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情人的意思,就是见不得光的女人。”
“Cino的组织,要求成员必须是纯正血统的意裔,如果他与我结婚,首先便是我得不到认同;其次,我们的后代处境必定尴尬万分。”曾晔盈喟然一叹,轻轻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钟叙叙:“黑手党,你应该听说过的。”
钟叙叙心中百转千回,她点头:“听说过。
曾晔盈默然不语。
她想起与Cino相处的初期,他还没有结婚,尽管她并不十分情愿,还是很感激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尽力地想要取悦他。
有一年夏天,Cino神秘地说要带着她去东南亚一个好地方度假,她懵懵然随行。
一路行程十分隐秘,转了好几次机,从私人飞机转到直升飞机,最后还要坐上大军绿色越野车在山间奔波好几个钟头,旅途实在太累,尽管车里十分颠簸,她还是昏昏欲睡。
等到最终到达目的地,她迷迷蒙蒙从车上下来,立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大片绚烂华美花海呈现在眼前,在金黄的晚霞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如梦如幻,如诗如醉。花朵颜色不一,粉的可爱,紫的动人,黄的鲜艳,蓝的亮丽……其间还有许多圆圆的小果,上面长着绒绒的细毛,十分可爱。
花田间散散落落有一些穿着长裙肤色黝黑的妇女,佝偻着腰拿着小刀在小果上轻轻一割,立即就有乳白的汁液淌落下来,她们便忙不迭地用手上的容器接住。
“你知道这是什么?”Cino把唇贴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她茫然摇摇头.
“这是传说中的‘魔鬼之花‘,罂粟。”
紧接着,视线里面出现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当地人。
她才恍然,原来他此行是与与一位大毒枭谈生意,他们眼前是一个极大的罂粟种植园。
……
那是她第一次与罪恶离得如此之近。
可怕的是晚上。
大毒枭专门为他们举办一个聚会。
这是一个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很硕实的中年人,脸上有一撮小胡子,皮肤油量,头发如同春草一样蓬勃,嘴唇厚实眼神冷冽,见到曾晔盈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轻薄而放荡。
聚会在当地一个类似于夜总会的地方,有不少东南亚的舞女在为他们助兴,这些舞女谈不上娇艳,但是十分性感火辣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曾晔盈从来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她紧张,害怕,甚至还有一点恶心。
聚会进行到一半,有位风情万种的少女来为他们边跳舞边斟酒,眉目之间挑逗意味很浓。可是不知为何,正在她要为毒枭斟酒的时候,突然被长长的裙子绊了一下,于是合身朝着大毒枭扑去,手上的酒结结实实从毒枭头顶泼下!
后面的事情一片混乱,曾晔盈记得的是,毒枭狠狠打了少女一巴掌,随后拿出枪要毙了她,少女哀哀地跪在地上求情,不知毒枭身后的人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毒枭把枪收了回去,对着下面的人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所有的男人都欢呼起来。
曾晔盈心一沉,正疑惑间,已经有一个长相粗犷的大汉走上前来,刷地一声撕碎了少女的衣服,竟然当场强,暴起少女来!
周围的男人红了眼在旁边起哄,而不远处在摇曳着舞蹈的女人们居然熟视无睹,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Cino捂住了她的眼睛。
但是她听得到也猜得到,第一个男人发泄完毕,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少女起初还在拼命挣扎惨叫,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化作了针尖上的一滴水,消失无垠。
那个晚上,她一直在颤抖,回到酒店呕了大半小时,胆汁都吐光。
她记得当时她低低求Cino救救那个少女,但是Cino摇摇头不做声。
那是别人的地盘。
她还记得,那晚月光很亮,窗外是东南亚连绵的起伏的群山,好像一只只静默的野兽,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青春年少时,她在学校漂亮的樱花树下面,仰头看见那个脸庞冷峻但是眼神清亮的少年,温柔地把花瓣从她的身上拂去的情景。
她躲在卫生间角落里泪如泉涌。
这才叫做,年少单纯,再也回不去。
第二天清晨,毒枭带着他们参观部分种植区,她看到已经死去的少女被人拖到山里,而几个男人正要把她丢到山谷中去,其中有昨晚第一个凌虐她的粗犷男人。
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
Cino在她耳边轻轻叹——
曾晔盈没有想到少女的遭遇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第十年。
她与Cino相处第十年。凭心而论,Cino是一个好情人,对她的确不错。就这样吧,她想。
可是命运偏偏与她开了一个惊悚的玩笑。
Cino有一个妻子.
