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这间散发着潮湿和霉气的yīn暗屋子内——蒋爷对着炕桌上的一盏油灯默默的注视了许久,才不得不承认了祖宗的“智慧”,恐怕在某些地方还没有完全被他的子孙们抛弃这一现实——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蒋成旭终于忍不住拿着那张破旧的日历纸,问向陆彬。
陆彬当时正在从旅行包里拿衣服,将它们仔细的铺在土炕上。
以蒋成旭的龟毛,想让他躺在这张炕上睡觉,恐怕比让他改变性向的可能性还不大。
陆彬还不想因为某个任性的家伙疲劳驾驶,而被迫再次于山道上来一遭极限漂移,因此早有预料的多带了不少换洗的衣服,用以阻止邪恶的小细菌对蒋爷娇嫩皮肤的侵染。
天知道比起城里头不知道都被添加了什么的各种食物、家具、甚至空气,这里甚至有可能还是全天朝最干净的地方了。
“陆彬,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没得到回应的蒋成旭嗓门大了点。
被陆彬冷落了不少时间,甚至还被迫窝在这种倒霉地方过上一宿的蒋成旭,明显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白天对他的火气还没有完全散开,可陆彬想到他一晚上,甚至之后不少日子里还都得面对着蒋成旭,便只能悄悄的做几个深呼吸,稳定了一下心情,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回的问,“什么?”
他实在不想看到蒋成旭那张脸,长得再好看他也欣赏不来。
蒋成旭再一次对着油灯跳动的光点调整日历纸的角度,“这村子里还有人学过英语?”
“你觉得可能么?”陆彬将洗簌用品拿出来放在炕桌上,拧开矿泉水瓶子给两个杯子各倒了一点。
水他们也要省着点用。
针对蒋成旭喝了这里的井水会不会出现排异反应的问题,陆彬不想面临着要给自己继续增加负担的危险去验证。
在小学上的疑惑不久前刚遭过白眼,于是蒋成旭只能皱起了眉,“难道还有像咱们一样迷路走到这里的?”可那也不至于在纸上写“救命”才对,还要人跟侦探破案一样仔细看才能发现。
陆彬道:“没听见过一个词,叫做拐卖妇女?”
蒋成旭:“……你是说,有女人被卖到了这里?”
会说英语就代表了接受过一点高等的教育,单单只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蒋成旭就已经有点要发疯的迹象,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有着学识的人,要常年累月的面对着这种落后的环境。
“为了什么?生孩子?”
蒋成旭并不是完全的常识小白,好歹家里也是走在“宣传”这一条路上,各级管理党政宣传的部门,以及省市宣传业就有不少蒋成旭爷爷的老部下,蒋成旭可以说跟一切广播、电视、纸媒上的人际都有些交道,否则他的网络公司也不可能在国内如此垄断。
但他一直以为这些不过是新闻炒作,为了获得关注度的手段罢了。
陆彬将漱口杯塞给蒋成旭,对这种白痴问题不想回答,自己到院子里找了个角落洗簌。
蒋成旭跟出来,“政府和警察都不管么?”
“公检法真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蒋成旭自己本身就是个有力的反例,但陆彬却不想将这拿出来讨论,继而显得自己更加可悲,仿佛无时无刻都要给自己喊两声冤。
陆彬是个爷们,让他像个女人一样整日里头委委屈屈的给人看,他觉得丢人。
但为了防止蒋成旭继续烦他,陆彬决定说的明白点,“那什么是人民?”他指指外面,“这里的村民是不是人民?谁给他们资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生活富裕了?穷,就没有人愿意来这里生活,没人来这里就更穷,无限循环。”
“为什么在农村里儿子金贵?因为男人在农活里头是个绝对的劳动力。生了女儿家里得不到好处,因为女人是要嫁出去的,你等于是在为别人养孩子。”
“有了儿子就上心,生了女儿就扔掉,”想起了刚刚跑到自己面前的那群孩子,只有一两个紧紧抓着大人手的女孩,陆彬就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村子里的自有女人用完了,男人娶不到老婆,无法繁衍,没有人给养老,没人能继承土地的耕种,一大家子就都活不下去,只能从外面买,哪怕这要付出他们积累了一辈子的钱。”
蒋成旭沉默了许久,“上面有拨款的。”
陆彬用毛巾擦着脸,一时没听清,“什么?”
蒋成旭道:“各级乡镇的贫困程度,每年统计局都会调查,下拨的款项都是不小的数字。”
以蒋爷的用钱数量级来考虑,他说的不小,恐怕就真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不小”。
陆彬几乎都要笑了出来,“统计局是自己下来人,还是听下面的汇报?钱都是通过谁的手下拨?最后到没到老百姓手里,有人来检查过?”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统计局自己就干净了?
蒋成旭没有话了。
他的家里虽然也有灰色收入,然而因为部门的关系,向来送钱的都是一些电视台台长,电影公司,或者广告商之类的有钱人,与政府机关的联系并不多。
所以要论资本的来源,蒋成旭家还真算得上是难得的清贵。
以至于家里老头们一拍脑门就决定的政策,会让多少人连晚上做梦都在骂街——“广电总菊”被诅咒的时间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但这不代表蒋成旭就真的不了解,其他“同僚”家里是怎么“富裕”起来的。
蒋成旭拧起了眉,“那这事儿咱们就不管了?”
陆彬带上眼镜,看了蒋成旭两眼,仿佛第一次发现蒋爷还有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你想怎么管?”
蒋成旭想了想,“跟村长说说,他不像是说不通理的人。”
陆彬转身走回屋,“没有基础教育的普及,你真能跟一堆法盲讲理?你现在的道德观完全是由自小到大的环境影响积累下来,而他们这种封闭的地方,自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论,你要是能说通他们我跟你姓。”
被连续噎吧了好几句,蒋爷也不是没有脾气的,“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当完全没看见?该吃吃该喝喝,睡醒一觉收拾东西离开,然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蒋成旭又想起当初孟广庭跟他第一次提起陆彬,笑哈哈的形容陆彬面对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么混乱的一场街头流血事件,是多么冷漠的从路边走掉,头都没回一次的情景。
“还真是个冷心冷肺的东西,”蒋成旭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生气,他本身并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圣人,但面对陆彬此时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他就是忍不住心里头开始翻滚一种陌生的情绪,“你是不知道这种村子出现外人的几率有多大,还是根本不去想,人家姑娘到底是在咱们身上放了多大的希望,才能费尽心机的递出消息?”
陆彬收拾自己的衣服,根本不给他回话。
蒋成旭开始烦躁,但他不想跟陆彬动手,只好在屋子里来回转。
“这在咱们来说不过是件举手之劳,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可在对方来说,就是拿一辈子都赌在了这上面!”
