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琪见丈夫脸色大变,怒视冰儿的目光忽然转向她。
珞琪慌忙分辩道:“人家哪里知道冰儿是哪里得知的?”
冰儿嘴一瘪委屈得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哽咽道:“可是被冰儿诈出了实话,就猜大哥会离家去朝鲜!”
珞琪又气又笑,却原来是冰儿并非有十足把握,竟然这一胡搅蛮缠反是诈出了她们夫妻的实话。
“冰儿!”珞琪又怜又恨,嗔怪着拉过冰儿在身边,看着冰儿嘟着嘴赌气的样子,真想如幼时那样去捏捏冰儿那粉嫩的脸,又碍于叔嫂避嫌不敢妄动。
“回书馆去读书!”云纵冷冷道,披上缺襟马甲一甩油松辫子兀自系着那十三颗黄澄澄的赤金小狮子扣。
“冰儿读书考功名无非是为大哥争脸,若是大哥都不再屑得看冰儿,冰儿也就不必去萤窗映雪,去做给谁个看?”冰儿紧抿了唇,忿忿的样子一脸委屈。
杨云纵并未睬他,整理衣衫戴着帽。
“大哥,带冰儿走吧。”冰儿哀求道。
将心比心,珞琪自然体谅五弟想随她夫妻离去的心情。五弟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天生聪颖,十三岁就得了功名,如此出色的儿子,公公杨焯廷竟是不屑一顾,非打即骂,想是冰儿早就有远离之心。
“冰儿,你大哥恼了,快回书馆读书去!”珞琪推着冰儿,她已经看到丈夫脸色yin沉似要发作。
冰儿却坚持道:“大哥不带冰儿走,冰儿就不去读书!”
云纵立在那里,沉肃着脸背了手道:“冰儿,过来,到大哥身边来。”
珞琪生怕冰儿哭闹间道破天机,哄骗他道:“冰儿不哭,你要的东西,嫂嫂同你大哥好好说劝,再告诉你。好冰儿,去书馆读书,小心你顾大哥打你手板。”
总算是劝走了冰儿,珞琪松了口气,无奈地望着丈夫,似是埋怨,又似是询问,难道要带了五弟一起远走高飞?
不曾想离家本是两人的事情,如今要盘算考虑这许多。
珞琪借机对丈夫道:“去朝鲜的随身物品衣物人家都打点好,可用过目?”
掀开一口箱子,里面尽是四季的衣物和一些他珍藏的物品。
“冬季的皮物我已经装箱派人寄存在外面,这些天陆续将一些咱们的箱子捎带出去。船票已经托人购买。”
妻子已经将离家之事考虑得周全,杨云纵感激道:“有劳夫人了!”
正说在这里,远处依约传来爆竹阵阵不绝于耳,忠儿快步跑进来道:“大少爷,快去大门外看看吧!百姓敲锣打鼓来送万民匾了!”
珞琪站起身,不由得惊喜万分。
丈夫这些时日的奔波劳碌,忍受的屈辱都没白费,百姓的眼睛是雪亮,送来了代表民意的万民匾。
“大少爷,可气派了,浩浩荡荡的百姓何止千万人,把门前的几条巷子都围堵得水泄不通。过去也曾有过百姓给青天大老爷送匾,可这万人送匾莫说在龙城,怕是朝野上下也没几个吧?”
忠儿这番话不知从哪里听来,说得眉飞色舞。
珞琪激动得眼角溢泪,却见丈夫安然在一旁翻看箱中的物品不语。
珞琪立刻心领神会,温婉地对忠儿道:“百姓哪里是送给你家少爷的匾,那是送给杨家的,那是在歌颂朝廷的恩德。你家少爷无非是替老爷当差,为朝廷办事,断然不会露面的。你可会了你家少爷的意思?”
