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总是在发生之后才知道错了。
    很多补偿总是在开始之时就已经迟了。
    很多情感总是在渐渐远离的第一秒便不再了。
    胃液忽而一阵翻搅。伴随着激烈的反胃，胃酸灼烧了铭心的咽喉，痛得她眼泪止不住滴落，落进马桶里，好像雨点一样频繁。冰凉的地砖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铭心茫然地看着自己憔悴的眼神，暗想，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战斗力？
    从卫生间出来，一眼瞥见楼下秦刻骨正用死鱼眼瞪着她。
    《勇闯夺命岛》里基努里维斯听女友说她怀孕时的反应，都比秦刻骨此时的强。基努里维斯起码还抱着吉他顺带弹了几下，他秦刻骨呢？这是什么眼神？
    铭心翘起嘴，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
    这道楼梯不过十多阶，但铭心走得很漫长，就像苔丝被迫嫁给埃里克后，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与安吉尔重逢那样漫长。
    她用手握稳扶手，一阶一阶慢慢走下去，苦思冥想该怎么跟他说。
    护士们给她优先安排的产检时间马上就到了，但她没法说出口。
    终于，她下到了最后一阶，把手从扶手上拿下来，站在他身侧，“我可能怀孕了。”
    “我猜也就这事。”他说完这句就再没吱声。
    他们俩这样相对站着，静默了许久。刚刚吐完的她突然觉得饿，便从腰间行囊里掏出军用干粮，正准备大口咬上去。
    秦刻骨蓦地十分不悦地将那干粮夺了过去，塞回她的行囊。
    “你撒什么癔症啊？”铭心不依不饶地又要去拿，却被秦刻骨猛地钳住手腕。
    “产检之前不能吃东西！你的智商是不是负数啊？”
    铭心被他弄疼了手腕，忙大力甩开，“我第一次怀孕好不好？哪像你经验丰富！”
    “你说谁经验丰富？”秦刻骨被她这话气得差点噎住。
    “给你一个女人，你能创造一个民族！”铭心扮鬼脸。
    秦刻骨沉着脸赏她一颗爆栗子，“哥是阿凡提，不是阿凡达！”
    弥漫消毒水味道的妇产科里走出两名护士来，微笑着朝他们走过来，笑容可掬地对铭心说，“解放军同志，请进来做产检**。”
    铭心笑着点头，刚迈开步子，觉得不对，转身蹙眉，“你个大爷们跟上来干嘛？”
    秦刻骨那厮竟然“腾”地一声脸色立马变得潮红，不理睬铭心，只问旁边的护士，“做产检的时候，应该可以有家人陪同**？”
    铭心吐舌，“什么家人？你不过是我前夫的儿子！”
    秦刻骨剜她一眼，“别忘了，我还是你腹中胎儿的父亲！”
    这么复杂的关系，把旁边的护士们搅和得晕头转向。
    铭心听了这话，突然疯魔起来，脖子一硬，白眼扔过去，“谁说是你的孩子？”
    秦刻骨二话不说，端起腰间的冲锋枪，瞄准铭心的肚子：
    “你要说这不是我孩子，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他！”
    整个走廊上的护士们都失声尖叫起来，毕竟都是第一次看真枪，而且还有人把手指搭在扳机上，蓄势待发。护士们纷纷面色苍白，尖叫着抱在一起。
    “秦孙子！”铭心气得破口大骂，“你就那么确定这是你的孩子？我就偏要说这是聂辅周的孩子，我就偏要说这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有种就开枪！打死你未出生的弟弟！”
    秦刻骨端着冲锋枪的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却透着暴怒：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把他爷爷叫做爸爸！”
    铭心再也忍受不了，大吼一声，“你要把我们解放军的脸丢到太平洋去啊？”然后，她猛地一脚踢飞秦刻骨手中的冲锋枪，转身抓住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护士：
    “走，带我去做产检！”
    当铭心躺在产检椅上，双腿大力跨开时，蓦地想到，曾几何时，她在飞机上看到小孩大哭，或在餐厅里看到小孩冲来冲去，都会默默在心里想，以后绝对不要生小孩。
    没想到她楚铭心也有今天。她的脑海里闪现出这样一句话。
    带着黑框眼镜的医生要她躺在椅子上彻底放松，但她实在没办法。当你不知道你的身体下一步会被怎样的时候，根本就无法放松。很快医生就说了句让她冷汗直冒的话：
    “现在必须要把超音波探头放进你的体内。”
