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乐一鼓作气地冲到李庆江所在的坦克a师师部门口时已近黄昏。这儿实在是太偏僻了,她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才不过三点,足足在路上辗转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其实刚坐上地铁熊小乐就发现自己犯了个迷糊,凭什么该她大老远地摸过去找他,应该是让他来见自己才对,她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弱病残孕中的一员!只是她出来的时候一时心急,忘记问徐欣瑶李庆江的电话号码了。
其实也不是忘了,只是因为编不出要他号码的理由,不知道该怎么问。“我有了李庆江的亲生骨肉,现在要去找他,麻烦你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这么说像话吗!
刚要进去,站岗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冲熊小乐敬了个礼后就拦住了她。看到那一大堆需要登记的表格时,她强压住满心的急躁,一张张地填完,还没转身,却又被告知需要将身份证压在这里。
“身份证?我没带身份证,有身份证号行吗?”熊小乐皱了皱眉头,和这个最可爱的人商量道。
“对不起,我们有规定,不压身份证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也行,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把李庆江叫出来。”
“对不起,首长们正在开会,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可以随便打电话。”
“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就一定要见到他。”
“您可以回去拿身份证,或者自己联系李政委。”
熊小乐愤怒地想,她要是能联系上李庆江,至于巴巴地自己跑来吗!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让徐欣瑶帮忙找他,徐欣瑶刚刚问她为什么要来这儿时,她做贼心虚地死不承认是要来找李庆江,只随口说是为了给要写的巨著找灵感,想去个男人多的地方看帅哥!
回去拿?这更不可能,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离她家简直是十万八千里,附近还没有公交站台,刚刚载她来的出租车也早就开远了。
熊小乐强装淡定地用最后一分耐心对这个脑子不开窍的兵哥哥说:“我现在有非常非常要命的事儿要立刻见他,非常非常要命,麻烦你让我进去或是帮我给他打个电话。”
可人家就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复读机般地重复着已经说了数遍的话:“对不起,我们有规定,不压身份证不能进去。”
熊小乐正犹豫着要不要豁出去撒个泼,一辆军用吉普就停在了她的身边。一个肩上扛着两杠两星的军官从车里探出了头,满脸笑意地说:“呦,这不是我们小熊妹妹吗!来找庆江?”
熊小乐不太记人,她带的那几个班的学生,一个学年都过去了,她也只认得出班长团支书和学习委。但是这个人,仅仅照过两面就让她印象深刻,那天就是这个叫穆因的带着几个人在自己和李庆江醉得失去行为能力的时候,不顾他俩在失去意识前的反对将他们扔到了一个房间的一张床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完全都是他害的!他居然还有脸对着她笑!
深知这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熊小乐便咬牙切齿地说:“对,我找他有事儿,你能带我进去吗,我没有身份证。”
“嗨!你来了还要什么身份证”穆因没在意熊小乐语气中的不善,热情的一笑,示意旁边的人替她开车门“你怎么不打个电话让庆江来接你,这么大老远地自己跑来?”
熊小乐正烦着,只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李政委,你看谁来了。”因为是李庆江的发小,现在又快到了下班时间,穆因并没有敲门,直接推了开来,斜倚在门上坏笑着说。
刚刚开完会,正在整理资料的李庆江看到熊小乐,怔了一下,大步走过去将穆因推出去关上门后,客套地问她:“你怎么来了,坐,找我有事儿吗,喝不喝茶?”
因为出了那样的事儿,他对她不但敌对情绪全无,还生出了愧疚,毕竟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即使那天早上他曾毫不客气地和她争论过是谁玷污了谁的清白。
熊小乐没坐也没和他客套,面无表情、单刀直入地说:“我有了。”
“有什么了?”李庆江不解地问。
“孩子。”
“哦,恭喜”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十分心虚地补充道“谁的孩子?”
“你的。”
26岁就在国防科技大拿到了材料学博士学位的李庆江,此生第一次因为大脑一时短路,问出了个十分没有科技含量的白痴问题:“我的什么?”
