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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
    之前就看到你了,你再休息会儿吧。楚浩广把带来的矿泉水给沈在拧开,递到他手里。
    沈在已经缓过神来,说了声谢谢,喝了很大一口,因为太急,一连串水珠从他嘴角滑出来,像给殷红的嘴唇染了色。
    沈在拿手胡乱地擦掉,问楚浩广:还有两个人呢?
    在那边。楚浩广往他身后的看台上指了指。
    沈在没有跟着看过去,心脏没有完全平复下来,还在胸膛中凶猛地跳动。
    他要和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起训练,他们必不可少地需要一番自我介绍,还要讨论怎么分位置的问题。
    沈在最怕别人过问他的意见。
    楚浩广刚刚说完,那边两个人就过来了。
    沈在拧好瓶盖回过身,手上握着矿泉水瓶。
    其中一个竟然是体育委员曹涛,另外一个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谭子阳,带着圆框眼镜、身材瘦弱。
    这是沈在,楚浩广碰了一下沈在的肩膀,我们班学习委员谭子阳。
    沈在点了点头。
    大家一百米的成绩都怎么样?曹涛问,他手里还拿了一块秒表,看起来像是想要当场测试一下。
    沈在为了参加体测方便,今天只穿了一件宽松长袖,更显得他身材单薄。
    楚浩广怕沈在会因为成绩不好而缺乏信心,便说:沈在刚跑完一千米。
    没事。沈在看了一眼秒表,我可以的。
    速度会影响位置的安排,曹涛的提议是很合理的。
    你最后来吧,走的差不多就可以去坐一会儿了。曹涛指了指一边的看台。
    沈在说好,走到看台边先坐下。
    第一个上跑道的是曹涛,谭子阳握着秒表给他计时。
    曹涛很高,手长腿长,跑步的时候身体条件的优势很明显,一百米的成绩非常优秀。
    第二个是楚浩广,楚浩广平时喜欢打篮球,身体素质很好,爆发力也很强,整体的速度非常均匀。
    接着是谭子阳,谭子阳甚至比沈在还要瘦,站在起跑线前就像一根直立的木杆。口令一下谭子阳便冲了出去,他最大的问题是体力不足,到了后50米速度就下降了很多,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最后曹涛举着秒表朝沈在招了招手,沈在走了过去。
    楚浩广拍拍他的后背,说:随便跑。
    沈在拉了拉衣服,一千米消耗了他很多体力,但短时间已经恢复了大半。
    一百米的距离并不远,他朝前看着笔直延伸的跑道,终点在目光所及的位置。
    沈在的体育成绩其实并不差,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
    他瘦瘦小小,眉清目秀,性格内向,光是看着就和运动这词不搭边。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根起跑线前。
    他以往没有这种勇气。
    想带沈在走出那个狭小世界的人很多,直到沈在站在这条起跑线前,才觉得那么多人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的。
    曹涛的手臂划下来,沈在离开起点,在终点处,谭子阳摁下了秒表,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快,你可以跑第一棒或者最后一棒了。
    沈在大喘着气,双手撑在膝头,我不行。
    哦,谭子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知道了。
    沈在不确定谭子阳知道了什么,但已经开始喜欢和他说话了。
    他抬起头,看到曹涛和楚浩广朝这边小跑过来,楚浩广大概很惊讶,脸上惊喜的表情十分夸张。
    我真是没想到,看来我们这次比赛稳了。
    沈在低下头没有说话,手掌离开膝盖站起来,感到胃一阵阵缩紧。
    呼吸变得比之前更加急促,沈在小步往跑道旁边挪,听到身后谭子阳说:没有一定能赢的比赛。
    他回头看到楚浩广怔愣的神色,他一定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谭子阳不高兴了。
    但其实是沈在的错。
    很抱歉,我还想考虑一下。
    沈在拿了放在边上的书包离开操场。
    他在体育馆里简单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带来的干净衣服,重新用厚外套将自己裹住。
    一场运动下来,沈在身子很暖,但仍然围好了围巾,戴好了帽子。
    他坐在长凳上休息了一会儿,手机里多了几条楚浩广的微信。
    问他回家了没,笨拙地说了一些道歉的话。沈在看笑了,他猜楚浩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
    从更衣室里走出来,沈在正好遇到一群刚刚□□育课的学生,他后背贴着墙壁站,低下头看手机,注意力却在路过的人身上。
    等他们全都走过,沈在才出了门。
    像这样的时刻有很多,这就是沈在的日常。
    既然无法面对,那就选择逃避。
    逃避对于沈在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和楚浩广说:跑步的事情是我答应得太仓促了,很抱歉。