在认识她之前,两人就订了婚。
她做了他的情人两年后,他与那个女孩结婚。
曾晔盈依稀见过她一面,唯一的映像是,很高傲的一个女人。
“Cino有一个妻子。”曾晔盈站在窗前,微风吹得她的头发有点乱,她伸手理了理,钟叙叙看到她光,裸的手腕上上深深的伤痕。
“妻子对情人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呢?钟小姐,你可以想象得出。”
“去年年底,Cino飞去美国处理事情,我一个人待在意大利。”
“他的妻子找上门来,想要杀我。”
那个午后挺冷,她午睡过后不想起床,就赖在卧室里面躺着看书,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她大叫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有人推开卧房的门进来了。
Cino的妻子抱着双手站在门口,一支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她。
“她本想杀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于是,”曾晔盈吞了吞口水,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被强,暴了。”
钟叙叙看着她的身影,她凌乱的长发,她削瘦的肩膀,还有她□光洁的小腿……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语言。
“幸好那个女人并不是特别恶趣味,所以我只受了一次苦,旁边也没有人围观。”曾晔盈的嗓音有点沙哑,带着颤抖,但是她的语气却带着一种轻松的自嘲。
“也正因为这样,才拖延了一点时间,Cino的手下听到风声赶过来救了我。”她又笑笑:“不得不说意大利男人对待女人真是绅士,当时我想,死也要死得稍微有点尊严。于是我恳求他让我沐浴更衣,他居然答应了。所以我被救出来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前一刻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长舒了一口气打电话向Cino报告说,我毫发无伤。”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湛墨青。”
“可是大年二十九,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引起了滑胎大出血。当时只有潘雯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墨青打了电话。”
“如果不是墨青,我想我也许就死了。”
“其实死了也好,死了也就解脱了。”声音渐渐低下去。
钟叙叙浑身一个激灵。
“曾小姐……”
“所以你不要怪墨青,无论是给人当小三还是怀孕,对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是我求他不要告诉别人。”尽管他就是我最不想告诉的人。
“我也没想到,这辈子会当了两次小三。”曾晔盈回过头来,冲着钟叙叙微笑。莫名地,钟叙叙觉得她的笑十分地飘渺。
“与Cino是我情非得已,但是破坏了你和墨青之间的感情,是我的错。”
“墨青对我只是愧疚和同情,他以为,如果不是他的二叔,我就不会做Cino的情人,如果他当初能帮助我,我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所以他想尽办法要弥补我,如果我的出现造成你们婚姻出现裂痕,钟小姐,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曾晔盈眼中波光潋滟,直直对视上钟叙叙的眼睛,透出一股真诚。
钟叙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把头撇开:“曾小姐……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墨青是真的爱你。”曾晔盈嘴唇微抿,眼里有晶莹的液体在滚动:“你也不必对我说对不起。”
她低下头动了动脚,浅蓝色的裙摆微微荡了荡:“我刚回来的时候,还真的想过与墨青破镜重圆。”
“我曾经找过很多借口找他出来,把他留到很晚,可是不管多晚,他一定要赶回家。”曾晔盈伸手摸摸脸庞:“我是个坏人,所以老天才要惩罚我。”
她记得有个晚上,她故意喝了很多酒,后来湛墨青送她回了酒店,在醉眼朦胧的时候,他帮她脱掉鞋子和外衣,她那时真以为他心里还有自己,主动吻了他。
但是湛墨青只是很冷静地推开她,说,小盈,你喝醉了。然后动作轻柔地帮她盖上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眼神清澈无波,她在里面看不到一点儿矛盾和犹豫。
她瞬间酒醒。
十年不见,他的心中已经悄悄驻进了别人的身影,他们之间那一页,早已翻过。
他对她依旧温柔,依旧无微不至,但已经不是出于爱,她应该知道。
“墨青为什么在你们蜜月的时候选择去意大利,我还真的不清楚,似乎是Cino邀请他过去的,但是钟小姐,你相信我,墨青是真的爱你,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真心。”他绝对不是为了与Cino争夺我,尽管我曾经自作多情地这么以为。
“我该说的都说了,钟小姐,祝你和墨青幸福,再见。”曾晔盈站在钟叙叙面前,眼睛闪烁如星辰,长发飘扬,脸庞白净,美丽动人。
第六十七章(手打更新)
钟叙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楼的,思绪太乱。
湛墨青见到她,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叙叙。”她茫然地应了一声。
什么黑手党,什么情人第三者,这一切一切听起来,比梦境还玄乎。事情的真相太出乎她的意料,也太匪夷所思,生活果然比连续剧更精彩。
“我们走吧。”湛墨青拉住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她没有躲避,或者说,根本没有感觉到。
今天这一场于他,是但愿一切尘埃落定;于她,却是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两人刚走出门口,湛墨青做了一个手势,钟叙叙讶然看见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被甲执兵的军人来,人人神情坚毅严谨,俨然跟电视上的作战士兵一样。
“解决了么?”一位青年军官步伐坚定地走上前来。
“没事了,谢谢。”湛墨青与他握了握手。
“这就好。”军官严肃地点点头:“我们护送你们回去。”
湛墨青本想拒绝,但是想到身边的钟叙叙,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好,以防万一。”
“不用了。”钟叙叙抬手:“应该不会有危险,我想要走一走。”
“听说你们国家的军队叫做人民子弟兵?”别墅楼上窗口前,Cino从后面圈住曾晔盈,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蹭蹭:“湛墨青为了救他的妻子,下了不少功夫。”
曾晔盈背对着他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Cino挑挑眉,把嘴唇移到她的耳后:“他说可以带你走,没有骗你呢,他是真有这个实力带你走,怎么,后悔了没有?”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望着窗外。
那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英挺男子已经被茂密的花木挡得只看见零星的一点影子,同她记忆里白T恤蓝色牛仔裤笑容清爽的少年渐渐重合,然后慢慢地,从她眼前走远,消失不见。
再见,湛墨青。
她轻轻地在心里说。
“怎么?舍不得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似乎染上了薄薄的怒气,抱住她的双手也微微紧绷起来。
“没有。”她淡淡答。
“是么?”Cino似乎对她漫不经心的答案不满,用力板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我不喜欢说谎的女人,你知道。”
“我知道,”她对上他的眼睛:“我没有骗你。”
Cino的眼光在她的脸上流连片刻,终于呵呵一笑,攫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很用力的吻,带着点儿啃咬。
曾晔盈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
他的嘴唇慢慢离开,细细吮至她的脖颈,留下一个一个印记,然后停下来,用温柔至极的语气调问:“那么,怀孕又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到怀里的娇躯猛地一僵,迟疑许久,她终于开口:“也许,你该问问你的老婆。”
……
——
于此同时,湛墨青和钟叙叙正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阳光斑驳,春风送爽,树影翩然。
湛墨青总有一种感觉,他的小妻子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叙叙,你们……说了什么?”他试探地问。
钟叙叙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看着地下,答非所问:“我觉得曾小姐挺可怜的。”
湛墨青伸手牵住她,语气有些紧张:“叙叙,刚刚我说能带她走,意思不是要把你留下来,是说可以连她一起带走……”
“我知道。”钟叙叙截住他的话:“我知道。”
“我去意大利也不是因为和Cino争小盈,你不要误会。是Cino邀请我过去,他告诉我,手上还有一些小盈爸爸犯罪的证据,要我去拿,这样才能顺利地把她的亲生父亲救出来,我觉得如果拿到了这个证据,帮她办起事来就容易多了,就……”
“亲生父亲?”钟叙叙迷茫地抬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湛墨青颇为吃惊:“她没有告诉你?”
