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会议基本上做到了宾主尽欢,一群坏人在一起制定了未来的行动大纲,并且对目前的朝政取得了一定的共识,双方决定加强了解、加强合作互惠互利。至于具体的合作细节,还要留待在未来遇到具体的事件的时候再达成谅解。
京中权贵很多,相互之间的社交也多,又在郑靖业生日前后,这样的聚会也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大家都需要交际,虽然有各自的圈子,然而一些场面上的功夫是少不了的。就算世家骂着郑党,郑靖业坑着世家,在类似的场合上,他们还是会言笑晏晏。
会议友好结束,然后就各回各家?
是,也不是。会议是结束了,众奸也是各归各位了,但是他们还是不能休息,他们得再开小会,在本集团内部细化讨论今天的成果。世家虽然在与郑靖业合作的时候看似比较整齐,各家之间、甚至各人之间还是会有一些利益上的不重合。郑党内部就要简单得多了,有郑靖业这个boss在,有小算盘也得摁下了,完成郑相公布置的任务先。
郑靖业亲自把蒋进贤等人送出房门,郑琛与侄子把人送到大门口,在这个过程中,池脩之虽与他们行动一致,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也看出了郑靖业的用意,保持距离不一定就是生份,还有可能就是要让你独立。池脩之理解了这一份用意。
今天的郑党内部会议,又有了一些不同。池氏小夫妻的出现就是这最大的不同。郑靖业通过刚才的会议释放出了一个信号:他老人家非常愿意扶植自己的女儿女婿。再结合他一向很偏爱幼女的不良记录,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池脩之要火!
那么,大家要怎么办?本来郑党就为后继者犯愁,现在出了个样样都不错的池脩之,还是让人发愁——这关系不太好处啊。
在与竞争对手、敌人斗智斗勇的同时,可千万不能忘了本集团内部的平衡,否则是要出大乱子的。一个操作不好,郑党自己就要闹个分裂,再差一点说不定反目成仇了都。郑靖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池脩之是可造之材,但是,李幼嘉等人的感情同样重要。幸好,池脩之还年轻,与李幼嘉等人不处于一个竞争层面。
郑靖业能够安排好所有事情,却不能保证一切都照他安排的走。心想事成这个词在郑靖业看来就是个p!如果能够心想事成,他还想儿子里能有一个能顶得住场面的人呢?想成了吗?没有!有些事情还是要看机缘的。还好,池脩之与郑琰对郑家的感情很不错,还好,他选择的核心成员都不太傻。只要大家还有一丝面子情份在,剩下的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就这样吧。
等郑琛回来,汇报了几位贵客已经安全离开,郑靖业点一点头,指了把椅子让郑琛坐下。随着书房门轻轻一关,内部会议开始了。
郑靖业开了个头:“都说说吧。”内容是面对大家的,目光却是对着李幼嘉的。
李幼嘉一直在思考,虽然在刚才他说话的地方不多,脑子却是一直在高速运转的:“情势有些危殆呢,方才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只是,相公与诸位想过没有——圣人,毕竟年轻,”说着又看了池脩之一眼,“劝得了一时,劝不了一世,圣人对相公素来敬重,对我等又无甚不喜。就算是有什么,也不好让圣人面子上太过不去。”
一言不和就要废立的事情很扯,李幼嘉想的是共存,打击一下萧令先的气焰,把宗室的势力给遏制住了,求一个共存。坏人让世家做了,咱们也好捞一点好处。
此言一出,绝大多数人都在点头,连池脩之都对李幼嘉的话表示出了一定的赞同。郑琰继续当壁花,她没有鄙视李幼嘉,即使看出萧令先不靠谱,而己方+不太牢固的盟友的实力相当强大,不用这样巴结一个二货,完全可以搞他下台。但是,李幼嘉的想法才是最保险最现实的,废立之事,郑琰可以想一想,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到目前为止,哪怕是郑靖业也不能宣诸于口。
郑靖业也没有反驳李幼嘉,只说:“你们家中的后起之秀,也不能忘了。既然他们要长安顶上去,咱们也要托长安一把。更不能让人小瞧了,说咱们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于元济先是有些坐不住了:“我家里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小东西,糙是糙了点儿,这些事儿上正合用。”
郑靖业又一一问过其他人,李幼嘉这样的比较希望子孙从事文雅一点的工作,也报了两个名。这么些年了,大家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孩子也都有了一片可以发展的天地了。这次报名的就不太多。
郑靖业又道:“老林没过来,”逃家老年嘛遇上世家不太好出面,“也不能让他躲了闲,”继续问,“还有吗?”
