔去了水里。
    水面皱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来,很快又平静如常,宋允清定在那一点,久了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宋允清!”梁跃江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她停住转过身,“下一句话是要叫我站住吗?”
    梁跃江竟然说不出话了。来往行人不时打量这两人,宋允清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难过、憎恶,一点都没有。而梁跃江这一刻是希望她有反应的,哪怕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你!”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宋允清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你,梁跃江你真的不值得半点相信。”
    她走了,梁跃江愣在原地,看了看喷水池,再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右手,最后停在她的背影上,她走的头也不回。
    宋允清上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问了她三遍才反应过来,“去景泰路,麻烦了。”
    去哪是随便说的,她不想回家,却也无处可去,宋允清觉得自己心脏塞满了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她说不出,整个人泡在其中,如浮云里漫步,踩不到地,也摔不下去。
    她发懵,抓不到救命的浮木,这两年她待过很多国家,匆匆行走只是一个看风景的过客。宋允清回来了,但她意识到这个城市没有属于她的着落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的却是一团乱,她是一个有过去的女人,她今年28岁,她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模样。
    “姑娘你要不要纸巾啊?”直到师傅喊她。
    宋允清一摸脸,湿得一塌糊涂。
    “师傅,回去。”她突然决定。
    哎,回去找找吧,也不知道那个喷水池晚上会不会换水,允清决定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这个运气。她分不清对梁跃江的感觉,恨?不够。讨厌?好像要深一点。就是这种无力感充斥在她心房,原来本性难移这个词,是真的。
    宋允清一下车就看到前面一堆人围着,她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从间隙中看到了,心脏猛地跳漏两拍!
    梁跃江从水池里钻了出来,浑身湿透,头发不断冒出的水滴进眼睛让他睁不开。手掌胡乱一抹。他很焦躁,也许是在水里闷了太久,大口大口地呼吸。
    “要命!”梁跃江低咒,踩到了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平衡不稳向前栽。姿势其实很狼狈,还有人笑出了声。
    “给我。”
    他一愣,看着伸到前面的手不动。
    “给我。”宋允清又重复一遍,她站在水池旁,微微弯着腰,梁跃江还是看不出她的情绪,两年不见,她好像变了,变得难以琢磨。
    梁跃江站在水里,他抬起右手,允清的手心一凉,那条串了戒指的链子已经躺在手心,上面的水珠蹭亮。
    “还给你。”梁跃江别过头,半天才说:“我不是骗子。”
    “给我。”她说了第三遍,梁跃江又重新看向她,她把链子收到了包里,依然坚持把手伸到他面前。
    梁跃江迟疑的,颤抖的,他在极力压制,努力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他把手放到她掌心,允清收紧了,一个用力,他从水池里跨出,跳到平地上。
    两人的手松开,梁跃江成了焦点,他站着的地方都湿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滴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就是这么自大、不可一世,怎么爽就怎么做,可要命的是,刚才本应该潇洒离去,但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动不得。
    他心里烦躁不安,挽起袖子就跳进了水池,一闭气,“噗通”扎进水里。心里暗骂,靠,***再也不乱扔东西了。
    “东西还给你了,收好,下次再丢就不还了。”梁跃江淡淡的,越过她,“我有会要开,先走。”
    “开车来的?”宋允清问。
    他“嗯”了声,脚步没有停。
    “你去车里等十分钟。”
    梁跃江一回头,宋允清撂下话已经跑走了。他猜不透,站在原地也不动,撩起衣服抖落身上的水,看她跑远的背影就像是一个谜团。
    没多久她就回来了,一路小跑,手里还多了两个袋子。
    “给。”她喘气,把东西递过去。
    梁跃江看实在了,衣服和裤子都是新的,她刚跑去商场买的。宋允清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又闭了嘴。倒也没什么不自然,她转身又要走,这次是真的打算回家。
    “宋允清!”梁跃江声音够大。
    她没有回头看他,梁跃江一笑,“你应该买内裤的。”
    “死性不改。”宋允清心里恨骂,招手拦了出租车。
    “哎?姑娘。”
    宋允清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司机。小哥呵呵笑,“载客也有缘分呐,事情办完了?”
    她笑着点头,“是,真巧。”
    包里传来叮声响,她掏出手机,是新短信:[谢谢,梁跃江。]
    宋允清很快删除了,梁跃江的短信像是一根导火线,嘶嘶燃烧,燃得太久,“轰!”
