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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寒血(上)
    一
    “皇上,夜深露重,还是回寝宫歇息吧。”
    最后殷梓发话,退后一步,和他的圣上保持距离。
    郁宁远醒来,朝他微微一笑:“是该回宫,只是朕不知今晚该去哪个宫,是皇后那里还是静妃。”
    “皇后吧。如果皇后能诞下龙子,那最好不过。”
    “就依太傅。”郁宁远抚掌,走下阶来,在殷梓身边站定:“太傅是不是也该在谁怀里暖一暖?朝里关于太傅的风言……”
    殷梓扬唇,笑得轻蔑肆意。
    “做为殷梓,你可以不在意。但做为殷太傅,朕希望你在意。”郁宁远温声,搭手拍了拍他肩头。
    “是。”
    殷梓低头,这一声回得压抑,不复张扬。
    摘星楼,京城第二高楼。
    谢纭如今就在楼的没错,他的确是个冷血动物。
    也象所有冷血动物一样,他趋暖,在这摘星楼的地室,有用山石砌成的水池,有人不断往里添换热水,仿冒天然温泉,专供他一人享用。
    水池内现下水汽氤氲,似乎伸手在向他召唤。
    殷梓抿了抿唇,将鸽血石腰带解了,衣衫除尽,悄声潜下水去。
    和每次入水一样,那温热的水遇到他冰凉的肌肤,立刻化作热针,刺得他皮肤生疼。
    这就是上天给冷血动物的惩罚。
    从他用寒茧入血,血成毒液的那天起,他就每天如坠寒潭,无限渴望温热。
    可是一旦碰到了温热,哪怕只是一杯热茶一只微温的手,他又立刻千针刺骨,好似一只冻梨入了暖屋,立刻开始溃烂。
    头的话自然也就多了,在情难自禁的时候,也难免地会说出一些机密。
    来日里笑蓬莱买卖的,绝不会只是莺声燕语,而是消息,独门而且有用的消息。
    这些小三已经跟苏叶说过多遍,可是苏叶根本没听进去,只懂得趴在琴边问:“你这曲子谁教你的。听着天真,应该是小时候学的。”
    能听出曲里的天真,这位琴痴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
    小三忍不住莞尔:“没错,是我小时候学的,教我的人是我主子。”
    “主子?”苏叶闻言蹙起了眉头,说话毫不知道分寸:“我看你琴弹得这么好,还以为你出身很高贵,结果你只是个奴才。那你主子岂不是很厉害?他是谁,弹什么琴,弹得好不好?”
    “我主子是位小姐。我是她的骑奴。她曲子弹得不错,可琴一般,你不会感兴趣。”小三淡淡。
    那些血雨腥风前尘旧事,如今说起想起,却也只是淡淡。
    江南谢家,有女无子,当日只得一位明珠般的小姐。
    而他原先在街头流浪,如果不是被谢家老爷收养,怕是早就饿死冻毙。
    事到如今,他仍清楚那天。
    秋风瑟瑟的街头,谢老爷的鹿皮鞋染尘,在快要饿晕的他眼前停住,扶他起来,替他擦干净脸面。
    是这双手领他进府,然后还给了他个名字,叫做谢欢。
    从今以后他成了谢小姐的骑奴,负责照料小姐的马匹,外出时替小姐牵马,偶尔也会吃小姐两记鞭子。
    不论怎样他都忍着,就算一起习武,自己武艺已经偷偷超过了小姐,他也一定比输,被打得落花流水。
    他总记得,是谢老爷给了他名姓,那双温热的大手曾经指着小姐,跟他托付:“小姐以后就劳你照顾。”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
    那日谢家满门被灭,他背着小姐死里逃生,再然后和小姐约定,他去鬼门报仇,而小姐负责重振家威,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句托付。
    谢老爷泉下有知,也该欣慰自己一时善念,有人却终生图报。
    “我的出生不高贵。”回想到这里小三右手起势,抡指,拨出一个清音:“从来我都是身份卑贱,活得不易。”
    活得不易。
    曲子也因而挣扎,似乎被重重锁链捆住,鸟儿振翅,渴望一角云天。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你的呢。”曲到高处小三抬眼,在心底遥遥问了句。
    远处无人应答。
    那曾经和他约定,要重振家门的谢纭谢小姐,如今正在摘星楼高处,捧着一壶酒醉倒,早已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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