当郑靖业问第二遍话的时候,你最好反省一下,能跟他硬扛的只有他家儿女,儿子不反省还要挨个打。底下一片沉默,都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呢?于元济想不明白,就拿出了真诚本色:“没有旁的了。”
李幼嘉经他一提醒,才叹道:“咱们缺人啊!”
郑琰各种羡慕嫉妒恨!你这样还要叫缺人?!我家只有三口人!怎么看池脩之这外出硬扛都像是在给别人扛活!
郑靖业这才满意了:“慢慢来,人总是会有的。诸位年轻的时候,只有自己,到了现在不也是儿孙满堂了吗?”然后就是洗脑教育,“眼下一时和气,世家却是从未把大伙看得很高,然而我等只要能坚持,终会有一片天地。”你们跟世家尿不到一块儿去,在我这里还能有个座儿,在世家那里,哼哼,他们可是很排外的哟~大家力量都弱,要抱团才能生存。
郑琰舔了一下嘴唇,缓缓地道:“妥协不是解决之道,你肯放下身段,人家未必肯接受呢。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敌人强不强,不取决于敌,而是取决于我,强弱都是比出来的。对狄人是这样,对谁,都是这样,”然后,她又提出了一个疑问,“贵介子弟多矣,总有几个能有用的,诸位用人,也可不拘一格吧?”
给她解答的是池脩之:“此事需得慎重。勋贵之家结姻帝室者多矣,又有无能者,很会坏事。”
比如原襄城侯家,他们家是皇帝岳父,徐莹又怀孕了,萧令先对徐莹虽然不特别贴心,也算过得去。人家凭什么帮你们弄女婿?这不脑抽么?还有先帝的舅家文昌侯家,人家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就能富贵平安,吃多了撑的去造反!许多宗室、勋贵与世家结姻不成,互相之间正好配个对儿。拉着一个人让他去打压他亲家,一个行两个行,几十个能行吗?谁没事儿结亲家就为跟人家死磕?没这么坑儿女的。
另外还有一些人,本身就不具价值,猪队友属性强烈。比如先帝时有一王谋反,王妃是继妃,出身勋贵之家。先帝可不是萧令先这样的二货,他亲自出马把兄弟拍扁了,可是那是亲兄弟,杀了名声不太好。于是,继妃的叔叔出马,亲自去忽悠侄女:乖~招供吧,你供了,你供了你没事儿啊,你儿子也没事儿。
继妃听了她叔的话,招供了。结果呢?王被杀,继妃被自杀,孩子一个也没保住。
血淋淋的教训,真特么不可靠!
世家,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就是历史悠久一点的土鳖、勋贵,历史悠久四个字,淘汰了多少二货?现在的勋贵,都是没经过严格筛选的,很多方面相当不靠谱。
所以池脩之说,选择要慎重。郑靖业赞成道:“这话说得是,宁缺毋滥。”
李幼嘉道:“不可明说,却可以暗中来办嘛!我就不信,有人会嫌官大!”暗中扶植,还不让被扶植者知道,通过各种方法,把勋贵一路也给安排上来,与宗室形成竞争。
郑靖业肯定了这种做法,他心里另有一个主意:如果能借勋贵而与宗室打好关系,也是很不错的嘛!