    她怕爆炸。
    说到底,她不想跟梁跃江再有交集,那种感觉,就如绕了一大圈她又重新走到他面前,看啊,宋允清你当初跟他分手,再跟冯迟结婚,明明是她先有了一个好结局。但两年之后又重新回到这里,真正过的恣意潇洒的人其实是他。
    自尊心在作怪,每个人都有一个姿态,不管是走还是回,谁都希望自己姿态比对方优雅。尤其是女人,尤其是面对旧情人。
    手机又响了,梁跃江自她回来后,所发的短信后都会打上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如此,第二次还是如此,他心里也没那份自信,信她会存他的号码。
    宋允清看到这串熟悉的数字,她想直接按删除,手一抖,还是点开了,梁跃江写:
    [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对不起。这些说不说都跟她没关系。宋允清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车慢了下来。司机按喇叭,“塞车了,前面那个馆后明天有画展,人多着呢。”
    “师傅这边能停车吧?我就到这下。”过个天桥再走点路就能到家了。
    允清站在十字街头,太阳很大,晃得她有些睁不开。
    “小清姐!小清姐!”
    有人叫她,宋允清张望半天,定在某个人身上很不确定,“小叶子?”
    她在马路对面用力招手,绿灯亮了便小跑过来,“小清姐,你还记得我吗?”
    “小叶子?”是当初在唐意浓画室的那个女孩。
    “小清姐姐,好巧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女孩笑起来还是没变,眉眼弯弯。
    “小叶你应该毕业了吧?还真的很久不见了。”见到熟人,允清心里也很高兴。
    “呵呵,我在读研,回R市是跟工作室一起来的。”她指了指身后的场馆,“喏,明天费斯在这有画展,小清姐你应该知道吧?明天过来看吗?”
    她摇摇头,笑道,”我刚回R市。“
    小叶很热情,“明天来看吧,我给你弄VIP的票。”
    宋允清只说明天再联系,她问:“阿乐呢?你们还在一起吗?”
    “阿乐?”小叶笑起来,“他呀,去年就结婚了,闪婚呢。还有噢,我和他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小叶说起来轻松,那时候,任谁都看的出她喜欢阿乐,两人是唐意浓收的徒弟,一起学习,一起画画,帮助冯迟在画室里忙活。
    宋允清还清楚记得小叶看到阿乐时,那种感情满满又带着羞怯的眼神。她的心思,不会因为爱在心口难开而有所不同。
    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任何小动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对啦,小清姐还没恭喜你呢。”小叶突然伸出手,“我才知道你和冯先生结婚了,祝你们幸福快乐!”
    宋允清一僵,机械地伸出手,“是啊,谢谢了。”
    那头有人在叫小叶,她回头打了招呼,跟允清摆了摆手,“小清姐我先去忙了哦,明天电话联系!”
    宋允清说好,小姑娘像阵风似的来去匆匆,乱了的只是自己的心。宋允清没告诉她,她知道了一个结果,其实这个结果早就已经粉身碎骨。
    不提也罢,别人听的是故事,在经历的总是自己。
    下了天桥,往右走十分钟就到家,宋允清看到路边有辆车有些眼熟,她走了两步突然警惕,再回头,又是梁跃江!
    “嗨。”他打招呼。
    不是要开会么?宋允清别过头,“死骗子。”
    “我不喜欢骗子这个词。”
    “可你就是。”
    如今的宋允清也凌厉起来,冷眼对他没有好脸色。梁跃江也不恼,说得风轻云淡,“你也是个骗子,自骗。”
    梁跃江知道,只要再多一点她指定失控。算了吧,在半路纠结那么久,不就是想跟她说这句话吗。
    梁跃江掏出一根烟,低头划火柴,第一下没划燃,他索性把烟收起来。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骗你,善意的谎言也不会有。”
    他显得焦躁,长吸一口气,“走了,开会。”
    38、窒息
    梁跃江还是没变。
    宋允清是这样觉得的,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心里隐隐有预感,走了两步猛的摇头,把这念头掐死在心底。
    两人背对背,谁都没有回头,这才是理性支配下的结局。
    到家是午饭时间,奇怪的是没有看到妈妈,只有父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爸。”
    宋允清轻声打招呼,她还是惧怕的,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凶过她,昨天那一下,还真把她吓到。
    “嗯。”宋子休应声,没有抬头看一眼。
    “中午家里就我们两个吃饭。”他又说。
    宋允清老老实实地走到父亲面前,低声喊了句,“爸爸。”
    宋子休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看她还是一语不发。
    “对不起。”允清小声,然后贴着父亲坐到他旁边,“对不起让你操心,是我的不懂事。”
    宋子休沉默,半晌才长长叹气,“肯主动找我说话了?”
    “爸,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失望?”宋子休突然笑了,“人都是这样,做了欠妥当的事,习惯性的问一些有的没的问题,我回答你‘失望’或者‘不失望’,这又能改变什么?缓解你心里的愧疚感?或者加深你的罪恶感?”