    楚浩广劝他:你很合格,我们需要你。
    沈在相信他是真心的。
    空气中因为他温热的呼吸升起白雾,那团雾和沈在本人一样小小的。
    沈在将帽子往下压了一些,下巴塞进围巾里。
    还未走出校门,他微信界面的联系人上多了一个红点,申请添加好友的人是谭子阳。
    沈在点了通过,谭子阳发来一句话。
    你很清楚,这个成绩没有那么重要,不会有人因为你的任何失误责怪你。
    沈在想到谭子阳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一时间竟然有些生气。
    Emmm:不,你不懂。
    他很少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尤其是生气。
    他从来无法责怪任何人,沈在眼里谁都没有自己的过错大。
    想不明白的时候,沈在的眉头便皱得很紧,脸挤作一团,好像让他难过的那件事情比天还大,寻常人难以忍受。
    舒云章开着车,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沈在。
    他想他早上送来的那个孩子还对他笑得很开心,下车之前他们甚至有一个很满的拥抱,沈在偏头亲了亲他的鬓角,用很脆的声音对他说开车小心,以及上班不要太累了,早点回来。
    但在学校对面,因为年久失修而砖块翘起的人行道上,沈在走路走得很急。舒云章慢慢跟在他身后,一面想中午那通电话里他是否忽略了什么,一面忍住按声喇叭的冲动。
    很怕吓着他,沈在在他眼里珍贵而脆弱。
    舒云章担心着,沈在却突然停下。
    舒云章看到他侧着的身影,沈在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围巾,五指就抓着那团绒线不再放下。
    像在玩小孩子的游戏,因为规则成为了不能动的木偶。
    天太冷了。
    舒云章推门下车,关门声震得路人都看过来。他牵了沈在藏在柚子下的手,不问他怎么了,托着他的脸颊缓缓抚摸。
    小在。舒云章手掌中属于沈在的那张谁见了都会说漂亮的脸温度很高。
    沈在什么委屈都没有,听了舒云章这句话,心脏里像突然涌出柠檬那样的酸,洋洋洒洒流出来,渗进五脏六腑,染得眼眶都红了。
    我觉得
    沈在一字一顿地开口,话说快了,他怕会憋不住眼泪。
    哥哥
    我好像是所有人的累赘。
    第22章&nbsp心脏像一粒小小的雪花
    舒云章没有问他怎么了,垂下眼看着沈在通红的鼻尖。
    想到你才上完体育课,舒云章有沈在一学期的课表,并且烂熟于心,怕你累了过来接你。
    沈在低着头,半晌才声音很轻地说:我想喝
    抹茶拿铁。
    他抬起头来,好像是因为运动之后有些疲惫,双眼耷拉,浑浊地看着舒云章大衣上的黑色纽扣。
    什么时候想喝咖啡了。舒云章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让沈在上车等他。
    咖啡馆在这条街的底下,舒云章还需要往下走一小截路。
    沈在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变成细长的一条,消失在木门里。
    或许他和舒云章就是这个世界的两个极端。
    沈在无不悲哀地想。
    那家店的咖啡很好喝,舒云章应该会喜欢里面的抹茶拿铁。
    等一杯咖啡大概要花二十分钟,舒云章握着温热的杯子重新回到冷风里,会发现沈在其实是个小骗子。
    他大概已经走到了另外一条离家很近的街上,开始漫无目的地徘徊,想自己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竟然已经做了那么多决定,哪一个才是正确的,错了的那些又要怎么办。
    沈在最后去了一个小公园,舒云章开车送他的时候他们路过几次,每次沈在都会朝那边看几眼。
    这里的树不多,且都落光了叶子,和沈在大约处于差不多的状态。
    这天可能会是沈在最丢脸的一天。
    路过的人稀散,但大多数都朝这条破旧的长椅上看了一眼。
    年轻的男生泪眼朦胧地低着头,被一层一层厚实的衣物裹着,唯一露着的那双眼睛又实在很美,不像无家可归,倒像是哪家受了委屈和家长闹的孩子。
    天色暗了以后,街边的路灯亮起。
    沈在应该回家了,他之前关了手机,对自己矫情的情绪后知后觉。
    舒云章那么疼他,他一定很急。
    沈在后悔,从椅子上猛烈地起身,慌乱地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
    几十秒之后屏幕亮起,一片空白。
    沈在用了接近十分钟来怀疑是手机或者网络出了问题,毕竟这种情况时常出现。
    每次沈在很着急地想要什么,总会遇上网络堵塞。
    十分钟足够沈在走回舒云章的那栋公寓。
    楼道需要用特定的卡打开,沈在站在楼外,缓慢地、失神一般看着能正常使用的手机。
    舒云章一定和他生气了。
    他制造了很严重的问题,连舒云章也不想理睬他。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沈在摁灭屏幕站到旁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一声。
    沈在咬着双唇,含着又酸又苦的眼泪,想舒云章是不是不想要他了,那他能去哪里。
    沈在没有办法离开的话,要怎么才能让舒云章留下自己。
    拥抱有用吗?
