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炎的03号机八分钟内从2000公尺高度爬升到2500公尺,这已经是“火风”式侦察机的最大升限。
根据国内的情报,德国2年前开发的LZ-7号齐柏林飞艇早已达到了3500公尺的升限,并且在扔掉压载后每分钟可爬升250公尺,而当时性能最好的竞技飞机爬升率还不到每分钟80公尺。
意大利军队1906年开始引进LZ-7飞艇,并逐步进行仿造,黄炎眼前的猎物,显然有着不亚于德制LZ-7飞艇的性能。
强攻是不行的,以“火风”侦察机的机动性能,一但敌飞艇抛掉压载紧急爬升,黄炎他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现在黄炎的03号机位于那艘编号“002”的意大利飞艇后上方,高度差大约300公尺,斜距不到600公尺,大概这个方向是飞艇乘员的观察死角,飞艇没有做出反应。
“达莱西,准备投弹。”
“长官,我没受过这样的训练。”面对如此巨大的浮空怪物,达莱西有点发怵。
“我叫你投你就投。”
达莱西抱起两枚六零炮弹,往传音管里叫了声“我准备好了”,以往常投弹时的样子,将半个身体探出了敞开的座舱外。
黄炎一压杆,03号“火风”翅膀一颤,即刻俯冲下去,木头骨架和帆布蒙皮剧烈地颤抖起来。
达莱西脚一软,差点没掉出去。
飞艇的灰色蒙皮一下子充斥了整个视野,甚至能看得清蒙皮上的黑色针脚!
“投弹!”黄炎疯了般地大叫,但此时身体探出舱外的达莱西显然听不到,炸弹没有如黄炎预想的一般在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投下去。
艰难地拉起机头后,黄炎扭头往后座看了一眼,达莱西的双手是空的,机身两侧的炸弹架上正好少了两枚炸弹。
稍稍侧转了一下机头,黄炎看到意大利飞艇正分毫未损地继续着看似惬意的航行,没有迅速爬升,也没有开火——黄炎不相信飞艇上会连一挺机枪都舍不得装。
黄炎把飞机急转回去,再一次绕到了飞艇的后部。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小子,我们再来一次!”
“长官,这太难了,我恐怕做不到!”达莱西急促地喘着气。
“你能办到!天空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快给我把炸弹拿起来!”
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
“长官,我准备好了。”
“好,我们要再干一次!”
黄炎这次关小了油门,平稳而缓慢地从飞艇后上方慢慢接近,突然一阵强风从飞机后面压过来,飞机仿佛某只小虫子被人用扇子狠狠扑了一下,失去控制,迅速撞向那充满压迫感的、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的浮动战舰……
黄炎感觉自己差点扳断了操纵杆,飞机的右翼斜贴着飞艇的左侧蒙皮蹭了过去,机翼剧烈地抖动,足以给人造成它即将断裂粉碎无可救药的印象。
“中士!”黄炎再往后一看,达莱西不见了。
“中士!”
黄炎紧张起来,再仔细一看,一只裹着皮手套的手正紧紧攀着座舱一侧,下一次回头的时候,手增加到两个,达莱西戴着风镜和皮帽的脑袋也露了出来,他抓住了环形的机枪座,如果他足够有力——好的,他做到了,他回到了座舱。
“达莱西?”
“长官,我在这里。”达莱西痴痴地说,自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真该跟我一起去我的国家,你的运气足以让你成为将军。”
达莱西没有回应长官的好意,只是呆呆地问:“长官,我们还干吗?”
黄炎瞥了一眼猎物,对方正在以不得不令人惊讶的速度爬升,作战失败了,世界上第一次飞机与飞艇之间的对战以飞艇不光彩的“逃脱”划上了句号。
花费了很大力气,打光了信号弹才把僚机召了回来。
黄炎向并排飞在左右的僚机打着手势示意:“有成果吗?”
僚机飞行员只指指天上,耸肩,摇头。
“对付那种怪物得派最先进的飞机来,这种5年前对俄战争的旧货干不成。”黄炎愤愤道,轻摇机翼,准备率领机队返航。
“五点钟方向,不明黑影!”
达莱西突然在传音管里大叫,黄炎回头一瞥,果然看见几个越来越显现出清晰飞机形状的黑影正向己方机队的尾部扑来,便下意识地一蹬舵一拉杆,飞机慢腾腾地转起弯来,僚机不由分说也跟着转了过来。
刚转过头来,对方三架飞机已经迎面冲了过来,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几乎是穿过彼此的队形对飞了过去。
“长官,好象是自己人,机型跟我们完全一样!”达莱西有点摸不着头脑。
黄炎回身一望,唾沫星子横飞地吼道:“狗屁,看仔细了,对方机翼的位置比我们的靠后,转过去,用机枪打!”