    还来不及鬼叫，那医生就很淡定地说，“深呼吸。”
    转眼间，铭心的所有注意力就转移到眼前的屏幕上来，医生朝那边努努嘴，“看到了吗？就在那个位置！”
    铭心瞪圆眼睛，“几点钟位置？”马上发现自己竟然傻到用军事术语，慌忙改口，“是哪个位置吗？但是，那里有东西吗？”
    “就是那里。”医生很肯定地点头。
    “哪里？”就算是打靶，铭心也没这样认真睁大眼睛过。
    医生空出一只手来，帮她指出，“这个小小的一点。”
    铭心满额头黑线，“这也……太小了**？”
    医生笑起来，“因为现在才五到六周。”
    “这么小是正常的吗？”铭心身子前倾，关切地问。
    “是正常的。”
    “可还是觉得太小了啊！”
    “真的不算小。”那医生开始冒汗。
    铭心犹不放心，“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小？”
    医生无奈地继续解释，“其实胚胎都差不多。”
    “可是这么小，他真的会长大吗？”
    “前三个月流产率比较高，所以要稍微注意一点。”
    “就是不要做太激烈的运动，不要太累，生活作息要正常，吃得要绿色健康？”
    不能做剧烈运动，就等于没有战斗力。铭心想，看来为了这个baby必须要从战斗序列中退出来一段时间，而*医疗、科研或者行政女兵领域。
    蓦地又想着这要如何跟聂辅周去说。老天爷的剧本为什么写得这么夸张。铭心还没觉得自己已经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天鹅妈妈。
    还是，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想想还是蛮郁闷的，靠之！
    从妇产科出来，秦刻骨正在走廊上焦急地来回走着，那模样，像是等着自家媳妇生孩子似的，让铭心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可以笑，但不能像以前那样捧腹大笑，”秦刻骨说，“怀孕了，要多加注意！”
    铭心刚想反驳，就被秦刻骨一把抓住手腕，拉着往外走，他边走边说：
    “我刚刚找以前特种大队的兄弟，调派了一架直升机来，咱俩坐直升机回驻地！”
    果然一出医院，便看到停在广场上的北京军区的5378军用直升机。
    “嫂子好！”
    刚被秦刻骨抱上直升机，机舱里的特战兵们马上脱帽致敬，笑着齐声喊道。
    铭心扫视了一下机舱，看到不少的枪支设备，登时明白过来，“你们是去实弹射击区域，进行实弹射击**？”
    “嫂子，听说你是狙击高手！”一位特战兵笑着说。
    铭心摆摆手，“我是狙击高手，但不是什么嫂子。”
    特战兵们竟然很默契地无视掉铭心的后半句话：
    “嫂子你发表过一篇论文，里面附加了一个《不同速度、气流和风力情况下射击要素统计表》**？嫂子你肯定不知道，我们特种大队一直在训练中利用你那个统计表。”
    “是啊，风速每秒19米，航速80，高度14米，真的非常实用，用了嫂子你的统计表，我们的射击成绩都提高得很快。”
    铭心扶额叹息，“我好歹也是个中尉，你们怎么把我叫成军嫂了？”
    话音未落，机舱传呼机突然鸣笛大作：
    “5378，5378！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实弹射击任务取消！重复一遍，实弹射击任务取消！有紧急情况，需要你们立刻协助武警部队执行特殊任务。重复一遍，有紧急情况，需要你们立刻协助武警部队执行特殊任务……”
    原来，就在这支参与实弹射击的特种小分队乘机飞往实弹射击地域的时候，陆航基地接到了军区转来的电话。在距离陆航基地不足30公里有一座新兴的轻工业城市。三个不知从哪里流窜来的劫匪持枪抢劫了该城市的商业银行。
    得手后的劫匪在打死银行保安后，架车逃向了山区。这三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一路上车撞枪打，8名无辜的群众和警察已经确认死亡，受伤急救的达到了32人。
    由于当地武警忙于抗洪救灾，调派不出人手，加之得到消息比较晚，没能形成有效的阻截。劫匪的车辆已经转入了山区。
    那里地处两省交界，连绵的群山丛林密布，足足有几千平方公里。如果让劫匪顺利跑到山里，抓获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所以，当地警方一面派人紧追不舍，一面联系驻军陆航部队，希望能够配合抓捕。
    “不必鸣枪示警，可以直接击毙劫匪！”
    传呼机甩下最后一句话，暂时中断了联系。特种兵们马上把视线齐唰唰转向他们以前的连长秦刻骨。在实战经验上，秦刻骨是当之无愧的元老级。