郑党最终决定,萧令先塞人,他们也塞人,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他们的人比较少一点,但是比起世家子,萧令先更乐意用他们的人。事情似乎也就这么定了,池脩之心里也暗暗定了几个与他走得挺近的人,此时却不必说出来,他有的时间私下与岳父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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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郑琰的脸就垮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池脩之伸手抚着她的眉毛:“不开心?我又不是立时就走,且早着呢,没有个一两年,我是出不得京的。就算要走,也得把太府的事情交待好了,有一个能上手的人接手才行。看看闺女去,嗯?”
提到女儿,郑琰的眉头也松了:“好~”
小丫头正在睡觉,小拳头松松地攥着,睡着睡着还吧唧一下嘴,口水都流出来了。郑琰看得直乐,小心给她擦了口水,还嘲笑一声:“小猪。”池脩之伸出食指戳戳女儿嘟嘟的小胖脸,赞同地道:“确实肥嫩。”
一对无良父母很克制地在女儿快要被逗醒了的时候果断收手,你看我、我看你,蹑手蹑脚地溜了。
郑琰坐在桌边喝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算是缓过来了,真累。”
池脩之轻轻地给她捏捏肩,阿庆要接手,被他挥开了:“娘子辛苦了~好些了么?”
郑琰拿腔拿调地道:“甚好甚好。”
池脩之改捏为揉,又揉了一小会儿,郑琰笑道:“好啦好啦,你也够累的了。过两天阿爹和先生的生日又都到了,还有得忙呢。”
池脩之摇头道:“我不累。”他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这样的生活了,更何况他还有了后代,自从有了女儿之后,他的心态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有女儿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女,比较虚幻的子孙后代被具象化了,心底产生了莫大的动力。生活更有奔头了。虽然有不靠谱的皇帝,有各种各样的竞争者,他还是干劲十足。
郑琰站到他的背后也给他捏肩膀:“咱们下面要怎么办呀?”
什么要怎么办啊?这不是已经商议好了的吗?
那是开的联盟会议,池氏小夫妻自己呢?
池脩之反手压住肩膀上的手,轻声道:“我只有顶上去,又想有前程,又想不出力,哪有那么多好事在等着我呢?只是又要辛苦你了,咱们家这人手,实在是捉襟见肘。”
“我不怕的,只是有几件事情,”郑琰犹豫了一下,“我只怕朝堂相争,因私误公。狄有八部,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方才诸公计议如何对会狄人,又要离间又要分化。衮衮诸公,不用人离间会要闹上一闹。咱们怎么才能既不误国害民,又能保全自己?咱们毕竟人少。”
内耗很容易给外敌以可趁之机,最坑爹的莫如岳飞那样,你在前线拼命,他在后方要你的命。
如果双鹰王一气呵进地南下,很多地方就要倒霉,世家能以坞堡为依托结阵自保,郑党就坑爹了。尤其是池家,就他们一家三口,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池氏是吃过兵乱的亏的,当时也是池家托大,非在京畿不走,无法与盟友姻亲呼应,最后被包了饺子,就那样,堂堂第一大族,还坚持了那么几年。现在的池家,能坚持个几天就算烧了高香了,所以朝廷一定不能垮,世道一定不能乱。
池脩之给了郑琰八字真诀:“该硬则硬,该软则软。”不要吝于去哄一个二货皇帝,当然更不要吝于坚持自己的立场。世家就是太装了,装得最后自己都以为自己是那么高贵冷艳了,这才坏的事儿。
想到要哄萧令先,郑琰就胃疼:“萧十七现在那副嘴脸,看得人胃疼!昭仁殿这回要是能生个儿子就好了。”
池脩之对于萧令先的儿子十分不感冒:“那又如何?”
“!”
