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明返身拽住林愫送她上去。自己落在最后,借着二人的力,鱼跃翻身也跟了上来。
三人终于站在这楼顶之上,倒抽一口凉气。
放眼一望,四周空荡无物,只有地上有些落叶鸟粪痕迹。而就在这楼顶正中,竟好端端放着他们的行李箱。
林愫上前一步,将箱子打开,衣物叠放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一件不少。
詹台咋咋唬唬惊喜道:“我的桃木剑,我的铜榆钱,一个都不少。”
詹台急急忙忙清点那些宝贝法器,宋书明却不急开箱,只沿着楼顶细细探查,眉头紧锁,道:“这里有四层楼高,甘肃风虽大树却少,楼顶那几片落叶,颜色碧绿,却是从哪里来的?”
林愫跟在他身后,一面一面墙看过去,突然叫一声:“有了!”
只见靠西那一整面四层楼高的墙壁之上,竟密密麻麻爬满了地锦。
“地锦,又叫爬山虎!攀缘墙壁之上,扎根泥石之中。”林愫指着那满壁青绿的地锦说。
詹台闻声凑了过来,也许是幻觉,他过来那一瞬,地锦却像被风吹皱一般抖动起来。
宋书明隐约觉得,那地锦像是向后缩了一些似的。
林愫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左手捏诀,右掌在麻布小袋中狠狠一抹,双掌合十狠狠一擦,幽幽蓝火从掌心窜出,如离弦快箭一般射向地锦,几秒之间便燃着了最近的一片枝叶。
詹台见状连忙上前,他法器俱全,除了桃木剑铜榆钱还有一个小金鼎,那金鼎之中供着一味明火。詹台一边肉痛,一边将那明火取出,举起手臂便要朝着地锦扔去!
便是此时,只听呼啦一声巨响,绿叶纷起,枝叶林立,满墙的地锦像遇上了龙卷风一般凌空腾起,在楼顶扭成一条巨蟒。分明便是三人之前遇上的藤蔓!
奇怪的是,那藤蔓只在空中凌空旋转,绿叶脱落绕在藤蔓四周,远看像一片绿色的雾气,把藤蔓密不透风的包裹住。
詹台仍想出手,林愫却觉有异,伸手拦了他。三人防备地看着那一片绿雾,片刻之后,雾气渐渐散开。
可那绿雾散开之后,之前的藤蔓却消失不见。
散落的绿叶当中,坐了一个褐头褐脑的小儿,圆滚滚的身子,像个土豆一般。
那小儿面色通红,满眼泪水,哇哇哭喊道:
“我都已经认输了!东西也还了!你们还想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打字太慢,好歹更完了。
再两章这个故事就讲完了。
第63章 原因
三人一时愣住, 不知如何反应。眼前分明是个一身泥土的小儿,腰上围了一圈绿叶, 头大肚圆, 脸平貌丑,四肢却像小树枝一样极细。乍一看可不是像个土豆插了四根筷子。
那土豆仍在哭喊,林愫和宋书明面面相觑立在当地, 却是詹台反应最快,手上高举一味明火,卯足了劲儿,想向土豆扔过去。
宋书明眼疾手快,一把将詹台拦了下来:“你干什么?!没见那是个小娃娃?”
詹台呸一声:“妖物而已, 你不要上当!” 动作虽停,一脸不以为然。
林愫收了掌心火苗, 慢慢走到土豆面前。
那土豆此时已在干嚎, 眼中一滴新泪也无,两腿乱踢,却捂着脸蛋,时不时偷偷拿眼睛瞥林愫。
林愫又好气又好笑, 板了面孔,说:“别哭了,快来说说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土豆”并非土豆,却是一株红葛地锦, 被压在张掖镇远楼底的一块青砖之下,在黑暗中生长了不知道几百年, 晨钟暮鼓,吸日月精华集聚灵气,终于成了精。
有一日,混混沌沌过日子的“土豆”眼前突然一片刺眼的光亮,它迷迷噔噔揉揉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一直压着它的那块儿砖被人起了开来,从镇远楼下搬到了城西。
而它,竟也一并跟了过来。
小“土豆”很是惶恐,生怕自己离了镇远楼就要活不下去。它眼见青砖边上有一块泥地,便一头扎了进去。
过了许久,等它再鼓起勇气露头出来,才发现泥地边上已立起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大楼,车来车往,人去人留。
好几年之后,小“土豆”才明白这座楼,叫镇远酒店。
红葛地锦生来命硬又天性喜高,小土豆闲来无事便顺着酒店的墙壁慢慢悠悠往上爬,爬啊爬啊,它的藤叶遍布了大半个酒店;爬啊爬啊,它将根茎沿着墙壁的缝隙细细扎入,慢慢慢慢布满了一整栋楼。
地锦成精,与这酒店渐渐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枝叶所及之处,便似它生了耳目,手眼通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至。
四楼楼顶藤蔓遍布枝叶繁茂,它便编织出一个巨大的藤篮,施以幻术,生生又空造出一整层楼来。
红葛地锦,生性属木。林愫的桃木剑,和詹台的铜榆钱,刚刚好也属木,与它同脉相生,再加上地锦成精,妖气减弱,阴差阳错之下,两人便都没有察觉。
林愫和宋书明从入住那刻便已是地锦囊中之物,行踪举动都了如指掌。
“你这个小土豆,也忒变态了!年纪小小,什么不学好,学人家听壁脚?”詹台恨铁不成钢,一脸愤愤道。
林愫和宋书明颇有些忍俊不禁,詹台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教训起旁人来,却很有几分样子。
那小土豆止住抽噎,双眼一睁,天真烂漫问:“甚么是听壁脚?”
