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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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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大军睁开了眼睛,眼前人头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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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山的哭天喊地犹在耳边,郝大军以为自己再次陷入驼背们的合围,张口要叫,一只大手按在了嘴上,到了嘴边的惊呼,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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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手上的汗臭呛得郝大军翻肠倒胃,身体拼命挣了挣,却使不出力气,手脚软绵无力,像是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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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了一条命!”郝大军暗暗庆幸,抬眼张望,目光却被如林的背影遮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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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阴沉,没有山峰和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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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人,所有的人都背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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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响起一阵鼓声。鼓声沉闷,像是太行山里的威风锣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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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三刻到!”有人高声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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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一阵骚动,不少人掂起脚跟,扯着脖子向前张望。郝大军听到一片奇怪的声音,像是一条暗河,发出幽怨的呜咽。人群在不约而同地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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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到郝大军的脸上,顺着那只大手的指缝,流进嘴里,又咸又涩。郝大军仰头观望,却见一个大胡须正在自己的头顶之上。胡须之上,一双环眼中,淌下两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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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的孩子?”有人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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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胡须微微翘了翘,发出一个浑厚的声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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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的大手移开了,郝大军长出一口气,动了动脖子,却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衣着古怪的人,那人头上带着璞头,穿着一身皂色圆领袍,腰间扎着革带,悬着一柄腰刀,脚上是一双毡靴,倒像是电影里常见的古代公差打扮。郝大军皱了皱眉,以为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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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那官差模样的人把脸凑到了郝大军脸前,嘴里发出一股恶臭,呛得郝大军嗓子发痒,“咳”的一声,声音清脆短促,却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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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小人的儿子,刚满月,这位官爷随喜。”郝大军头顶上的大胡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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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他像是钦犯!”那官差狠狠地瞪着郝大军说道。郝大军心中好笑,搞什么名堂,莫非真的在拍电影,可他这辈子与影视界毫不相干,就算让他当群众演员,事先也要先征求他的意见,说说戏,哪有一上来就开演的。郝大军憋不住了,对着那官差笑了起来,发出一连串“咯咯咯咯”的笑声。倒把郝大军自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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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爷取笑了。乖儿子,不笑,不笑,杀人哩!”那大胡子低下了头,胡须撩在郝大军脸上,痒痒的,郝大军张嘴大笑,笑声清脆。郝大军笑到半截,猛地收住了笑容,随即变成了一脸的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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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现自己是躺在襁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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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襁褓,正在那大胡子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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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大军使劲眨了眨眼睛,心中诧异,这导演也太利害了,竟然把自己化妆成了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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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来这里干什么?”那官差瞪着大胡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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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刘焉,来看朝廷诛杀叛贼。”大胡子神情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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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哭什么?莫非与那叛贼沾亲带故?”那官差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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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爷不知,小人患有眼病,迎风流泪,老毛病了,官爷见笑了。”大胡子抱着襁褓,对着那官差点头哈腰。郝大军随着大胡子的身体上下起伏,头有点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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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官差一声冷笑,冲着围观人群叫道:“大梁皇帝有命,王师范阴谋篡逆,十恶不赦,屠灭三族。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谁敢哭,与钦犯同罪!就地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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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那暗河一般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天地之间,一片肃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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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官差吆喝两声,离开了刘焉。前面一声炮响,人群齐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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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声一声接着一声,人群随着那炮声,惊呼声此起彼伏。郝大军的脸上,再次热滚滚的,那刘焉的泪水如洪水一般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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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王师范?”郝大军是个流行病学专家,对于历史却不熟悉,大梁倒是听说过,是朱温篡唐建立的朝廷。可这王师范是谁,一点印象也没有。张嘴要问,可嘴里咿咿呀呀的,竟然说不出话来。郝大军大骇,莫非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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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焉听见了婴儿的喊叫,一把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孩子,你看清楚了,那站在大坑边的白衣男子,就是你的父亲,那坐在旗杆下穿着绿色官袍的人,就是你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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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焉双臂齐举,郝大军身不由己被举上了半空。放眼一看,但见人群之外,一座巨大的土坑。