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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十六,随风而逝  上
    铃声响起时,我还在梦中。有那么一刻,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身在哪里。走廊上纷杂的脚步声让我记起,这是在学校,这铃声是早操铃。不一会,学校广播里开始了雄壮的进行曲,我放弃躺回床上的想法,起床、洗漱。开门出来,正遇值班的女生,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老师,你没事吧?”
    我不解地问:“我脸上是不是有奇怪的东西?”
    “不是,老师,你脸色很难看,苍白如纸,我去给你买早饭吧,你再回去躺会。”她很体贴地说。
    我摇摇头,可能是我睡太多,也许呼吸点新鲜空气会好些。谢绝了她的好意,我下楼去教工餐厅。
    来得太早,餐厅还没开始供应早餐。师傅从橱窗后递给我一杯鲜奶,还送上一脸的关切。“晨老师,脸色不太好,请个假回去休息吧!”
    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差吗?我只觉着头微微有些晕,其他都还好吧!再过二周要陪学生出去实习,课还没有全部结束,我没有时间请假的。“师傅,给我一份量多点的早餐,把脸色吃回来。”我冲胖胖的师傅笑着说。
    “呵呵,药补不如食补,也对!”胖师傅把我的餐盘塞得满满的,光看我就觉着饱了。
    我的胃比我感性,喝完鲜奶,吃了一块点心,它再不肯接受任何食物。我抱歉地冲胖师傅摇摇头,扔下满盘食物,走出餐厅。每个在学校呆过的人都知道,校园的早晨是忙碌的,每个专业早上的课都排得满满的。学生赶着吃早餐,赶着去阶梯教室占位置,赶着找资料,赶着补作业。象我这样在林荫道上早晨漫步闲走的人是非常少见的,大学老师不必坐班,我第一节又没有课,那我就更有理由悠闲自得地享受校园的早晨了。
    春的味道已很浓了,中心校区里的绣球花树上硕大的花球一个连着一个,似乎快把花树压弯了,金盏花也不示弱,橙黄的花束在楼房的四周一串一串开得正旺,回廊上的紫藤花密密实实的,湖边的桃花艳丽得让人不留神就醉了……春是妖娆的,美得张扬,我以前总说春象卡门,爱就表现在行动上,火火的,哪怕爱到自焚,春亦是如此,一场春雨,落红满地,却也要在最美时高高挂在枝头,让世人瞩目。
    比较而言,我就逊色太多了。恋爱的历程里,不管是旧识,还是新欢,我都没有理直气壮过。第一次,他对我说:晨曦,她不如你,但她需要我的照顾,不象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好的,我不能扔下她不管。那时,我还是他相爱三年名正言顺的女友,却抵不上别人的三日。这一次,沈仰南并没有和我说什么,但何必要说呢,人家相爱已六年,有共同的语言,有同样的名气,我一个在风雪夜邂逅的陌生人,如何去与别人的六年相比?我不想让别人来告知我,没有别人,我一定也会过得好好的。
    我没有理由不好,脸色苍白,心乱如麻,我一样上完了全天的课,一样和同事说说笑笑地回到办公室。
    温子中坐在我的办公桌后,四周七八双探询的目光。他是出众的男子,惹人注意也是自然。
    “你何时调来旅专上班?”我没有看他,自顾整理着课本和作业。
    “你昨天那个样,我哪里能安心做手术,你知道,我没有办法不管你。”他讲得很忧心,不理会我的冷漠。
    我舒展双臂,在他面前轻快地旋转一周。“看到了吗?我好到不能再好。”
    他自嘲地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他站起身,冲同事们点点头,落莫地走向门外。我猛然想起包中的音乐票,匆匆地追了过去。
    “温子中!”
    他回头看我,我把票递给他。“这是她给你的。如果你去,我会陪你!”他推开我的手,口气有些动怒。
    “我没那种艺术细胞。”
    “晨曦,你可能忘了我是看着你弹琴长大的。不去就直接回绝好了,何必歪曲自已。”
    我哑了口,无措地瞪着他。
    “晨曦,告诉我,你是第三者吗?”
    “你乱讲什么。”我诧异他竟然这样问我,声音不禁大了起来,“我宁可孤老终身,也不会对别人的老公和男友多看一眼。”我家的家教不允许,我受过的痛也时时提醒着我,这点自重我还是有的。
    “那你在躲什么?你怕谁呢?”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看我一眼。“如果你改变想法,想去,我一定会陪着你。”
    “呵,你可真够慷慨的。”我讽刺,我不在意他了,他明知我有伤疤,为何一定要揭开,看我有多伤呢?
    “如果你需要,我会慷慨到底。”温子中一本正经,到教我恨了。从昨晚到现在,聪明的他想必把所有的事都已类推了然于心了。
    我不想说话了,撇开脸。
    “晨曦,你有点志气好不好?”