陆彬静了一瞬,转头看了蒋成旭足足有好一会儿功夫。
“什么情况都没了解,连人被关在哪儿都不知道,”陆彬淡淡的道,“你倒是有本事,说帮就帮?”
蒋成旭眉心都快拧成了疙瘩,“正经的,快想个主意。”
陆彬不咸不淡,满身不在乎,“这还不好办,蒋总你不是能耐大么,想抓人就抓人,想锁人就锁人,谁还能拦得住你?”
“陆彬!我这儿跟你好好说了,”蒋成旭的火蹭蹭的,“你总yīn阳怪气的干什么!不觉得无理取闹么!”
“这世上除了蒋成旭你,还有谁更加无理取闹?”
“好啊,你总算说出来的啊!”本来在这种地方神经就一直徘徊在临界点上,蒋成旭这回是彻底被陆彬搞毛了,“憋了这么些日子不好受是吧!每天装的跟个孙子似得我都替你累得慌,你想说什么接着来!我听着呢!我抓你了,也锁你了!怎么着,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心里头一直怨我上你了啊?被人上屁股不爽了?我看你也不是每次都软的,有本事你言行一致点!我他妈也佩服你!”
陆彬脸都白了,死死瞪着蒋成旭,表情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一层皮。
“蒋成旭,我艹你大爷!”
“他早死了,你有种换个人!”
这座小村子并不大,十里八方,有点什么动静都能传遍整个住户区,蒋成旭跟陆彬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响,再加上他们借住的人家就住在隔壁,所以听见声音后,几乎是马上就有人过来了,叽里呱啦的冲着他们说话。
蒋爷正在气头上了,哪有耐心听他们的鸟语,直接怒道:“滚出去!给我找个会说人话的过来!”
几个村民还要再说,但看着蒋成旭都要杀人了,就有一两个总算怕了,跑了出去喊村长。
蒋成旭看见了那人的行为,正指着外面的白皙修长的手指,突然就僵在了半空。
被刺激了一整天的智商“唰”的一下彻底回笼,蒋成旭神色变了变,转头看向陆彬。
对方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因为骂的太渴,正喝着矿泉水,润嗓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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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驾校突然下来通知,要去学车,再加上晚上大爷耍觉,没睡好,下午一回来就忍不住沾枕头着了OTZ
昨天两日就木有更新,今天补上,后面还有一更。
另,看到收藏和评论都涨了,太美了啊,对于冷文来说这真是最大的动力了。
尤其是还有几位开文后,才过来的筒子挨章补给评论,一路支持着我,太感动了有木有,对于没有时间回复的我,都感到太羞愧了
孩子让老妈看了一天,我得去接手
谢谢大家支持,后面上第二更,爱你们=3=
第17章
当现场人员再次清零,蒋成旭握着手里头第二张、三张、四张等写满了字的旧日历纸,心情特复杂,目光落在陆彬身上移也不移。
“你拿我当白痴耍?”蒋成旭不太高兴,就不能换个法子搞到线索?
提前好好说明白,他就会不配合演戏了?
这要不是他半路给看出来了,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扔给陆彬,那不是把在车上刚做的保证,不到一天的功夫就都给毁了?
陆彬却冷笑道:“滚出去,会说人话了再进来。”
蒋成旭咳了两声,蹭过去,小心的摸摸陆彬的手,“别生气啊。”
陆彬恨不得甩开给他个大嘴巴,“我他妈不生气,我没事竟跟个畜生置气,我闲的!”
“脾气一上来我说话就不过脑子,”被骂了的蒋爷不敢再回嘴,只抓紧了陆彬的手,好好的揉了揉,“你也不是不了解我。”
否则怎么能这么成功的,就踩着点的将他所有火气都激出来了?
陆彬理他呢。
可谁知道蒋成旭就跟一小时前比换了个人似得,粘着陆彬不放,连唇都凑过去占了好几下便宜。
陆彬上了炕躺下睡觉,看也不看蒋成旭。
但蒋成旭这回也不嫌村子里的土炕脏了,可以说陆彬把这一切都屏蔽了。
他凑过去就搂住了陆彬,用大衣将两个人裹住,体验着与心爱的人身体亲密接触的温暖。
蒋成旭总觉得,他认识的陆彬,是在对方身上,他可以找到所有他觉得美好的东西的人。
事情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误。
陆彬所摆出的冷漠,淡然,不过是他习惯了压抑情绪的表现,无论是厌烦、怒火,还是爱情,他都藏在了心里。
陆彬的感情是收敛的,无法让他人察觉的。
但却又是存在的,不可忽视的。
也许是因为现实的残酷,也许是因为生活的困苦,陆彬已经无法抛弃忍耐,沉默等一切根深蒂固的性格,他早已学会如何接受周围所有的无奈和辛酸,不去反抗。
蒋成旭一开始花钱买陆彬,也曾将他的淡然当作了对交易的接受,而后又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蒋成旭忍受不了陆彬面对别人的求救,如此淡漠到几近无视。
因为这就仿佛代表,无论陆彬自己遇到了什么,他都不会去向别人求救一样。
这样的陆彬让他心疼。
蒋成旭之所以对陆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这么生气,这么无法忍受,只轻轻一触就爆发了出来,只因为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开始无法抑制的心疼陆彬。
这时的蒋成旭还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可以激烈得无法控制,可以霸道得恨不得每天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他,但当一个人开始心疼另一个人时,那么他的爱就已经开始输的再也无法挽回。
因为他开始因对方笑而笑,因对方哭而哭,他会愿意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对方快乐,幸福,满足他的期望,实现他的梦想。
哪怕代价是,受伤的人会变成自己。
“你带村里的所有劳力出去,”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人都有猎奇心里,所以稍稍鼓动,就能让男人们都跟着出去看城里的车,“拖长点时间,我去找人。”
蒋成旭点头,“好。”
让他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平房堆里找人就确实困难了,哪怕那个女人在后来与他们产生了默契,在返回的旧日历纸上给出了一些线索,但他也无法确定,自己就真的认识那女人形容的东西。
陆彬又道:“回来接我们的时候,尽量保持自己时刻呆在车上,车子不要熄火,看到我们从路边出来,马上转头,我们会跑上车。”
蒋成旭再点头,“如果找不到人就自己回来,我们出去再解决。”
陆彬道:“知道。”
蒋成旭要离开,但出门前还是顿了顿,有些舍不得陆彬,虽然只是一小段时间的功夫。
他亲了亲在“气得生病”的陆彬,“要小心,我会来接你的。”
陆彬不耐烦的摆手,把人赶出去。
救出去一个,这地方就面临着暴露在外界所有人的视线下。
因为这里不再是秘密,人贩子就再也不来了,新的女人也不再会出现。
你夺了他们生存的希望,他们能真的跟你拼命。
为什么当地政府对此不闻不问?