林愫咳一声,说:“你既然成了精,就当好好修行为善人间,为什么要扎根在这墙壁里,跑去别人的房间偷窥,甚至还偷人家的法器?”
小土豆拍拍胸脯,奶声奶气说:“可我就是在助人为乐做好事呀。”
听这一句,宋书明率先不乐,上前一步拉下领口,露出脖子之上被藤蔓绕伤狰狞的伤痕,诘问道:“这也是做好事?”
小土豆却没半点心虚内疚,反倒立起两条粗短眉毛,挺起小胸脯,嚷嚷起来:“我又没经验!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掐人的脖子,我怎么知道你看着这么大一个人,跟个水蜜桃儿似的,轻轻碰碰就破了皮?”
宋书明怒极反笑:“我,像个水蜜桃似的一掐就破?”
詹台吊儿郎当站了起来,面目狰狞吓唬小土豆:“呵!老子等下也把你拎起来溜一发,看你小土豆皮糙肉厚,从四楼摔几下肯定不像水蜜桃似的破皮儿!”
小土豆倒会看人脸色,眼见不好,登时往地上一躺,一言不合便哇哇大哭,满地打滚。
林愫看它撒泼赖皮,一个头有两个大,扶额长叹:“小孩子都这么讨人厌吗?”
宋书明听她这一句,含笑看她一眼,默了一默,说:“自己的孩子,就不会。”
那小土豆打滚哭闹,却还不忘控诉:“我不过是轻轻揪了你一把,你却放火来烧我!你看,我这里,这里,都是你们烧的伤!”
一边说,一边指着肚皮上面。
林愫凑近一看,它褐色的皮肤上坑坑洼洼,泥点遍布,仔细看,倒真有几道黑色的烧痕。
宋书明这下没了脾气,见小土豆越哭越来劲,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软了语气问:“那你要怎样?”
小土豆见他服软,越发来劲,眼珠一转,撒娇撒痴指着林愫说:“我要她来帮我呼呼。”
林愫忍俊不禁,果真猫下身子,对着它褐色肚皮吹了两下,顺手在它圆滚滚的肚皮上揉了一把。
小土豆舒服的直哼哼,停了泪水,冲林愫甜甜一笑说:“谢谢阿姨!”
林愫:“………我……阿姨?”
小土豆方才哭得狠了,此时抽抽噎噎,还有些打嗝,浑然不觉自己几分钟时间,已将三个人得罪了遍。
詹台对它仍是不喜,问小土豆,这些年来住店客人法器接连丢失,是否都是它所为。
小土豆皱了眉头,一脸不满道:“你说的那几位法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收了他们的法器,才是做好事呢。”
“喏,去年六月住在这里的张天师,算哪门子的天师嘛!打着替人治病的幌子,哄好些个漂亮小姐姐陪他睡觉。小姐姐哭着不愿意,我看着生气,就拿了他的三清铃嘛。”
“去年一月住在这里的李道长,卖什么治癌症的灵丹妙药。骗人!我亲眼见他拿木蝴蝶甘草片磨成粉,治治咳嗽还差不理!我看着生气,就拿走了他的南斗六尺嘛!”
“呐,还有郑长老,陈大师,坑蒙拐陷,招摇撞骗,哪个都不是好东西。我生他们的气,才拿走他们的法器。”
林愫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时哑口无言,半响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宋书明清清嗓子,问:“那我们呢?我们又不是坏人,也没招你惹你,你为什么要布七幻象阵,来偷我们的东西?”
小土豆睁大眼睛:“我没想偷!还不是因为她带着引魂铃!”
“我…我想借用一下,悔灵。”
作者有话要说:
地锦的脑洞来源于亦舒的小说《如果墙会说话》。
当然…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只是灵感。
想想看爬墙虎扎根在墙壁里成了精,无时无刻偷窥你,也挺吓人嘛…
前期有奖竞猜的小天使们,恭喜你们…全军覆没。
地锦偷盗,是为了悔灵。下一章终于讲悔灵了。
老林又要出场了。
第64章 换来
老林为人向来本分, 话不多言。
林愫小的时候跟着他,快两岁还不会说话。白大嫂那时候常来走动, 几次三番担心地看着蹲在炕上沉默玩着的小林愫, 欲言又止。
老林终于开口问她:“啥事你就直说罢。”
白大嫂长出一口气:“女娃娃现在还不会说话,别是个哑巴。”
老林这才带着林愫,倒了几趟车到城里去检查。隔天回了家, 白大嫂一脸担心凑上来:“咋样?”
老林敲敲烟袋,摆摆手:“没事,医生让多多说话就行了。”
白大嫂:“让娃娃多说话?”
老林:“让我多说!”
就是这样沉默寡言的老林,从不爱在背后嚼人舌根的老林,遇上了赵家那趟子破事, 也与林愫狠狠说过几回耳朵。
赵家本在邻村,与他们本来没有交集, 只是赵村人少养不起学校, 村里的孩子都送去了外村上学。
林愫,就与赵家的大女儿欢欢,在一个班。
欢欢大名叫作赵唤南,唤南, 其实就是“换男”。
欢欢比林愫小半岁,出生没过多久,赵叔带着赵婶就上了老林的门。
那时的赵家,还没有后来那么穷, 第一次上门,牵了一只刚生完羊羔崽子的母羊来。
小林愫那时已会坐, 赵婶子挤了羊奶,又隔水热过,亲亲热热端了来,拿小勺一勺勺喂给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