“……你的孩子,恭喜你,当爹了。”熊小乐一字一顿地说。
到底是脑袋好使,熊小乐在厕所里用了一个多小时才镇定下来,而李庆江却只傻了一分钟。一分钟后他向上级请了外出假,开着车将熊小乐送回了家。
郊区的路段车不多,李庆江开得又快,因此只不过四十多分钟,便到了市中心,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饿吗,前面有个餐厅还不错。”到底还是李庆江先开了口。
“不用了,我没胃口。”
李庆江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吃点东西。”
“首先先向你道个歉,虽然事情成了这样,再怎么道歉也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李庆江十分绅士地将替熊小乐点的那盅据说有安神作用的莲子百合瘦肉羹推到了她的面前“既然是我的错,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不管你是想生下来还是尽快去做手术。”
熊小乐当然不想生下来,她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还不想这么快结束。因为一颗受精卵和一个不但不爱她,还不怎么喜欢她的男人结婚,这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即使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钻石级美男。
于是,周末的时候,她和李庆江一起来到了某私立妇科诊所的门口。李庆江本来联系了妇幼保健医院,但熊小乐死活不肯去,非说什么去那种公立医院遇到熟人的几率会比在私立医院大很多,要是被人撞见了,她的名节和李庆江的前途就得一起付诸东流了。
一走进这家私人诊所,李庆江就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卫生条件不过关且不说,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那张大到夸张的广告牌上还印着一位著名香港女影星的全身像,她的肚子上绽放着一朵鲜艳的玫瑰,旁边还有一行血红的大字——种子种错,肚子开花。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盗用了人家的肖像,这样的医院安全一定不会有保障。
李庆江一把拉过被那个不知道是真医生还是江湖郎中忽悠地正要进手术室的熊小乐,快步走了出去。
“还是听我的去妇幼保健医院吧。”
“我不去,万一撞到熟人了怎么办,我以后还怎么见人?而且你们这些部队的人不是最怕有作风问题吗!”熊小乐仍是那句话。
李庆江实在不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哭笑不得地说:“你觉得你的面子和我的前途都比你的健康还重要?别的都算了,这个必须得听我的。”
在李庆江的坚持下,他们到底还是去了公立医院,交齐了所有的费用、办好了所有的手续之后,听到护士叫自己去做检查然后手术,此时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熊小乐的心中才生出了畏惧。
她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李庆江,她原先并不怎么喜欢他,但如今他却是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因为熊小乐的眼神太过哀怨,李庆江也难免觉得有些不忍,虽然她曾两次将自己害进医院。
他有些烦躁,便去一边儿抽了根烟,谁知一根烟还没燃尽,熊小乐便逃命似地跑了出来。
她不由分说地扑向了他,抱着他的脖子边哭边说:“李庆江,我不做了,我做不了。”
“你怕疼?不说是无痛的吗?忍一忍就过去了,生孩子肯定比这个更疼。”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用最温和的语气说。
“不是的,是太难为情了,他们,他们让我……”一想起刚刚的遭遇她哭得更凶了。
他们让她脱掉裤子,在有男实习生观摩的情况下。
“把裤子脱掉。”一进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便吩咐道。
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熊小乐小声问道:“他不出去吗?”
医生没理她,只是让实习生们挨个看过那个夹子状的金属物后对他们说:“等会儿仔细看好我是怎么使用窥yin器的。”
一回头见熊小乐还没脱掉裤子,女医生便催促道:“你怎么还没动?”
“他们不出去我怎么脱。”她看了眼医生手中的那个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叫作窥yin器的东西,心里一阵发毛。
熊小乐一向不是柔弱的女孩,可是却仍旧十分害怕。
医生瞟了眼她的病例上的“未婚”二字,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配合这检查怎么做?不检查就不能动手术,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实习生中有个女孩小声的对旁边的人说:“烦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矫情!”
她当然不是矫情,就算她也喜欢看h,就算她曾经披过马甲、端过碗在人家的文章下面哭过楼要过肉,可是也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检查。即使出了这样的事情,可那也是在她醉得意识不清的时候,清醒的时候,她从未和哪个男人亲密接触过,连拉手都没有,在心理上她比处.女还处.女。
实际上这并不是保守不保守的问题,而是这样在众人注视下的检查让她觉得比未婚先孕还难以接受,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完全不能忍受的凌.辱。
李庆江一点也听不懂抽抽噎噎的熊小乐在说什么,难为情渐渐代替了他心中的愧疚和不忍。
在妇产科门口被一个哭得声泪俱下的女孩抱住捶打的男人能不是禽兽么?被来来往往的人用看失足青年加禽兽的眼神儿注视的李庆江能不难为情么!
终于,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庆江,你在这儿干什么?”
看清了是叔母,李庆江的难为情立刻就被惊惧代替了。
“瑶瑶,你去把掉在地上的那张化验单捡过来让我看看。”
和婆婆一起来做孕前体检的徐欣瑶顺从地走了过去,待看见化验单上的名字,她大吃一惊地拽过将脸埋在了李庆江xiong前的那个女孩儿:“小乐,你们俩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