土坑正西头,一副高达十米的旗杆,旗杆上一面红色大旗迎风招展,旗杆下,坐着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官员,脸型尖瘦,一张尖嘴向前凸起,嘴下一撮山羊胡子,手里按着一柄宝剑,身边几十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手持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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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坑里,整整齐齐躺着数不清的无头尸体,所有的尸体都是血淋淋的,肩头朝北,双脚向西,被砍断的人头躺在肩头旁。尸体井然有序,男左女右,从服饰上看,越向北的尸体,似乎辈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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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东的大坑,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年龄四十多岁,身材修长,五捋长髯,面色白净,面色沉郁,手里端着一碗酒。两个刀斧手手持大砍刀挟持在男子的身边,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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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炮响,两个刽子手押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来到那白衣男子的身边,那年青人接过白衣人手里的海碗,喝了一口,说道:“父亲,儿子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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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人点点头。年青人把酒碗还给白衣人,一甩手,走进了土坑,来到一个空位上,跪倒在地。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四溅,那年青人的尸体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无头的肩膀,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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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大军吓得一阵哆嗦,到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这不是拍戏,那杀人是真杀啊!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而那白衣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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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坑正东面,还有十几个人,男女老幼都有,每个人被两名刀斧手挟持着,仿佛按照预订的先后顺序,每响起一声炮声,便从容走到那白衣男子身边,喝上一口酒,下了土坑,来到一个空位上,从容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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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阴沉沉的,风声夹杂着炮声。围观的人群中,已是哀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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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坑东面所有的人走进大坑就死之后,那白衣男子喝掉了海碗中的最后一口酒。迈步下了大坑,来到了最北面的的一个空位上,那是大坑里唯一的空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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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那个空位并排的,躺着一个首身分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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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男子朝着旗杆下的官员拱手说道:“杜重威,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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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绿袍官员却是一阵哆嗦,脸上青白交替,半晌,站起身来,对着土坑里白衣男子说道:“王师范,你,你,你这反贼,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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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师范仰天大笑:“我王家世代礼乐之家,长幼尊卑,君臣大义至死不可废!这土坑里的顺序,便是我的家法,便是圣人之法,多谢杜大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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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那杜重威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半天说不清楚一个字。“长幼尊卑、君臣大义”八个字,在别人听来,只是腐儒的说教,在杜重威听来,却如同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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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师范俯下身,轻轻扶正了那女子的头,说道:“娘子,奈何桥上等等为夫!”说着,回身向刽子手说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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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一闪,王师范的一腔热血,喷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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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怎么了,王师范的死让郝大军痛彻心肺,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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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在哭?谁在哭?”周围的官差兵丁闻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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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大军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刘焉搂在了怀里,嘴里却是依然号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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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王师范的同党,抓反贼同党!”周围响起一片呐喊声,人群顿时大乱,官差兵丁各执刀枪,向着刘焉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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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刘焉手里多了一柄宝剑,却与先前的恭顺大相径庭,一声爆喝:“爷爷正是王师范同党,谁敢拦着爷爷!”声如洪钟,震得郝大军耳朵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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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焉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挥动宝剑,纵身向那些兵丁冲杀而去。郝大军就觉得眼前风声嗖嗖,刀光剑影,周围一片惨叫之声。所过之处,血光四射,倒下了一片围追堵截的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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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大军神情恍惚,觉得胸口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却见褒衣的缝隙中,闪出一道晶莹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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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星寒光如一根银针,深深刺进了他的双眼,郝大军的大脑深处,刺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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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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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大军想起了龙岗村,桑山的愤怒,李寡妇的幽怨,柴老爹那不明所以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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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了黑暗的山谷中那一具骸骨,以及,骸骨之上那一道寒光,在石壁之上,如一颗银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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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那神秘的月笛带进了另一个时代,一个陌生的,危机四伏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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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的思维仅仅出现了一个霎那,就被月笛刺眼的光芒彻底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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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关于郝大军的所有记忆,只存在于这个婴儿散乱的梦境中,直到很久以后,当他在中原战场上的搏杀中,被冥冥中的命运再次带到了那大山深处的村庄和山谷,深埋的记忆之门,才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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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时间与空间交叉编制的命运之网中,在月笛的寒光指引下,一个人开始了千年轮回的反复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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