    摸了摸女儿的头,他问:“清清,爸爸一直教育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你觉得对,这世界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判断你做错。可是很多时候,你要分轻重讲情理,你想出去走出去玩,两年四年都可以,可理当让家人知道你在哪,过的好不好。而不是让我这个做父亲的,费尽周章去调查自己的亲生女儿。”
    宋允清什么话都说不出,心头密密麻麻的,又疼又感动,她最终不敢直视父亲,目光一点一点低下去,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严是爱,宽是害,允清,我给你的从来都是溺爱,爸爸以前认为,宠你爱你,让你溺死在这种爱里我都担得起。可自你结婚后消失的这两年,我却开始质疑我的方式,或者,当初强硬一些,不让你用另一个人成就的完整结局去弥补当时的困境。那么现在的状况会不会好一点?”
    逃脱一段感情迎接另段感情,结果还是钻进死胡同。没有回头路前方是死路。宋子休舍不得女儿,在他心里,儿女都应当是有福之人,而不是像现在,小清福薄。
    “爸爸,其实我……”
    “我知道。”宋子休不想女儿为难,她话都说不出口了。
    “清清我都知道,你不要哭。”他递过纸巾,眼里也有动容。
    父女俩坐在一块吃了午餐,允清和父亲说了远行途中的一些趣事,琐碎的东西总算没给两年时光留下空白,斑斑点点的,也大概知道她的生活。
    说着说着她又不做声了,因为宋子休试探的说出“冯迟”这个名字。气氛陡然转凉。宋允清扒着碗里的饭粒,最后筷子一搁,“爸,您慢吃。”
    宋子休咳了两声,也搁下筷子,“下周有个聚会,是爸爸的那些老友,全家参加你也去。”
    她应声,把头低了下来。
    聚会不是商业性质,都是父辈交情极深的叔伯,宋允清坐弟弟的车,汉南打趣,“紧张吗?”
    “嗯?你说什么?”她别过头。
    “你回来就心不在焉的。”宋汉南正经起来,“怕不怕聚会?会不会不习惯?”他实情相告,“梁跃江也来。”
    “这就是你要说的重点?”宋允清笑,“还真以为是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呢,拿不起放不下,我回来这么久,就你拿这些说事。”
    宋汉南眉一挑便不再说话,哼着曲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和众伯伯打了招呼,问及她的情况,宋允清只说在国外住了两年,那些细节没有详说。
    “我们这一群人里啊,就老宋的儿女最讨人喜欢,我那女儿啊,从小娇生惯养没个好脾气。”李伯伯对小清竖起拇指,“我五十寿辰,这丫头最懂事,画的那幅画可讨我喜欢!”
    宋允清脸色不自然了,宋子休不动声色地把女儿护在身后,笑呵呵地转移话题。允清退到角落里,挑着满桌的食物解馋。
    梁跃江的目光跟随她,一晚上的时间都在捕捉她的存在感。允清早就知道这家伙的举动,憋在心里实在不想与之计较,一是懒得说,二是怕麻烦。可被他盯得实在发毛,她对梁跃江不满地皱眉,然后闪到另一边。
    “宋姐姐。”
    “啊?”允清回头,见是董叔叔的女儿叫她。小姑娘叫董雅,两年前允清记得她是在念高三,这会应该上大学了。
    “宋姐姐国外还好玩吗?”
    允清笑,“我去的你都去过了,你觉得呢,好玩吗?”一早便看到董雅手上的东西,“找我有事?”
    小姑娘也不含蓄,把东西递过去,“给点意见。”
    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梁跃江听不到,隔着几米远,倒是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反正那笑容没有进到骨子里。再后来,董雅不太高兴地离开,十几岁的小女孩不爽都写在脸上,而且宣泄不满的举动,拙劣又明显。
    董雅转身时故意碰到她的手,杯子没拿稳,汁液全泼到了衣服上。宋允清真是在强颜欢笑。
    “真易怒,年纪小小的。”她小声嘀咕,溜来了天台,幸好杯里只是普通的白水,她想着在外面晾干会再回去。
    无聊死了,她双手撑着栏杆,脚也踩了上去,整个人向前倾,十几楼的高度看的人发晕,宋允清的脸上终于有了雀跃。
    “你想摔死么?”
    她往后看,梁跃江斜靠着墙低头点烟,手在空中晃了两下,燃着的火柴熄灭了。他叼着烟,看她的眼神漫不经心。
    宋允清还是保持这个姿势,不下来,也不搭理。梁跃江走近了,允清警惕,却见他一笑,竟很快坐上了栏杆,这十多层的高楼,他往后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好怕。
    “我陪你。”梁跃江伸出手,“一起?”
    宋允清跳下,理了理裙摆说:“我怕死。”
    “胆小鬼。”他低声笑了起来。
    宋允清走到他面前,梁跃江没想到她会离他这样近,她很平静,“胆小鬼?跟着你的脚步才叫勇敢?梁跃江我一直很好奇。”
    他等她继续说。
    “你为什么要求我去做一些你觉得对的事情,而且更可笑的是,你觉得那件事一定就是对的。你的优越感到底来自哪里,旧爱重演,破镜重圆,一切过错交给时间?”