“那也是圣人的儿子,有许多人在等魏王动手吧?”池脩之的语气里充满了嫌恶,“远不如先帝多矣!别指望他们能变好。”
这语气略微妙,郑琰恍然。皇帝这种生物,在某种程度上跟老公这种生物极其相似。如果你嫁了个会家暴的男人,千万不要有“忍一忍,也许他以后会变好呢?”的想法,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暴力你,你又如何幻想这个外因消失之后他会不家暴,这都是不靠谱的。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家暴你一辈子,直到有一个人死亡。
皇帝也是,如果他年轻的时候不靠谱,悔悟的机会基本为零,不要说“劝谏一下,圣人以后会变成明主”。那是不可能的!翻开史书看一看,有几个皇帝能够浪子回头的?别抱幻想了!
“还是先看看宗室如何吧。”
“拦又拦不得,只能先看看了,我心中实在是矛盾,”池脩之叹了一口气,“既盼着这些人里有一、二可造之材,不致误国,又恐其材不得正用。”
话题有些沉重,郑琰从池脩之肩上探出头去,趴在他的脸边:“你还认得什么人不?就算眼下不外出,可也先定好了,别叫人抢了先。”
池脩之转头“啵~”在郑琰脸上亲了一记:“误不了事儿。”腰一拧,手一揽,郑琰就落到了他的膝上坐着。
“战事虽然停了,我还是等情势定了多囤些粮吧。”郑琰跟池脩之商量着事情。
“嗯。明日赴边的宗室要陛见,宫中人多事杂,你且不要过去了。”
“好。萧十七可真有干劲儿,国书往来还未有定论,他就这样急了?”
“他这样安排却是对的,国书上打的嘴皮子官司,从来做不得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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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脩之对政治有很高的悟性,他说嘴皮子官司做不得准,还真做不得准。
天朝这里书信谴责双鹰王无礼,提出了了一系列的礼仪要求,包括双鹰王的称谓,包括信纸的规格,包括书写的格式,还提了一句“你们能不能找个写字好的人来写啊?特么国书上的字写得像狗趴,你们这是报复社会吧?”这是表现上的,通过礼仪之争来争夺双方的礼仪地位的。更直白的一条就是,就算狄人原本是一家,你们也分家几百年了,双鹰王你没道理再“吞人家产”。
最后,也少不得恫吓之语:“毋违天命,否则黎庶受苦,尸横遍野,尔不惧天兵乎?”
萧令先认为已经分家这一条写得非常好,对提议的梁横提出了表扬。郑靖业、蒋进贤等人也用略带诧异的目光看了梁横一眼:这个理由用得确实不错。梁横颇有些自得。
萧令先也一边骂双鹰王,摆出教导的姿态,另一边也没有放松军备。他接见了即将外出的宗室。都是经过挑选的人,年纪在二、三十岁不等,个个长得都能见人。萧令先对这些亲戚寄予了厚望,在大正宫里为他们送行,用词端的是慷慨激昂,众宗室也表了忠心,双方都很满意。
就在宗室上路没几天,估计还没到边塞的时候,边境又传来急警:狄人有小规模的调动,不时骚扰边境,杀了人、抢了东西就走。
萧令先气得捶桌:“蛮夷无礼!”完全忘了他给宗室践行时说过,祖国的边疆是你们立功的好场所,尽管去杀敌吧,杀了敌人不用偿命还有功劳拿!
你怎么能比我还坏?!萧令先泪眼汪汪地发书谴责双鹰王,一面召集了大臣们来开会:“双鹰王其志不小,虽则国书往来,亦不可不防!还是调军吧!”
大臣们没有反驳,谁都看出来双鹰王不好惹了,萧令先能看到的军报,至少顾命大臣们是能看得到的。于是在皇帝主力、大臣也不反对的情况下,国家机器有效地动转了起来。即便如此,做事做老了的郑靖业等人也不能“倾全国之力以御敌”。这是常识,国家不能围绕着狄人转。草原之地,得之无用,提前打击,举国上下会不理解,会民怨沸腾的。现在君臣之中没一个人有这样的威信,可以用一个百姓不能完全理解的理由就让大家什么都不问地出力还没有怨言。他们只能戒备,只能等。
萧令先谴责的书信还没有送到双鹰王的王帐,双鹰王的回信先到了,此时已经入夏,京城又开始准备一年一度的避暑活动了。天气本就热得人心浮气躁,萧令先一拆开信,当场就怒了!
