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沐王府,沐云楚负手站在窗前,手上稍一使劲,刚刚的来信便化作纸屑,纷纷飘落在地上。
沐雨看着眼前的男子,刚刚还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现在却寒着一张脸,浑身带着森冷的气息,看了看地上零碎的纸屑,沐雨随即悄悄地隐没。
书房的烛火跳动着,偶尔一声火星细微的“噼啪”爆响,在此刻却显得尤为突兀。沐云楚想着刚刚来信的内容,微微蹙起眉头,他没有想到苏尹到了莲城会这么快就遇到了南宫靖,换回了女装的她居然同南宫靖一起游湖泛舟,还送了南宫靖她自己做的生日礼物——一根手链。他一直以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苏尹女扮男装的外人,他也一直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虽然他身边的女人并不多,但他从来不必费这个心思。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突然有种挫败感,就连当初面对真相和战场时,也不曾这样紧张,因为他感觉到了不确定,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想要得到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就像当初他立志要得到那个东西一样。
“沐雨……让人带个口信给苏诚,我要见他。”
沐云楚自嘲的笑笑,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将手段使在一个女子身上,目的只是为了得到她……
不远的莲城内,自莲池泛舟回来后,苏尹和南宫靖的接触便渐渐多起来,根深蒂固的现代思想让苏尹并不排斥正常的男女交往,而且跟南宫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他总是把一切都想的很周到,细心的不用别人再cāo持什么。她们一起游湖聊天,有时南宫靖也会带南宫媛来“映柳小筑”,于是她俩弹琴聊天的时候,南宫靖会静静的在旁听着,有时也和她们下棋,但总是一不敌二。日子是惬意的,舒心的,苏尹对南宫靖的感觉说不上爱恋,但心里对他是有好感的,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苏尹甚至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也是好的。
正当苏尹沉浸在随意自在的生活里的时候,一天,苏诚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苏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消息:苏玉成召苏尹立即回苏府,准备参加下月初在皇宫里举行的中秋花宴!
苏尹被这个消息震呆了,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恶梦!在苏府人的眼里,她苏尹不过是一个从小痴傻的呆子,在兄弟姐妹都被视为“有用之才”的苏玉成眼中,她更是苏家的累赘,需要遮掩的秘密。苏玉成才把她们“送”走没多久,又把她召回去,还去参加在皇宫举办的什么中秋花宴!苏尹回过神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苏玉成也逢穿越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转性?还在他等着觅得贤婿的关键时期!
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可思议,苏尹从苏诚这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宫里下了旨的,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府中及笄的女子都要参加,这倒是头一次。
娘听了很是担心,说起了这中秋花宴的来历。
盛朝开国皇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在当年盛朝还未统一之时,只是一小诸侯国的首领,他xiong怀大志,因急于收服周边的小国南征北战,殚精竭虑,并未将终身大事放在心上。一年中秋节,应邀赴邻国的宴会,虽不愿去,但因其国力强大而不得不应约。谁知,在宴会前郁郁赏花时与此国首领的掌上明珠不期而遇,一见钟情。此女肖父,极有见识才学,后极力劝说乃父与先帝结盟。经过几年的南征北战,先帝终于统一了四野,建立盛朝,封此女为皇后。当年遇见此女时,先帝已过中年,比之大了十三岁,又常年征战,是以只得两男一女,皆为皇后当年所出。先帝感怀自己一生的境遇,对皇后充满了爱怜和敬意,是以每隔一年便在宫中举行中秋花宴,邀众臣携家眷来此聚会,一是君臣同庆大团圆,二是为还未嫁娶的皇族、朝臣家中的子女提供相互认识的机会,以结好姻缘。在中秋花宴中,若是有相互情投意合的男女,便可由皇上亲自指婚,成就一段佳话。因此,中秋佳节原本是团圆的节日,但是在盛朝还有另一层含义,并一直传承到现在。而这位传奇的皇后既是当今的皇太后。
娘说完已是泪光涟涟,似是有所感触。苏尹以为娘担心自己去了中秋花宴恐惹来麻烦,于是和苏诚、春姨轻言安慰她。
苏尹思称着,此次花宴看来是非去不可了,不知苏玉成那边有没有万全之策,因为像这样可以让子女们好好表现的机会,怎么可能因为她而抹黑了。苏尹暂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得等着回了苏府再说。再说,实在不行还有南宫靖和沐云楚,他们应该也会去中秋花宴吧,不知到时候他们会有怎样的表情,正好跟他们都说明了,他们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宴会上也好有个照应。
因走的急,苏尹让南宫俊带了一封信与南宫靖,信中只说有事要出趟远门,并没有说花宴的事情,也来不及说清楚了,心想到时候再细说吧。
在苏尹这封信到达城南将军府时,另一封南宫靖给苏尹的信也刚刚到了“映柳小筑”。而南宫靖此刻已踏上了去往西北的路途,护送他的家人返回平西王府。两封信就这样错过了……
这一夜,满天星子闪烁,将如墨的苍穹照得很高、很亮。银白的月盘高悬,带着淡淡琉璃般的光泽,就像少女温润若腻的脸庞。山坡上,两匹高大的骏马并行而立,衬得马背上的男子更是英挺不凡。
“南宫此去多久再回盛都?”