真是他们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敢?
在这种“繁华昌荣,和谐幸福的盛世”里,万一闹出一幕农民起义,自己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官还做不做了?
陆彬要远比蒋成旭考虑的更加现实,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同,所以看待问题的角度,永远不可能一致。
蒋成旭完全不理解穷的只剩下命的人,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也不理解一个只知道政绩和钱财的官员,对于底层百姓的人命,究竟是多么的漠视。
他的话并没有错,在蒋成旭来说,这确实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蒋成旭要说出这句话的保证,是他首先必须要先安全的离开这个村子。
一个随时会为了自己家园的安全,可以任意杀害,剥夺他人生命、自由的村子。
陆彬借口寻找厕所避开了身边的村民,无奈的喃喃道:“天真的家伙。”
给出信息的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只通过了一两次的反馈信息就了解了在外面的他们希望她告诉的内容。
于是,分了几张纸写出的话中,每隔几个,都会在两个字之间留有不太明显的空隙。
而那中间凸显出的字,连在一次,就可以形容成词。
“玉米地”、“黄狗”、“红漆锁”、“绿窗帘”是他们能总结出的线索。
陆彬找到地点,用剩下的所有炸**肉引开了土狗,找到了一个刷了暗红色的,已经破旧的掉漆的旧锁,找了墙边的土坑翻了过去。
多年坐办公室,唯一的运动也是当蒋爷兴致来了陪他妖精打架的陆彬,还没能忘了小时候爬墙的本事,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虽然他自己跳下来时也差点崴了脚。
这家人都被蒋成旭吸引到了村外,陆彬在进来前扔过两块石头,确定了这一点。
他看了看几扇窗户,其中一个他有点不能肯定那窗帘是不是绿色,于是走上前,试探的屈起手指,在木窗上轻轻叩了叩。
屋子里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阵急急慌慌的响动,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就“啪”的一下,贴在了全都是土的脏玻璃上,并且不停的用手拍着窗户。
还好陆桑的心脏承受能力够强,才没被这幅女鬼阵势给刺激到。
陆彬看了看门锁,左右寻找,想弄个东西把它撬开。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这个村子特有口音的童声,“叔叔?”
“……”陆彬的心脏真的差点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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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上~
第18章
屋内的动静一下就突然消失,陆彬随着声音僵硬的转头。
一个留着鼻涕的两岁大豆丁仰头忽闪着眼睛。
“……”虽然身为大人不应该对付不了,但如果他对孩子出手了,这算不算是虐童?
我擦啊混蛋,不是都已经没人了吗!
小鬼迈着小短腿晃悠的走了两步,伸出已经脏的看不出皮肤颜色的手,一下子就拽住了陆彬的衣角,“肉……炸……”
所以他在这个村子给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食物携带者?
陆彬把孩子一把抱了起来,颠着哄了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没有大人在么?妈妈呢?”
感谢万能的食物攻势,现在他这种表里不一的镇定天赋,真可以让他进军影视圈了。
孩子看着陆彬许久,发现他丝毫没有拿**肉块出来的意思——已经全部都扔给黄狗了——撇了撇嘴,开始酝酿情绪。
“别哭别哭,叔叔带你去找好吃的好不好?”陆彬一胳膊抱住他,走了几步另一手拿过杵在墙角放着的铁锨,“叔叔把东西忘在里面了,有很好吃肉饼哦,就放在里面了,等叔叔把锁弄开就能给你了啊。”
小孩子水汪汪的泪眼看了看陆彬,又看看被锁了的屋门,含着手指头。
“弟弟。”
“嗯?”陆彬一时没有听清。
小孩子指了指屋门,“有弟弟。”
陆彬看了看屋子,就又听怀中的孩子说,“会有弟弟。”
沉默了几秒,陆彬把孩子放下,摸摸他的头,“乖啊,等一下,叔叔弄开门,就有弟弟出来跟你玩了,跟弟弟一起吃好东东哦。”
小孩子冲着陆彬笑了笑。
应该庆幸这个年纪的孩子逻辑性并不强么?
陆彬抿抿唇,搓了搓手里的铁锨。
只是如果这个孩子知道,眼前这位叔叔的目的,是让他所谓的“弟弟”彻底没有降生在这个世上的可能的话,又不知还会不会笑出来。
陆彬深吸了口气,抬起胳膊,运足力气,“咣当”一声,震得虎口都发麻,又连着“铛铛”的使了两次,才把那个老旧的门锁彻底铲飞。
几秒钟的安静过后,屋内终于传来迅速跑动的声音,在陆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见一个人影跑出,迈过门槛时,脚步甚至因为着急绊了一下,扑在陆彬怀里。
陆彬急忙扶住人,再一抬眼,“……”好新潮的碎花拼接!
披着一看就是从花棉被上扯下来的布料胡乱缠过在身上,女人赤红的眼睛瞪过来,吓得孩子一个激灵,连陆彬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丫挺的小王八蛋!看你妈B!老娘开你瓢!”
就在陆彬都以为她要去打孩子的时候,谁知女人却一扭头,摸开挡在眼前已经纠结成团的头发,“哥们,咱怎么过墙头?三步上篮成不?您了给垫垫?”