双鹰王的信纸一如既往地比萧令先的大一号,双鹰王的名字一如概名地比萧令先地靠上,写字的人一如既往地写着一手烂字。信的内容却比上一封还气人!信中写道:我们家的事你们别管,如果你家有人闹分家你要镇压我也不会管。否则,我也会不开心你欺负分了家的兄弟的哟~
来翻译一下:给老子滚蛋!再指手划脚,老子支持人造你的反!
萧令先觉得自己中暑了,哆哆嗦嗦地再次召开会议。会上,魏王义愤填赝,大骂双鹰王不是好东西,不懂道理。却一字也不提什么分家的事情,心里把双鹰王和萧令先都骂了一回:【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蛮夷无礼,专会祸害人,你这不是提醒十七郎让他收拾我吗?十七郎这么公开说出来,这是要试探我吗?】
这一场会议让所有人都愤怒,他们决定:授权给边将,不可擅开边衅,但是,如果狄人来犯,要给予坚决的反击!
真的是太热了!萧令先开完了会就带着人去了熙山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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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山的凉爽并不能消除萧令先心头的怒火,双鹰王仿佛还嫌他不够生气似的,再回一封国书,表示:你管得太多了!你要么不管,要么就管得多一点,我的人饿了,当然要南下“趁食”,要么乖乖给钱给钱买平安,我们填饱了肚子会考虑你的要求。要么你就闭嘴!不抢东西要饿死你老子我啊?
任何一个大国的皇帝,在国力看起来还不太弱,又民风很彪悍的时候,是绝不会想向任何人屈服的。萧令先不暴跳如雷,只是捶两下桌子骂两声,已经算是他修养好了。好在他没有头脑发热地要亲提十万大军,一举扫平逆狄,只是下令给诸边将,如果狄人再来狄,一定要坚决、彻底地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然后,萧令先就受到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派去的十几个宗室,真有两个遇到了来犯边的狄人,然后阵亡了。为了保护他们别去死,还为此折了数百人手,这两头猪还是没保住。定远军主将又惊又怒,上表请罪。心里快要把萧令先给骂死了,派了一堆的祖宗过来!他本来是安排这些人干后勤的,没危险。
可这些人从没上过战场,又是年轻人,冲动的居多,让他们在后方呆着还不乐意,闹着要上前线。不答应了他们就要跟京里告状,你说坑爹不坑爹?
萧令先的意图很明显,他偏向自家人,这宗室哪怕血缘再远,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就要负责任,连辩解都不能辩解。再有,如果萧令先不摆出特别爱护宗室的姿态,定远军也不用很害怕。可萧令先他摆姿态来了!宗室们就气焰嚣张,死者的亲属就会没理也要犟三分,更生出报复之心来。
这个消息却让郑党与世家大喜过望,宗室无能,实在是一个好消息!圣人,你别蹦跶了,好吗?