钟叙叙摇头。
湛墨青意外地愣了愣,旋即又苦笑:“她一直求我帮她保守这个秘密,这也算是她的家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盈的父亲曾泰安,其实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小盈这一辈子,其实挺坎坷。她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你还记得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曾安保险合伙人挪用公款案么?那个姓谢的合伙人才是她的亲生父亲。当年她的妈妈嫁给了曾泰安,但是却与谢有了一段风月,于是生下了小盈。”
“小盈一直不知情,曾泰安后来却是知道了,于是在我们高中的时候,小盈她妈妈羞愤自杀,而曾泰安也才会在明知道女儿是给别人当情人的情况下还牺牲她来救回自己。”
他顿了顿:“不过小盈这次回来终于知道了事情真相。”
“曾泰安很有手段,他把谢弄到了监狱里,也把谢的独子,也算是小盈的哥哥弄到了精神病院。”
“小盈这次回来,就是请我帮忙,第一是把她的哥哥从精神病院救出来,第二,就是把谢被曾泰安鲸吞了的财产夺回来,还给她的哥哥。”
“至于她和Cino之间,我从没有打算要去过问。”湛墨青解释完毕,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看向钟叙叙:“但是我的确没有想到会伤害到你,叙叙,你能原谅我吗?”
这个男人,这个咳她伤了心丢了魂的男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带着半分小心半分希冀问她,可是不可以原谅他。
钟叙叙站定,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她还记得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等待,她还记得意大利的惊魂之夜她是怎么样的痛苦纠结,她还记得,她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地被磨灭了所有的美好与生气。
她的眼前渐渐朦胧起来:
“墨青,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并没有怪过你,所以也就谈不上原谅。你帮助曾小姐,这的确是人之常情,我也可以理解。”
她停了停。
“但是你有没有真正把我当做你的妻子,你的家人?你有自己的原因有自己的不得已,可是你吧置于何地?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我的不得已?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第一重要的就是坦诚,你在帮她保守秘密四处奔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在一旁受着别人的非议和煎熬?有没有想过我会伤心会难过?有没有想过,我才是你的妻子,她不过是你的前女友?”
“我承认,曾小姐的确很可怜,但是我就不可怜了么?我和你才新婚而已,可是无论是新婚还是蜜月,你都有围着她打转,为她受伤为她事业受创,而对我却没有半分解释,只是因为你答应过了她要保守秘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路边的黄色小野花探头探脑十分可爱,风中有股淡淡的花香,她用力眨眨眼,眼泪便被逼了回去。
“我累了,湛墨青。真相大白又怎么样?我真的累了。”她此刻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觉:“我对你的感情,对这段婚姻的信心,早就已经被消磨殆尽,如果再与你继续这段婚姻,也不过是我在勉强自己而已,所以,我坚持离婚,希望你不要在拒绝。”
湛墨青僵在原地,默不作声。眼中的光芒渐渐跳跃着消失,留下一滩死水般黑沉的潭。他只觉得眼前瞬间漆黑,费力地咬咬牙,控制住胃部的抽搐和心脏的疼痛,颤颤巍巍伸手触了触她白嫩的脸颊:
“真的没有余地了么?”
“没有。”
办理离婚其实很快,不得不称赞民政部门的效率实在很高。
不过是带着户口本,填了一张申请离婚登记的声明书,按上各自的手印,然后在离婚协议上面签名,工作人员一登记即可。不到十五分钟,办理离婚登记的中年妇女就脸色沉沉地把离婚证丢过来,说办好了。
他们去年才来过这里,在走廊尽头的那一间房间办理了结婚登记。
才大半年而已,地球还没有自转完一圈,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湛墨青看起来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憔悴,灰色的外套衬得肤色一片暗沉,没有一点儿光彩,眉目之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疲惫。
听说有人大肆地在收购湛氏股份了呢,钟叙叙心想,莫名地觉得有些同情他。
她今天特地穿了一套浅粉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整个人十分靓丽。从民政大厅走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有些遗憾,还以为离婚也要拍照的呢,原来不用啊,白白挑了半天衣服。
至少也要给自己划个圆满的句号,她想。
刚从民政局出来,电话响了起来。
“哎姐,妈妈说发现一家私房菜味道很好,晚上要带我们去吃,你离完婚早一点回来啊。”林晓蔷的声音穿透力很强。
“嗯嗯,手续办好了,马上就回来。”
“啊?离婚这么快?”
