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厉延吃了药后,依然是手按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
“不如我送你去一趟看看。”
我心急着正要扶他起来,他反抓着我的手,紧紧地抓着,低着头,压着嗓音说:“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了。”
他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我能感到他手心传来的凉意,不似以前的温暖。
看着他隐忍的样子,我鼻尖忽然一酸,别过了脸。
夜凉如水。
偌大的房子里,响起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只要你陪着,很快就会不疼了。”
这句话,令我几乎热泪盈眶。
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上楼吧,回屋里躺着,这里冷。”
这次他倒是听话,我扶着他上了楼,让他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我的手刚一得空,他就抓在手心里不松,嗓音暗哑:“留下来陪陪我,或许,在一起的日子,也不会有太多了。”
他的语气很淡,嘴角明明上扬着,带着一丝笑意,却很是殇别,染上了生离的味道。
对啊,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他心里,我心里,还没有完全捅破的那层窗户纸,已经薄如蝉翼,不需要再去说明,都能看见彼此心里的决定。
霍厉延闭着眼睛,他的眉很浓,睫毛很长。
“好。”
我都不知道这个字是怎么从我的嘴里蹦出去的。
当这个字出口后,我心里一阵抽痛,很多事真的回不去了,就在那一瞬间,我不是不想去挽回,可那些话卡在喉咙里,那样难受,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在分手的那一刻,嘴上笑着说好聚好散,心里却已经万箭穿心。
他抓着我手的力道还是那样大,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似的。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他掀开眼皮,很是空洞缥缈地望着我:“海棠,你知道当初在拘留所门口见到你时,我是什么心情?”
我强扯了扯嘴角:“大抵是想要掐死我吧。”
“不。”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清澈,亮了起来:“我很高兴,很高兴,能见到你。”
细想当初,我还真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高兴二字。
不过,他这人总是不显山露水,只会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一面。
“可我只有恐惧与愤怒。”我坐在床沿边上,笑了笑:“我那样期盼着,又那样害怕着,猝不及防,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逃。”
他撑着坐了起来一点,靠着床头,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隔着薄薄的衬衫,我能感觉到他胸膛是多么的炙热。
“你确实逃了,比兔子还快。”
抿了抿唇,我垂眸,嘴角泛着苦涩的笑:“可还是落在了你的手心。”
他好整以暇地凝着我,嘴角微微上扬:“你现在就在我的手心。”
原本都说了要分离的人,如今再去回忆这些,说这些煽情的话,只会让心里更加难受:“准备什么时候离婚。”
我将手抽了回来,他的五指张开,想要再握住我的手,可他又迟疑了,最后收了回去,他微敛的目光一阵闪动:“海棠,你心里爱的是当年的霍厉延多一点,还是现在的?”
他又问这个问题。
这次,我回答不再模棱两可,我说:“初恋总是最难忘的,若是时光能倒流,我真希望,我们永远停留在学校的那段时光里。”
从校园走向社会,面对生活中的各种琐事,诱惑,再浓烈的爱,也一点点的变得浅淡,甚至是消失。
他眸光微闪,似乎是我说错了什么,那眸子里的光亮,就像是一盏灯,风一吹,暗了。
陷入无尽黑暗里,找寻不到。
“我不该回来。”他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眸子,犹如幽潭一般深不见底,藏了太多心事,又平澜无波的问我:“你对离婚有什么条件,你尽可以提,兰馨说得有理,你得为下半生考虑考虑。”
他果真是听到了。
我环看着一起生活过的房子,释然一笑:“当初嫁给你,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出一口气,其实我早就得到我想要的,也并不需要你再给什么,我怎么嫁给你的,就怎么从这离开就行了。”
我知道,只要我开口,不管多少钱,霍厉延也不会眨眼。
可我真没想过要他一分钱,我原本就还欠着他的钱,我拿他的一百万去还了陈绍南,我嫁给他是有目的,离开,也该孑然一身。
他拧着眉心问我:“你要带走可可?”
“以后你会跟沈佳妮有自己的孩子,我把可可留给你,又算什么,而我除了可可,也一无所有,你难道要跟我争抚养权?”
