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歆再次来到姚开的府第,在这里他已是常客,因此没人敢拦住他,直接就进了前厅。姚开正与手下的众多谋士商议兵变之事,见他到来,立即招手笑道:‘辛师爷来的正好,我们已安排好兵变的步骤,正想找你商量对策。’
叶歆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三爷真的决定了吗?’
‘都到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退缩?’
叶歆摇头道:‘我是问三爷真的下决心了吗?’
姚开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怕我食言。’
‘非也,三爷权倾一方之时,其他公子必定有所动作,只怕到时城中兵荒马乱,那些将军们又未必会听调度,万一出了甚么差错,我和赫大人都担当不起。’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此事我已商量过了,五卫城的守将其中有三人与我相交不错,若是我继承老爷子的位置,他们不会反对,另外两人是有些麻烦,我正打算派人暗杀,到时军心一乱,就无法干扰我们的行动了。’
叶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暗冷笑一声,心道:‘原来他打算刺杀,这倒是个机会,若是掌握好时机,救下两人,他们狂怒之下,一定会怨恨姚开,到时候再以赫洋的名义招揽,必为我所用。’
想着,叶歆又问道:‘不知哪三位将军是自己人,我也好通知赫大人,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正想派人去通知。金卫城的张度,水卫城的晁知尹,还有土卫城的郭光,这三个都能算是自己人。’
‘如此一来剩下两城,三爷的意思是杀了将领后任其混乱,还是派人收编?’
‘这样吧,你告诉赫洋,叫他去木卫城,我会派麾下大将石坎去取火卫城。’
叶歆点点头,不再多问。
姚开显得十分兴奋,起身激昂地道:‘诸位,为了大家的功成名就,各位各尽其力,一定要令兵变成功。’
叶歆假意地提醒道:‘三爷,一切还是谨慎小心为上,赫大人手里最多不过一万多人,而且没有打过仗,不知战力如何,至于三爷这方面,可控制的兵力不多,毕竟三城只是倾向三爷,而不是归属三爷,若是突发变故,只怕难以控制。’
姚开听得连连点头,赞道:‘说的好,不愧是辛师爷,处理稳妥有序,大胆而又不失谨慎。’
‘三爷过奖了。’
姚开沉声道:‘我的平辽城的确没有甚么兵,不过这次赌的就是机会,只要控制了中枢,五卫城的守将虽然疑心,但大势已定。’
叶歆小声道:‘问题是能不能保证那五卫将的忠心一定大于野心,万一他们借势造反,我们根本没有兵力抵抗,而且他们还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姚开脸色一变,缓缓坐下,疑惑的目光扫着地面,沉吟道:‘这倒是可虑之事,我们的计划是建立在三卫城的忠心上,万一他们也想争权,情况就复杂了。’
‘我倒有个办法。’
‘请讲。’
‘既然是兵变,手中就不能没有兵。’
姚开摊开两手苦笑道:‘我若是手中有足够的兵力,就不必在此议事了,荒漠的大军都在此地,若是临时招募,时间又太仓促,根本来不及。’
‘既然内无兵,何不向外借。’
‘借?’
‘我从东面而来,见各族都有族兵,不如派人去丹西,用重金借族兵。用这种草原族兵有两个好处,一是战力强大,弓马纯熟,召来即用,二是这些人喜欢草原放牧,对这荒漠没有半点兴趣,即使胜了也不会与三爷争权,只要付足银子,他们一定乖乖地退去,免去了后患,三是这些人都是天生牧民,就算进入丹络也不会引起各方疑心,四是丹西草原没有受到任何势力的统治,不怕铁凉或是天龙借机渗入,有此四种好处,若是不用,岂不浪费?’
‘妙啊!’姚开被一席话说得心花怒放,抚掌大笑道:‘难怪龙天行能成就大业,辛师爷果然有天纵之才,姚某佩服。’
‘辛某不求功名,只想做点事情,前次与龙天行结交是缘,此次与三爷相见也是缘,既然是缘,当然要为三爷的大事尽点绵薄之力。’
‘好,好,辛师爷之言甚合我心,我看就这么办了,我立即派人去与丹西的部族联系。’
‘礼重言轻,三爷要备下厚礼才行,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小器。’
‘那是自然,我库里的白银都堆成山了,用不着心疼,来人啊!’
管事应道:‘在!’
‘你从库中调拨十万两白银出来,再带些丝绸布匹。你带着这些前去丹西草原,务必买通各族,我需要最少一万五千兵力,告诉他们,只要出兵,银子会堆满每个人的马背。’
‘是!’