“是很快。”钟叙叙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订好房间,一起吃最后一顿饭,好不好?”湛墨青揉揉眉头问。他站在旁边把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钟叙叙犹豫了下:“不好意思啊,家里面的人等着我呢。”
言下之意便是,您是外人。
曾经他是她的另一半,最为亲密可靠的那一位家人,如今却形同陌路,被她剔除在心门之外。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活该自己尝。
第六十八章
晚上十点,湛氏办公大楼最高层。
“曾泰安这只老狐狸,如果哪天他知道自己费尽力气收购来的公司其实是一个毒瘤,哈哈,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我倒是很期待他的反应!墨青,你这招真高!”说话的是湛氏一位高管,同时也是湛墨青在英国留学的同学兼好友,赵彦中。
湛墨青揉揉太阳穴,一脸倦色:“你不用期待很久,这一天很快会到来。”
赵彦中赞同地点点头,又立马一脸凝重:“不过墨青,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毕竟不是小数目,你考虑好了要转给别人?”
“不是别人,是我的妻子。”湛墨青站起身,从办公室衣架上拿下自己的西装外套。
“妻子?你们不是才离婚了么?”
不妥,似乎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哪,连忙喏喏道歉:“对不起。”
湛墨青沉默地穿上外套,拿过车钥匙往外走,丢下一句话:“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明天就来同我一起加班,把‘收购’事情结个尾。”
“不要啊!”前一秒还是衣冠楚楚的湛氏高管,下一秒恨不得满脸苦菜花抱住湛墨青的大腿:“我明天要去相亲!”
“嗯?”湛墨青站定挑眉:“你忍心让我孤苦伶仃加班,你在一边风流快活?”
赵彦中暗暗扶额,您都在婚姻的围城里走了一遭了,哪里能算孤苦伶仃?我这种单身汉才可怜好不好!
“再说了,你一个月起码要相亲两次,少一次也没关系,你说是不是?”湛墨青继续问。
某人忍住想要翻滚的白眼,一个月相两次亲还没有解决人生大事,我容易么我!
“就这样,明天八点我要在公司见到你。对了,记得给我带你几个家楼下的灌汤包,味道不错。”湛墨青说完,扬长而去。
赵彦中站在原地直想跳脚,收购的事情都处理得七七八八,哪里还需要额外加班?湛墨青,你是故意的,一定是!
上车,点火,松手刹,将车子慢慢驶出湛氏大厦停车场。
十点了,这座城市正是笙歌飞扬,灯红酒绿。
他把车开往锦绣公园的公寓,开到一半,眼角扫到什么东西,突然停了下来。
国贸大楼夏装上市,广告位全部更换,包括某个品牌的珠宝。
大大的广告上,一位漂亮的褐发女人身着白色婚纱,面带微笑,脖子上和手指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他的心脏钝钝地痛了下。
几个月前,他的小妻子也是这样,穿着美丽的婚纱,脸上是甜蜜而羞涩的笑,挽着他的臂膀,走向结婚礼堂。
那时他觉得心里有一罐蜜糖,香甜的芬芳渗透到了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辈子难忘。可是什么时候,蜜糖已经被酿成了苦酒,饮之伤心又伤身。
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思绪一片混乱。
良久,他重新发动车子,只不过转了一个方向。
在新区买的婚房早就已经装修完毕,但是他们都没有去过。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别墅楼下。
房子按她的喜好,装成了英式田园风格,他在完工之前去过几趟,应该很不错。
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都是她在结婚前后那段时间和林姨湛母一起定下了的,沙发的颜色让她破费脑筋,最后是他按着图片选中的现在这个颜色。
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走到卧室里,看到大床被铺得整整齐齐,被套上繁复的小暗花刺伤了他的眼睛,他连忙闭上眼。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如果他处理得当,是不是现在他们应该快乐幸福地住在这里,他可以抱着她在沙发上看电视,可以闻着她清香的味道入睡,也许过不了两年,这里还会有孩子的欢笑声。
酒柜里居然放着不少酒,是她布置的么?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一阵抽搐,很想用力甩自己两个耳光。
里面有很多酒,他拿出一瓶五粮液,慢慢地啜了起来。
自她离去,夜夜不能眠。
今晚,暂且醉一宿。
一大早,湛墨青被不屈不挠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睁开眼的时候,满目的阳光,刺得眼睛很难受。昨晚没有洗澡也没有换衣服就睡着了,此刻头疼欲裂。
电话是赵彦中打来的,估计是催他去上班,他不想理会。
不一会儿,铃声又响起来,他没好气地要挂掉,结果看到上面跳跃着两个字:圆圆。是姐姐家的电话,他存的是圆圆的名字。
“舅舅,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要你陪我过生日,好不好?”圆圆可爱的嗓音滴溜溜顺着滑进他的耳朵。
“好,当然好!”湛墨青连忙答应。
“好吧,我中午想去儿童餐厅吃饭,下午想去科幻乐园玩,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圆圆倒是已经计划好了。
湛墨青笑道:“舅舅待会儿就去你家接你,然后带你去买礼物行不?”