在可可这事上,我是绝不让步。
“除了可可,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
我摇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声音清冽而低沉:“可可是霍家血脉,以你目前的情况,给不了可可最好的物质条件,到时这房子给你,抚养费,我也会一分不少的给你,这是我作为可可父亲能做的最后一点事,你不能拒绝。”
从他的话里,我已经知道,他是早就盘算好了。
我很庆幸,刚才没有说出挽留的话。
心里一阵悲戚,我语气故作轻松地说:“好啊,我白捡这么一座大房子,这要是我自己去买,怕是一辈子都买不起,自然是不会拒绝,对了,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等我出差回来再说。”他的声线没有什么起伏,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半点不舍。
我捏了捏手指,追问:“这次出差需要多久?”
他斜眼看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刚才还好脾气,这话里却夹杂着愠怒。
“我是怕某些人等不及。”我并没有在霍厉延面前去戳穿沈佳妮与白宇设下圈套一事,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收回目光:“短则一月,长则三个月。”
若真是三个月,就是要到过年了。
他已经给出了时间,我也不再多问,多待:“那你好生休息,我去女儿的房间。”
貌合神离,再睡在一起,又算什么?
我离开了房间,也不去问他什么时候出差,也没给他收拾东西。
我很想叮嘱他一句,少喝点酒,话到嘴边,也咽回去了。
以后会有人去叮嘱他,照顾他。
这一夜,注定失眠。
我坐在女儿的床头,晨光拂晓,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王嫂在问:“先生,你这是要出远门?”
他是今天出差?
我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只听霍厉延向王嫂吩咐:“辛苦王嫂照顾可可跟海棠了,天气凉了,别让可可感冒了,多加点衣服。”
“好叻,先生,我都记着,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少夫人她知道你出远门吗?”
“要几个月,帮我照顾好她们母女。”
我听着霍厉延下楼的声音,我立马下床走到窗前,撩开窗帘,霍厉延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他关上后备箱,见他要回头看过来,我立马躲在了窗帘后。
动作有点大,窗帘一直晃动。
没一会儿,我就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当我再掀起窗帘,他已经走了。
“妈妈。”
可可不知何时醒了,坐了起来,小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我顺势将窗帘拉开,背着可可擦拭了湿润的眼角,这才转身,微笑道:“可可,是不是要上卫生间?”
可可点头,伸着双手要我抱她去卫生间。
基本上可可睡醒都要去卫生间,这已经是她的习惯。
可可一副未睡醒的样子,从卫生间出来,我将她放在床上,开始给她穿衣服。
可可忽然撇着嘴说:“妈妈,今天我不想去上学。”
“为什么啊?”我柔声哄着:“这幼儿园里有那么多小朋友陪着,还不好吗?”
可可粘着我:“我想要妈妈。”
“等放学回来了,不就可以见到妈妈了。”我给可可穿上外套,拉上拉链,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我们可可最乖了。”
可可声音稚嫩地问:“那妈妈来接我吗?”
“好,妈妈来接你。”我今天早班,能赶到可可放学回来接她。
哄好了女儿,我抱着她下楼吃早餐。
兰馨已经像一个乖宝宝坐在吃早饭了,今天还难得殷勤的替我端早餐,拉开椅子。
我笑她:“转性了?”
兰馨有时候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可有时候又哭笑不得。
“瞧你说的,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
兰馨的好,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
我是怕了她再问我有关沈少航的事,她要追沈少航,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吃了早饭,我送可可去幼儿园,兰馨也跟着。
这性子不仅转了,而且转的弯还挺大的。
我将可可交给了幼儿园的老师,这才一边与兰馨朝停车的方向走,一边问她:“你到底有什么事,别这么憋着,我害怕。”
兰馨压低声音问我:“你跟姐夫真要离婚了?我昨晚都听见你们谈话了。”
她竟然都听见了,也没什么可瞒的。
我说:“嗯,等他出差回来就去民政局。”
“姐,你真傻啊,答应的也太爽快了,你有没有按着我说的,多捞点钱?”
我就知道她转性有原因。
“我这都要离婚了,你作为妹妹不安慰安慰我,还惦记着要分多少钱,我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我大步朝前走,拉开车门。
兰馨小跑着跟上:“我这就是为你考虑,怕你吃亏,姐夫不给钱,你可千万别签字,你还给他生了个女儿,不能白生了。”
我懒得跟她说:“我要去上班了,你也该干嘛干嘛去,别给我惹祸。”
我锁了车门,发动车子。
在这一场婚姻里,我退了。
我以为自己退了,便不会再跟沈佳妮有冲突,可事实不是。
她并没有就此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