“……好。”
女人一看就热爱运动,步伐标准的陆彬都挑不出一丁点的错,最后一脚正好踩上陆彬交握的双手,只一点力气往上一送,双手就扒上土墙。
当陆彬也被女人拉着上了墙时,还站在院子里的孩子,突然“哇”的大声哭嚎了起来,“弟弟”、“弟弟”的大叫。
两人脸色一变,在他们还没能安稳的落在地上,拐过屋角时,一个妇女因为听见孩子的哭声,骂骂咧咧的,跟他们撞了个正着。
那个孩子果然是被留下来看着人的,这个念头在陆彬脑子里过了一瞬,对方已经冲过来抓人。
陆彬一把拦住了眼前农村妇女的手,叫那个女人,“你快……”
一个扁担轮着风,照着那妇人的后脑“啪”的就下来了。
“……跑。”陆彬看着她软成摊泥一样倒在了地上,把自己要说的话补充完整了。
女人喘着大气,扔下手里的凶器,拉过陆彬就跑,“甭他妈手软,这娘们就喜欢在我身上找优越感,光巴掌就见着我一回打一回。”
估计是怕她逃跑,村子里的人并没有给她衣服和鞋子,然而这个女人无疑聪慧与坚强的,她撕扯开老旧的被褥束住身体,用剩下的碎布缠住双足,就算粗糙的土路磨擦着脚趾,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流出了血,她也咬着牙不吭一声。
由于要制造个不会离开的假象,陆彬并没有带着他的旅行包,而是将它留在了村子里的人那儿。
没有多余衣服的他将自己的外套给了女人,对方也毫不扭捏,反而思路清晰的给陆彬带路。
“这里,走这里,抄小路,我这三年都跑了八百回了。”
恐怕是因为被关的时间有点长,或者是终于等到了救援,与拥有同样教育,在现代社会生活过,能够沟通的同伴,女人见到陆彬后显得十分亢奋,哪怕跑的气都不匀,还是坚持跟陆彬说话。
她的普通话一开始还不顺畅,但随着交流,反而越来越熟悉。
她说着从小用到大的语言,给陆彬指着路和方向。
“每条岔道,每个房子我都都记在心里头了,每次出来我都要记一回儿,每次能走远一点我都努力的把路刻在脑子里,回去后哪怕在被打,哪怕挨饿,我也一遍遍的回忆,一遍遍的记,生怕忘了一点细节。”
“可这山太大,太大,逃不出……”
声音到最后,女人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陆彬一下抓紧了女人的胳膊,将力气借给她,“我朋友就在外面等着,我们有车,这次一定能带你跑。”
女人笑了起来,“跑,我一定得跑。”
她抓着陆彬,力气大的仿佛这是她等了许久才能抓住的唯一的希望,指甲都陷进了陆彬的皮肤里她也没有察觉,“你知道么?我弄死了自己俩孩子,一个恐怕连脑子还没长出来,另一个却都会动了,”她颤抖着,让陆彬摸她的肚子,“就在这里头踹我的肚皮,呵呵。”
陆彬握紧了她的手,“快出去了。”
“对,要出去,我不能呆在这儿,我死也不能呆在这儿,他们别想用孩子绊住我,做梦都别想。”
“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见我妈去了,我妈和我爸得想死我了。”
女人喃喃的说着,嘴角挂着微笑,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陆彬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无论他人如何劝慰都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有身临其境的体验过她所经历的艰苦与磨难,就没有资格说些不痛不痒风凉话。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流着泪,流着血,也不对命运屈服的女人,陆彬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手不管了。
因为她让他想到了他的宸宁。
无论在多么辛苦的日子,她总是能笑出来。
那种只要看到了的灿烂笑容,无论多么疲累,多么压抑的身心,都会像一瞬间被驱散了所有yīn霾,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彩与活力。
跑出村子的时候,到了傍山险路的时候,发现他们行踪的村民已经躁动了起来,吵闹和喊杀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几米。
“陆彬!”
远远的,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响彻云霄。
当蒋成旭开车过来,一个急转弯甩过了车头,维持着低档速度在他们前边儿缓速行进时,陆彬心里头松了口气,快速拉扯着虚弱的完全迈不动步的女人,陆彬在奔跑中推挤着女人进了后车厢早已拉开的车门。
女人大喘着气还不忘伸出手来抓陆彬的袖口,“上……上来……”
突然,“嘭”的一声重物击打,一个颠簸,随着被扔进来的铁犁头,后车窗玻璃就哗啦啦的碎了一车厢。
里面的两人条件反射的缩了下护住头,蒋成旭急道,“妈的!陆彬,你快……”
他说话时,车子猛地晃动了一下,竟打起了空轮无法行进,蒋成旭转过头,就见到陆彬一下“咣”的拉上了车门,拿着先前从后车座上拉过的旅行包,一把就抡上了正扯着后车杠的村民。
失去了阻力的车子蹭的就往前窜了一大块。
“陆彬,你想干什么!”蒋成旭怒吼。
“蒋成旭!凭我的能耐叫不来人!想大家都能走你得先能跑了!”陆彬拿着旅行包又抡开两人,然后就冲进了后面的人堆儿里头,拦着不让人再去靠近车。
“你还想自己赔这儿怎么着!”蒋成旭扭身一把揪过后车厢,因为看见村民靠得如此近而恐惧的哆嗦,直拽着车座套不放的女人,“这人大不了不救……”
一个旅行包顺着没有玻璃的后车窗就扔到了车前玻璃上,差点砸到蒋成旭的头,陆彬大喊的声音传来,“你他妈非逼着老子跳崖才行啊!”
躲过陆彬携带着怒火的“威胁”,蒋成旭抬起视线,就看见车前方那些闻声赶来,刚刚还帮他把车抬出来的村民,发现他们这里头的情况,愣了下后,就急吼吼的向着他们跑来。
前前后后上百号的人,无论哪一方拉住了车,他们都将再也走不了。
而陷在村民里头的陆彬,根本没有时间再上来。
“蒋成旭!你他妈还不快走!”
“艹!”
蒋成旭咬咬牙,一阵发动机急速旋转高音轰鸣,轮胎滑动了两下,就“嗖”的窜了出去。
“陆彬,你等我!”
“你一定得等着我!”
后脑上的剧痛带着黑暗袭来。
“宸宁……”
陆彬喃喃的,抓着一个不知名的人的胳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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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看见结酱筒子的评,难怪之前脑子里一直就觉得这是个老梗,百度了一下才发现,果然是看过啊(年头太久实在记不清,我这笨蛋OTZ)
《终极雇佣》绝对是篇极佳好文,有时间没看过的筒子也都要去看看啊,能让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梗,你们就知道有多棒了,细腻的感情描写啊,现在想想当初看这文时还有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文估计要用这个老梗写一些其他的东西(在我来说可能都是一些琐碎的**毛蒜皮,完全没法跟经典文相比→_→)
过日子嘛,就是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也是在这种慢慢的磨合中学会互相体谅和包容,然后成为最匹配的螺母和螺钉,一辈子再也离不开对方(喂,陆桑直男问题你打算就想这么糊弄过去了啊!)
我会努力写出这种新意,希望能让结酱筒子和大家更加喜欢
——所以,这文其实也可以归结为“种田文”啊哈?不负责任的扭脸
另,突然觉得,除了第一章是楔子的文外,我写的所有文第一章都罗里罗嗦的毫无重点,能坚持着看下来的筒子们得是有多大毅力才能跟到现在的位置啊【PIA飞
PS:至于拐卖妇女是不是只有本文提的原因,其实这都是我个人的理解,其他更深的原因恐怕还要继续研究ORZ
PPS:度娘了一下偏远地区的方言,发现跟普通话比起来实在堪称一门外语,至于陆桑能听懂的那几句,大家就当情节需要吧……
第19章
当镇委书记被从一阵仿佛永不停歇的手机铃音,吵闹得不得不接电话的时候,眼睛都憋红了。
“妈的什么事!有屁快放!”