    宋允清也笑出了声,“梁跃江,凭什么?”
    笑着笑着,允清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走之前说:“小江,我比你勇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一直都是。”
    笑中带泪大概就是形容此时此刻吧。她是温室里的花朵,悉心浇灌,什么时候盛放,为谁盛放,这些就如程序设定好的一般,允清曾觉得自己就是为梁跃江而生,直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她才发现谁为谁而生这种理论都是狗屁,她25岁之后的生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虚浮的,抓不到的温暖。
    安全感从来就不靠别人给予,但是宋允清发现,梁跃江是个小偷,他不偷心,他把她筑造的安全感一点一点偷走。
    她丧失了爱自己的能力,她恨透了这种变数。
    “你真假。”梁跃江低沉的声音响起,绕在她背后浑身发麻,“最不勇敢的就是你,不敢承认现实,你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早知道,你很聪明,但允清,很多时候你喜欢自作聪明。”
    他的话叫她无处盾形,也许是湿透的布料沁到了皮肤上,冷得她浑身一颤,**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意识到梁跃江要说什么,果然,他说出了口。
    “冯迟死了。”
    “你闭嘴。”
    “他死了,去年十月死的,墓地在烊城……”
    “啪!”
    梁跃江住了嘴,右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宋允清,你打我打习惯了是吗?”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不说会死?我就乐意骗自己怎么了?就算冯迟……”允清眼里的泪水哗的泛滥,她哽咽,“就算冯迟真的死,死了,我也把他当成活人一样去对待。”
    梁跃江心一横竟拦腰将她抱起,把宋允清扛在肩上愤声,“这些关我什么事,我问你,是不是打我打习惯了!”
    她还来不及吭声,屁股一痛,梁跃江的手掌一下又一下,重重打了下来。
    “我不会再问你为什么打我,以后你再打我,我就这样十倍还回来!谁教你的!好的不学学坏样!”
    屁股痛,心里屈辱,这个姿势她又动弹不得,心一横,张嘴咬了下去!宋允清牙痒,她咬他,不是单纯的报复,她觉得自己心里的委屈终于能有一个出口,不见血不痛快。
    最后梁跃江疼的受不了,把她放了下来低骂,“真够狠的!”
    他浅色衣服透出了血丝,宋允清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梁跃江没站稳,踉跄着倒退,她像只失控的野兽,冲过去狠狠打他,梁跃江也不躲,就站在那任她打。
    “打就打,但你不要哭。”他轻飘飘的话传了过来。宋允清住了手,满脸的泪痕。
    “清清。”梁跃江捉住她僵在半空的手,近乎呢喃,“两年了,够了。”
    “就算他没死,两年时间也该出现,你满世界的找他,走了那么远的路你就不辛苦吗?我说过以后都不会骗你,善意的谎言也不会有。”
    梁跃江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声音滚烫,“这次我不想骗自己。”
    长久的静默,直到他手机响。梁跃江缓了脸色,接起电话微微皱眉。
    “好,我过来。”他说完便挂断。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梁跃江有事走了,宋允清看着他的背影,她像一条冲到江边的鱼。
    快要窒息。
    39、主动
    《强取》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梁跃江有事走了,宋允清看着他的背影,她像一条冲到江边的鱼。
    快要窒息。
    ***
    找梁跃江的是乐颜。她很少打电话给他,懂事安静是个乖女友。这一两年待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这个女人。
    梁跃江和长辈打了招呼,走的时候叫住旁边的人,“小汉。”
    宋汉南走近他,梁跃江习惯性地掏烟,“你姐衣服湿了,你去帮帮她。”
    “江哥。”宋汉南的笑别有深意,喊住他也不说话。梁跃江知道他心里的算盘,一挥手就走了。
    宋汉南刚到门口正好撞见宋允清进来,“姐!”
    “啊?”她吓了一跳。
    瞧见姐姐衣服上的印子,汉南脱了外套递过去,“穿着挡一下吧。”
    她没有接,而是问汉南要了车钥匙,“我先回家,我不舒服。”
    其实宋汉南并没有拿钥匙,宋允清直接去他衣袋里掏,还未等他反应就已走远。
    宋允清随便拣了个超市,提了两罐啤酒回车上,车门“啪”的一关,她就沉默着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车子就如一个独立空间,足够她静下心想事,这两年的生活里,心无旁骛这个词与她绝缘。
    开车到江边她停了下来,拿着啤酒,外套一披就下去了,走了两步高跟鞋绊脚,宋允清“腾腾”两下给踢到一边,赤着脚走在水泥路,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啤酒搁在脚边撞得直响。
    她终于能静心去想一些事情了,过去,现在,冯迟,小江,年幼时的打闹,青春期的悸动,梁跃江蹩脚的表白,十几岁的男孩飞扬跋扈,牵起她的手毫不含糊,“明天我接你上课,不许先走!”