    “你知道什么?一幅救世主的样子,你有了解我多少?”我对他大吼,“如果要找人慷慨,我也不会找上你们这些千丝万缕相牵连的人。明明都一大把年纪,却把我当成傻子似的看,我有行为能力,我能够好好的,为什么在我不想看到你们时,要出现了,放过我很难吗?”说到最后我口不择言。我想我不是无理取闹,而是我真的恼羞成怒了。
    “你——————”温子中宁静的面容铁青了起来。他扬起手臂,我以为他会打我,但没有。他只是用力抓住我,强把我拉出了校园,扔进了车中。
    车开得飞快,我没有勇气跳车,乖乖地坐在座上,板着脸看着前方。
    他拧着眉,车子象疯了,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身体侧弯,紧紧抓住椅背。突然,车子一个紧刹车,停在一家精品店前。我惊惧地看着他。
    “下来,去里面挑件象样的,给我象个人样。终是你以后永不理我,我捆也要把你捆去剧场,让你看得死心,死过你再给我好好活过来。”温子中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是狠的。
    “我现在已经死心了。”我抖索着,说。
    “不,你死得还不够。”别人都说医生很冷血,我想温子中的血也不是温的。
    “我和他并不象你想得那样,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错了,好不好?”我压下气,求他。
    他冷刺的目光盯着我,毫不退让。
    我心情恶劣地下了车,不和任何人讲话,任由店中小姐为我选衣,为我涂上厚厚的粉霜,任由温子中载了我去金碧辉煌的剧场。
    不用特别注意,我就看到沈仰南高大斯文地坐在贵宾席最尊贵的位置,温和的脸容荡起我熟悉的笑意。
    “晨曦!”看到我,他脸上飘过一丝痛楚。
    “你也来了。”我对他笑,礼貌而又尊敬。
    他和温子中客气地握手,口气温和地与他寒喧数句,转头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我说好,他低下头,掩饰脸上的失意,不再多说,点点头回到座位上。
    演出开始了,我无心欣赏曲目的精彩,只注意到明琪在每一个章节的间隙,微微抬目,与沈仰南会心的一笑。
    我死心了,死得彻彻底底。我无意去问沈仰南当初为何在那个雪夜追上我,为何在我来北京后,刻意地接近我,也许他只当我是个朋友,一切都是我会错了意。
    “我想回去了。”我轻声对温子中说。
    “不行。”温子中按住我的手。“你现在走就证明你心虚了,至少看完半场,再堂堂正正地离开。”
    “你——”
    “还有,请你把目光专注在演出上。”
    于是,我专注地看演出,直到上半场结束。走出剧场,同样的星空灿烂,心里头不由地有点酸。
    回去的路上,温子中的车开得很慢,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终于忍受不住,在拐弯时,抢过烟盒,扔出窗外。
    “你为何不哭?”他扭头看我,我一脸平静的样,确实很不正常。一般这时,娇美的女孩都应梨花带露依在他怀中,诉说着心底的委屈,由他吻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再开始一份新的恋情。
    “死了的人会流泪吗?”我僵硬地说。
    他笑了,“能这么有力度地回答问题,证明伤得还不太深。”
    深与不深都有痊愈的一天,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我想我真的不适合恋爱,不如直接嫁人算了,象古时,就凭媒妁之言,婚前都没见过,也能厮守一生,有什么不好?”
    “我娶你!”他停下车,认真地说。
    “这也是你慷慨的一部分吗?”我冷冷地刺他,毫不手软。
    “我明日就会调出所有的假期陪你回扬州准备婚礼,如果你同意嫁我。”他深深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郑重。
    “何必这样傻。”他已不是青春少年,怎会这样冲动。
    “如果在你一来北京,我便锁住你的视线,你今日也就不会这样痛了。”他自责地说,“晨曦,嫁给我吧!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想娶你。”
    “如果吴静现在回来,你还想娶我吗?”
    他一下愣了,但很快就坚定地说:“夫妻一场,要装路人可能很难,我也做不到那么绝情,关心可能会有点,但情意是不可能了。离异不是过家家,我们都曾认真思考过才决定的。你出现在我们离异之后,我从理从法从良心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她回不回来怎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如果沈仰南也能对我说出这番话,明琪再明艳照人,我也能理直气壮地待在他的身边,可惜他没有。
    我隐忍许久的泪崩溃了,我不是随意的人,但此刻我却扑进了他的怀中,哭得一塌糊涂。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对我的珍视。
    他小心地拥紧我,温柔地安慰着。
    “带我回你家!”此刻,我不想再坚持了,如果他真的爱我,准备一生一世的爱,那么就把我带走吧!如世事不能两全,嫁一个爱我的人,比嫁一个我爱的人更幸福。我有幸福的权力。
    “你确定?”他压着嗓音问我。
    我埋在他胸前,泪流得更凶了。
    他紧拥着我,把车发动,时不时腾手用纸巾为我抹去泪,因他的温柔,因突然的决定,因空落落的心,我的泪就是止不住。
    车停了,我抬起头,是旅专的大门。
    我不解地看着他。
    “晨曦,”他叹了口气,抱我入怀,“我真想应了你的话,把你带回家中,温柔地爱你,毕竟我是这般的渴望你。可是,我不能,今天不能,不能在你心神不定时和你一起,如果你有天后悔了,我怎么办,能让时光倒流吗?我也不想我们的第一次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发生,无论如何,我都想给你一份美好的回忆。懂吗?”
    如果,地下有个洞,我想我会在三秒钟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不见世人。第一次投怀送抱,竟然被拒,我还有什么脸立在他面前。
    几乎是仓皇地逃下了车,我连“再见!”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跑到寝室,蒙被大睡。
    世上最窘的事情莫过于此了,我清醒他是尊重我,珍爱我,但面子还是丢得光光。这样一来,心却不那么痛了,我居然很快就入睡了。
    十七,随风而逝   下
    有些事,存心不想,也就真的当它没有发生过。我做了只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整整一个星期,我呆在校园里,不出大门一步。课快结束了,我正在准备提前的期中考。
    突然想起yīn柔,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快要临产,做妈妈的喜悦,让她的嗓门大了许多。
    “晨曦,你是不是不开心?”毕竟一起共事两三年,她终是了解我的。
    “没有,”我忙不迭地否认,“谈剑说你怀孕了,我只是想问候一下准妈妈。”
    “哦,那小子是不是暗恋你,你走后,整天缠着我问你的事。”
    我哭笑不得,我是偶像明星吗,还暗恋我,他来北京后,交了新朋友,再也没理我。“我都是他阿姨了,暗恋明恋都没有可能。”
    “呵,也是哦!晨曦,你有新朋友了吧!”
    “他正在来的路上,我们暂时还遇到。”我笑着说。
    “唉,你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呀?”
    以前是怎样的一份爱,能让我今生都痴痴回望?这个yīn柔把我当成什么怨妇了,不想打扰她的心情,淡淡聊了几句,便搁了电话。她是幸运的,没有经历波折的爱,真幸福!
    似乎也很久没有问候我的妈妈了,我拨了家中的号,家长里短的与妈妈叙了好一会,最后我试探地问我是否可以回家工作。
    “发生什么事了?”她一下就疑心了。
    “没有。我只是……想到爸妈年纪都大了,我应离家近些,好照顾你们。”我吞吐一会,艰难地说。
    妈妈在电话那端笑了,“我和你爸还没老到那个份上。你工作上遇到问题了吗?”
    “没有,我过两日就要带学生出去实习了。”
    “那是子中的事?”