任谁被打断了好事,都会不爽,尤其是个男人,这位脑袋跟地中海纪念品一样的官老爷,话里的火气简直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的就冲着电话另一头的人撒过去了。
“谁呀?”他背后的年轻美人伸出小手搂上了他的腰,语气要多嗲有多嗲,透着一股浓厚的做作姿态,一看就不属于高级援.交圈子出品,“真讨厌。”
“宝贝你再等等,”他安抚的拍拍小美人滑腻的小胳膊,又转头,“不是都跑出来了?联系下给她送原籍不就行了。”
“你妈白痴啊!她说告强.奸罪你们就真接?你敢去逮人?闹出了问题你负责!”
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捣乱的手,亲亲不满的小美人,哄着,“先别捣乱啊。”
然而下一刻,在美人还没来得及娇嗔一下,他的下巴就撞上了美人的天灵盖,让对方直接过渡到疼得翻了白眼。
因为地中海纪念品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说什吗!”
难为了那满是下水的肚子,竟然都没能抗住地心引力,上下颠簸了起来。
张大海抱着摄像器材,在飞一般的180码中,心惊肉跳的小声问向自己身边的老资历。
“王哥,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指指前方边开车边打电话的人。
虽然穿的衣服有些皱褶,但那风度和气质,只一眼,就能发现对方肯定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的绝缘体了。
不过那双跟刀子似得眼睛,看的实在有点渗人。
而台长当时接到他的电话后竟反应了几秒,就跟遇见了活神仙一样,那巴结的劲头,简直好像对方会给他枚升天的仙丹一样。
竟然还将自己的高尔夫借给人开,这就太挠别人好奇心的痒痒了。
“我他妈哪知道?”王涛满头冷汗的接话,这都闯了多少红灯啊,驾照得吊销了吧,台长他罚款还交得起么?
不不,这都还在其次,反正车都是台长的。
最关键的是,命是自己的啊混蛋!
【蒋成旭你有种!还军队!你怎么不找我要核弹!】
手机里的吼声突然爆发,震得车后座俩人都是一个激灵,用更加惊悚的眼神看向前面,对油门力度仿佛完全没有感知的人。
蒋成旭皱了皱眉,将手机拿的远了一点。
要不是他自己的没电了,他还真不会在警局,就随便抢了个别人的破机子换上自己的卡。
显然这种山寨货音质不太好。
“梁子,怎么?不行?”蒋成旭问。
【行!你觉得行难道就行?你知道兵营在哪儿么!知道有多少手续才能调动兵力么!军区大门是给你家开的啊!】
蒋成旭冷笑,“你没能耐我就找别人,不就一个破落村子,我就不信我还平不了它了!”
妈蛋个破官,芝麻大点权,就想把事压下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尿性。
“老子把自己陷进去,新闻记者都带来,挑破了天,我看你们谁还能瞒得住!”蒋爷都快气炸了肺。
【不是啊兄弟,】对方着急的简直恨不得从手机里头扒出来,【咱说说清楚,你他妈到底搁哪儿了!谁还招惹上你这祖宗了啊!】
知道了事情经过,并认识到蒋爷在警局吃了多大闭门羹,积攒了多少火气的梁文,苦口婆心的劝着蒋成旭一定要冷静,并向组织保证绝对在两小时之内给他联系上当地武警协助救人。
全天朝网民集中聚集的论坛社交网的当家,居然要去主动陷身于蛮荒山区,这要是再闹出点人命,他是嫌现在国内矛盾还不混乱紧张吗!
【不过成旭啊,】梁文在最后叮嘱蒋成旭,【乡民都是说不通道理的,他们花了几辈人的积蓄,几乎把全家都赔给人贩子了,你们把女人给带出来,他们肯定得暴动。】
【一村人抱团的厉害,他们没有杀人害人的羞耻,到时跟你一起去的那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蒋成旭理他呢,要是陆彬真有事,他要让一村的人,加上那些个贪官都给陪葬!
蒋成旭携着武装和记者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天朝的武警还是有着真材实料的,在一阵混乱的警民大乱斗,并伴随了几起流血事件后,蒋成旭终于揪着被武警逮捕的受害女人的“丈夫”,找到了陆彬的所在地。
“陆彬?”蒋成旭推开门,轻轻唤道。
在柴火堆上躺着的人没有声音。
蒋成旭腿有些软,踉跄的走近,看着毫无反应的人,伸出的手都在颤抖,“陆彬?”
他抚开对方的额发,看着脸色惨白的男人。
“陆彬!你醒醒啊!陆彬!”
“陆彬!我过来了!你看看我啊!你看我一眼!陆彬!”
蒋成旭揽住人呼叫的动作,终于成功的换来了闷哼一声。
“你大爷的……”在蒋成旭惊喜的目光中,陆彬虚弱的开口,“怎么等这么久……”
蒋成旭死死的抱住了人,疼的陆桑直吸凉气。
陆彬还真命硬的存着一口气。
村子里的人当然不是可怜陆彬,也不是没胆子杀人——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只因为是女婴都可以抛在荒山里头,更别提陆彬这个跟他们有着深仇大恨的陌生男人了。
没能要了陆彬命的唯一原因,只不过是他们根本没认识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道德标准,还天真的想着要拿陆彬将跑走的女人换回来。
在他们看来,那女人是他们花钱买来的私有财产,是可以凭自己任意处置的,外人抢走了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去胡搅蛮缠。
他们只要那个女人回来,就可以大度的把这件事情完全抹开,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然而陆桑当然不可能不吃亏,一村子把仇都记他身上了。
医院检查出来的肋骨骨裂,右肩膀脱臼,皮下严重出血和轻微脑震荡,把蒋爷给心疼的呦,当晚就包了专机直接将人带了回去,找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单人间住。
至于那个已经一片混乱,权力阶层**飞狗跳的小乡镇,已经被他彻底抛在了脑后。
工程的现场作业出了点事故,连夜赶去处理的赵钧同,浑身疲累的顶着晨曦回来,一打开家门,就闻见了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飘来。
赵钧同脱了外套,在厨房的水池子洗了手,然后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正在煤气炉前穿着围裙的简明希。
“弄什么呢?”赵钧同蹭了下简明希的脖子。
“排骨汤,补身子的,”简明希看了眼手边的计时器,“还有两分钟,”又转头找在餐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看从上面看下载的菜谱,“嗯,白胡椒,哎呦,还放不放香油?谁编的?怎么做汤还不放香油?要不干脆加点?”
赵钧同抱着简明希,跟着他的步子在厨房来回晃,闭着眼睛一会儿,又闻了下香气,笑道:“差不多了。”
“真的?”简明希掀开大砂锅锅盖,也闻了闻,“好像是。”弯腰从碗橱里拿了个瓷碗,盛了点出来,贴着凉碗壁逛了逛,又呼呼的吹了两口热气,扭头递向赵钧同嘴边,“你尝尝,怎样?”