    如果不行的话,亲吻呢?
    沈在抬起手臂遮了一下自己的脸。
    再放下时,楼道的玻璃门又被推开。
    沈在拉起围巾,自己的脸藏得更深,两只包着晶莹水珠的眼睛一下也不眨。
    抽噎的声音压不住,他肩膀微微颤抖。
    来的人朝前走一步,沈在就往后退一点。
    终于那人无奈地笑了一声,躲什么?
    沈在不回答,棕色的瞳看着他,像只可怜的小兽。
    拿铁很好喝。舒云章平静地说。
    仿佛之前的确是沈在为他推荐了一款咖啡,而舒云章觉得美味。
    他走过来,理了理沈在被风吹乱,又因为泪水贴在脸侧的短发。
    沈在躲了一下,舒云章的手指刚刚勾起头发便落空了。
    为什么不怪我?沈在问。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因为我想先把你骗回家再跟你算账,舒云章屈着食指,在沈在眼睛底下的位置碰了碰,带走一些泪水,还抹花了他的脸,能骗的回去吗?
    沈在的手缩在袖子里,不轻不重地打在舒云章的腰侧。
    你在笑我。
    我没有,舒云章握着他的手臂将人牵进怀里,以后离家出走要和家长说一声。
    沈在不说话,脑袋在舒云章的肩头慢慢地蹭。
    说你呢,有听到吗?
    沈在摇头。
    我好多事情做不好
    嗯。舒云章捏了捏沈在的后颈,淡淡地应声。
    明明答应了别人还是做不到我、我是不是应该诚实地告诉他们我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别对我有什么沈在皱了一下眉,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合适,期待。
    你是什么样的人啊?舒云章拥着他,一点一点想着。
    刚来的时候你肯定怕我,胆子小得要命。
    我很凶吗?舒云章停了停,好像认真反思了起来。
    沈在抱紧舒云章,用鼻尖去蹭他的脖子。
    好凉。
    但沈在身上是暖的。
    你没有。沈在贴了贴舒云章的耳朵。
    总是跟我撒娇。舒云章又说。
    让你讨厌了吗?沈在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得快要听不见。
    今天又多了一条,舒云章叹了一口气,小骗子。
    我还以为沈在有些难以启齿,但这样的感觉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会害怕,我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好像因为沈在的这句话,舒云章想了一些事情,隔了一段让沈在万分紧张的时间,才终于说:不可能,舍不得。
    对不起,沈在自觉认错,骂我吧。
    舍不得。舒云章搂了搂沈在的腰,不理会他无理取闹的要求。
    没有人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舒云章说,我每次交毕业论文都被导师骂的狗血淋头,刚实习的时候,上司说我看着学历高,其实屁用没有。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我自己拿了一提酒,开着车去海边喝了一晚上,烟头塞了一个烟灰缸,你哥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沈在想到一个很孤独的舒云章的背影,不安且难过地看着他。
    这些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你需要自己想一想,没什么值得向我道歉的,舒云章拍拍他的后背,今天哭够没,哭够了可以回家了吗?
    沈在黏黏糊糊牵着舒云章的手,一点点手指从衣袖里探出来。有好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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