同为顾命之臣的卫王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是情绪复杂得很,事发之后,他就让世子写信给还在前线的其他亲戚询问详情。宗室也不是抱成一团的,有的说“二人不听号令擅自出击”,有人说“将军把我等放在后方不让出战”。过滤掉不必要的修饰词,只要眼不是瞎的就能发现一个真相:定远军不认可他们的能力,要保护他们,他们不肯。于是被干掉了。
按照军报,小股狄人的数目比他们俩的人还要少,他们俩就能在人数占优的时候把自己给搞死还拖累死很多人。定远军是他哥先帝留下来的部队,这支队伍是什么样的队伍,他虽然不了解详情,也知道不是很菜。现在好了,两个宗室拖累死了几百号人,卫王即使护短也不能说定远军的不是。
卫王不想当这个恶人,干脆称病不出。
郑靖业就做得比较绝了,也不问两人败师之罪,只奏请萧令先:“还是早日迎遗骸归葬吧。定远军现在缺了几百人,也要抽调精锐补足,要补什么样的人,还是让定远军具折奏来吧。不要误了国事。”和稀泥和过去了。那几百人除了一点抚恤金,再免家中几年赋税徭役,死了也就白死了。
郑靖业这样做已经算厚道了,无奈有人不肯领情,宗室跑到萧令先那里大哭特哭:“多好的孩子,死得多冤呐!还没留后呢!”又切齿大骂定远军,“怎么好好的人到了他那里就没了呢?必是嫉恨我儿,恐其立功,请圣人一定要严惩凶徒啊!”
萧令先一个头两个大,问罪定远军吧,舍不得,真舍不得,那是他爹留下来的人,平素对他也够好,还比较听话。又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这件事情谁对谁错还在五五之数。可那一边是他家亲戚,还是他亲自把人送走去死的。
萧令先无奈地道:“此事自有军法处置,你们先回去吧,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宗室们仗着萧令先好说话,一开始是赖在翠微宫里不肯走。郑靖业看这个样子不像话,让人去请卫王:“事涉宗室,我一外臣不好插言,令尊既是圣人的长辈,又是顾全之臣,正好处置。”
卫王把心爱的砚台都摔了,大骂郑靖业不厚道:“首相不肯任事!”尼玛我就是为了躲这个才装病的,你又拉我出去蹓!
卫王把心一横,躺倒了!
郑靖业得了情报,心说,你个老狐狸。然后装作很焦急地样子跑到了萧令先那里,也不看哭得不像人样的宗室们,只是很急切地道:“圣人,卫王卧病不起!”又呵斥宗室们,“卫王病了,你们哭成这样是要做什么?是要诅咒卫王吗?”
一打岔,才把宗室们给弄走了。此后宗室们虽然不哭了,却是天天来骚扰萧令先。萧令先不得不派人去前线调,派的就是卫王的儿子萧深。卫王快要气死了!病也好了,把宗室们拎过来一通大骂:“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心里清楚,”扔出一叠信来,“我给你们留着情面呢,你们偏偏自己不要脸!”还要把我儿子推上前线,你们想死啊?!
宗室里真有脑子灵活的人,一看这些信就明白了,事情瞒不住,自家人都有说不好的。就算萧深回来愿意代为遮掩,其他人也要把这事捅出来。此后虽然还往翠微宫去报到,态度就和气了很多。又叔叔伯伯地叫着卫王,请他帮忙,又央到萧深:回来说好一点。不追究定远军可以,咱们家的孩子也不能说得太差了。
萧深不得不琢磨了一个说法:“定远军爱护后辈,宗室们一心报国,但是刀箭无眼,宗室不幸罹难。”瞧,还没出发,报告都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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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让郑党与世家颇为振奋,借此机会,他们又塞了两个人把空出来的职位给补上了,这一回,肯定不会补上萧令先的人了。
郑琰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她在布置一处退步。有了孩子,郑琰觉得自己的思想保守了很多,她甚至已经在考虑如果遇到兵祸要怎么办了。由于宗族的强盛,大宗大族都会建坞堡,聚族以自保。池家人口少得可怜,郑琰还是积极地张罗。
在熙山不远的山区里择一处地势适合守卫的地方,建起庄园坞堡,囤积粮食,庄园内有各种基本的作坊,有少量耕地。再有就是陆续迁居佃农、奴婢过去居住,保证人口性别比例的协调。这样的坞堡在大军压境的时候或许不太顶事,但是少一少的兵马面前,至少能够争取到时间来周旋。
阿庆等人对此很不解:“娘子怎么想到弄在这里了?也太偏了些!”其时环境都是无污染的,谈不上追求自然景观。哪里都是风景优美,生活便利才是大家的追求。
郑琰什么都没解释,不过是有备无患,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大家担心。阿庆等不到答案,只当是郑琰又突出奇想了,耸耸肩膀出去了。
郑琰忽然愣了神儿,像她现在这样的都在想退路了,虽然可能是杞人忧天,也有可能是她想得太超前。却足证现在的人心,实在是不怎么稳的。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印证。
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萧令先与双鹰王呕气的时候,他的国内,出现了零星农民起义的火花!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萧令先喜欢括隐,喜欢中央集权,下面的官员就有会顺着他的意思来的。虽然郑靖业提出了括隐的任务暂缓,减少任务量,也作为明文发下去了。依旧有官员要政绩!