    唉,不要提他了,一提我就想往地心里钻。为此,我关了手机,躲在学校里足不出户。“不是,他很好。”
    “那就别胡思乱想,好好地工作。实习过后就是暑假,到时我们再好好聊。”怕被我的话打动,妈妈匆匆挂了电话。
    我笑,看来我躲的地方是没有了,动物都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不躲,我想我也能存活下去的。
    周五,把考卷送去影印室印刷,回到寝室收拾行装,明天就要陪学生实习去了。晚上,女生们还嚷着过来煮面吃,我想去餐厅买点菜。忙忙碌碌的,一直到晚上八点,女生们吃得饱饱的去参加舞会,我才清静了下来。给齐鹏发了封邮件,告知他我最近的去向,也稍稍暗示我想休息一阵,回来后再接工作。又查点了一下行李,我决定早点休息。
    内线电话响了,是公寓管理员。
    “晨老师,有人找你。”她在电话那端大声叫喊。
    我有些迷惑,没有人知道我住在公寓,跟着心一动,莫非是温子中。“是位女士。”管理员大概等得有点急了,特此注明。
    我纳闷了,“那让她上来吧!!”
    走到门口,看见来的人,我吃了一惊。居然是优雅的艺术家——明琪女士。
    她看见我,也些许不自在。“剧场的经理和韦校长是旧识,我请他帮忙,才知你住在这里。”她环顾四周,女生们花花绿绿的内衣挂满走廊,她窘迫地解释着。
    我笑了笑,把她让进室内。
    寝室里的椅子上放着旅行箱,桌上放着大包,我拿了下来,请她坐下,自已坐到床上。
    “你要离开?”她美丽的双眸闪烁着不解的星光。
    “暂时,带学生出去实习。”我简短地回答。不明她来此的意图,我和她不熟,有什么缘由让她屈尊于此,我很想知道。
    “这种公寓,我住了很多年,住够了,厌了,你不是可以住外面吗?”她指着四周,问。
    “哦,我喜欢,在学校清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明媚,我清冷。
    “晨老师,你和温大哥在恋爱吗?”她停止了言左右,直奔主题。
    我真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国外受过多年的教育,都说国外很尊重别人的隐私,她怎能如此直白地这样问。“你为何不问温子中呢?”我把话题扔了过去,微微有些不悦。
    “虽然温大哥和我表姐分开了,但我仍然很敬重他。大哥医术精湛、为人宽厚,很能包容人。”
    温子中有多好,我看得清。她不拉小提琴,改做宣传了吗?我淡然地看着她,让她继续。
    “晨老师也很优秀,年纪这么小,就做到了大学老师。韦校长说你课上得特别棒,旁听生把走廊都挤满了。你和温大哥,特别象我和仰南。那时在法国,仰南的成绩最优秀,系里面的导师最钟爱他。他的艺术天赋很高,不主修钢琴,钢琴却弹得比主修的学生还要好,而且仰南人缘又很好,他对学弟学妹都很亲切,对于同胞也格外关心。我比他小两岁,刚去法国时,很想家,那时仰南陪我练琴,陪我讲话。我们一起吃饭、散步。法国的秋天是最美的,我们住的地方有个公园,鸽子很多,我们爱到那里去吃饭,把面包屑撒给它们,后来,它们都熟知了我和仰南,一看见我们就咕咕地叫着。”她到底是艺术家,连回忆都美得无边。她今日很闲吗?深夜跑来讲往事给我听?
    “爱仰南是件自然的事,被他宠着时,是多么的幸福。当他离开后,我发觉我已爱他到骨子里,我不能没有他。”说到这,她眼中涌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点头,相互爱着的人,是不能没有彼此的。
    “这次,我回来后,不想再离开了。现在国内的艺术氛围也很浓,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晨老师,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有些茫然,“艺术方面的事我是外行,你和沈教授之间的感情我听懂了。”
    “那么你能祝福我们吗?”她娇柔地追问道。
    我真的很讶然,我的祝福很重要吗?我礼貌地点点头。她欢喜地笑了,象绽放的花,光采迷人,这样的女子,谁有理由不爱。人生最美的爱也是最初的爱,能够自始到终,怎能不衷心祝福?我也曾深爱过别人,只是当外人出现时,他把以前的怜爱与关心弃之不顾,我也没有坚持半分。
    她是精明的,怕我没有死透,亲自跑过来确认。而今,她放心了,在地狱的下方有个地下室,我已把自已反锁进去。其实,她真的太看重我了。
    “谢谢晨老师,等你实习回校,我和仰南请你和温大哥吃饭。”她优雅地起身,甜润地说。
    她太多礼,温子中是她大哥,我并不是他的谁,请他可以,我——一个碰过几次面的外人有必要吗?我没有点破,如她这样理解能心安就随她吧,浅笑着送她下楼,她婉拒我送到校门外,一辆黑色的宾士门半敝着等她。我不好奇谁在里面,转身而去。
    手机已关了许多日,我无意再开机。开了,就会盼望,等不到会失望,等到了,又不知所措,索性关了,一了百了。我还是喜欢鱼雁往来那种方式: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思来竖也思。这种温情脉脉的方式特别令人回味,字里行间流溢的情意也美伦美奂。只是这种高速时代,谁还愿绵绵情长的谈一份恋爱,速食、速配,我是老土的,才会固执到今。
    如果我与沈仰南之间从前有过什么,我是不是应对他亲口说声祝福,就算画个句号吧!
    他的号我是记得的,没有刻意,自然印在脑中。没有手机,校园里还有投币电话,我一样可以和外面有联系。
    电话很快就通了,他好象有点感冒,鼻音很重,刚开口,便是拼命地咳。“对不起,请问是哪位?”看来艺术家顾了演出,没有好好照顾他。
    我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是我,晨曦。”
    “哦!”他叹了口气,“最近好吗?”
    他问我好不好,“不坏。”我给了个制式的答案。
    “手机不用了对吗?”