“说好了,拉钩钩!”
湛墨青到湛歆韵家里接圆圆出门,任琛在部队上参加演练脱不开身,于是便只有两姐弟给小圆圆庆祝生日。
“二舅舅,舅妈怎么没有来?”湛墨青刚进门,圆圆就迎了上去,往他身后不停张望。
湛墨青眼眸一暗,随即笑着抱了抱小外甥:“舅妈今天有事,来不了,她委托舅舅给你买礼物,圆圆今天可以要两件礼物哦。”
圆圆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我想和舅妈一起玩儿。”
湛歆韵拍拍儿子肩膀:“都说了舅妈有事,好了,准备出门吧。”
孩子的天性就是健忘,所以到了商场,圆圆已经把舅妈不陪他过生日带来的沮丧情绪丢开,兴高采烈地选生日礼物。
“湛墨青,离婚后有何感想?”湛歆韵斜眼看看他,漫不经心地问。
“你就不要打趣我,还能有什么感想。”湛墨青苦笑。
“你看你最近这副衰样,似乎过得不怎么样啊,活该!”湛歆韵恨铁不成钢地踩了他一脚,高跟鞋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转了一圈:“叙叙这么好的女孩,你居然说离就离!”
“嘶——”湛墨青吃痛地顿了顿脚:“……我又何尝想离婚?”
他把西装脱了放在车上,只穿着衬衫,袖子又挽起来,宿醉之后看上去整个人有几分不羁的落拓,惹得专柜小姐频频回首。
湛歆韵语塞,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怪你。”
“是啊,怪我。”湛墨青也幽幽叹气。
气氛顿时低迷。
还好圆圆已经选好了一架遥控飞机,嚷着肚子饿,要去儿童餐厅吃饭,两姐弟便牵着他的小手下楼。
电梯往下,圆圆站在电梯上东张西望,突然指着楼下激动地大叫:“舅妈!舅妈!”
湛墨青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重撞击了一下,这个名字让他全身一震,连忙探头去看,果然,那个和许玮婷正携手在一楼化妆品区倩碧专柜前挑挑选选的,不是钟叙叙是谁!
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中没有缓过神来,圆圆已经从电梯上跑下找舅妈去了。
“圆圆!小心摔跤!”湛歆韵急忙大叫。
“舅妈!舅妈!”周末的商场人很多,圆圆埋头跑了半天,却找不到他的舅妈,急得站在原地大叫。
一双大手把他抱了起来:“圆圆,舅舅带你去找舅妈。”
感谢上天,在我想你的时候把你送到我面前。
这边,钟叙叙正在纠结是买基础护理套装还是美白套装,大腿就被一双软软的小掌抱住,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居然是小圆球!
“舅妈!”小圆球用异常响亮的声音唤她,她又惊又喜,连忙把圆圆抱起:“圆圆你好,怎么在这里?”
谁知小圆球小嘴一瘪,眼中泪汪汪:“你骗我,说你有事,都不陪我过生日!”
钟叙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蹲下:“什么生日?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圆圆转头冲着后面气鼓鼓地喊:“舅舅,舅妈没有骗我,那就是你骗我了!”
钟叙叙顺着他喊的方向抬头望去,湛墨青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在不远处含笑望着她。他的身边人来人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眼就只看见了他,其他人都是浮云,而第一感觉就是,他 又瘦了,而且……居然看上去更帅了!
“好久不见。”湛墨青走上来,微笑看着她。
“好久不见。”她答道,脸上莫名地有点发热。
“今天是圆圆生日,他吵着要你陪他玩儿,可以吗?”他温和地问。
钟叙叙皱皱眉,为难地看了看旁边的许玮婷,谁知许玮婷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你很忙?”湛墨青笑笑,语气十分遗憾地俯身对圆圆说:“圆圆,舅妈好像很忙,我们不要打搅她好不好?”
“舅妈!”圆圆的眼睛鼻子皱成一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要你陪我,哇哇哇……”小圆球居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钟叙叙立马手忙脚乱,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圆圆你不要哭,我陪你玩。”
“真的吗?不能反悔哦!”圆圆立马止住眼泪,只剩下鼻子一抽一抽,小手伸出来:“拉钩钩!”
第六十九章(手打更新)
“舅舅。”圆圆趴在湛墨青怀里,细细地跟他咬耳朵:“要不是你刚刚给我眨眼睛,我才不会哭呢,待会儿我要一盒巧克力。”
湛墨青十分严肃地捏了捏圆圆的小耳朵,悄悄说:“都依你。”
钟叙叙跟在他们身后,心里十分懊悔。自己怎么就随随便便答应圆圆陪他玩呢?走的时候许玮婷脸都绿了,叫她心虚不已。
“妈妈呢?”圆圆同湛墨青达成共识,伸出圆脑袋四处张望。
湛歆韵也在?钟叙叙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便好,不会太尴尬。
正思索间,湛歆韵已经拨开人群走来,脚步似乎有点急。见到钟叙叙便露出笑容,由衷地说:“叙叙,见到你真好!”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来,在钟叙叙还是湛家媳妇的时候,湛家人对她的确是非常照顾和友好的,因此钟叙叙见到她也颇为高兴:“我也是、”
谁知道湛歆韵却略带歉意地拉住她的手,一脸真诚和愧疚:“不好意思叙叙,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个学生因为喝了酒与别人发生争执,误伤了人,现在被拘留在警察局,我是他的铺导员,要过去看看,圆圆就要麻烦你照顾了。”
“妈妈你又有事!”圆圆十分沮丧地嘟起了嘴巴:“今天是我的生日哎!”
