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儿,有件事,想同你商议。”
杨云纵把住妻子的香肩,愧欠道:“如今老祖宗在堂,若是我们再去朝鲜,怕是老祖宗气恼下惹出病灾。”
话语中饱含温情,犹豫又心存不忍,似是要妻子为他放弃一件到手的宝物般愧疚不舍。
“其实,我也想去朝鲜,鹰隼都是期冀着遨游广域,不想被拘在笼中。只是,身不由己,琪儿”
杨云纵执着珞琪的手,那手指青葱一般。
珞琪缓缓抽出指端,一脸的怨怒,云纵也沉下脸紧张地解释央告。
珞琪沉着脸垂着眼帘,就是不理睬丈夫,听了丈夫央告再三,急得使尽周身解术一般,珞琪这才绷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脸上含笑,嘴里却不依不饶道:“人家就知道你指天鸣誓多半不做数。”
杨云纵安抚妻子道:“真不忍心让老祖宗风烛残年再遭此打击。那年你我逃走,也是年轻鲁莽,况且那时老祖宗去了普陀山归隐礼佛……”
“人家还好忍,不过是心疼你,相公在爹爹那边……”珞琪觉得话语已经哽咽难言。
二人说笑一阵,杨云纵极力安抚妻子,知道妻子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待他功成身退逃离杨府,双双远走高飞。
珞琪贴在云纵的怀里,手指摸着他的喉结逗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想想还应了人家什么事?”
杨云纵嗤笑道:“又来浑说,哪里又应下你什么事?”
“是谁信誓旦旦,若是毁约诳了人家,改变主张不去朝鲜,就任由夫人摆布处罚?”
“喏!为夫在这里,凭你摆布喽。”杨云纵刮了妻子的鼻头,看着珞琪一双秀目含笑,忽然翻身而起,扳了他的脖颈巧笑嫣然道:“此话当真?”
“凭你打骂出气!就是用上爹爹的家法,为了龙城水患,为夫自当殉职了。”
一阵咯咯咯咯的脆笑,珞琪低声道:“也不曾如此为难你。不过让郎君陪夫人去踏青游园赔罪。洋人在裕园兴了许多稀罕的风景,还修了脚踏车道,跑马戏,陪人家去观看。”
云纵笑道:“庭院深深,大门重重也关不住你这疯野的心。”
珞琪翘了嘴赌气道:“谁个先时同人勾手指头许的诺……”
“全依夫人就是!”杨云纵哄逗她道。
珞琪道了声:“等等,需是换了洋人的衣衫才可以出入。”
“这是什么道理?洋人那西装礼服板在身上,很是怪异!哪里有长衫马褂潇洒。”杨云纵驳斥道。
珞琪轻咬了唇一脸促狭的笑道:“说过任人家摆布,如何反悔?”
杨云纵一拍xiong脯应了说:“驷马难追,也罢,就依夫人!”
也是心情好,调皮的性子上来,杨云纵打开包裹中的衣衫展开看,却是一条西洋女裙,白色的纱层层薄如蝉翼,上身小衣紧束腰身,下摆裙撑下的裙摆如伞盖般散开。
杨云纵自当是夫人的衣衫,却不想珞琪对他道:“换上!”
杨云纵恼道:“浑闹!岂有男子穿女人衣衫之理?”
珞琪眉梢微飞,调皮说:“女人都能做男人所不能之事,因何男人不可着女人裙衫?既然轻诺,就不能寡信。非君子所为!”