    秦刻骨也不忸怩，略一思索，开口道：
    “发现目标后，我会进行远距离狙杀，劫匪有车，我们就把它打掉。如果他们弃车逃跑，你们两个留在直升机上进行警戒，居高临下为大家指引匪徒逃跑的方向。”
    他稍顿片刻，继续说，“其他人离机追歼劫匪。你们两个离机后寻找有利地形，提供必要的掩护和精确射击。我和你们队长各自带一个组，交替掩护前进。如果劫匪分散，我们就各自追击一个方向。”
    说完，他把脸转向驾驶员，“机长同志，请你联系后面追来的武警和地方公安同志，让他们协助我们。此外，楚铭心……”
    他话音未落，便被铭心打断：
    “我认为应该在一个相对孤立的山边上开始行动。这样匪徒就是上山也容易围捕。另外，我们还可以直接机降到山顶，那里全是灌木，射界还算良好。武警要是来的及时可以围山，从下往上搜索。我们则带人从上向下压。”
    特种兵们纷纷点头。秦刻骨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他却黑着一张脸厉喝：
    “楚铭心，你给我穿上防弹衣，老老实实坐到机长后面的位置上去！你要敢从直升机里伸出一条腿下来，我会直接朝你扔手榴弹！”
    正说着，站在机舱门旁边的特种兵突然指着下面的盘山公路大喊一声，“劫匪！”
    秦刻骨一把拉开面前有些愣神的特种兵，靠着机舱口架起了狙击步枪。他的动作提醒了一班战士，机舱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
    铭心坐在秦刻骨的背后高声地报着射击诸元。
    cherokee吉普上的匪徒显然看到了直升机，加快了逃窜的速度，一个匪徒还摇下车窗，用手中的步枪徒劳地向直升机射击着。
    “*，找死！”秦刻骨骂了句，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紧紧锁定了架车的劫匪。
    “等一下！”铭心突然叫起来，制止住他，“前面不远是一个u型弯。外侧的山很陡，不可能攀爬。内侧的小山包不高，山顶平坦，很适合围捕。而且那个地方是上坡，车速快不起来。要是劫匪弃车，搜起来也不费劲。”
    三分钟后。
    匪徒的车果然在u型弯处降低了速度，还没等铭心报出风偏等射击诸元，秦刻骨手中的狙击枪已经响了起来。
    劫匪的前风挡玻璃立刻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在防碎胶的作用下，龟裂的玻璃挡住了车中的视线。一阵尖厉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声中，cherokee冲进了内侧山体中的灌木丛。
    瞄准镜内，三个身影滚出了已经歪在一边的吉普，司机模样的正捂着肩膀，和两名同伴没命地向山坡逃窜。
    “上山顶！联系武警！”
    伴随着秦刻骨果断的厉喝，5378轻盈一跃，冲向了山顶。
    还没等直升机悬停到位，秦刻骨第一个抱着枪跳了下去，一米不到的高度，一个翻滚顺势将枪口指向了匪徒逃跑的方向。
    来自直升机的点射声中，绑匪们又被击中，被打得嚎叫不休，被迫兵分三路逃窜。
    “秦刻骨，三点方向劫匪一人，一把手枪！此外山下有武警，注意不要误伤！”
    铭心在直升机上，用瞄准镜密切关注着，此时对着耳麦提醒秦刻骨。
    晃动的灌木中，一个劫匪的人影若隐若现、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因为他跑来的方向正好对着公路，的确容易误伤下面的武警。
    秦刻骨当机立断，蹲身下来，顺势解开自己的背包，潜伏在灌木丛中。
    等劫匪越来越近，可以听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时，秦刻骨猛地跳起，一抖手，背包旋转着砸向了劫匪。
    “啊！”
    被他吓了一跳的劫匪怪叫着本能地双手挡在了面前。枪口也指向了天上。下一秒，秦刻骨几乎是在扔出背包的同时，猛地横向跨了两步，绕过匪徒的正面，向前一蹿，手中班用机枪的枪托自上而下，狠狠砸在了劫匪的太阳穴上。
    匪徒的怪叫声戛然而止。翻滚着歪在一旁。
    瞄准镜中看到这精彩的一幕的铭心，忍不住咧嘴一笑，然而笑意还没荡漾开来，她的眼神忽然僵直起来。
    本应该没人的草丛中，突然飞出一颗狙击子弹！
    “全部趴下！劫匪有狙击手接应！”
    她吼叫声未完，秦刻骨的左xiong猛地蹦出万丈血花，那颗子弹就那么直直射入他的身体！
    下一秒，铭心把手按在xiong口，告诉自己秦刻骨不会有事。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