    “丢了。”我撒谎,脸都不红。
    “嗯,自已多保重。”他又叹了口气。
    “沈——我以后可能会很忙,不方便—”我结结巴巴,不知说些什么。
    “我不会打扰你的。”他冷冷地说。
    我笑了,很涩很涩,“我知道,我也没有多少可能去打扰你了。认识沈教授,很开心。到北京以来,你对素不相识的我非常关心,真的很谢谢。有些话虽然讲起来象剧本中的台词,很假很做作,但却不能不说,我真的,真心的祝福你,愿你过得快乐。”他不算始乱终弃,他伤我也不深,感情的天平倾向最初的那头,这是常理,我不怨,也恨不起来,只能怪自已生得太晚。今夜过后,我没有他,他也没有我了。
    “晨曦?”他在电话那头咳着喊着。
    泪无预期地涌满了眼眶,我咬着牙,怕他听出我的哽咽,匆匆挂上了电话。电话铃随即响起,我听见他在喊我,一声又一声,我把话筒扔开,哭着跑回了寝室。
    哭到累了,便睡着了。清晨五点,闹钟响时,我起床看到镜子里一张红肿的脸,我找了副墨镜遮去大半的面容。上了汽车,学生们一起起哄说晨老师最象度假了。我苦笑,车慢慢驶离校园,弯上环城高速。学生们开始唱起歌,我漠然地看着窗外,一切都渐渐远去了。
    十八,不流泪的伤城  上
    都说五月春浓,这个叫天堂的城市却一样有风吹雨打。天骤冷到料峭的地步,薄薄的春衫挡不住寒雨戚风。一个人独自撑伞走在苏堤边,看着满湖烟雨,就有些冰凉的思绪,沁骨。
    我是学理科的,没有多少文人情怀,一点浪漫细胞也在那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中挥洒光了。这样的春,我不会有芬芳轻愁,只是飘在这里,多点感慨。
    这座城,我称之为伤城,这不是梁朝伟的伤城,是我心中的伤城。还有那座繁华的不夜城,也是我的伤城。
    不夜城里曾有过我许多回忆,有惨痛的,也有甜蜜的,惨痛大于甜蜜,疼得我三年不敢踏进那里一步,直到去年冬天,鼓起勇气去走了走,没想着邂逅沈仰南,引来了后面的继续,到了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伤城。
    而这座秀丽的城市,因为有一位水样的女子(其实我没有见过她的面,我只是想像着,好水出靓女,这西子湖畔的女子应是花样的)的出现,抢走了我曾深爱过的人,而他为了她,不惜放弃大都市的高薪工作,来到她身边。听到这个消息后,这秀丽的山山水水在我脑中就成了洪滔猛浪,我吓得不敢走进半步。一是有些怨,二是有些自惭,不如别人吗?三是怕偶然。
    记得有个报道,有位台湾商人到大陆做生意,他妻子留在台湾,有一天,看一个旅游节目,没想到居然拍到她老公挽着情人在吃大排档。所以讲这世界小的时候,会超出你的想像,我也怕我会看到我曾眷恋的胸膛前依着另一个女子。所以,我远离关于这座城的一切。
    但是,我来了。
    学校选择的实习地是这边最大的旅游公司。因是旅游大市,无论旅游各项的哪方面都做得非常好,学生们在这里实习,会很受益。这家公司也与学校合作很久,每年都有许多学生到这里工作,现在的公司总经理于小姐就是旅专的校友。
    熟门熟路了,学生一到,公司立刻就分配到各个子公司去,导游专业老师和旅游后勤专业老师比较忙,要时时关注学生的情况,而我这个专业,只要在公司里晃悠,要些数据,最后写份调研报告就行了。我于是放羊吃草,随他们怎么玩,最后给我报告就OK。
    不能时时泡在酒店中看电视,我就把自已当成了一游客。从来没有如此轻松游玩过,以前休假在外,都是匆匆又匆匆,而现在我可以在一个景点一停一天。
    西湖,此时游人如炽。风雨中,游船也是来往不息的。
    苏堤上,行人不多,柳树被雨水洗涮得青翠欲滴,悠然在此独行,是很惬意的。有时,我会偷偷想,要是有个人陪也很不错。一起谈谈景观,说说典故,逛逛街,吃点小吃,轻拥着在雨中私语。是,我总是会想起沈仰南,明知这是不应该的。
    昨晚,音乐频道采访英国皇家乐团,请他做嘉宾。他俊雅地坐在那里,娓娓而谈,磁性的嗓音,让我的目光始终无法挪开。后来,主持人请上明琪,他望着她微笑,回视她的微笑,那种感觉就象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天地,一个插不进去的空间。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眼中,他看的,始终没有我。我早死透的心不禁又死一次。
    雨还在下,从树缝中向外张望,暮沉沉的天,从早到晚都是黄昏的感觉。停船的码头上,都是人头。一个个一脸匆忙失措,这样子,再美的景也都象过眼烟云般,我摇摇头。湖中小岛上的桃花,粉红淡白,随风落了一地,粘在游人的脚上,很肮脏的样子,我不敢多看,直直地往前走。
    看了一天西湖的烟雨,第二日,我的嘴巴肿了半边,牙疼得我直想掉泪。
    于小姐看着我抚着脸从酒店的楼梯下来,笑了,“太爱美了吧,雨天怎么没多加件衣服呢?”
    不是爱美,而是我没有。以为是春天,这儿又偏南,我连短裙都捎来了。谁想到,这雨会下个没完呢?
    看我眼眶通红的可怜样,她说:“算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点头。
    “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饼干了。”医生在桌子后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老实承认,景点离住处有点远,我的中餐和晚餐都是靠饼干打发的。
    “你太任性了,牙齿本来就有炎症,里面还蛀了一颗,天天吃饼干,糖份遗留在牙缝内,虫子不出来咬你才怪呢,再加上一冻,痛了吧!”
    是,是,医生讲得都对,要是我懂,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
    “先打一针止痛,再输点液。”她的声音甜润,却毫无感情,可能这样比较有慑服力。
    我必须留下来打吊针,于小姐事情多,我让她先走,一会自已打车回去。
    不太会照顾的人很多,几个输液室里人都满满的,好不容易最里的一间还有几张躺椅。
    打吊针是最无聊的,看着液体一滴滴流到血管里,有时觉着时光好象停止了。
    “晨曦吗?”一个瘦削的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从吊液室的门外走了进来,讶异地瞪着我。
    我没有他那么讶异,沉得住气。“请问,你是?”
    他弯身在我隔壁椅中坐下,浓眉紧拧着,一双似曾熟识的双眼忧伤地盯着我,我的呼吸不禁停止了。“天,你怎么瘦成这样?”我失口问道。
    是他,那个曾给我无比虚荣和许多回忆的人。
    唉,我说这世界很小吧。
    他的外貌变化很大,两眼深陷,又留起了胡子,衣衫微带花哨,浓密的头发有些稀疏,整个人看上去就象一个夜生活过度的中年男人。以前的他帅得让人窒息,如此鲜明的差异,我一眼没有认出他来。
    我没有一点辛灾乐祸的意思,只是很震惊,当初他明明是奔幸福而去的呀!