    那时候的自己脸皮多薄,低着头脸都在发烧,梁跃江理所当然,“记住啊,牵了手就算我女朋友了!”
    “你傻啊!”“谁要理你!”“才不要!”这些话她说不出口,脸红了半天才小声:“哦,知道了。”
    这些回忆就像现在天上的星,零零碎碎,却又璀璨无比。
    啤酒灌了两口,冰冷刺激着食道实在很爽,“咚!”宋允清用尽全力把易拉罐丢了出去,她眉眼笑开了,被自己幼稚的举动逗得咯咯笑。
    “哎呀!”很快,她的愉悦被这声痛叫打断。
    “谁乱丢东西呢!溅的我一身邋遢,小兔崽子!”骂咧由远及近。宋允清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夹起包溜的飞快,还不忘拎好剩下的一罐啤酒。
    赤脚踩在地上磕的慌,她却开心的要死,心底而生的叛逆让她愈发觉得刺激,扯开手里的易拉罐,估摸好方向又狠狠砸了出去。
    “哎呦!我靠,当手榴弹呢,有种你别跑!”
    宋允清捂住嘴还是笑出了声,“有种你就别追啊!”还不忘补充一句,“去你妈的!”
    她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原来放纵的感觉这样舒坦,她对谁都不敢放纵到底,今晚或许是被刺激了,此刻的她如同找到一个出口,骨子里的劣根性都跑了出来。
    宋允清抬起左手比划在嘴边,她试图吹口哨,但只发的出“咝咝”声,她无奈挑眉,看来还是学不会啊,下次一定要向小五多请教。
    瞅见人影跟了上来,宋允清估摸好了和车的距离,她故意停在原地,对那人做着鬼脸一脸坏笑,见那小伙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她拔腿就跑,跳上车“砰”的把门关紧,一个漂亮的甩尾车子笔直驶远。
    “臭娘们!”男人用力踢脚下的石头,对随后赶上的人说:“昂哥,靠,是个发酒癫的女人,老子的头都快脑震荡了!”
    “你这老头不经打。”另个人嘿嘿笑,“看清楚了没,那女人长得还真漂亮,那双脚白的晃眼。”
    “我靠,昂哥你看,六仔电光火石间看到的还真多!”
    被叫做昂哥的年轻男人弹落手里烟,面无表情,“走吧。”
    “你小子别妄想,瞧见她车牌号了没,是不是很拉风,小妞非富即贵和咱不是一道上的。”他冲宋昂喊了句,“是吧,昂哥!”
    年轻男人没应声,背对他们做了个鄙视的手势,惹得这两人呵呵笑,“昂哥最闷骚。”
    宋允清一路把车开得飞快,这种近乎毁灭的快*感让她打心底的快乐。她的灵魂和身体,这两年被一点一滴拖垮,爱情,友情,还有她引以为职业和生命的东西,这些都没有了,如果说过去就像一场梦,那么如今的她梦醒之后,还是找不着北。
    她表面平静,还是那个温婉的宋家小姐,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慢慢扭曲了,她有了新的认识,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一定要找一个爱她爱的足够的人,任何出轨都是没有理由的,寂寞、报复、不懂事,其实只是爱她不够多。
    还有,宋允清心里千万遍的告诉自己,任何一场相逢太迟的遇见,都没有结果。
    即使它很美,也只是镜花水月,一碰就消失。
    这些极端的想法,真实且伤人。
    梁跃江心情也不好,两通电话弄得他烦躁不安。第一通是乐颜,他赶过去没有看到她生病的场面,呕吐到站不起来,疼的撕心裂肺,一个都没有,梁跃江只看到活生生的乐颜,还有她的,妈妈。
    “跃江,这,这是我妈妈。”乐颜胆怯,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妈,这就是梁跃江。”
    乐伯母很开心,二十几个钟头的旅程颠簸总算没有白费,“你就是小江吧?呵呵,老早就听乐颜说到你了。”
    梁跃江明白了,乐颜以身体不舒服骗他,因为她很少打扰他,找他必定是出了大事,梁跃江以为她真出了事,其实只是乐颜制造机会让妈妈见到他。
    与长辈见面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乐颜想安定下来了。梁跃江看着她,这种目光叫她害怕,恐慌和无措不是没有理由,她没有底气,这个男人从来就没给过她底气。
    梁跃江淡淡地打了招呼,“乐伯母,您好。”
    “好好好,呵呵,颜颜说你忙,还让你抽空过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你真是有心了。”
    梁跃江不冷不淡,不亲不疏,晚辈对长辈的礼仪,他有礼得体。只是始终没有往屋里再走一步。
    十分钟不到,他看了看表,说:“伯母我还有事,您好好休息。”转而看向乐颜,“明天陪你妈妈多走走。”
    他转身离开,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梁跃江不高兴,他的背影都凌厉起来。乐颜慢慢低下了头。
    [约定破坏,下次不要再做。]
    他一出门就给乐颜发了短信,然后去酒吧坐着。梁跃江在嘈杂的环境里猛灌酒,杯子一空,人反而安静下来,兴致缺缺看着舞池的表演,手指扣着吧台百无聊赖。
    直到宋汉南打来电话,他问他有没有看到宋允清。梁跃江皱眉,“你姐?”