“你这是使诈!”杨云纵自然不肯。
“人家何曾诈你,是你轻视女子,自取其咎,还巧舌如簧地推诿。”
珞琪嘟起嘴扯过裙衫道:“罢了罢了,什么君子一诺千金,说笑罢了。”
见珞琪愠怒时柳眉微竖,俊目含嗔,樱唇微翘,娇俏可爱。
杨云纵不由揽过她在怀中欲要温存,珞琪却轻推他道:“人家不与小人为伍。”
“如今人家一无所有了,你却是过河拆桥,言而无信!”珞琪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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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逃去枕云阁,对镜梳妆,抹了胭脂。
“多抹些胭脂,一来遮去底色,二来更不易看出本来面目。”珞琪安慰道。
珞琪挽了丈夫的臂,自己扮成举止优雅的男人,穿了西式马裤,礼服上衣,打了领花,盘辫到头上,戴上高高的黑色礼帽,气宇轩昂如西方绅士一般带了杨云纵溜出后门,上了雇好的马车,直奔裕园。
杨云纵的洋帽垂着黑色的丝网面纱,加上胭脂浓重,也不曾有人留意她。
洋人身材人高马大,杨云纵眉骨鼻梁高挺,恰如其分。
只是珞琪每看到丈夫这滑稽的模样,就不禁发笑。
进了马戏场,一小马车被四匹洋犬所拉,车中两只猴子,穿得也如一对西方绅士夫妻,一只猴子打了领结穿着西装,嘴叼雪茄,另一只猴子摇着香扇穿了同杨云纵一样的西洋大摆裙。
大模大样地坐在马车里,似乎还在说笑,那犬拉的马车停在一个小桌旁,看似俱乐部餐厅的样子,里面西崽打扮的猴子端给柠檬水和酒,样子滑稽得逗得满座大笑。
杨云纵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了几声,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止住声。
直到马戏散场,珞琪一身黑色丝绸领燕尾服提着文明棍大摇大摆带了杨云纵出门,门口几位轿夫凑过来揽生意,还追了杨云纵喊:“密斯,哈罗,这里,破类丝……”
散场时人多,洋人的马车都聚集在门口。
不时有风度翩翩绅士装束的洋人上来同珞琪鞠躬打招呼,珞琪也自然地用外语同这些洋人聊天攀谈,谈笑风生。
杨云纵也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心里焦躁不安,盼着快些逃回家结束这次历险。
左顾右盼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生怕有熟人认出,忙低垂了头,反显现出几分羞怯不安的样子。
忽然一位戴着高高黑色礼帽穿了燕尾服的男人夹着文明棍过来,摘帽弯身一礼,拉过杨云纵戴着手套的手就要亲吻。
杨云纵几曾受过如此的“侮辱”,龙城素有“龙阳”之风,盛产貌美的“小童”,他却没料想洋人泡“兔子竟然寻上了他,对他这龙城少主毛手毛脚!
杨云纵怒从心生,抽手一个上钩拳,端端打在那鬼佬儿的下巴上,出拳“稳、准、狠”,打得那鬼佬儿向后飞出跌倒。
正同珞琪攀谈的外国人夸张地惊叫一声,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
几位印度阿三头缠厚厚的包头布,手里拎着棍子过来。
珞琪也慌了神,忙解释是一场误会,而丈夫杨云纵还跃跃欲试,不肯饶过那“非礼”他的鬼佬儿。
珞琪已经无可奈何,低声对丈夫道:“洋人要押你去衙门!”
杨云纵这才敛住怒气,忍气吞声。
珞琪连声地道歉解释说她的男友有些脑子有病,众人这才放过了她们。
听了丈夫忿忿地骂出事情的原委,珞琪哭笑不得地向他解释说,那不过是洋人的礼节,见到妇女是要吻手的。
逗得珞琪掩口大笑,直到进了马车中,更是笑个不停。杨云纵板了脸低声喝道:“可是遂了你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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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琪携了丈夫云纵一路说笑着回到杨府,快到后园时,两人才敛了笑,端起肃穆的仪容,悄悄从后门溜入。
珞琪强忍窃笑,偷眼看胭脂满腮,唇涂朱丹的丈夫,低了头也掩饰不住几分难见的妩媚。
偷偷溜进枕云阁,珞琪左顾右盼没人,才向山石中藏的丈夫招招手,杨云纵如老鼠般倏然钻进枕云阁,拍了xiong脯长舒口气叹道:“可是比两军阵前还多几分惊心动魄,骇人!”
“啊哼!”