“对不起圆圆,妈妈确实有事,让舅舅和舅妈陪你好吗?晚上妈妈再陪你吃生日蛋糕,嗯?”湛歆韵亲亲儿子的盘脸颊,语气抱歉。
“有事你就先去吧。”湛墨青拍拍小圆球的屁股:“圆圆要学会体谅妈妈,这样才是乖孩子,嗯?”
圆圆垂头丧气地哀叹:“好吧,妈妈再见。”
湛歆韵眼里闪过不舍,最后还是摸了摸儿子的头,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要走了么?钟叙叙觉得一阵头疼,湛墨青偏偏在此时又开口:“事情紧急,你开我的车去,叙叙你有没有开车来?”
“有。”钟叙叙微微犹豫,还是老实回答。
“那正好,我们开叙叙的车去科幻乐园,你忙完以后电话联系。”
湛歆韵点点头:“叙叙,那就麻烦你了。”
钟叙叙脸上堆上笑容:“你说的哪儿的话,不麻烦。”
不麻烦?可是我就是想要你麻烦一点。湛墨青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科幻乐园与普通游乐园不一样,取名“科幻”,自然是以技术手段取胜。简而言之,就是大量运用现代计算机、模拟仿真、自动控制、数字影视、光学与声控等高科技手段,给游客制造一个个虚拟场景,让游客们亲身体会在太空漫游、在海底潜水、在云中穿梭的感觉,因此深受小朋友们的欢迎。
钟叙叙此前从未来过科幻乐园,她和湛墨青带着小圆球来到这里,举目望去,游客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父母带着孩子来游玩,顿时十分不自在。
湛墨青买了票回来时,正好听到钟叙叙一脸慎重地在跟小圆球说话。
“圆圆,以后不要叫我舅妈,知道了吗?”
“为什么?”小圆球扑闪着一双大眼。
“不为什么,不过以后不能再叫,懂吗?”
“那我叫你什么?”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可是我就喜欢叫你舅妈呀!”
“……你叫我姐姐吧。”
某人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了眯,旋即面露微笑走上去:“买好票,咱们走。”
圆圆高兴地抬脸,看见湛墨青手中拿着的东西,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乐园发给游客的礼品,圆圆要不要看看?”湛墨青笑着将手上东西递过去。
圆圆高兴地接过,原来是乐园正在进行亲子游园活动,所有三口之家的游客都会获赠印得有乐园小卡通动物的T恤,穿上这个就能参加乐园里面所举行的一系列亲子活动,并且能有礼物相赠。
岂料小圆球打开袋子看了看,不满意地摇摇头,真难看。
湛墨青不失时机地抢在小圆球话前:“圆圆,李叔叔下周要去瑞士,想不想吃上次他带回来的那种巧克力?”
圆圆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好可爱的衣服!我们都穿上吧!”
钟叙叙探头一看,明黄色的短袖T恤,上面印着一只呲牙咧嘴的肥硕——恐龙!这叫可爱?她黑线了。
“舅舅快穿上,舅妈你也穿上!我们正好去参加活动!”圆圆的小虎牙自爱阳光下一闪一闪。
拗不过小圆球的死缠烂打,钟叙叙只好将T恤随意套在自己穿的连衣裙上,往玻璃窗户前一站,看到自己瞬间变成了一只非主流的大恐龙,顿时扶额。
钟叙叙看见换上了T恤的湛墨青和小圆球,觉得头上简直要冒青烟。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湛墨青穿上如此卡哇伊如此廉价的衣服,可是为毛她还是看上去这么玉树临风?连气场都没有被削弱半分,而且还平添了几分亲近,叫人切齿。
“舅妈,你穿上这个恐龙衣服好好看!”小圆球看见她面色不豫,急忙拍马屁。
钟叙叙翻了翻白眼:“请叫我恐龙姐姐。”
湛墨青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幅度,他牵起小圆球:“好了,我们走吧。”
……
第一站,海底世界。
说是海底世界,其实并不是真的到海底去,只是让游客们坐上潜艇摸样的小艇,然后慢慢往地下驶入,一路上制造出海底世界的3D视觉效果,十分真实可感。
钟叙叙在左,小圆球在中,湛墨青在右。三人戴上配发的眼镜坐上小艇。
“嘟嘟!开动啦!”小圆球激动地模拟着声音,鼓着圆肚子在座位上动来动去。
“小心些,不要乱动哦圆圆。”钟叙叙小声提醒他。
不得不说,这个科幻乐园之所以受到孩子们的欢迎追捧,还是有一定的理由。他们的小艇顺着铁轨般的传送带往下走,眼前慢慢出现了海底世界的摸样,深色偏蓝的水在四周浮动,像一块晶莹的蓝宝石。海藻迎着他们摇动腰肢,大扇贝张开了盔甲,伸出白软软的身体,五彩斑斓的小鱼儿游来游去地吐泡泡,有一只调皮地游到了她的脸颊旁……
圆圆一边看一边惊呼:“哇!”当小鱼儿游到他身旁时,他扬起小手去抓:“小鱼!”