赵钧同将下巴搭在简明希的肩膀上,含了口汤汁抿抿,赞扬,“不错。”
“这就哦克了!”简明希高兴的开始翻腾壁橱,“我说,你上次给我往医院送饭的那个保温饭盒放哪儿了?”
“……干什么?”还在回味汤汁的赵钧同顿顿,问。
“嗨,这不桑桑住院了么,昨晚刚回来的,个人渣害的,搁医院呆上一宿肯定不舒服,我弄点吃的给他送去。”
“……”
“喂!你干嘛呢!擦!乱摸什么啊!”
“松手喂!松手!”
下午,阳光明媚。
简明希舀了勺汤,喂过去,看着对方缓缓咽了,问道:“桑桑,怎么样?”
陆彬躺病床上,已经放弃了跟他纠正对自己的称呼,轻声道:“好吃。”
“不凉吧?”
“嗯,还是温的。”
简明希松口气,“这就好,东坡楼的酸菜鱼汤我这还是第一次往外带,生怕变了味。”
姓赵的整个是牲口,出去忙了一晚上回来还能莫名其妙的发情,害的他骨头汤都熬糊了。
十多斤的排骨钱啊,就这么报废了,简明希这个肉痛。
陆彬道:“麻烦你了,还得跑一趟。”他看着简明希的黑眼圈,“你也累吧?要不干脆回去歇歇?”
“没事没事,我再陪你呆呆。”
简明希打着哈欠,“住院可无聊了,也就这几天还新鲜,以后你不赶我我都主动走。”
陆彬“嗯”了声。
蒋成旭刚刚跟大夫出去了,没多久就得回来,现在他还真希望简明希能够呆的久一点,最好耗到对方离开后再走。
只是他看着简明希一点一点脑袋的犯困,这话就不太好意思出口。
果然,蒋成旭回来后看见简明希还在,就有点不太高兴,一个人坐对面椅子上,冷着表情看陆彬和他说话。
当然,简工这脸皮,也不是蒋爷放点有威胁力的寒气就能冻走的。
但已经有家室的简工毕竟耗不过蒋爷这种游手好闲的竟是富裕功夫的,他回去还有个牲口在家补眠等着投喂呢。
于是等到太阳下了山,简明希看看手表——一个价值看起来跟简工的朴素不太搭调的镶钻铂金表——又拿起自己的休闲西服,“桑桑,太晚了,我得先回了,明儿个再来看你啊。”
希望破灭的陆彬有点恋恋不舍,但还是点头,“好。”
简明希抬头,又正好跟蒋成旭的视线撞上。
俩人互相看不顺眼,同时冷哼了一声撇过头,毫不掩饰自身对对方的厌恶。
陆彬:“……”你俩还可以更幼稚点。
简明希要走了,蒋成旭十分有身为主人的自觉,跟在后面送,在简明希刚把两只脚都迈出去,就把门“啪”的给关上了。
简明希站在外面,“……孙子,活腻歪了!你敢欺负桑桑我饶不了你!”
蒋成旭理都不理,转脸就回了病房。
累了一天的陆彬正闭上眼睛,身上的伤还在其次,不动就感觉不大,但脑震荡后遗症就要命了,他现在还泛着晕,胃里头恶心的呢。
这也亏了简明希带来的是酸的,他能勉强吃点,蒋成旭买的早点可就被陆彬毫不客气的都给吐了。
只是还没等陆彬歇口气,就听见“咣当当当”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发现简明希带来的不锈钢饭盒已经滚在了医院的瓷砖上,剩下的小半桶鱼汤彻底阵亡。
陆彬看着蒋成旭。
蒋成旭淡淡道:“手滑,我去找护士收拾。”
“你无聊不无聊,别人送我的东西,跟你有个屁关系,找谁撒气呢。”陆彬皱眉道。
憋了一整天的蒋爷彻底化身暴龙,“我无聊!我再我聊能有你无聊!都没的话了还不让人走!你怎么就不无聊!看见谁都乐,逮着个男的就犯……”蒋爷心里头毕竟对陆彬有了底线,这个“贱”字就没再能出口。
但陆彬还是被他揪领子的动作弄得碰到了肋骨,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蒋成旭一惊松手,还没道歉,陆彬就迎面甩来一巴掌。
“啪!”
在安静的病房,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蒋成旭的脸瞬间就被删到一边,印上了红彤彤的五指印。
陆彬愣了,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松的就掴到蒋成旭。
其实他那一下只是太疼,想把人推开罢了。
蒋成旭俯身在陆彬上面,脸还维持着被打的姿势,好半天一动不动。
气氛太yīn沉,陆彬不知为何,看着被蒋成旭笼罩在自己上面,让那张肿了一半的俊脸正对着他,感觉挺尴尬。
陆彬轻轻的挪了下,背过身去,争取做到无视自己的罪证。
蒋成旭实在不是吃亏的人,陆彬已经做好了自己再挨一次揍的准备。
谁知不到几秒,陆彬身后的位置就陷了下去。
病床两个人躺有点窄,蒋成旭不得已往陆彬这里挤了挤,贴着他伸过了手。
娇生惯养,连指甲都是健康的莹润颜色,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掌,出现在陆彬的眼前。
蒋成旭不敢压到陆彬,甚至连他受伤的头都不敢碰,只轻轻地环上了对方的肩膀和脖子。
再磨蹭了磨蹭,就贴着陆彬,呼吸均匀了。
陆彬拿不准蒋成旭睡没睡,也不想说话,虽然这姿势让他难受的很,但因为接连折腾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得了个安稳的地方,所以没等一会儿,他就忍不住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蒋成旭缓慢的支起身,凑过去,唇碰上了陆彬的脸颊。
陆彬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
蒋成旭微微顿了顿,小心的重新躺回了他身后,也再没了其他动作。
两个人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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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某紫决定这文里头的女配通通要写的很有爱!
咱身为女人就不去为难女人啦,哈哈
话说蒋爷,乃被虐的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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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接受叶千夕筒子的表白,连同上章留言的筒子们一起啃一口!=3=
第20章
骄阳似火,六月初的天,就已经烤的人发慌了。
从车库出来,走进家门的蒋成旭把手里的香蕉和西瓜交给保姆,热得够呛的他开始挽自己的袖子,“还有人来了?”
本来就有点拥挤的地方突然多了辆亮绿色的布加迪,这么招人眼的东西,还真不像他自家人会有的——要搁在陆彬家里头,看的就得变成门口的鞋子了——不对,陆彬家好像只有三十平,听声音估计就行。
王嫂在他们家工作了不少年头,蒋成旭都可以称为被他看着长大的,于是说话也没什么拘束的地方,“是广庭来啦,刚从机场将成阳接回来。”
没见过的车型啊,蒋成旭皱着眉头换鞋,“他又买新车了?钱多了烧的?”
