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这一天是太祝令和太史令共同选择的黄道吉日,利征伐、盟誓、出兵。
大汉的京师洛阳城,辉煌壮丽的南宫南门之外,在南宫南门和洛阳城平城门之间的巨大广场上,旌旗飘扬,鼓角齐鸣,万余精锐士卒排成一个个方阵,严阵以待,充满了肃杀凛冽的气氛。这万余精锐之中,有皇甫太尉的三千私兵,也有王司徒的三千部曲,剩下的便是大司马吕布的随身亲卫虎贲军了。今日,他们将随同三位大人一起出征,奔赴不同的战场。
在南宫南门之外,是宽袍大袖肃然以待的文武百官,一直告病在家的司空种拂也出来了,他颤巍巍地站在文武百官的班首儿,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定定地望着南宫南门的方向。文武百官之中,立刻响起了一阵细细的议论之声,今日只是为大司马、太尉和司徒送行,并不是正式的朝会,只要自己检点一些,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儿,镇殿御史也不会小题大做的。
“种司空老病侵寻,早已不理政事多日了,今日突然出来为大司马、皇甫太尉和王司徒送行,这是何意?”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官员疑惑地问道,看他的服饰,大概是三四百石的品秩,应该是刚刚入仕不久。“何意?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种司空久不理事,朝野之间已经颇有些微议了,甚至有传言说他老人家不满大司马的赋税新政,告病以示抗议。今日,他老人家一出场,就摆明了车马,表明了态度,支持大司马,如此一来,一切物议便烟消云散了。”年轻官员身边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压低了声音说道,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官场老鸟。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在静寂之中显得十分明显,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军鼓军号声,和各式各样的旌旗在烈烈风中呼呼作响的声音,十余万洛阳城的百姓静静地围在即将出征的大军周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的脸上充满着期待和希冀,但是,更多的却是欣喜和昂扬。
随着战事的逐渐紧张,最近半个月来,大批的兵员物资陆续离开洛阳城,迤逦向西、向南、向东而去。向西的是开赴司隶京兆尹,准备应对割据汉中的军阀张鲁的。向南的是前往荆州最北部的南阳郡,准备对付刘表刘景升的入侵。至于东部,那是整个战局中最重要的,从北往南,以东郡、陈留、颍川三郡为半圆形巨大包围圈中,联军的数十万大军正在厉兵秣马,向着河内郡和河南尹缓缓逼来。当前的局势,在朝廷上层看来,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但是,这些最新的军情,只限制在极小范围内,除了朝野之间的大人物儿,那些有资格在棋枰两边儿下棋的人之外,小民百姓是决计无法得知详情的。他们一如既往地过着平静而安详的生活,在街巷之中讨着生活儿。大司马面临的复杂而危险的局势,他们一无所知。
对于洛阳城中的数十万小民百姓来说,大司马正在实施的赋税新政的确是一项大大的善政、德政。作为大汉京师洛阳城的百姓,他们是普天之下最接近帝国政治中心的百姓,他们的心中充满着自信和高傲,时常把大司马家里厨子的二大妈的亲娘舅的三外甥的话儿挂在嘴边儿的。对于大汉最壮丽巍峨的京师和大司马手下的虎狼之师来说,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联军有五十万之多,那又如何?想当年,偃师一役之时,四十万反董联军都拦不住一万四千并州郡兵,现在吕家军雄兵百万,又惧他何来?幽州的公孙瓒和冀州的袁本初,早就是吕家军的手下败将,贵霜帝国的韦苏提婆一世更是被打得丢盔卸甲,还有什么可怕的?
京师洛阳城的十余万百姓此来,为的是为即将出征的三位大人助威打气儿,全然没有意识到目前局势的危险。和小民百姓们相比,洛阳城里的大小官吏们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丽了。在大司马陆续推出的一系列新政之中,受益最多的便是中低层官吏,他们早已转换了阵营,早早地站在了大司马和朝廷一边儿。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满是担心,风雨欲来,黑云滚滚,前路究竟如何?他们心中着实无底儿。但愿天从人愿,保佑大司马打赢这一仗!