“哎哟!”钟叙叙不禁捂住了头皮,小圆球这一抓没有抓到小鱼,反倒抓到了她的头发,小孩子不知轻重,下手有点狠。
“没事吧?”黑暗中,她听见湛墨青问,随后一只大手就顺着她的头发往下轻轻地摩挲,最后停留在她的手背上,来回轻揉:“痛吗?”
“不痛了。”她淡淡地答,偏头避开。
那只手倒也没有再盘桓,随即离去。
淡淡的难受浮上心头。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前尘旧事,是不是今天可以算是一场完美的约会?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盘桓着的心结,是不是伸手也能触碰到甘甜的幸福?
“鲨鱼!”小圆球一声兴奋的欢呼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顺着望过去,一只狰狞的鲨鱼追逐着一群小鱼儿从身边游过,大大的肚皮泛着森白的光,海水颜色渐渐变浓,似乎他们的小艇已经到了很深的海底。
“舅妈,你觉得好不好看?”小圆球小声问。
“好看。”她回答:“圆圆记住了,不要叫我舅妈。”
“嗯。我再叫你一天舅妈好不好?”小圆球的小爪子摸上她的手臂晃了晃,人也粘过来:“就一天,好不好?”
“……不好。”
从海底世界走了一遭出来,圆圆还意犹未尽,拖着钟叙叙的手:“我要去恐龙世界!”
“圆圆想不想吃冰激凌?”湛墨青今天似乎心情出奇地好,满脸笑容:“那边好像有活动,参加了的小朋友都可以领到一份冰激凌餐券。”
圆圆小眉毛皱了皱,似乎进行了一会儿思想斗争,当他抬起头准备选择先玩项目放弃冰激凌时,看见舅舅眯起的眼中闪过的精光,小家伙立即明白了:“那我去参加活动好了。”
“走吧。”湛墨青一只手牵起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就来拉钟叙叙,碰到她的手的一刹那,钟叙叙侧身避开。
“对不起。”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钟叙叙面无表情。
科幻乐园的中心广场上已经拥着很多家长,都穿着一样的T恤,只是颜色不同,主持人的称呼叫人喷饭:蓝恐龙一号家庭、绿恐龙二号家庭、红恐龙三号家庭……
湛墨青去报了名,于是他们被称之为:黄恐龙四号家庭。
接下来便到了游戏环节,钟叙叙还呆在原地,湛墨青已经拉住她:“要一家三口都参与才能赢冰激凌,叙叙,我们一起加油!”
她还没有做好要上场的心理准备好不啦?钟叙叙深深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跳脱。
这个游戏叫做“揪尾巴”,钟叙叙听到主持人说游戏规则的时候简直想掀桌。
“爸爸作为‘牛头’站在最前面,妈妈要站在中间,手搭在爸爸背上,最后是小朋友贴着妈妈做‘牛尾’,屁股上要贴满纸做的小牛尾巴,整个游戏大家的任务就是在保证‘牛’不被拆散的情况下努力去抢别人的尾巴,并且护住自己的尾巴,祝大家玩得开心!”
主持人嗲嗲的声音刚刚结束,小圆球的屁股上已经贴满了一串串尾巴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钟叙叙脸色发绿,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弃权下台。
“叙叙,配合一下圆圆好不?今天是他生日,湛歆韵和任琛都忙,只有我们陪他玩,挺可怜的,为难你了。”湛墨青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眉毛轻扬,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般的光。
这下,钟叙叙再怎么不情愿也只有答应了,做人要尊老爱幼,这是咱们的好传统。
第七十章(手打更新)
“准备——”
小圆球的两只小爪子紧紧抱住了钟叙叙的腰,钟叙叙的手却迟迟搭不上湛墨青的肩。
“准备——”
主持人看着她,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湛墨青回过头,扬扬好看的下巴,幽深的瞳孔在阳光下十分诱人:“快准备好,嗯?”他的语气轻快而柔软,听在耳里,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不是在喧嚣的广场上,而是在安静的房间里,他正闻言软语红着你。
钟叙叙只觉得湛墨青像一头小狮子,带着他们东冲西突,她甩走脑海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配合着他的脚步。别看小圆球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活动起来竟然也十分灵敏,跟在她的后面卖力地抢着别人的“尾巴”,不亦乐乎。
场上一共有四个家庭,湛墨青似乎早就计划好了战术,采取“各个击破”的方案,一个一个追击,小圆球的屁股拼命地左摇右摆,生怕自己的小尾巴被揪走,而自己却一揪到机会就冲上去把别人的小尾巴扯在手里。湛墨青惯用的方法便是别人追到角落,让小圆球赢个痛快。
做游戏的过程是十分快乐的,小圆球响亮的笑声溢满整个广场,感染了钟叙叙,她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眼看着游戏就要结束,他们的“黄恐龙四号”遥遥领先。
突然,输红了眼的“绿恐龙二号”直直朝他们冲过来——
“哎呀!”钟叙叙惊声尖叫。
湛墨青要带领他们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钟叙叙被绿恐龙虎头虎脑的小孩子一头撞开了去,然后在混乱中……她的鞋子被踢上了天遁走了……
小圆球在她的旁边蹲下:“舅妈,我找到了你的鞋,可是,它被人踩坏了。”
钟叙叙看着他手里的凉鞋,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那只鞋被撞倒她的小孩子狠狠地踩了两脚,把鞋扣踩坏了。
幸好这双鞋不是很贵,她心里想。
“没事,还可以穿。”她从湛墨青怀里挣脱,穿上鞋,只是凉鞋变成了拖鞋,穿在脚上十分难受,随时随地要堤防着鞋子会掉。
“我带你去买鞋。”湛墨青伸手吧她扯回怀抱:“不穿这个了。”
