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锦帕无从下手。看着身边的狐皮袍子,念起“伊人犹在,唯我相誓”八个字,心里却是一直微微颤动。若大的清府着实冷清,最近唯一能算得上是件事情的也就是褚秀离府。自从那天芙园“一别”就未再见褚秀,前些天褚秀忽然说得了天麻怕传染人非要闹着回老家,临行时只见她带了一只巨大的斗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样子甚是怪异。
坐在暖炉前发呆时才想起日前清园相聚清曲唤的是桑儿……尴尬的气氛里人真的是容易头晕脑涨犯迷糊。桑儿,谪仙的人口中呼唤的我的名字。明知晓清曲并无其它意思自己还是兀自开心了好一阵,至少,没有再含着敬而远之的意味喊我姑娘了。兀的是一句桑儿,乱了一池春水。
“桑儿……”听到隔壁楚夫人的呼喊我匆忙把锦帕塞进袖子进了楚夫人的寝室。
屋里的布幔前些天全部换成了大红色,楚夫人说看着喜庆也暖和。人心凉了总是想尽办法去得到哪怕是一丝丝的温暖。红色布幔换上之后并没有显出多少暖意,反是因屋子本来就宽大又摆饰甚少而显得更疑重了,甚至有了丝压抑。楚夫人连叹失算,却又觉这么贵重的绸布扔了可惜故就留着这大红布幔了。
此时楚夫人正盘坐在矮方桌前手里剥着少见的绿晶葡萄。墨蓝的厚重绸布广袖微微挽起,露出半寸皓腕,绿玉镯泛着莹莹的光,只姆指食指在动,剩下的手指皆戴着长长的镶着细水晶的银指套,动作轻缓,仿佛手上的不是一颗葡萄而是正呼之欲出的绝美珍珠。再加之那怡然的神态,自然而然的带了一种名门淑秀豪门大气的气质。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吃葡萄,这绿晶葡萄可不多见。”又捏了一颗葡萄作了个夸张的手势道,“贡品!因着清家对朝庭有贡献才赏赐的。你快来尝尝,可甜了!”说罢手捏着一颗晚剥完的葡萄向我嘴里送来,我忙张口接住,掩着面嚼了半天,果真是比一般的葡萄美味香甜。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吃东西这般好差事。”再去摘葡萄时却看盛放葡萄的果盘别一边放着一块小小的金牌,上书一个清字,清曲也有这样的金牌,听清曲说起过掌金牌可接管商号店铺。楚夫人这里怎么也有金牌?
楚夫人也不说道,只当没看见那金牌,依旧自顾自的吃葡萄。那动作优雅得让人觉得葡萄能被她吃是件光荣的事是葡萄的造化。
楚夫人的屋里没有暖炉,她坚持不升暖炉。屋里很是清冷,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开始泛凉意。今年的秋天好像冷的特别早,夏天过了立马就冷起来了,像是要把秋天省了去直接渡入冬天。吃了没几颗葡萄我便止嘴了,只几颗葡萄就己经让我体内凉了个通透。擦拭干净手收回广袖,正襟在矮方桌前坐好。
过了好一阵子楚夫人才擦手算是吃完了。摸起了桌上的小金牌放到了我面前,收回手理了理鬓发,柔声道,“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我城西有几间店铺,你去帮我好好打理一下,那几间铺子要是再没人管估计就要倒号了。”
我看了看楚夫人,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扔几间铺子给我就如同扔几颗烂掉了的果子或是几件穿腻了的旧衣裳一般。我开口道,“夫人,格桑从未打理过店铺,怕是接手了只能让店铺倒的更快。不如格桑去给您物色几个有经验的掌柜,您看怎么样?”