朝廷中的的高官们,除了大司马的坚定支持者和坚定的反对者之外,那些还没有选择站在哪一边儿的官员们正在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和焦灼。讨吕联盟和大司马的决战已经缓缓拉开了帷幕,此时此刻,他们必须要迅速选择自己的阵营,再迟上三五日,选择就没有必要了。
种拂站在文武百官的班首儿,心中思绪万千。他已垂垂老矣,时日无多,无论如何选择都无所谓了。可是,他毕竟还有儿孙,毕竟还有宗族,要他就这样慨然赴死,他心中还有诸多不舍。唉,士人独立于天地之间,要真正做到不为外物所惑,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呀!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审时度势,做出最有利于自己和宗族的选择吧。作为四朝元老,种拂立刻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就是来到南宫南门外,亲自为大司马、皇甫太尉和王司徒送行。作为洛阳朝廷德高望重的老臣,一旦关东诸侯攻陷洛阳,他种拂定然会被列入罪魁祸首之一,弃尸西市,他的宗族也会被诸侯屠戮殆尽。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宝压在大司马身上。
正当众人心中惊疑不定,在心中细细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儿之际,只听得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南宫南门正门大开,进入南宫陛辞的大司马吕布、太尉皇甫嵩、司徒王允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三个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显而易见,唐太后和世子有肺腑语相告。吕布的表情还好,依然镇定自若,皇甫嵩和王允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三个人来到南宫南门之外,与文武百官见礼。“诸君辛苦了!这一次,我与皇甫太尉和王司徒一起出征,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返京师洛阳城。这偌大个洛阳城,就交与种司空和诸君了!望诸君兢兢业业,谨慎当差,等我大败关东联军,凯旋之时,便是论功行赏之时!”
吕布站在丹陛之上,缓缓扫视着丹陛之下的众人,声音洪亮地说道。一见大司马如此讲话,司空种拂连忙大袖一甩出班奏道:“大司马,老夫垂垂老矣,敲敲边鼓儿,为昭懿夫人做个参谋尚可,这保卫洛阳城的千斤重担,老夫这一副残病之躯可是万万消受不起的!还望大司马收回成命,凡事以昭懿夫人为主,老夫顶多能出来镇镇场子,出些主意罢了!”
种司空的这一番话说完,文武百官心中不由得暗暗竖起了大拇指,瞧人家种司空,不愧是四朝老臣,这一番话儿连消带打,将身上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儿。吕布连忙疾步向前,伸出双手,缓缓地将种拂搀起来,朗声说道:“种司空,您是四朝元老,只要您在洛阳城中坐镇,宵小之辈便会望风先遁。日常小事儿,自然是不会劳烦您老人家的,自有有司晚辈去做!严嫣还年轻,又不在庙堂之上,遇到大事儿难事儿,还是要亲赴司空府向您老请教的。”
吕布的这一番话,竟似寻常百姓家里叙话一般,娓娓道来,说得种拂心中一热。种拂一拱手,慨然说道:“大司马推赤心入人腹中,种拂敢不从命!”安抚了种拂之后,吕布向着文武百官们一拱手,朗声说道:“诸君,就此别过!再见之时,便是我等三人凯旋之时!”
话一说完,吕布便一按马鞍,飞身上马,向着皇甫太尉和王司徒一拱手:“皇甫太尉,王司徒,吕布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皇甫太尉的声音威烈肃杀。“后会有期!”王司徒的声音温煦和熙。“恭送大司马!恭送皇甫太尉!恭送王司徒!愿大司马、皇甫太尉、王司徒马到成功,再见之时,便是凯旋之时!”文武百官的声音各式各样。
嘹亮的军号声响起来了,激越而昂扬,充满肃杀之意的军鼓声响起来了,偌大的广场上,在十余万洛阳百姓的注视下,万余大军徐徐开动了。从平城门出京之后,他们将和洛阳城外的辎重部队、补充兵员会和,然后一路疾驰,前往不同的战场。决定洛阳朝廷命运的一战,终于开始了!这一战是生死之战,它将决定大汉帝国今后百年的走向,究竟谁能打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