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孤独(上)】
可能是没想到刚醒的儿子能整出这么一个幺蛾子来,辛老爷皱着眉头站起来,倒背着手在病房里走了一圈,最终还是走到我俩面前,问:“什么意思?”
辛穆依旧故我的看着根本看不清的夜景,我夹在俩人中间,感觉像是夹在婆媳中间的丈夫一样进退失度。
我干笑一声:“呵呵……老爷子……您看都这么晚了……要不您二位先回去?”
辛老爷看都不看我,只沉着脸说道:“我告诉你辛穆,你是我儿子。我还没老到糊涂的份儿上。今儿你有什么疑问,当着我的面,都给我说出来。我倒是不相信了,谁能把你怎么着了!”
辛穆听了这话,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先是看了辛老爷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宋阿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有些茫然,又有些许对世事的怨恨。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我有多心疼……
默默握住他的手,许多话,不必言明。
他回握住我,将头转向窗子,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下起了雨,我听到他一字一句,很缓慢,却字字带着万钧重:“我怀疑宋家。”
“老爷!”
几乎是同时,宋阿姨站起来,几步走到我们这里,双手拽着辛老爷的胳膊:“老爷,您不能如此草率啊!这……这怎么能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呢!”
我忍不了她这股子演琼瑶剧的闹腾劲儿,冷笑一声:“谁信口、谁雌黄,做的人心里有数。含血喷人?您甭跟我开玩笑了行么?自己个儿几斤几两啊,犯得着我们家辛穆这么猛着劲儿的坑啊。”
宋阿姨怨恨的看了我一眼,却不敢言语。这种时候,多说一句,都是自投罗网。
辛老爷狠狠甩开她的手,看了我一眼,然后背过身子:“这事儿我会派人去查。”
说罢,拂袖而去。
宋阿姨匆忙跟在后面,只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双刚刚还在哭诉的眼睛,此时此刻却是带着笑意。嘲讽的笑、幸灾乐祸的笑,我不禁打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时,屋内已经只剩我们二人。
我扶着他:“躺一会儿吧,你今儿太累了。”
他没言语,默默的任由我将他扶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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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辛穆曾经送给我一辆车。那会儿我俩还没谈恋爱呢,而且我还是高一的女朋友。
我本来想把车退回去的,但是那车太好了。国内基本没几辆,我经不住小漏一个劲儿的起哄。就开车带她溜了一圈。
上了高速,我就飙了起来,分分钟就把大小若干车甩在身后。
小漏无比兴奋:“哇,没想到你车开得这么好,什么时候学的?”
我忙着超车,只简短回答:“高二暑假。”
小漏撇撇嘴:“我就没有开车的天分。”
我那时候就想,要是高一知道我下午在京沪高速上飙到时速180公里,不知会怎样。
出了城区,车渐渐少了,我速度加快,小漏果然大呼:“不行不行,慢点,我晕车的。”
我笑她,“真受不了你们学文的女生。一个个文绉绉的,吟涟也是。”
小漏就差跳起来,“你还歧视我?”
“不行吗?”
“也是,”她忽然慢下来,手托着脑袋斜拄在车窗上,不怀好意打量着我“傍上有钱的了,看不上我们这些穷苦人民了?”
我嗤笑:“稀罕……老娘我自己个儿赚个三年五载,也买得起。”
天窗被我打开,耳边呼啸的风吵得紧。小漏没听清我说什么,靠过来一点,大喊:“你说什么?”
我吼了出来,“我说稀罕!”
“啧啧啧,”小漏摇头晃尾巴“你开着人家的车,还说人稀罕!”
前面有个下车道,我开了这么久,饿的很,想下去看看有没有农家饭馆之类的。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我俩下了高速没走多远,就在河北边界上找到一饭馆子。吃的都是农家菜,味道很好,就是卫生一般。
我看着小漏的范思哲新款坐在油唧唧的凳子上,抿着嘴偷笑。
她瞪我一眼:“笑什么啊?要的就是这纯朴劲儿你知道不?”