忠儿一拍头,眼珠一转应了道:“奴才明白了,少奶奶少爷请好儿吧,忠儿这就去前面回老爷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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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了正午时分,人群才渐渐散去。
公公杨焯廷也告假从衙门回家,午饭就简单地在花厅摆宴,一家人小酌。
珞琪服药不宜饮酒,老祖宗不时吩咐她为孙儿云纵斟酒,颇为孙子的功劳卓著而自豪。
“娘,少喝两盅,您老这两天总在咳嗽。”杨焯廷在一旁劝道。
“祖宗庇佑?当然是祖宗庇佑,赐给你一个光耀门楣的好儿子,赐给我一个孝顺懂事的好孙孙!”
老祖宗摸摸身边孙儿云纵的脸,目光中充满疼惜。
珞琪心里暗笑,老祖宗打岔的功夫无人能及。
“娘,您莫宠惯坏了吉官儿。”杨焯廷恭敬地为母亲布菜。
老太太用手挡了耳朵大声说:“**蛋坏了?坏了那就是臭**子,你还夹给娘吃!”
端开碗不肯接儿子用汤匙盛来的银鱼煎蛋。
珞琪忍住笑,偷眼看身边的丈夫,也是忍俊不禁。
丈夫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一脸无奈的父亲杨焯廷,似在对珞琪说:“敢笑!小心爹爹急眼。”
“老祖宗,您是听岔了,老爷是说,怕您宠溺坏了孙子。”四姨太笑盈盈地大声解释道。
小夫人霍小玉见老夫人脸色一变,忙叉开话题道:“老祖宗,老爷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道芙蓉三鲜羹,最是滋补。”
说罢吩咐人将羹奉上。
珞琪就见是一银盘托着的花瓷盅,揭开盖里面一些奶白色的东西,依约能辨出蘑菇山菌等物。
“老祖宗,您快尝尝,这可是老爷的一片孝心。为了这道延年益寿的芙蓉三鲜羹,老爷特派人去雨后老林的千年古木下去采摘来的这种蘑菇,配上了上好的燕窝鱼翅,还有宫里赏的何首乌。”
老祖宗品了一口,面露笑意频频点头。
杨焯廷也欣慰地问:“娘,若是这羹合您的胃口,儿子让人想方设法为娘去做来吃。”
老太太忽然沉下脸,对儿子道:“把脸伸过来!”
“娘!”杨焯廷慌得愣了神,分明是他一片孝心,母亲也爱喝,如何忽然间恼了?
老太太伸手打了儿子杨焯廷后脑勺一巴掌道:“既然有此美味,为何不早早地给娘吃,偏是要等到此时?”
珞琪强忍了笑,却见一旁的丈夫已经禁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老祖宗这简直是胡搅蛮缠,桌子下手坐的姨太太和少爷们也都笑了。知道老太太是存心和儿子逗笑。
七姨太道:“老祖宗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抱上重孙孙,这就要靠大少奶奶尽孝了。”
说罢举杯敬了珞琪,知道珞琪不能饮酒,独自饮了,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
珞琪本就厌烦别人提这伤心事,偏偏七姨娘在饭桌上提起,令她心里不快。偷眼看丈夫,丈夫低头吃饭不曾留意。
“老祖宗,若是急了抱重孙孙,不如让大少爷去找人借腹生子。”四姨太提议道。
珞琪心里一惊,她曾听说过,一些大户人家的太太没个子嗣,又不想让丈夫纳妾娶小,索性找些乡下清贫人家的女子借腹生子。生下儿子后,留下儿子打发走女人。如今四姨太提起此事,分明是给她难堪。
老祖宗一拍桌子骂道:“什么?让吉官儿去戴绿帽子?那不是去当活王八吗!”
“借腹生子”和“戴绿帽子”,这岔打到南天门去了!
满屋人哑然。
四姨太臊个面红耳赤道:“老祖宗,不是‘绿帽子’,是‘借腹生子’。”
“戴绿帽子还要‘替人养子’,你个黑心的娼妇!吉官儿哪里得罪你了!”老祖宗恼道,急得众人拉劝,杨焯廷喝了四姨太退席,霍小玉凑在老祖宗耳根儿边解释,一时间再没人敢接这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