王嫂听见蒋成旭这话,有点小惊讶,“说是新发布的什么,我也听不太懂,好像还挺难弄到。”
“纯属吃饱了找撑,就城内这种堵的架势,他开得起来迈数么。光保养费就够我公司一部门经理的月薪了,有那闲散资金扔给外国人,还不如捐给希望小学了。”
王嫂笑了笑,“快进去吧,部长和夫人都在庭院,正陪着老爷子下棋了。”然后拿着蒋成旭带来的水果边往厨房走边嘀咕。
这次回家不仅主动买东西回来——虽然比起以前被夫人叮嘱了后才从公司随便捡来的茅台燕窝等多了不少人情味——但,怎么人竟开始变得抠门了?
王嫂不知道,当时的场景还原是:
收拾利落的蒋爷转悠回卧室,轻轻摇晃着躺在床上永远睡不醒的陆桑,“我大哥从美国回来,今儿个得家去一趟,晚上可能回不来了,你一人在家可以么?”
陆桑当他是空气,半点回应没有。
“陆彬!”蒋爷大声道:“我问你话呢!听见没!陆彬!”
被烦得不行的陆桑直接一撩被子蒙头,“关我屁事!你自己带点东西回去不就行了!”
“……要带什么?”蒋爷迟疑了一下,虚心求教。
陆桑不理。
“喂,陆彬,你又哑了!”蒋爷掀开被子,靠近陆桑继续魔音骚扰,“你让我带东西,到底要带什么啊?”
低血糖的陆桑简直快要被他搞暴躁了,“我管你带什么!香蕉西瓜,随便到路口买点!”
“要买这些?”蒋成旭终于直起身,疑惑的走出卧室,“买这些就行?会不会太少?”
接着又转回来,“你这儿以前买菜有剩下零钱么?”从山区回来后只来的及补卡,蒋爷口袋里头现金余额目前为零——路口卖水果的明显不刷卡。
“鞋柜!”
“哦。”
“对了,”蒋爷扭头又冲屋里头喊,“陆彬!我不在时不许偷懒不吃饭!我晚上给你打电话!要没听见你吃饭的声音我回来就收拾你!你知道么!”
“滚!!!”
被赶出门的蒋爷脸色不太好看。
以前跟个小媳妇儿似得,三棍子不敢言语半个音儿,不过是仗着他心疼他的伤不跟他计较,这脾气就开始见长的,简直一天蹦一个窜天猴。
都他妈惯的。
蒋成旭洗了个脸,又用湿毛巾抹了抹脖子,换了件家里头放着的短袖T恤,才往自家后院里头走。
蒋爷祖上出过清末的进士,继承到蒋成旭爷爷这里,就格外喜欢跟一堆虽然拥有“共同信仰”,为了“新XX”而奋斗不息,但阶级绝不同属的“土包子”比家世拿乔。
以前还懂得收敛,但老头儿经了开国,又熬过了接下来的困难打压时期,等着翻了身所有人都开始将他当神仙供起来后,就开始天大地大唯他最大,可劲儿的造了。
蒋家虽然没在油水丰厚的衙门里头站在了人,但因为有蒋老爷爷在,所以没人敢小瞧了蒋家一眼。
应该说明明属于破四旧一类的被打击分子,可如今竟还搁一群夺权的新生代面前碍眼的活蹦乱跳,就该知道这老家伙的道行有多深。
蒋家是仿四合院建的房子,真正的四合院是古董,老爷子不想破坏,就指挥儿子给他找了个风水宝地自己建房子。
世家大户的四合院占地绝对不小,几进几进之类的概念,蒋成旭从小就没能搞懂,无论蒋老爷子念叨多少回想要将“豪门”这一概念灌输进蒋成旭的脑子里,但蒋爷却只死性不改的觉得他家九曲十八弯的挺适合捉迷藏。
可等长大了,还要走这么远,住惯了商业楼的蒋成旭就开始觉得烦了——尤其是顶着大太阳找人的时候。
蒋家的老宝贝疙瘩尤其爱吃葡萄,在院子里头搭了个葡萄架子,蒋成旭到的时候,正看见蒋父跟老爷子在架子的yīn凉底下,拿个木头棋盘厮杀呢。
在一旁观战的蒋成阳首先看到他,招呼道:“旭旭来啦。”
“阳哥。”蒋成旭跟孟广庭捣了拳头,然后四处寻么,“妈!”
“唉!”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声音,“干嘛!”
“没坐的地儿!”
蒋母还没回答,就听蒋父皱着眉道:“自己找凳子去,还等人伺候了?你那少爷劲儿给谁端呢!”
蒋成旭迎头就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数落了一顿,也不敢反驳,只能认命的围着院子找。
蒋成阳看着笑了起来,“旭旭坐我这里。”说着站了起来。
蒋成旭刚要应,就听蒋父又说,“你站起来干什么!他比你大了?还得你给他让座?”
蒋成阳笑道:“二叔,我不累。”
“刚下飞机,时差都没倒,你不累谁累?他那游手好闲的还能比你累了?”
蒋成阳摸摸鼻子,爱莫能助的向着蒋成旭瘫了手。
见蒋成旭又看自己,孟广庭插话,“得嘞,我不累,这里头属我最游手好闲。”
孟广庭搁自己家里头再亲近,那也是客,蒋父眉头拧的更深,刚要张嘴,蒋成旭已经趁机一屁股挤上了凳子,“爸,我绕快速路一圈了,您让我歇歇行么?”
“没规矩!开个车还能累着你了?”
“行啦!”老爷子拿着旗子正琢磨棋路,耳边一直被人叨叨脑子都开始乱腾了,“都闭上嘴!”
蒋父狠狠的瞪了蒋成旭一眼。
蒋蒋成旭缩了缩脖子。
最后还是蒋母出来给儿子打了圆场,自己端着蒋成旭带来的水果盘,让王嫂放下茶后又拿了个凳子过来,“庭庭,坐这里坐这里,爸,您喝茶。”
老爷子另一手拿起紫砂壶对着嘴儿咗了一口,“嘿!就这儿了!”随后“啪”的撂下棋子,“将军!”