“不会逗留太久,非常时期,恐皇上不悦……听说过段时间蒙国的大王会带着公主来盛都,不知皇上有何想法?”南宫靖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沐云楚,这个蒙国的娜仁公主对沐云楚有意,别人不知,难道他还会不清楚。
“……”沐云楚瞥了一眼南宫靖,眼中是警告的神色。
“其实……”南宫靖却并不在意,淡淡一笑。
“皇上意在立储,也许对其他的事情并不上心。”
“不过这储位……”南宫靖知沐云楚有意转移话题,一笑接过话头,看向沐云楚。
“此时不宜表明立场,不过……我觉得二殿下倒是个合适人选。”沐云楚牵起嘴角,如深潭般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南宫靖了然的一笑,他当然知道沐云楚的意思,这是他俩多年来的默契。
“云楚,你大老远跑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吧。”这事皇上都不急,他们cāo那么早的心干什么。
“你……还记得柳严吗……”
南宫靖一愣,转回头,沐云楚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但眼中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清。南宫靖微一沉吟,眉头不由渐渐收拢。
“云楚也知道了吗?南宫俊说映柳小筑周围有其他潜伏的人,我还以为……原来是你的人……她……”南宫靖低头看向左手腕上的红绳,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云楚他也……
沐云楚顺着南宫靖的目光看去,朦胧月色下那一抹鲜红如此刺眼,沐云楚睦地收紧瞳孔,话已不觉出口,“她就是当年我跟你说起过的女子。”
南宫靖只觉得心间一阵收紧,眉头又紧了些,却一时无语,两个男人间突然被一种难言的沉默填满……南宫靖与沐云楚自幼相识,他从未见过沐云楚对什么如此执着过,只是这一次……南宫靖突然觉得,要让一个人放弃一样心爱的东西原来是这么困难。是否曾今,云楚处处谦让他时也是这般的痛心……南宫靖只觉得心在不断往下沉,触不到底……
“好好待她,她的童年过得并不容易……”沐云楚突然出声,带着辽远的低沉,说不出的苦涩和落寞,说罢缓缓掉转马头。
“云楚!……这次就让南宫大度一次吧……”
南宫靖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如刀绞,这几天来,一直被填得满满的心窝好像突然被掏空了,莲池泛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他已经违背了当日与她的约定。
“……韩启一直怀疑我跟你的关系,如果是她的话……也许我和你的这场戏会演得更好一些……”
南宫靖苦笑一下,调转马头策马而去。刚跑起来的马儿还没有跑远,却被主人一把拉住,南宫靖转回头,看向仍立在月色中的沐云楚。
“但是如果她过得不开心,我定会收回今日的话……驾!”马儿奔跑起来,再无犹豫,转眼便消失在夜的另一头……
沐云楚望向夜空,想起自己刚刚的沉默和说的那句话,他明知道这样做,南宫靖一定会觉察到他的犹豫和不舍,但他还是故意表现的那么明显。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兄弟用了心计,只因为他不想放弃她……
夜,深了,却注定两个男人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