【别人都没干成的事儿,我干成了,岂不出彩?】有这样想法的非止一人。世家惹不起,小民还是能动一动的!
这是一个什么大的环境呢?这是一个中央随时准备应战,抽调各种人力物力财力的时候。本来各种徭役已经够多的了,你还不知足地要割小民之血肉以添政绩!找死呢吧?
郑靖业大怒,拎着急报就去找萧令先:“圣人,出事了。”
萧令先看着郑靖业一张黑脸,非常紧张地道:“狄人开战了?”
“比那个更狠!圣人不是应了臣,不再催逼括隐了吗?现在怎么又因为括隐激起民变了呢?”
萧令先一愣,他先生气了:“真是胡闹!隐田还有理了?太傅怎么也护着不法之徒?”
蒋进贤很有义气地为郑靖业解释:“圣人,先帝与圣人治下,隐田本就没有那么多,有些田的确是抛了荒的。现在圣人定下了括隐的数目,便有下官为讨好圣人,明明辖内没那么多隐田也要括出来!这些田只存在于纸面上,不存在于现实中啊!”
郑靖业怕萧令先不明白,解释得更为详细:“一地,只有一百亩隐田,非要括出两百亩来。多出来的这一百亩的田赋是要交的,只有让百姓来出!”本来田种得好好的,结果有人说你们这是隐田,要再交一倍的税,这不坑爹呢吗?人不反你反谁啊?
两个宰相挺昧良心的,真有这么多隐田,但是他们隐去了地方官对于世家的畏惧。也有地方官敢动世家的,可他们没池脩之那样的背景,也有许多人没有那么高的声望。世家更容易鼓动了百姓跟地方官死磕。
于是就有人打出了反对昏君、反对暴政的旗号。
萧令先生气的就是这昏君二字!“朕是昏君吗?朕励精图治,为的就是让小民过上好日子,他们他们居然这样说朕!”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我都跟世家对着干了,你们还这样说我!你们有良心吗?
“剿!剿!剿!”萧令先咬牙切齿。
郑靖业与蒋进贤对望一眼,应了下来,郑靖业道:“既剿且抚,方为上策。乱民充军,正可作边事之用。”
蒋进贤道:“此皆地方无能,当黜之。”肯动手的都是支持皇帝胡闹的,当然要打击一下。
萧令先气得直点头:“就这样!”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惊奇,面对农民起义的神转折,郑琰只能感叹这世道越来越难混了:“内忧外患,人或为蝼蚁。萧十七,真是昏君呐!”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萧令先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不客气地说,称得上是“昏庸”了。看不清形势、识人不准是为昏,不能很好地应对各种事情是为庸。不是每个昏君都得酒池肉林地过日子、妖姬狡童地xxoo、杀忠良用奸佞,他们很可能是勤俭自律、菩萨心肠、温文尔雅的,但是,不能带领国家富强、让人民生活幸福安康、让各利益阶层达到一个相对平衡,对于皇帝来说就是渎职。
不客气地说一句:谁特么管你吃什么、用什么、睡了哪个男人女人?大家更关心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老婆、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这才是你该注意的。
如果做不到这些,你就是个赔钱货,再自称人品高洁、忧国忧民都没用!人民真的会用脚投票!特别特别形象又写实的“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