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梁青玉听的胆战心惊,面上却是竭力维持镇定,不可思议道,“太皇太后的脉我也诊过,的确是双生蛊入体的征兆,并且——现在娘娘的身子不是在逐渐康复吗?”
“阿灏已经说过了,他不曾怀疑过你,所以梁大夫你大可以稍安勿躁,我们夫妻,都不是耳根子软,言而无信的人。”明乐微笑着开口,那笑容那未达眼底,确认道,“所以梁大夫你可以肯定,母后身上的确是被人中了双生蛊的是吗?”
“我当然肯定!”梁青玉不悦,脸色也变得难看,“王妃若是不信我,横竖现在太皇太后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您大可以再叫人去另外寻访精通医理的人再确诊就是!”
“那就不必了,梁大夫为了救治母后甘冒奇险,你的话,我也没有怀疑的道理。”明乐一笑,说起话来竟是出奇的干脆,叫梁青玉更加的狐疑。
因为从一开始这殷王妃对她就不假辞色,这会儿却是这么立场鲜明的表示相信她?
这死丫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边梁青玉正在全力戒备着,明乐却是不再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雪雁。
那册子常嬷嬷是认得的,就是之前乌兰大巫医留下的那一本。
雪雁会意点头,捧着册子翻到记录双生蛊相关内容的那一页,口齿清晰的念了起来。
常嬷嬷听着,一张脸上的表情如同被坚冰冻住了一样,隐隐直觉似乎是觉出了什么,但细想之下还是想不通透。
“依照乌兰大巫医的描述,这双生蛊的雌雄蛊虫起到互相牵制的作用,双方都以各自寄主的活血为食,若是雌性蛊虫寄主的身体出现任何损伤,那么雄性蛊虫依附的寄主就会立刻受到牵制和影响,两为一体,生死共存。”明乐靠在椅背上安然静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座椅的扶手慢慢说道。
“王妃到底是要说什么?老奴真的不明白!”常嬷嬷道。
“常嬷嬷可是听清楚了?那里面说的是,一旦雌性蛊虫寄主的身体出现任何损伤,那么雄性蛊虫所依附的寄主就会‘立刻’受到牵制和影响。”明乐耐性很好的重复,“里面说的是‘立刻’二字,这两字的含义,常嬷嬷该不会也不明白吧?”
场面猛的心头猛地一跳,着实再怎么老练,面孔也是瞬间僵住。
“乌兰大巫医被我囚禁已久,根本不敢在我面前耍花样,而且后面又有梁大夫替母后诊脉,她们两人恕不相识,也没有串通的嫌疑,所以综合她们两人的诊断结果来看,母后的身上的确是被人中了双生蛊,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明乐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就那样看着她,回忆着缓缓说道:“那日在暝宸殿,孝宗因为血红丝入体而一度昏迷不醒,当时母后就在身边,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好吧,我们姑且就当那血红丝只是致人昏迷,并无性命之忧,所以还不及牵引双生蛊的发作。可是常嬷嬷你还记得么?随后的一天一夜之间所发生的那些事?后来李太医诊断出有人在血红丝上做了手脚,致使孝宗当场毒发,并且在一系列事情的刺激下几度吐血。时候我又询问过李太医,李太医也对我言明,当时孝宗的那个状态,如果控制不好自己的心境,其实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可即便是在那样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全程下来,一直到母后带着昇儿离开,她都是好好的,并没有受到丝毫的牵制和影响,反而是一直坚持到回了万寿宫才发作起来,一病不起。常嬷嬷觉得,这样说的通吗?”
这些细节,若是放在一般人的眼里,是决计不会多想的。
甚至于那小册子上记录的“立刻”二字,都极有可能被忽略掉。
这个殷王妃当真是心细如尘,不仅如此,更是思维缜密,敢想敢做,居然只通过这两个只就设想了这么多。
常嬷嬷的心里凉嗖嗖的,以前就常常听姜太后感慨,说是明乐这个丫头不简单,是以她对这位年纪不大的王妃就一直戒备着,竭力不留下任何的破绽和把柄。
不曾想这唯一的一次动作,就这样被她拿住了把柄了。
梁青玉也是听的惊疑不定,脑子里更是糊涂的很——
姜太后的脉象明明就是双生蛊入体的症状,之前暝宸殿那里事发时候的细节她都没有亲见,可如果明乐所言属实的话,这又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常嬷嬷张了张嘴,正欲辩驳,但是不知怎的,看到明乐唇角扬起的一个弧度,突然就有点怯场,还没说什么,就先觉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样,说什么都没有用。
诚然,明乐本来也没准备理会她的任何言辞。
她不辩驳,反而更合心意。
而且只就常嬷嬷的这个反应,她心里就更是笃定的知道——
如果说之前她对自己的推断只有九成把握,那么现在就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了。
“嬷嬷你不说话,是也觉得我这些话都在道理上吧?”明乐笑道。
常嬷嬷用力的抿抿唇,抱着最后一点糊弄的心思,咬牙道:“那按照王妃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太皇太后所中的不是双生蛊了?所以并没有受到先帝生死的牵制?”