三架“火风”登时开足马力追了上去,此时对方的机队也娴熟地编队转向,再次迎面冲杀过来。
黄炎刻意与迎面而来的对方机队偏开一个角度,以便发挥后座机枪的威力,但很快发现对方也照模照样地向侧面偏开,双方即将在一定距离上平行地擦肩而过——显然对方同样把什么射击武器装在了后座。
“狗日的,真是跟屁虫……”
抱怨咒骂毫无意义,很快,在看得清对方鼻子眼睛的距离上,双方以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以上的空速擦肩而过,达莱西扣紧扳机,不到半分钟就打光了整个弹鼓的子弹——不要指望他能瞄准什么。
“长官,敌人的飞机真的跟我们的太像了,除了机翼以外,其他部位简直一模一样。”
“说点有用的。”黄炎准备再次转向,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次武装飞机之间的交战,他和他的敌人正在创造历史。
“我发现对方观察员的武器是手枪。”达莱西得意地吹着口哨。
“好,看看我们能把他们怎么样。”黄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狮子捕食前的兴奋。
一小时后,一架后座舱里溅满鲜血和脑浆的意大利飞机在三架埃塞飞机左右上三方位的“押解”下降落在德格赫布尔机场——所谓机场,也就是一片稍微平整过的荒草地而已。
“……世界上第一次飞机间交战的结果,意大利方面一架飞机、一把手枪和一名中尉飞行员被俘,另有一名少尉观察员被打死;埃塞方面耗费了293发子弹,03号长机的左上翼被打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弹洞,但该机飞行员声称这的确是他自己的指甲戳进去造成的……”
“有趣的是,被俘的意军埃雷塔式飞机正是埃军的中国造‘火风’式飞机的仿制品,而作为仿制基准的那架‘火风’飞机则来自1903-1904年的远东战场,当时俄军在己方阵地上发现并俘获了好几架迫降的中国飞机和上面的飞行员,俄国人留下了其中的一部分飞机,并诱惑被俘飞行员传授飞行技术,另外一些飞机则高价转让给了在重于空气飞行器方面尚处于一片空白的几个‘科技强国’……”
——《纽约时报》
10月13日,德雷达瓦。
埃塞禁卫军主力两万余官兵身着缀满流苏的大礼服和装饰着白羽毛的高顶军帽,正准备接受他们崇敬的“万王之王”的检阅。
完全按照中式编制,由中国顾问团手把手指导训练的这支禁卫军有着不亚于欧洲最精锐军队的装备和素质,它是埃塞武力的精华。
整个禁卫军编制人数虽然仅有24000人,不过占全国正规军兵力的六分之一,却配备了全国三分之二的机枪、四成的大炮和接近一半的小迫击炮,最健壮的士兵、最好的战马、最充分最优越的供给都集中在这支皇帝直属的最精锐部队中。
此时,所有的大炮和迫击炮甚至机枪都整齐地摆放在整齐的步兵方阵前面,随着数百名排成三列纵队、手秉马刀、身着大红礼服的禁卫骑兵扬尘而过,皇帝陛下的装饰华丽的坐骑出现在士兵们面前。
军乐队奏乐,士兵们高呼口号,最大的24门中国造105毫米野战炮齐声鸣放礼炮,气氛足够激动人心,然而这感动不了一旁忐忑不安中的几位中国顾问团成员。
“意大利和德国都宣布要增兵埃塞,最近又投入了不可小视的航空部队,英法也在各自属地不断集结兵力,形势越来越不妙了。”
文宇遥望迎风飘扬的埃塞国旗,心有所念,长叹道:“虽然只能是奢望,还是很希望祖国能够雪中送炭,苦心经营这好几年,眼睁睁看着一切化为乌有,实在可惜……”
李瑞石抱臂冷笑道:“筹码就是筹码,随时可以牺牲。也许这一切,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了,短暂的兴盛与最终的毁灭,每一步都在大人物们的算计之中,至于我们,也正是那筹码的一部分。”
“瑞石,太放肆了。”文宇皱眉道。
“团长,面对现实吧。”副团长银天这次站在了文宇的反面,其实他跟李瑞石一样地明白,文宇只是习惯性地在维护那虚幻的帝国天威。
“你们……算了,好好活下去吧。”文宇放弃了抵抗。
有意识的棋子总是麻烦的,不过也总有人心甘情愿地做棋子,棋子照做,牢骚照发,小人物总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有这种经历总不是坏事。”文宇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