我一本正经:“我是想起来郭德纲内笑话了,有钱人说有个几百坪的别墅——那一准在河北边界上!”
小漏笑起来,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我赶紧扶着她腰:“嘿嘿,姐妹儿。悠着点,你在折过去。”
“有烟吗?”
我翻开自己的小手包,掏出一包凉烟,递给她一只,然后自己也点一支。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们家高大人不是不让么。”
“哟喂,管着么。这天高皇帝远的。”想了想,还是没骨气的加了一句“大不了回去吃口香糖呗。”
“哼哼,出息!刚才不要豪华跑车时候那股子硬气劲儿哪去了?”
我看着那烟在指尖燃烧,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倒到小漏肩膀上:“我烦死了。”
小漏低眼瞅我:“烦什么呢?觉得自己跟高一谈恋爱,还收辛穆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是么?”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闷闷道,“也不是那么简单。”
然后我们两个都沉默,直到饭菜上来,小漏忽然问我:“害怕了?”
我终于抬起眼,反问,“要是你呢?会不会怕?”
小漏想了想,良久,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意:“如果是辛穆,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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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忆起这件事情,直至今日,我还难以忘记自己那时的不安。
人这一生,有多大的成就,就要体味多大的孤独。
孤独,它源于爱,是爱的意味深长的最好赠品;是爱的太过贪婪的回应。
孤独,它是人的宿命,我们每一个人都从无中来,要到无中去,注定了的。
这与生俱来的孤单,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62·孤独(下)】
在独自面对和坚强勇敢这两件事情上,我和辛穆真是出奇的一致。
晚上他没让我陪夜,过了九点就把我撵回去了。这几天为了就近方便照顾,我就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住下了。朝九晚五的比打工族还准时。
今儿一大早上五点多,我还没醒呢。手机响的那叫一惊天地泣鬼神。
我拿过来一看,没别人……敢在这点来惹乎我的,除了辛穆还能有谁啊。
接电话,果然是这祖宗。
估计他也是睡梦中惦记起来还有我这么个跑腿的,于是乎十分随意的自然的吩咐我给他带份煎饼果子当早餐。
十一月份帝都的清晨,冷的就跟那后*心似的。
摊煎饼的大爷手艺那叫一灵巧,我穿了两条秋裤还是禁不住这瑟瑟秋风,在一边等着的时候蹦来跳去的。
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早晚温差很大,这一天晴空万里,到了中午一准就热起来。
带了热腾腾的煎饼果子,在电梯里引来无数侧目。有年轻的小护士,笑眯眯的看着我:“我们家楼下也有卖这个的,我每天早上都让我妈下楼给我买一个,从家吃完再来上班。”
我干笑,心说我现在干的可不都是老妈子伺候少爷的活。
话说回来,煎饼果子的这股子香味的确迷人,有几年冬天我在魔都就分外想念,偶尔运气好了,也能在地摊上买到,可总觉得那里做出来的不是味。
推门进去的时候,辛穆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哟,这煎饼可真够香的啊!”
我把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斜睨他:“这话说的,一大早起来买的呢。不香它对得起我么。”
所谓吃人嘴短,辛穆现在跟我混的,有时候就特能屈能伸。
“媳妇儿,我跟你说,就你这样的女人,打着灯笼都没处找你知道么?”他一把接过煎饼果子,吹了吹,一口咬下去,塞满嘴都是,还不忘跟我说话“我现在要是突然没了房子、地、公司、钱,我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哎下回别放这么多辣啊。”
我要不是看在他伤员病号的份上我真想把他放在摊煎饼果子的那块儿热铁上转一圈。
“吃你的吧哪儿那么多话。”
“唉我没说完呢!媳妇儿,现在,全世界,我就宝贝你一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至少还有你,对不?”
我素来是个脸皮薄的,现在听他说这些话,还真有那么点不适应,佯怒道:“接着点!吃哪儿哪儿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