“这怎么可能!”梁青玉脱口惊叫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一次她的真的震惊,从来没有过的震惊和无措。
姜太后分明就是中了双生蛊的,就是现在那蛊虫也还留在她的体内,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梁大夫稍安勿躁。”明乐斜睨她一眼,仍是面带笑容看着常嬷嬷,“我之前就说过,我相信梁大夫和乌兰大巫医的诊断。可是就暝宸殿刺客事件上来看,母后和孝宗之间的生死其实并不受妨碍,这话你们也不该反驳的是吧?”
秦啸和庆膤公主只是被请了来,对于其中内幕也是头次听说。
秦啸嗜酒如命,是不喝茶的,只单手托着那个彩釉的茶碗把玩着,语气散漫道:“王妃这话道理是有的,可如果不是受到先帝的牵制,那么后来太皇太后卧病,一度性命垂危这事儿又当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太皇太后为着配合那人的死,而伪装出来的吧?”
他这说话的方式极其不恭,若是放在往常,肯定是要遭诟病的。
可宋灏和明乐这几个人都对他的脾气习以为常,倒是没有计较。
“这很简单,因为母后后来会病倒并非偶然,而是有人为着做成她是被孝宗身上蛊虫牵制的假象而对她用了可以产生雷同效果的药物,借以蒙蔽了太医。”明乐道,不言而喻,那个对姜太后用药的人就是常嬷嬷了。
“王妃的意思,难道是老奴做的手脚吗?”常嬷嬷怒道,脸色有些涨红。
心里虽然佩服明乐的判断能力,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只有咬死了这里,才有希望扳回这一局。
“难道不是吗?”明乐反问,眸子雪亮清澈的看着她。
“自然不是!”常嬷嬷道,“如王妃所见,那天国宴开始到刺客事件发生,从头到尾老奴都是服侍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好,就算是如王妃所言,是老奴借机对天皇太后用药意图瞒天过海的骗过所有人去,那么老奴又为什么不在先帝毒发的当场就用了那药,而又要拖到回了万寿宫之后,反而给了您这样的把柄,叫您来怀疑指证的?”
“那是因为,你当时并不曾将需要的药物放在身上。”明乐说道,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常嬷嬷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变。
然后就听她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常嬷嬷你服侍在母后身边,几十年如一日,而这宫里又是个什么地方?后宫的那些嫔妃,个个都盯着万寿宫,几乎要成精了,孝宗他更是片刻不离的注意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你手上掌握着那样巨大的一个秘密,就更要谨小慎微,拿药你会随时随地戴在身上等着被人撞破吗?常嬷嬷你能在母后身边服侍这么久,一直都谨慎稳重。并且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突然去出席一次国宴,你怎么就能提前预知孝宗会遇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时候因为没有带着那药在身边,你也当是极坏了,可是无计可施。因为如果你中途离席,随后母后就出现差错,我势必怀疑。所以你就刻意的按捺下来,一直等到暝宸殿那里事毕才赶紧的对母后用了药,造成她被孝宗中毒体虚牵制的假象。毕竟我们这些人之间没有人懂得巫蛊之术,更别提是这么难缠的一味双生蛊了。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有想到我逼乌兰大巫医留下的册子上也会有这么一笔记录吧?”
明乐长出一口气,起身走过去,从雪雁手里取过那本小册子,扬手拍在常嬷嬷的脸上。
下一刻,她脸上表情突然冷厉了下来,看着常嬷嬷,字字阴冷道,“乌兰大巫医的道行不够,可是她虽然不知道双生蛊的解蛊之法,但是对那蛊的功效却是十分清楚的,并且很是引以为豪。而恰是她事无巨细留下的‘立刻’二字,暴露出了你在这件事上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破绽。我说的,对不对?可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要坚持,母后之所以会病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受到孝宗死亡一事的制约!”
常嬷嬷暗暗咬牙,脸上表情虽然一直维持镇定,心里多少是有些愤恨的慌了。
“凡事都要有理有据,王妃你怀疑是一回事,解释不通那也是您自己的事情,凭什么就要怀疑到老奴的身上来?难道就因为老奴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常嬷嬷冷着脸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