    “她手机没人接,打去家里说没回,我和爸妈等会就回家了,如果她不在,你知道的,我爸最近脾气不太好。我再找找,没什么事我就问问你。”
    电话断了很久,梁跃江一直握着,最后打了个响指,“买单。”
    宋允清没有消失,也没有走远。她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待着,梁跃江找到的时候,她正和着一大碗麻辣烫,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宋允清看到梁跃江倒也没什么不自然,“吃吗?”她问。
    他点点头,吸了最后一口烟走了过去。宋允清的动作却让他一僵。
    “你要走?你不吃?”梁跃江看着她起身,不由皱眉。
    “你吃,我就不吃了。”她笑笑,在避嫌。
    梁跃江眼尖,看到她没穿鞋的脚,白皙的脚背上也有黑乎乎的东西。察觉他的目光,允清说:“鞋丢在江边忘记拿了。”
    “去江边干什么?”
    她笑出了声,“砸人。”
    这样的宋允清让梁跃江陌生,他沉默片刻,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说:“穿好,地凉。”
    四个字比三月天的夜要温暖,宋允清拎起鞋子追上他,把东西扔到他车上,“你知道就好。”
    梁跃江心思一转,他宁愿把她的话想成是别扭的关心。别扭就别扭吧,总之这想法让他一晚的闷心情稍稍和缓。
    “我送你回家。”梁跃江闻到她身上的酒味。
    “我让汉南来接我。”宋允清摆摆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冻的跟胡萝卜一样。
    梁跃江走近,一脸高深莫测。她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笑意阑珊,“你是不是又要绑我?或者抗在肩上打屁股?”
    “允清你醉了。”
    她摇头,边摇边笑,“好像有一点,反正我挺晕乎。”
    梁跃江见她状态不对,没打算多说,那动作就是要劫人的架势。宋允清突然一脸认真起来,“梁跃江你别动,你就站在那别动。”
    他真的不动了。
    “这次啊,我主动,不要你抱,不要你扛,不要你打才就范。”宋允清脸上的笑容染了醉意,“你别动,我主动。”
    她走近梁跃江,一步步的,那眼里的笑意都能掐出水来,她一遍遍重复,“我主动走,我主动走。”
    声音小了下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近到他能听到她的呢喃。
    “只要我在R市,就不可能与你断绝关系,如果不能死不相见,那我就主动一些,主动去控制这一切,不忤逆,不反抗,就不会把你激怒,就不会有更多的碰触,呵呵。”
    宋允清眼泪都笑了出来,“像上次啊,你绑我,刚才啊,你打我屁股,那句话怎么说?没有碰触就不会有更大的摩擦,没有摩擦就不会有多余的火花,我和你是不是就能相安无事了?哎,不好意思啊,我真的喝多了。”
    她一直自顾自地讲话,没有看到梁跃江眼里浓的化不开的哀伤。梁跃江慢慢转过身,然后蹲下,“你上来,我背你。”
    宋允清趴上去,身子一轻被他稳当当地背起。
    “我去了江边,两灌啤酒都用去砸人了,他追了上来哎,他们有三个人,后来我就开车跑了,笑死人了。”
    “再后来呢?”他顺着话去问。
    “我又买了一箱啤酒啊,换个地方喝了一大半,呵呵,闯了好多次红灯,幸好是小汉的车。”
    梁跃江心里又涩又麻,叫她的名字,“小清。”
    立即安静了。
    “这两年你不回家,是不是在……躲我?”
    允清还是安静着,她趴在梁跃江背上,脸颊轻轻贴上他的后颈,“三件事。”她说:“这两年,我只做三件事。”
    “躲你,找他,还有……治手。”
    梁跃江一震,差点让她摔到地上。
    40、心意
    “允清,你的手……怎么了?”梁跃江缓了好久才问的出口,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这一刻安静的就像周围一切全部死去。
    背上的人没有吭声,如果不是颈间的温热感觉,梁跃江认为背着的是个木头。
    “小清?”
    “嗯?手怎么了啊?”宋允清像是突然回过神,“手不能画画了。”
    梁跃江心酸,“怎么弄的?”
    “忘记了。”过了好久,她才呢喃出三个字,忘记了,不记得了,梁跃江没有看到她眼眶中蓄满的湿意。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允清龇声梁跃江才回过神,自己的手劲太大把她掐疼,梁跃江有了知觉,心尖汹涌而至的,他太清楚,那是痛觉。
    “小清,小清。”他叫她的名字,嗓子眼硬挤出来的镇定。
    “你哭了哦?”脖颈上的力道收紧,允清的手伸到他脸上,手心沾了一片湿。梁跃江别过头,是啊,自己怎么就哭了呢?