一声清嗽,二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公公杨焯廷竟然端着四方步从美人画屏后背了手晃出。一身褐色的团花锦直缀,面含愠怒地望着她们。
珞琪惊愕地立在原地,丈夫早已跪下,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快谢罪。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公公勃然大怒。
“大人息怒!”杨云纵抬脸正欲解释,就见父亲抡起的巴掌快近他面颊时止住了。跺脚叹息骂道:“孽畜!忘八!辱没祖宗!”
也不知是嫌胭脂污了手,还是不忍在儿媳面前抽儿子的耳光。
杨焯廷在原地逡巡了怒视儿子云纵,一把扯下他头上的大沿西式妇女阳帽,发辫散落在肩,指了他的鼻子,又挥了拳头捶自己的xiong,痛不欲生地样子。
珞琪慌忙解释道:“爹爹息怒,都是媳妇同官人戏耍,是媳妇的不是。”
杨云纵却垂头满面羞红道:“大人恕罪,儿子同媳妇打赌输掉,不想爽诺,故此”
“爹爹,不过是儿媳同官人嬉戏,就去外面走了一圈,无人知晓。”珞琪还欲辩解,丈夫扯扯她的衣襟,示意她少言,并低声道:“去请家法来!”
珞琪心惊,疑惑地望了丈夫一眼,公公已经一掀供案台布,拎出一桶,水花四溅,桶中立有十余根藤条。
珞琪更是胆颤,偷眼看丈夫,丈夫的脸色已经土青。眼前的情势,公爹不知在此守株待兔多时了?
“不知廉耻的畜生!还穿了这妇人裙衫丢尽祖宗的脸!还不快快脱掉!”
父亲一声怒喝,云纵跪伏在地忙起身要去更衣,不想妻子珞琪跪下时压住他的裙摆,起身过猛竟然扑倒在地,露出西洋大摆裙子下一双毛茸茸肌肉健实的腿,更有甚者是那紧包臀到腿的肉粉色底裤。
杨焯廷气得牙关发颤,指了儿子云纵半晌骂不出一个字,痛心疾首。
抄起带水的藤条,向儿子身上抽去,只听得藤鞭抽肉发出的脆响,不见公公骂人的声音。
杨云纵蜷缩在地,嘴里不住告罪,不停地说着:“大人息怒!儿子混帐!”
杨焯廷泄愤般抽打了一阵。
珞琪慌得喊了声“爹爹”,扑过去,丈夫却一把扑压她在身下,那鞭子抽在背上。
“哧啦”一声响,裹在丈夫身上的裙子被撑裂开,珞琪心疼地“哎呀!”一声惨叫,却见丈夫的后背展露。
“跪好!”杨焯廷大喝一声,杨云纵跪伏在地,将裙摆掀起摞于腰间,父亲手中藤鞭挂风抽下,粉色的底裤紧包着臀露出点点血红。
杨焯廷恨得牙根发痒,骂道:“还不把这丢人现眼的yin荡破布扒掉!”藤鞭在臀上狠抽几下。
杨云纵慌得扒下那底裤,臀上紫色鞭痕纵横,微渗血珠。
珞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不过一时间戏弄丈夫,小夫妻取闹,竟然害得丈夫夏楚加身。
杨焯廷骂道:“想当女人是吗?”
一鞭子撩去,疼得云纵缩成一团呻吟。
珞琪慌得扑过去抱了他,哭着求公公道:“爹爹,都是媳妇的不是,饶了官人吧。”
“忘乎所以的畜生,耍些小伎俩做成一星半点事,就飘飘然想升天了!还不快去把衣裳换上?等了去二门受打不成!”
杨云纵慌张地应了声“谢大人教训!”
转身溜去屏风后更衣。
大门一响,杨焯廷怫然而去。
珞琪蹑手蹑脚跑去屏风后,丈夫杨云纵慌得拿起一件衫子掩了身子道:“出去!”
“爹爹走了,让人家看看,可伤得厉害?”
珞琪偷笑着过来,悔恨道:“如何就被爹爹得知了?若早是知道爹爹出现在这里,就拿了衣衫在外面换好再回来了。”
丈夫抬起脸,一脸胭脂和了汗已经变花,珞琪逗得噗哧笑出声,笑得揉了肚子道:“加上这屏风上的美人,便是‘九美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