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把这事说完,崔俣又聊起与王复的应对:“我之所言,我之所意,你可悉数明白?”
杨暄眸底墨色流淌:“你想告诫我,遇事只想武力压制不好,解决办法并非只此一项,还亲身示范。”
崔俣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不错。”
“世间之事,解法甚多,万方万宗,离不开人。若想用人,先要懂人,再谈驭人。威逼利诱,哄捧压胁皆是方法,通途者众,难以一时讲全,但不同的人,用不同方法,事半功倍。而且……比如王山长这样的人,品性高洁,执着纯善,你若用威压逼胁之法,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崔俣语速微慢,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字字珠玑,可谓用心良苦。
杨暄似有触动,微微垂着,墨眸里隐有流光闪动。
崔俣给了他足够的消化时间,良久,才问:“感觉如何?”
杨暄狭长眼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邪邪笑意:“很有趣。”
“不讨厌?”崔俣提醒,“于人性而言,我这么算计很难得人好感,有时连说出来的话都不一定发自内心,全部都是有目的的,很虚伪。”
“可你知道你想要什么。”
杨暄看着崔俣,目光灼灼:“你知你本心,坚定,从容,永不会变。”
“对。手段不重要,只要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管风雨荆棘,还是刀山火海,义无反顾去走,就不会迷失。”崔俣定定看着杨暄,双眸清亮如水,锐利到有些吓人,“你需永远记住这一点。”
杨暄眉头动了一下。
崔俣微笑:“想问什么?问吧。”
“也没什么,”杨暄看着崔俣,“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教我。”
崔俣眼梢微翘,笑了。
“因为——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呀。”
杨暄突然胸口狂跳,不知道是为了这句他听起来非常特别的话,还是崔俣这个过于明媚又带着狡黠的笑。
一语双关过了嘴瘾,崔俣话头一转,气氛立刻淡下来:“我辈读书人,谁不想做官?你肯定也想,是不是?是的话就乖乖学,有大用呢。”
杨暄:……
“我看你观察的不错,学的也行,还挺有好奇心,不如一试?”崔俣下巴指了指中庭位置,冲杨暄眨眼,“谢嘉那老爷子,交给你攻克,如何?”
杨暄:……
“好吧,我试试。”
“这才乖嘛。”坐了这半天,也歇够了,连杨暄都教育了,崔俣起身,“走吧,咱们去找谢闻。”
……
谢闻大概得了长辈吩咐,见到崔俣杨暄相当欢迎,先搬出一堆卷宗,让他们看。
“这是长安各大世家的资料,尤其与我家有恩有怨有龃龉的,你们先瞧着。”说完他指了指旁边房间,“要是看完,就去那边拿,这两天,你俩就这活儿,看完了,咱们再一起做秋宴计划。那些洗器抹物,采买摆设,置茶备菜的事儿,都有我娘带着忙呢,咱们不用管。”
崔俣瞬间了悟。
谢家办宴,男人们忙的是大方向,尤其各种应急预案,看起来简单,实则需要准备良多,那些琐碎需细心水磨工夫的工作,自然交给主妇们。谢闻母亲是宗妇,这些事做熟了的,自不用他们帮忙,省心又省力。
于是接下来两天,崔俣和杨暄就进入了起早贪黑看资料的状态。
世家之所以强大,其中有一点是关系网,姻亲关系。姻亲一层又一层,远的近的亲的疏的,一个不小心,连得罪了人起了怨都不知道。遂世家教导,谱系之学为首要,闺中女子就算不善学识,谱系也是要背的。
这一点对崔俣杨暄来说简直是及时雨。
崔俣是家中庶子,家族也没什么大来头,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杨暄自小离宫,他爹根本没想着给他请老师教这些,而要想入主朝堂,这些又很重要。很多事,你只有清楚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为什么发展成这样,才能找到正确应对方法。
二人都是人精,自然求知似渴,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连谢闻担心来催也是不为所动。
谢家典藏私宝,可不是随时随地给任何人看的,他们要不抓住机会多多背记,简直比傻子还傻!
时间一点点滑过。
秋宴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紧张有序的展开,崔俣杨暄和谢闻谢丛开过无数次碰头小会。谁负责哪哪,哪里可能会什么事,需重点盯防,展现自己用什么方法效果最好,有人闹事怎么又快又好的发现解决……
崔俣杨暄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拽着谢丛,参加了范灵修的庆功宴。开心庆祝是一回事,贫嘴打趣抬杠也少不了,最重要的,是说服范灵修参加秋宴。
早前谢丛曾给过范灵修邀请贴,但范灵修自觉身份不同,过去是找不自在,有点不太想去。现在好朋友们都来相请,还说有事需要他帮忙,他自然当仁不让,拍桌应下,要为好朋友们两肋插刀。
当然,这天庆功宴,崔俣也收到了范灵修卖书分成的一大笔钱。
当晚崔俣抱着银票,笑的见牙不见眼,差点连觉都不想睡了,连一向倍得宠爱的小老虎好奇过来伸爪,他都严肃拍开了,严肃教育:“阿丑记住了,别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玩,独独这个不行。看清楚了哦,纸硬硬的,上面有红章……”
杨暄入鬓长眉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好看的兔子竟然最喜欢这个!可是他好像也不多……
想着想着,目光渐渐坚毅,看来以后得好好赚钱了!
就在秋宴一天天临近,紧张气氛越来越明显时,杨暄那头,终于有消息了。
这天夜里,崔俣睡的不安稳,倏然醒过来时,就看到杨暄沉黑的脸。
杨暄狭长眸底滚动着浓浓墨海,仿佛怎么也忍不住心中怒气,咬牙切齿:“两个!内鬼竟然有两个!”
这样愤怒的神情……很明显,知道了内鬼是谁,但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