“没有关系。”钟叙叙挣扎着又要起来,再次被湛墨青塞回怀里。
“叙叙,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双好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钟叙叙心里一阵惘然。
她还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湛墨青已经一把将她抱起,钟叙叙惊呼一声:“不要——”
湛墨青默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一只小月亮:“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
钟叙叙也默了一下:“方丈大人,贫尼穿着裙子,会走光的。”
……
站前面买了鞋子回来,便看见钟叙叙带着小圆球坐在乐园的冰雪城里,吃着赢得游戏赠送的哈根达斯冰激凌蛋糕,不亦乐乎。
“试试合不合适。”湛墨青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耳朵居然有点红:“不知道你喜欢哪种,我就多买了几双。”
钟叙叙一看湛墨青的大袋小袋,眉头微皱:“随便就好。”
“不选选?”他问。
“不必了,谢谢。”她淡淡答。
“舅舅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小圆球嘴角沾满巧克力末,仰起小脑袋。
“我不要,”湛墨青伸手探了探圆圆的肚子:“肚子都吃鼓了,不许再吃,小心待会儿肚子疼。”
圆圆嘟起了嘴,也不理湛墨青,只管向钟叙叙撒娇:“舅妈,我还想再吃一点。”
钟叙叙捏了捏他脸上的小肉团:“圆圆乖,咱们来算一笔账,这次吃得多了如果吃坏肚子,下次就没得吃,如果这次少吃一点,以后大人还会再买给你吃,你看哪一种更划算?”
圆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无比老成无比纠结的语调感慨:“这真是个非常难的选择题啊!”
钟叙叙失笑,一抬头,正对上湛墨青的笑颜,一双看向她的眼中仿佛点缀着满天星辰,流光溢彩,亮得吓人,似乎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情感,搅乱人的心神。
她急忙低下头:“圆圆不是想去恐龙馆么,我们走吧。”
“恩,我们走。”湛墨青特地强调了“我们”。
圆圆扔下吃到一半的冰激凌蛋糕,跳下凳子,恋恋不舍地望着桌上的蛋糕:“妈妈说浪费是可耻的,今天是舅舅让我可耻了,小冰激凌,你们要原谅我!”
钟叙叙差点捂住肚子笑出来,圆圆真是再可爱不过的孩子。
“圆圆真可爱,是不是?”湛墨青望着圆圆滚滚的背影,在后面轻声对她说。
“是,非常可爱。”她忍不住地微笑。
“叙叙,”他欲言又止:“如果可能,我们的孩子也会像圆圆这么可爱……”
钟叙叙十分诧异地望着他:“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可能……”
“不是如果可能,而是绝对比可能。”钟叙叙打断他:“湛墨青,你不会忘记了吧,如果冒犯了你,你不要介意。”
就是因为不会忘记,才觉得每时每刻都倍受煎熬,特别是她不在他眼前的时候,思念的滋味,撕心裂肺。
钟叙叙默默地吁出一口气。
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湛墨青和她在海边度假,突然间曾晔盈出现了,脸上挂着泪珠,一副被凌虐的摸样,于是湛墨青毅然决然抛下她,奔向了曾晔盈。
醒来以后,她的心像被一块大石压住,差点不能跳动。
因为有些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也明知是误会,但是那种痛苦的滋味,已经深入骨髓。
她突然十分后悔今天答应陪小圆球出来,他在身边,说着这种话,对她是种煎熬。
离婚以来,她随时随地提醒自己,这个男人不再是她的丈夫,只是过去式而已,大把好男人在前方,而今天这番折腾,实在是在她的计划之外。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如此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项目,小圆球依旧兴趣高涨,钟叙叙却有些兴趣缺缺。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湛墨青找了个空问她:“怎么了?累了么?”
“……有一点。”她笑笑。
“是不是太热了?”他将手贴上她的额头。
“没事!”钟叙叙倒退一步:“休息一下就好。”她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扬手示意湛墨青继续陪圆圆玩。
她的动作带着很明显的躲避意味,湛墨青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他很想走近一点,离她更近一点,但是发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在她心里,他堪比洪水猛兽。
科幻乐园的项目很多,圆圆一直玩到晚饭时间,还剩下了几个项目没有去体验,朝乐园大门走去时,小家伙砸着嘴十分不舍:“舅舅,舅妈,下次再带我来好不好?”
湛墨青笑着拉住他的小胖手:“当然好。”
钟叙叙不做声。
圆圆不依,另一只手去拽她:“舅妈,下次再来好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发现找不到好的措辞来拒绝,只好婉转一点:“下次再说。”
圆圆倒也没有勉强她,只是两只手紧紧拉住他们,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叙叙。”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钟叙叙在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与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