“你这鬼灵精,我就不信能有什么是你摆不平的。就你了,除了你我还真不信能有谁能让那几间铺子起死回生。明儿你先去铺子里看看,把落脚的地儿收拾起来,后天就搬过去。我困了,去躺会儿,你把这儿收拾下回去准备准备吧。”说罢,拂袖起身,慵懒的向着芙蓉帐走去。我收拾了桌上的葡萄便退了出去不再反抗,我知道反抗没用的。
次日我换了身浅灰纱衣男装头发披散开以一同色发带扎于腰际发尾,戴着斗篷一人出了清府。临行时楚夫人交代了铺子的名字,风月楼、离思居和玄玉堂。顾名思义风月楼乃风月场合,离思居是酒楼客栈,而玄玉堂则是经营字画古玩玉器的地方。
出了清府便找了辆马车直奔城西而去。城东先年出了几个财主,其铺子也纷纷聚集在城东,主街也慢慢向城东发展,多年下来城东比城西繁华了不知多少倍。而楚夫人这几间本应在城东发展的铺子偏开到了城西。
最先到达的是离思居。
打发走了车夫我站在门口细细打量这离思居。最先入眼帘的是那招牌,“离思居”三个大字写得俊逸霸气又带着几丝南国温婉气质。上好的质材与一流的字却早己被厚厚的灰尘掩盖了去,好的东西蒙尘之后看起来要比坏的东西蒙尘还要糟糕。门楣大气,看得出当初兴建这酒楼的时候下了本钱,入了酒楼的门,店铺里的酒桌板櫈皆是红木所造,只是乱七八糟让人看着很不清爽。站了半天才一个身形瘦小利落的小二从帐房后面迎了过来,擦着桌子哟喝着,“客官里面请着,打尖还是住店?”
我伸手在桌子上擦了一下,还算干净,至少比外面“离思居”的牌匾干净。若大的一楼里只有一个小二站在我边上,帐房先生趴在柜台里打盹儿。
“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我摘下斗篷就着小二旁的桌子坐下,指着帐房柜台上的一串儿写着菜名的木牌说道。
小二干笑了两声,“那个都是以前挂的,生意不景气厨子己经走了,这些菜也没了。小店的家常菜可是味道非常好,客官不妨尝尝保管不会让您失望。”
瞅了两眼小二,“给我上几个拿手的小菜。”
“好勒,客官稍等,马上就来。”说罢小二转身向里奔去。
小二一声吼把在打盹的帐房惊醒了。半老的先生生得矮胖,须发皆花白,胖胖的脸上生着一只红鼻头看起来很亲近人。醒来的帐房先生笑眯眯的瞅着我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在我对面坐定。
“难得店里有客人啊。”帐房先生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看着门外说道,似是在跟我说,又似是自言自语。我也没接话,打量着这个半老的先生,眼里的无奈与忧思都叙写着他对这离思居的感情。没有极其深厚的感情谁又愿呆在这与倒闭无异的酒楼。
不消一会儿小二便上菜了,满脸洋溢着笑意,就差没嘎嘎地笑出声来。
一盘炒豆芽,一盘土豆丝,一盘辣肉,一盆豆腐汤,一碗清饭,看起来还算清淡。小完菜小二就拿着托盘站在我旁边也不离去,对面的帐房先生也笑眯眯的看着我。这倒让我不好意思动筷子了。我示意小二下去,小二退了退在旁边的桌子旁看着我吃饭。帐房先生还是不曾离开。看来这家酒楼着实是很久没人来了。
不再去理会小二和帐房,拾起筷子开始吃。菜真的是小家小户平时吃的那种味道,偏清淡,很合胃口。我朝小二笑了笑,“味道不错。”小二闻言笑开了,飞快向厨房跑去。
“这是二菊第一次给客人炒菜,栓子等着看你反应呢。”坐在对面的帐房先生开口道。
我搁下筷子,给帐房先生续了热茶,“酒楼就你们三个人吗?”
“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三个人了。说起来还要怪这酒楼开的不是地方啊。城西不比城东,唉……也不知还能撑几日。掌柜的打从酒楼开张就没来过,只是每月差人送来些银两支撑着。也不知他到底是何心思。”帐房先生连连摇着须发花白的头。
我也没再说话,从袖中掏出了小金牌。帐房先生连忙起身,“见过掌柜的。”
我转过桌子扶上了帐房先生的手臂,“这离思居以后由我接管了,我不会让离思居荒废下去。想要让离思居好转起来还要您和栓子他们多多支持。”
这时栓子后面跟一个穿着素花粗布衣衫的农家女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想必那就是二菊了。看见金牌栓子也是傻了傻肯,然后挠着头跟二菊走了过来,齐喊了一声见过掌柜的。
这就是离思居的全部了,一间酒楼,三个伙计。心下想到楚夫人还真是看得起我,这样的酒楼怕是交给生意精都难以起死回生。我抓摸不透楚夫人的心思,她根本是不在意这几间铺子的,光说这离思居吧,建造之时银子肯定是没少花,可是打从开张我估计也没来过几个吃客,现在连厨子都走了,如此豪华的客栈里沦落到只能吃上家常小菜地步。
面朝门口的栓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洪亮的桑子再次喊道,“客官里面请~”
来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