    “我的胃不太好,不易胖。”他冲我苦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学生在此实习,这不,”我指指肿着的嘴巴,“来这里打吊针。”
    “你换工作了吗?”
    “对,我现在北京。”看着他,很象面对一个陌生的男子,没有爱,也没有恨,感觉怪异,我怀疑我的记忆是否出错了。
    “你最终还是愿意到大城市工作了。”他有些落莫地说。
    不是最终,当初我也愿为他去那座不夜城的,但他却先离开了,于是我也没有停留。
    “你是不是也哪里不舒服?”我铰尽了脑汁想话题,不想太过于冷场。我们已不适合谈往事,只能聊些可有可无的话,如今天天气如何如何。
    “她阑尾炎发作,昨天刚做了手术。”他低下头,看着地面。
    他是说“她”吗,她是谁,难道不是他的妻,我不好奇,“哦!”抬首看看吊瓶,滴得可真慢!
    他抬起头,浮出一丝伤感的苦笑,“我现在一家外资公司工作,事业上还可以,其他方面一团糟。晨曦,你一点也没变,岁月真是厚待你,你还和从前一般淡然、清秀。”
    那是因为我不贪心,得不到的东西,我就转身而去,不存侥幸,我快修成无情无绪的佛了。这些我不想和他说,我只冲他笑笑,哇,嘴巴扯得生疼。
    有一瞬间,我有种错觉,似乎薄情的那个人是我,而他才象个受害者,小心翼翼地笑,怯怯的试探,落拓的外表。我承认,我曾爱他爱到骨子中,甘心地为他做一个专职的家庭主妇,但我所有的付出都被他当垃圾般扔了,我现在对他也涌不出半点同情,诧异是有一点的。他可是国内第一名校出来的高材生,看什么都准准的,不会犯错。
    “你会在杭州呆多久?”
    已过去十多天,我只呆一个月的,“还有十多天吧。我还有课没有结束呢。”
    “我明日请你吃饭,好吗?我一会要去公司开个会,今天没有办法。”他冲我抱歉地笑笑。
    “不,不,我要陪学生,再说你看我这牙,也没办法吃什么的。”我极力推辞。
    “你是不想看到我吧!”他又浮出那种忧伤的表情了,让我觉得很有罪恶感似的。
    “不算不想看到,只是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并不算好友,我对你现在的状况也不想知道,碰到,点个头,打声招呼,我做得到,别的我认为没有必要。”我不想再找借口,坦承我的想法,他不是一个我愿意委屈的人,我回得明明白白。
    “呵,晨曦,你强悍了很多。恨我吧,反正恨我的人很多,也不差你一个。我也变了,不再是你初认识的那个人。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和她虽然有一纸婚书,但她有她的情人,我有我的女友。公司里求我的女职工很多,我不要别的,和我上床就行。吃惊吧!你现在一定在庆幸我当初的薄情,对不对?人总会变的,不是人变环境,而是环境变人。当初,我抱着伤害了一个女人,不能再伤害第二个的想法,随她到这里,从新开始,没想到,我也只是她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她装清纯,装知性,其实,背后抽烟,酗酒,夜不归宿,一开始会吵,后来麻木了,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耸耸肩,象讲别人的故事,一脸冷淡。
    “那你为何还坚守这份婚姻?”这屋檐下怎么能住人,我想不通。
    “不想麻烦吧!谁知道出现的下一个会是什样?公司里的女子也是有男友,有爱人的,当我提出上床的条件时,也没几个人拒绝,我发现她们也很享受这种外情。看透了,就这样凑合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想过成婚后的他会有些变化,但没想到他会变得如此。他的心态一定出了问题,不然怎会这样偏激。他连齐鹏都不如,至少齐鹏对妻子的期待还存在美丽的希望。
    “看清楚了吧!我现在就活得这样,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这算不算是我当初负你时的报应,后来,我发现不是,而是我骨子里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不是的,”我摇摇头,曾经他过马路都要牵着我的手,而不放心我独自过去。有这份用心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只是他错了,错得越来越远,他在拿自已的尊严作践自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想这并不是定局,一切都可以改变,可能随着年纪再大一点,阅历多一点,就会好些了。”
    “呵,十年二十年后吗?我从不作这些奢想。”他自抛自弃地说。
    我没有答话,他是成人,应对自已的行为承担一切后果。
    “晨曦,明晚一起吃饭吧!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我们不是好友,却共有一份回忆。”
    不提回忆也罢,一提我联想起我也算是他怀中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不由地恶心的想吐。“对不起,我想真的没有必要。”我不想和已婚男子二人共进晚餐,不想惹没必要的是非,我婉转地再次拒绝。
    他没有再坚持,笑笑,站起身,“那就再见吧!”
    “再见!”我毫不留恋地冲他挥手,从此,我连回忆都没有了,日子越过越苍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着最后一丝尊严走了。
    吊瓶快要见底,我呼来护士小姐撤针,牙好似不疼得那么厉害了。外面,还是风雨大作,我却感觉到不那么寒气袭人,可能我真的变强悍了。
    十九,不流泪的伤城   下
    夜深人静,唯风雨不息,熄了灯,躺在酒店的床上,不由又想起了白日的他。当初,如果我原谅了他,他会不会变成这个样?