    “当年……”他挤出这两个字,肩一沉,梁跃江变僵,“小清?”
    小清耷拉着头像是睡着,喝醉了吧,或者是不想再继续这场谈话,梁跃江把她抱得更紧,人在肩上,人也在心上,这个女人,让他像一条冲上海岸的鱼,回忆逼近,窒息身亡。
    到宋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宅子灯火辉煌人都在,梁跃江被盯得浑身发毛,“宋叔,苏姨,我是来送小清回家的。”
    宋子休脸色一沉,梁跃江心直往下掉。
    “醉猫。”宋汉南接过姐姐,看着面前的男人颇为怀疑,“你俩一起喝的?”
    梁跃江摇头。
    “你的眼和我姐的脸一样红。”汉南轻声,梁跃江动了动嘴角,什么话都没说。
    “我走了。”他转身时,眼睛有意无意扫过宋允清,低头一瞬不知所想。
    手拉在门把上,却被哭声牵回头。小清突然精神了,把弟弟的手拽得死紧,她哽咽,哼唧着,听清楚了,她在叫,“小江。”
    小江,小江,这两个字浸了水,梁跃江觉得自己像是失足悬崖的人,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姐,你慢点。”汉南急的额头冒汗,“哎!别拧我,姐你别拧我!”宋允清掐住弟弟的手就是不放,汉南准备拦腰抱起她,梁跃江抢先一步,“我来。”
    手一松,姐姐已经落在他怀里。上楼,开门,梁跃江熟悉得很。小清乖了下来,直直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梁跃江帮她脱鞋,盖被子,动作间也是薄汗一层。他吁气,坐在床沿看着宋允清,她醉了,醉的时候,什么事都不能当真。言语,眼神,统统不能。
    梁跃江太清楚这一切。
    “好好休息。”他凑近了些,想帮她盖好被单。手一紧,被允清握住了。
    “你要走了?”她声音清晰,梁跃江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点点头,“很晚了,我……”
    “你怎么就走了呢?我都找了你那么久。”小清眼泪夺眶,“你不出现,为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你们一个比一个狠心。”
    她胡乱的说,脸上是一塌糊涂的泪。梁跃江的手僵硬在半空,然后一点点摸上她的脸,“小清,你把我当谁?”
    宋允清撞进一个火热的怀抱,这个声音在耳边下蛊,“是我当年不懂珍惜,逼走这么好的你,你把我当谁都可以,就算把梁跃江这个人忘记都是应该。”
    他停了一下,生生逼回眼里的泪,“小清,我也在找你,找不到你,就把她们当做你,可我知道,她们都不是你。”
    梁跃江说不下去了,宋允清像是回过神一般,清亮的眸子看着他一动不动。良久,她开口:“梁跃江,谁在你身边,就对谁好一点。”
    距离一下子拉开。他还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后来小清妈妈过来照顾女儿,梁跃江匆匆道别,在车内抽了三支烟,才驱车离开。
    他没想到的是,这么晚了,乐颜还在等他。沉心路的私人公寓,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钥匙。乐颜靠着门坐在地上,神色倦极。梁跃江抬手看表不由皱眉———凌晨三点半。
    “小江。”看到来人,乐颜打起精神,她想站起来,最后尴尬一笑,“我腿麻了。”
    “怎么不回家?”梁跃江单手去扶,另只手掏钥匙开门。身旁的人一直没做声,他侧过头,“乐颜?”
    乐颜迟疑,最终,没有躲闪这个男人的眼睛。
    “问吧。”梁跃江的声音淡而稳,一语击中她的心思。只这两个字,乐颜的眼泪便抑制不住地流。
    “她是不是回来了?”
    “是。”梁跃江答的不含糊,“她回来了。”
    乐颜不说话,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你去找她了?”
    梁跃江不愿再谈,转身打算走,“你睡这,我去别的地方。”
    “你别走!”
    腰间一软,乐颜冲过来把他抱住,“小江,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颜。”梁跃江的声音低沉,这一瞬,乐颜感觉自己的心在融化,他说:“我不是不要你,是我从来就没有要过你,小颜,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是啊,她比谁都明白,可为何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呢?都说世上最难捱的痛苦是心死,其实最无力的,是不死心。
    “这两年,你把我当什么?”她缓慢逼问,字字都是苦涩,“跟你在一起,我就没有了自己,我变得越来越像她,你却从来没有喜欢过,连替身,我都没有资格。”
    “演员的名字,会被记住,梁跃江,你记住的,从来只是我身上的影子。”
    梁跃江深吸一口气,“乐颜,你今晚说的太多。”
    “她回来了,我要怎么办?”