蒋父淡淡的扫了一眼,“认输。”
“哈哈,不行了吧!这姜就还是老的辣!你服么服么!”老爷子好容易赢了,有点美坏了。
“服了。”蒋父倒是处变不惊,回答的痛快。
这盘本来就是故意让着的,他要是再赢了,老头儿就得跟他掀桌子了。
不过老爷子确实是岁数大了,都这么明显的路,还研究了这么半天才发现。
蒋父趁着自己爹还在美滋美滋的时候,开始盘问儿子,“你前几天出门了?”这才是他叫蒋成旭过来的主要目的。
那动静儿大的,人都找到他头上问了。
蒋成阳疑惑的看向堂弟,孟广庭倒是听梁文说了这里头的事,看着蒋成旭就有点担心。
“是。”蒋成旭倒是有点准备,没显出慌来。
“还想调军队平了人家村子?”蒋父喝着茶,淡淡道。
蒋成旭没言语。
“这国家机器是给你服务的?你是皇上还是太子?太阳还是围着你转了?你能耐不小啊。”蒋父瞬间就把问题拔高到了银河系标准,让人不重视都不行。
“旭旭这不也是救人心切么,”蒋母疼惜儿子,给他解围,“跟一群法盲哪能讲理了,最后不也没出什么事。”
“没出事!你还想让他闯出事了?”蒋父咣的一声撂下杯子,“等真出了事谁担得起?杀人放火了还想让我从局子里把他捞出来?没门!”
蒋成旭:“……”他什么时候说要去杀人放火了?
这时,蒋成旭发觉自己肩膀的袖子被人偷偷的拽,一扭头,老宝贝疙瘩正眼冒亮光呢,“听你爸说,你救了个丫头出来?了不起啊,你爸都为你骄傲呢。”
正教训人的蒋父一下被噎了个正着,气都险些背过去,弄得蒋母不停的伸手给他顺。
蒋成阳没忍住,背过身抖起了肩膀,孟广庭双眼望天,争取将自己的表情放空。
蒋成旭努力了又努力,才让声音趋于平缓,“嗯。”
蒋父好容易喘息回来,又瞪向蒋成旭,“那人家现在怎么样了?你还知道么?”
蒋成旭愣了,他那个时候只顾得上陆彬了,哪里还想得起路人甲,“不……”
蒋父又找回了威严,“就把人家姑娘扔公安局了?闯出了祸!还让别人擦屁股!”
“那群家伙拿了锄头没?”老爷子八卦还没完,“你是不知道,那群半点文化都没有的人就喜欢搞武力,半点理都说不通,一群糙子。”
“救人就救倒底,出来了就撒手不管,万一还有包庇的官员怎么办?让人家再折进去?”
“还真以为自己是无产阶级就伟大了?都是臭流氓,赶着机会能爬你头上,折腾人的手段,唉……”
“自己痛快了就撩爪回来,给人联系好父母,看着人到了家了?一个女孩在外面你就放心了?”
“连人性都没有,你是不知道,那个年代啊,有多少有学问有能耐的老家伙,就都死在那样的一群人手里。”
“还有支的梁子的人情呢?你谢谢了么?他在部队回不来你就可以不在乎了?打个电话不会了还!”
“可怜的姑娘呦,还指不定怎么被毁呢,这还真亏了旭旭,不愧是我的孙子,要不多可怜……”
“爸爸!”蒋父突然大喊。
“哎呦哎呦!”老爷子被吼了一个激灵,差点歪倒在藤椅上,“吓死我了!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哎呦,我的心脏呦,吓死我了!”
蒋母赶忙过来将老人家扶好,“您了小心着点,这么大岁数了,摔一下好玩么!”
“我难道就想摔啊!现在的小兔崽子,一点都不懂的尊老爱幼,”老爷子不断抚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xiōng口,继续碎碎念,“这二十四孝都快被狗吃了,老祖宗留下多好的东西,都让你们给扔了。”
蒋父气得脸色都快赶上僵尸了。
任是谁五十多了还被叫小兔崽子和狗,尤其还是当着小辈儿人的面前,皮上都挂不住颜色。
蒋成阳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听广庭说旭旭现在自己办公司?还要跟电视台签节目?”
蒋成旭:“嗯,现在还正策划着了,我打算弄个批判时政的,美国有个脱口秀节目正想模仿一下,阳哥你在那头见得多,也得给我点意见。”
蒋成阳倒是没犹豫,笑了笑,“好。”
蒋父道:“又瞎鼓捣什么!还去弄脱口秀,干点正事不行!”
总被数落,蒋成旭也不是个软性的,“您怎么就知道我不干正事了!我这回下了多大的功夫您知道呢!就会教训人,不能先看看成果再说?”
他说后,接着又皱着眉看向孟广庭,“你手头上的钱富裕?怎么又买车?挣个钱容易么?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家业早晚都得让你败光了!”
孟广庭:“……”这到底是怎么个过程,就轮到让他无辜躺枪?
蒋母听见蒋成旭这一通发言,欣慰的别提,感叹道:“我们旭旭长大了啊,都知道要努力挣家业,会做正经事了,真了不起。”
孟广庭端起茶碗喝茶遮表情,蒋成旭要干的都是正经事,就不会还买房子将别人非法拘禁。
对于蒋母老把自己当儿童哄,蒋成旭只能抽着嘴角强调,“妈,我不小了。”
蒋母不高兴了,“说说还不行啊,你再不小也是我儿子,哪怕将来娶了媳妇,生了孙子,那也照样是我儿子。”
蒋成旭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妈。”
蒋母笑盈盈的,“嗯?”
蒋成旭又顿了顿,随即扔下重磅炸弹。
“我不会娶媳妇的。”
蒋母还没来得反应他话中的意思,旁边正喝着茶,毫无心里准备的孟广庭突然“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接着就开始不断的“咳咳咳咳咳……”
“呀!”蒋母赶紧拿桌子上的纸抽,“庭庭怎么啦?怎么呛到啦!”
蒋家老宝贝疙瘩拍着孟广庭的肩膀,一副同道中人的感叹,“我就知道你也不满意,终于忍不住了吧,你伯母泡茶的手艺是太差劲了,好好的龙井都能糟蹋成这样,我过年给她送茶具的心意全都白瞎了。”
蒋母:“……”
喘不上气来回应的孟广庭:“不……咳咳咳……不……咳……咳咳……”
老爷子安抚的拍着他的脑袋顶:“好啦好啦,别难过,下次爷爷带你去茶馆,京城里最正宗的!信誉梆梆响!别着急啊,乖~乖~”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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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周六日去学车,被教练拉到了荒郊野地,练右后位停车……
左边水坑右边坟地,中间一条小土道,真是能锻炼人的意志,不是洗澡就是跟仙人近距离交流,谁还敢出差错……
精神太紧张,加上累了一周末,昨天就休息了一天,真不好意思OTZ
今天回来更新
另,蒋老爸没问陆桑的问题,是因为他得到的情报不详细……至于以后知道真相,咳咳……
蒋爷总是面临要被虐的……远目……
至于被救出来的姑娘,她是个有些分量的配角,以后还会出现的\(^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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