    其实,原谅是有条件的的。经济上需要他,惟有原谅;感情上依赖他,惟有原谅,但这都是假装的原谅,不可能走得太久。而我在某些方面太过于独立,所以他才会说,我一定会过得很好。
    假设换了一次又一次,不管在何时何地,我终不可能原谅他的。
    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发觉雨后初晴,满室阳光。镜子里的脸已消肿了许多,我直接去了餐厅。昨天一天无法吃饭,今天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这家酒店是旅游公司名下的,公司的办公地点就设在这里的顶楼。我看见于小姐正陪一位男人用餐,我托着餐盘弯过去想和她道声谢。
    “齐鹏?”于小姐面前的男人,居然是齐鹏,我愕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看见我,齐鹏收起一脸的精明,笑了开来。我突然发觉于小姐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眼眸迷离地有意无意总扫向他。我有点晕了,忙坐了下来。
    “怎么我不能来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有度假的味道。
    “你不是大忙人吗?这样浪费光yīn,不怕错过多少良机?”猎头公司,顾名思义,那就是静候在密林中,眼睛眨都不眨,等待每一个出现的猎物。稍有闪神,猎物跑了,就前功尽弃。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我也是人,有时也应该享受享受。”
    “齐总是来杭出差的,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他在杭州,都住在我们酒店。”于小姐柔声说着,不复往日的精明强干、快言快语,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凭我的第六感,她一定是喜欢着面前这个游戏人生的男人。事情真的有些意思了,我好奇地静观他们的互动,可惜齐鹏似乎用情不深,偶尔递一两个暧昧的眼神,大半时都是合作伙伴似的客套。
    “晨曦,你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发个邮件,就逃之夭夭,害我推了好几篇访谈。这样做人很不地道吧!”
    我有些汗颜,“对不起啊,手机丢了,课又紧,实习时间又急,只能那样了。”
    “理由不少,还好我神通广大,把事情摆平了。于小姐说你牙肿了,怎么回事?”他亲昵地打量着我,我看到于小姐眼中闪过失落和心酸。
    “冻了一点而已,还要谢谢于小姐送我去医院,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有没有什么故事,说给我听听?”我又轻松把话题拨了过去。
    啊,齐鹏居然不自然起来,眼神闪烁,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而她更是把脸埋在粥碗中,我真怕她会呛着。
    “喂,干吗那么八卦,快吃你的饭,吃完了,发挥你旅专老师的职业道德,带我去西溪湿地转转。”齐鹏瞪了我一眼,催促道。
    我指指于小姐,“她是专家,不容我一个外地人在此班门弄斧。再说,我是经济老师,不懂如何导游,恕我不能奉陪。”
    “哪来那么多的借口?”齐鹏抢过我手中的碗,拉起我离开餐桌,直奔门外。“于小姐。”我求救地看向于小姐,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冲我摆摆手,那说不出的失意让我戚戚的。
    坐在西溪的游船上,看着两岸的花团锦簇,我等着齐鹏解释刚刚怪异的情形,但他自顾盯着水中的野鸭飞来飞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吧,你来这里,是找她还是找我?”好奇心驱逐我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是借她来找你。你都两个多月没和我联系了,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人间。”他问答得很是坦白。
    我伏身把手放在水中,任水流穿过掌心。“干吗这样伤于小姐的心,我看得出她对你有意?”我轻声地问。
    “呵呵,”齐鹏躺在游椅中,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幽幽说:“不是存心伤她的心,而是我怕她当了真,那样伤害更会大。”
    这句话有点意思,我扭头看他,“她不是随意的女子,你不想给她希望,当初为何要惹上她?”
    “唉,当初又不知,她是酒店经理,杭州的朋友介绍认识的,晚上一起喝喝酒,后来酒喝多了,就开了房,两情相悦,谁也没想太多。没想到,她后来追到北京,我才发觉她当了真。”
    “她是好女子,被这样的人爱着,不是很好吗?”我都想开口说祝福了。
    “呵,她是不错,但她是个商人,不是我想要的。”
    “你不也是商人吗?刚好有共同语言,她还可以助你一把呢。”我好心情地劝说着,“其实你心中对她还是有点牵挂,对不对,不是借她看我,而是借寻我的名义来看看她吧!”
    “你呀!”齐鹏啧了我一眼,“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想娶的人是你。”
    “哼,你想娶,我却不敢嫁。”我想嫁的人爱着别人,我叹了口气,蓦然想起刘若英的一首歌《一辈子的孤单》:等来的人不爱,爱的人不来,只有一辈子孤单了。
    这一刻,我很想很想沈仰南,想他俊雅的面容,温和的笑意,想他为我迷醉时的眼神,想他对我悄悄的恩宠。认识时间不久,我却真的恋他很深。爱情真的不能用时间来度量,几秒、几分,只要真心爱过,就铭心刻骨了。
    “齐鹏,放弃一个爱你的人很容易,但放弃一个你爱的人却很难,所以你过得洒脱,而她却困得很死。这叫什么缘,怨缘?”
    “晨曦,你是不是心里也有一个人,不然怎会理解得如此通彻,我记得你明明是教经济,而不是心理学,对吧?”
    我笑笑,“所以我才不嫁你呀!”
    “啊,”齐鹏挫败地瞪着我,“你也是傻瓜一个呀!那个你爱的人呢,为何不把你娶回家,却扔在大街上让我们这群单身贵族虎视眈眈?”
    “哇,那是不是芦苇,与白洋淀的有一拼哦。”我指着一大群苇荡,装出惊喜地叫着,“那边,那边还有大榕树,几个要都抱不过来呢。”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大声,我不问就是了。”齐鹏一眼就刺破了我的佯装,无奈地说,“不过,你一日不嫁,我可一日都抱有希望。”
    我真想叹气,他明明又不爱我,却死命要娶我,这傻的人到底是谁?
    晚上,我约于小姐喝茶,我不敢说是喝酒,因为我对酒有些敏感,一两杯低度酒就可以让我不醒人事,我怕吓坏她。
    酒店附近就有一间茶室,很是清幽,音乐是班德瑞的《仙境》,和风细雨间,就带你走进了一个不食人间烟气的境界。我要了龙井,西湖的雨前茶,喝起来清香满口,她喝碧螺春。脱去酒店制服,她显得纤柔了许多。
    “我是不是让你觉得轻浮?”到底是商人,精明到极点,一下就看穿了我知晓了所有的底细。
    我摇头,“不,其实对于男女音的亲密接触,我不是看得苛刻,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和他亲吻、上床,我都觉着很自然,相爱的两个人做什么都是合宜的。只是,你很傻,齐鹏他是个浪子,你这样下去会受伤的。”
    她冲我苦笑,“我难道不知道这很傻。一开始,他指点我为商之道,帮助我,我就心动了,我们两个之间是我主动的,我以为用身体可以把他束缚住,呵,可能吗?他那样的男人,情人如烟,我算什么?”
    “那就不要再痴迷了?”