    “她回不回来,都一样。”梁跃江丢下的最后一句话,“这两年我对你不薄,多的也给不了,小颜,我从没打算绑住你,留或走,你都自由。”
    “我自由?”乐颜突然笑了起来,“我像不像飞蛾?贪心你的光亮,最后的结果,要么离开,要么……死。”
    梁跃江拧眉,“我再说一遍,她回不回来,我对你都一样。”
    “宋允清嫁不嫁人,回不回家,爱不爱你,你对她都一样,从未改变。”乐颜笑颜,“我说的对吗?”
    “乐颜!你!”
    “我说中你的心事。”望着陡然怒极的男人,失望,难受,无措,乐颜心里苦不堪言。梁跃江走的头也不回,连背影都是火气。
    “就没个安生日子!”一拳打上车门,梁跃江脑子一片空白,城市这么大,房子这么多,他不知道哪里可以容身。
    趴在车里竟也昏昏睡去,醒来时手机上显示二十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梅姐打来的。
    “我的大少爷哟!你舍得开机了!忘记十点有合约要签了吧!”
    梁跃江还没完全清醒,胡乱抓了两下头发,“让赵经理去,晚上的酒宴我再出席。”
    “行,我安排。只是梁老板,您是不是应该来公司上班了?迟到两小时以上算旷工啊。”
    梁跃江笑了起来,“老板今天出公差。”
    讲完电话,打算回家洗漱一下再去公司,正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手机提示有新信息,一看乐颜的名字,梁跃江不由皱眉。
    [我不想后悔]。就这五个字,他只当是女人的感性罢了。
    *
    宋允清没有料到,乐颜会约她。事实上,听到乐颜这个名字时,她心里一下子还没转过弯,记了半天才明白乐颜是谁。
    不好的回忆,不想去记住,这个女人,总归是她心上的一道伤疤。
    她赶到时,乐颜已经在那等了。两人都笑了笑,坐下后谁都没有说话,小清打破沉默,“你说有东西给我?我好像,没有什么落在你那。”
    “是我编的借口。”乐颜说:“我想见你。”
    小清看着她,一秒,两秒,她“腾”地起身,拿着包准备走,“抱歉,我不想见你。”
    “你结婚了。”
    宋允清回头看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寂落,“那是我的事。”
    “你结婚了。”乐颜一字一字地重复,把“结婚”这两个字念的重之又重。
    “你在害怕什么?”宋允清轻声说,“你提醒我,因为你害怕我。”
    乐颜明显慌乱,小清朝她走近一步,“我结婚,是我的事,你感情有问题,是你的事,当年在蓝山别墅,是你们的事,我和你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我从未威胁过你,你的不安定,不是我的事。”
    允清笑言:“当年,我没有记住你,如今,我对你也不在意,因为问题的出现,是我和他的事。乐小姐,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乐颜楞在原地,小清轻声:“你没有明白。连你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可能找对解决的办法。”
    宋允清不是你的解药,你的药,叫梁跃江。他不愿意为你对症下药,要么,病入膏肓,要么,乘早放弃治疗。
    “宋小姐,你!”
    “生气吗?”宋允清愈发温和,“实话,总是不太好听。还有……”她说:“如果你想安心,可以叫我冯太太。”
    宋允清的脸上,还真就没有一丝波澜。乐颜就这么僵在原地,桌上的咖啡一口也没动过。
    *
    宋汉南第三次揪着姐姐的头发玩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宋公子,欠教训。”
    “走神。”汉南饶有兴致,“平时还没摸到你头发就发飙,刚才我都玩了三次才有反应,想什么去了?”
    他嬉笑着凑上去,上扬的眼角俊朗好看,“想情郎?”
    允清伸手就要去打他,汉南一躲,笑的好不得意。玩笑开了,他突然正经起来,一脸的认真表情。
    “姐。”
    “嗯?”
    “如果,我是说假如,他要是有消息了,你会怎样?”
    “谁啊?”允清问完,整个人像被电劈一样,笑容一点一点凝滞在嘴角,她看着弟弟,声音平淡,“没有如果。”
    此时手机响,允清的眉头越拧越紧。
    “跑那么快干嘛?”汉南的话还没说完,姐姐的背影就消失在门口。
    电话里的地址并不难找,宋允清觉得自己背后涔涔冒冷汗,手搁在门把上迟疑好久,最后心思一定———“吱。”门应声而开。
    眼前一黑,宋允清只觉一股血直往天灵盖冲撞,乐颜惨白着脸对她微笑,边笑边走近,左手的血沿路滴坠,地上是粘稠的红色,宋允清甚至闻到空气里的腥膻气味。
    乐颜抬起右手,那把刀直指向她,血肉模糊的左手里握着一只手机,乐颜笑着喊:“小江。”
    宋允清咬唇,满世界都是血色,眼泪“啪嗒”,终于失控惨叫。
    听到这个声音,那头的梁跃江神色惊惧,“咚”的一下,手机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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