    “王菲不是唱过:等到风景都看透,再来陪我看细水长流。我想他也有倦的那一天,对不对?”她问我,无助又期待。
    我不敢告诉她他其实已倦了,只是看细水长流的计划里没有她。“也许吧,他那样的男人,做合作者很理想,做生生世世的爱人,我敬而远之。”我坦白我的态度,不想她多虑。
    “你是个细腻的女子,他配你太粗糙。”她大气地说,我语塞地看着她,似乎我有些小家子气了。
    “有没有想过从商,齐鹏说你的经济理论雄厚。”
    “那是纸上谈兵,起不了大作用。”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没试怎知道,不过,看你非常知性清秀,气质纯净,做老师确实是最好的。知道吗,你长得很象林徽因。”她拉了我的手,笑眯眯的,很是真诚。
    她和齐鹏果真是一国的,讲话都象一个版本,可惜林女士虽被优异的男人深爱,却很短命。我不想象她。“我的性格很内敛,在人群中有时会手足无措,讲话又直,这些都是从商的大忌。做老师,只要面对孩子,那就好办多了。“我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晨曦,你男朋友是不是宠你宠得狠,以至你象不食人间烟火般。”于小姐忽然问。
    “我没有男朋友。”我以为她知道。
    “啊?”她大大惊讶了一番,“你是不是要求定得很高。”
    我摇头,“他爱我,我爱他就行,物质上面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
    “呵,要求还不高,这个世界上没几个家庭能做到这一点,将就些吧!”
    “算了,别管我吧,宽慰宽慰自已吧,别痴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于小姐叹大气,“想想,也是。等到他倦了,我也老了,人生没了激情,和谁过都一样。那些风花雪月的事,飘飘又浪漫,放在电视剧里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扯进现实中。”
    我哈哈大笑,没有悲剧美少女心有所感的颦眉愁。
    于小姐嗔我一眼,嗔我的哈哈笑。她觉得我应该微拧眉,坐望窗前,同叹一声愁。
    “我突然觉得杭州真的很美。”我感叹道。
    “天堂吗,怎可能不美?”她奇道。
    “以前,我觉得她是用泪泡就的一座城,什么断桥遗梦,雷峰恨塔什么的,都非常伤感。”
    “呵,你是中《白蛇传》的毒太深。”
    我想了一下,然后说:“不是。”心结化解还需系结人,我耿耿于怀的许多东西在这座城中烟消云散,所以我看到了她真正的秀美。
    不管怎样,虽然没有了回忆,但我却释然了,这世上不如意的人很多,而我那点轻愁真的不算什么。
    伤城,今夜不再流泪。
    二十,月上中天  上
    休假也要有福气享受,我心不知为何象悬在空中,每日数着日子等,从没有觉得一个月会象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好不容易实习结束,北京已是漫天的热浪。我仍然不能适应这种天气,学生们的毕业答辨要辅导,我的课还没有教完,所有的工作都积压了下来,齐鹏又毫不客气地扔给我许多通告访谈。我觉得他在“磨”我,不想我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我也宁愿忙着,不想别的,但我是活在红尘中,不是真空里,我仍然要解决许多民生问题。洗漱用品没了,零食没了,这些可以到超市去补,但换季所需的衣衫,无论如何要去趟西单。
    把时间掐到周日,终于可以出去晃荡一下午了。
    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许丽。她在东侧的电梯里,我在西侧,我看到她挽着一个头发已很凋零的男人,掩着嘴一直在娇笑着。我记得她要求我再见时,一定要当她是路人,我欲转离视线,她看见了我,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指着楼下的咖啡座,隔空用唇语让我在那里等她。我诧异地指着自已,想证明一下,她点点头,回过身,俯耳对男人说了什么,男人有些不悦,她撅着嘴撒娇着,终让男人喜笑颜开地搂了她一下后,放开了手,又叮嘱了什么,她忙不迭地点着头。
    咖啡厅里人很少,只几个逛累的人坐着休息,大包小包地扔了一地。许丽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我友好地冲她笑笑,说:“你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站台。”
    她听明白了,嗔一声,白我一眼,说:“讨厌!你都看到了。”
    许丽本来就妩媚,那声“讨厌”说得那样娇,我不是男人,但骨头差点都软了。
    “我也没特意看,可人群中你们声色俱全,那么招摇,我不想看见都不行。”
    “讨厌,还贫嘴。”许丽又嗔一声,佯装要封我的嘴。
    “好吧,算我怕你,小姐。”我笑着躲开。“不过,你好象越来越投入了,是不是这次要定下来。”
    “嗯,如果没有意外,我想我已把他锁牢了。我早过了做梦的年纪,有个坚固的人靠我不想错过,反正玩也玩够了。”
    “哦!”她一向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很努力很执著,我佩服她。
    “先别说这个了。”许丽靠近我,低声说:“告诉我,你现在搬到哪里了?”
    “呃。”她想串门吗,我那里,她不会感兴趣的。“我现在住在学校的女生公寓里,怎么啦?”
    “怪不得那天那么多小帅哥帮你搬家,原来你真的进了修女院。”
    我笑了,她比喻得很形象。
    许丽话峰一转,忽然填了一颗核子弹头,“那个音乐家沈仰南是不是你朋友?”
    “啊?”我没提防这个问题,一时愣住。
    “算认识吧!”我没有否认。
    “你跟他是怎么凑上的?你好象并不太懂音乐,整日呆在学校里,似乎没有机会认识他。”
    “哦,我在街上流浪,他看到了,施舍我一把同情。”我开玩笑。
    其实我不是那么有幽默感的人,一时心血来潮,听起来也没什么说服力。
    “哇,这么浪漫啊!”许丽却信以为真。大概我一脸正经。
    “呵,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我反问,她好象更没机会接触到他。
    “你刚搬走的那几天,我晚上回到家,看到有辆车天天停在楼下,车灯熄着,我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人。有天,车门开了,沈仰南从里面出来,喊住我,问我有没有看到你,我说你搬了,他那个脸色憔悴的模样,好象被折磨得很惨。”
    “他,他有没有讲别的。”我张大嘴巴,手抖得很厉害。
    “他只是苦笑笑,很有礼貌问我可知你搬去哪?我说不知,他就走了,以后我再没见过那辆车。晨曦,我觉得你们好象不是普通朋友。”
    “不是普通朋友,还能是什么?”我心象震裂了,疼得我直抽气。他不是已有明琪了,为何还要去那里,是想看看我活得可好吗?我想不通,只得叹息。
    从不曾互相说过喜欢说过爱的相处能算是特别朋友吗?
    “哦,晨曦,你有时很神秘的,别看你足不出户,朋友都很不错。沈仰南对你好象很看重。”
    “嗯,他待人很好。”我只能轻描淡写这样说。
    “那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许丽小心地试探着。
    “正在寻觅中。”我回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你可要努力,不要象我这把年纪,只得拉个老男人来垫背。”
    她其实不比我大多少,只是生活不太节制,稍有些风尘味。“老男人也不错,会疼人,有经济基础,说不定,以后我也找一个。”
    “去去,滚一边,你还是使出你的浑身解数,努力你的风花雪月吧,趁着年轻,挥洒一把。”
    我也想呀,可也要有份好的运气,让我遇到那个能接招的人啊,我冲着许丽耸耸肩,无力大于无奈。
    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很久不露面的谈剑居然坐了许久的车,专程过来看我,哦,还捎带了一位娇小的MM。
    我刚下课,捧着厚厚的作业本,看见他在办公室里拥着一位美女,实在有些好奇。
    “你怎么来了?”他课业很轻松吗?
    “我专程带她来看你。”他拥着她,轻吻了一下,当着我的面,我看得脸红,“我女友。”他显示他的拥有权。
    “晨老师,你好!我叫肖雯。谈剑常说起他有个很年轻很可爱的老师,我觉着好奇,嚷着要他带我来认识一下,对不起,没有先给你打个电话,有点冒味。”她羞羞地一笑,还斜视了一下谈剑。
    天,真的很小女人,谈剑从哪里搜到的?
    “不会,我喜欢这样的惊喜。走吧,老师今天请你们吃好吃的。”为人师就要象个长者,我可不能委屈了专程来看我的小情侣。
    “少老师老师,你能大我们几岁,看上去就象个学生,一说话脸还红。”谈剑一点也不给我面子,当着女友的面,就和我对上了,“今天说好啦,我可不吃什么快餐之类的,晨曦,正式一点啦!”
    真想拍他几个巴掌,这象我教出来的优等生吗?我恨得牙痒痒的,“知道,但说好,我是主请肖雯,辅请你的。”
    “行,算我蹭吃也可以。”谈剑牵起女友的手,一脸温柔。
    “能有一个年岁差不多又是朋友的老师真的很好,我都有些羡慕你们了。”肖雯娇娇地说。
    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没看过我被他们整,所以才那样说。不过,谈剑现在有些男子汉的样,不会再犯很幼稚的错了。
    我们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来来往往的小情侣很多,一桌一桌,情间绵绵地凝视着,反观我们这桌,我好象一颗八百支光的灯泡,亮得慑人。
    谈剑根本不在意我的强光,当着我的面,对女友嘘寒问暖,温柔到极至。记得谁说过,爱情让人着迷的地方,是让人重又变回一个小孩子。谈恋爱时,桌上最好吃的东西,总在你的碗里。
    我是长者,没人再把我当孩子了。
    在合适的年岁里,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可能是人生在世最幸运的事了吧。我没有,我在象谈剑这么大时,所遇非人,以至拖到现在,老成这样。谁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呢,我只是不好命,命运真的待我不公。
    我忽然有些自怜起来,这恩爱的场面不能再看,越看越唏嘘。我装出很知趣的样子说:“我把单买好,就不呆在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肖雯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谢谢晨老师。”
    他们是诚心过来看我,但这画面太让我触景伤情了,我也很平常,会痛的。“谈剑,照顾好肖雯,我们下次再约。”
    谈剑酷酷地冲我挥挥手。
    天气很闷热,街边的树叶纹丝不动。我不想回校园,想沿街走走。地铁口行人还很多,脚步匆匆的想必是赶着回家的人,家中有一个等着自已的人,谁愿留恋在外面呢?我木木地立在地铁口,低头看着一双双来来往往的脚步。
    有两个孩子嬉笑地在地铁口追逐,笑得“咯咯”的,我扭头看看,不防,有位路人撞了我肩膀一下,我没留意,就“咕咚咕咚”从地铁口滚了下去。
    太突然,我都忘了惊叫。等停下来时,我只觉得左臂锥心似的火火的痛,试着坐起,我低头一看,左臂血红一片,已无法举起。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真想放声大哭。上帝是嫌我不够可怜,硬要我有个实实在在的可怜样吗?
    路人围拢了过来,有位中年女子捡起我的包,扶起我。我疼得汗湿衣衫,话都讲不周全,我记得温子中的电话,请人拨了过去,尔后,我老老实实地疼晕过去了。
    “左腿、左臂有擦伤,左臂两处骨折,晨曦,你是越过越小了吗,路都不会走了。”温子中拿着我刚拍的骨片,拧着眉看着我。
    手臂已用石膏固定好了,左腿也处理过了,我整个人看上去就象是前线下来的重伤员。我挫败地坐在那里,听他训斥。
    “住院吧,天气这么热,以防感染。”他不问我的竟见,坚定地说。
    我抬起头,反驳道:“除了左臂,我其他地方都很好,没必要住院的。再说,就要期未考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少逞强,我说了算。”他拿出了医生的强硬。
    “不。”我很坚持。
    最终我胜了,他开车送我回学校。
    “这样吧,你这几天搬来和我一起住,我又能照顾你,又可以不让你误了工作。”路上,他想了一个折衷的法子。
    我摇头,脸臊热。一个多月前,我还恬不知耻地让他带我回去,被他拒绝,现在哪有脸去。
    他看看我,笑了,“还在耿耿于怀呀,我后来都后悔疯了,这次换我来说:跟我回去,晨曦。”
    “去,”我这么狼狈,他还敢开我玩笑。“学校里有校医,还有女生照顾,很方便的,上下班又不要折腾,我还是呆在学校。”我好声地说明我的理由。
    “唉,”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有时不能对你太礼貌,你需要人在前面拉你一把,不然你总在后退。”
    也许吧,那个晚上我太失态,也不理智,后来,我想想都觉得好笑。如果当时他不推却,事态会如何发展?我不去想,这世界没有如果,只有事实。
    恋爱是一种机遇,机遇只留给有准备的人,那时,他没准备好,我也没准备,机遇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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