叶歆原本一直在为如何布置兵力而烦恼,此次有了这个机会,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朴哲的兵力拉入荒漠。
兵变之事正紧锣密鼓之际,丹西草原上却有一家人在小小的丹风寨住了下来。这不是别人,正是逃亡的红氏一族。他们之所以没有进入荒漠,全是因为红烈对叶歆的恨意已升至极点,虽然他失去了大将军的地位,却也极度不愿去投奔叶歆,无论儿女如何劝说,这个顽固的老人就是不愿向叶歆低头,甚至以自尽为由,制止儿女和族人进入荒漠区。
红緂兄妹无奈之下,只好在丹西草原最北部的丹风寨落脚,这个纯朴无争的小族,人口不过一千多,聚居在丹风寨周边的草原上,过着放牧为生的生活,日子虽然过得简朴,但每个人都自得其乐,倒也快活。
对于红氏一族的到来,全族都给与了热情的帮助,赠送了几顶帐蓬,还有些毛毡之类的东西,因此一族人总算安顿了下来。
‘妹妹!别怨爹,他一生的执着都因为我们而放弃了,我们有责任让他过最舒适的生活。’
红緂幽幽地叹道:‘想不到爹这么恨叶郎。’
‘爹年纪大了,生性又固执,认定了叶歆是奸猾之徒,而且这种印象已是根深蒂固,只怕很难改变了。’
‘我们真要在此过一辈子吗?’
‘妹妹,体谅爹吧!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你再做打算,现在就别提其他的事了。’红逖也很无奈,但父子之情天经地义,他也顾不了妹妹的想法了。
红緂默然垂头不语,望着白茫茫的大地发愣。
红逖长叹一声,走入帐中,见父亲正坐在软毡上看书,神色轻松,没有了逃亡时的怨气,心中大安,含笑道:‘爹,别累着,没事就歇一会儿。’
红烈摇头道:‘我连上阵都不怕,还怕甚么累着,住在此处无事可做,只能看书了。逖儿,有机会到城镇就多买些书回来,这次走的匆忙,没有带几本书。’
‘我和几个兄弟正打算去百里外的平安镇采购些东西回来,一定帮您办了。’
‘嗯!去吧,这里地处偏远,不会有甚么事。’
‘是。’
红逖带着父亲的两名亲兵,以及一个堂兄弟,骑着快马朝平安镇奔去,已走了两天。
忽然,远方冲来十几匹快马,很快就把四人围住,为首的是一名黑胡大汉,手里提着一把厚背大刀,眼如铜铃,瞪着四人大喝道:‘把东西马匹留下,不然宰了你们。’
红逖心道不妙,遇上草原的流寇了,这些人素来心狠手辣,做事不讲情面,几乎每一次都在得手后把人杀了。
‘大少爷,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们了。’两名红烈的心腹亲兵各自持着刀挡在他身边。
‘不行,我怎么……’
‘快走吧!再不走就麻烦了。’
‘一个也别放过,全给我宰了。’黑胡大汉挥动手中马刀,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四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彪马队突然出现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四野宁静,因此蹄声震天,远远就能听得清清楚楚。这群人被吓了一跳,都转眼望去。
带兵的正是燕平,他正领着士兵四处巡逻,见雪地上聚着一群人,立即带着士兵赶了上来。流寇虽然凶悍,却不敢与数百名骑兵对抗,见军队追来,顾不得再理会红逖四人,狠狠地抽甩马鞭,急速逃走。
燕平带着人赶到红逖等人身边,问道:‘这里发生了甚么事?’
红逖心有余悸地道:‘我们遇上流寇,幸亏你们来了。’他见燕平等人的盔甲样式与众不同,因此没意识到是哪里的士兵,只以为是牧民自己组织的护军。
‘原来是流寇,你们要去哪?我们可以护送一程。’
‘去平安镇买点东西。’
燕平一听是去自己的城,含笑道:‘正好顺路,跟我们走吧!’
‘谢了。’红逖大喜,带着三人跟着军队向丹西草原走去。
燕平见他气度不凡,不是草原牧民,好奇地问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个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红逖吃了一惊,连声道:‘天下大乱,这里比较太平,所以就带着家人来这里生活,虽然苦了点,但总比流离失所的日子强。’
‘这倒也是。’
‘你们是哪城的士兵?’
燕平含笑道:‘我们是肃州军。’
红逖呆了呆,惊问道:‘叶歆已经打到丹西草原了?’
‘你知道我们大人?’
‘天下有谁不知。’红逖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让妹妹见一见叶歆。
‘是啊!我们大人是天下共知的人物,人也好,你要找不到事做,我推荐你去做事吧!反正这里的书生不多,大人身边也许需要你。’
红逖沉吟了片刻,问道:‘叶……叶大人在丹西草原吗?’
‘不在,不过很快就会到了。’燕平忽然想起一事,打量他半晌,脸色略沉,喝问道:‘难道你是铁凉的奸细?’
‘不……我不是。’
‘我看你有点像,无论如何,你跟我回去,查清楚后再放你回来。’
红逖知道父亲不愿见叶歆,所以才选了个偏远的小族寄居,要是让叶歆知道红氏一族的下落,不知又要生出甚么是非,他沉吟道:‘我跟你回去,你们可以放心去查,我绝不是奸细。’
燕平的态度缓和了许多,点头道:‘你就留在我的府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城,这样一来你也不必关进大牢。’
‘当然可以,只是我的家人?’
‘我派人替你送信,找到你的族人,也就证明你的身分,到时自然会放你。’
红逖只有无奈地答应了,只是心里很好奇,叶歆的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丹西草原。燕平没有再泄露任何军事秘密,带着红逖等人回到平安镇,并把四人关在城守府衙之中。
虽然红逖没有逃亡的心,但红烈的两名亲兵却不是这样想,他们随红烈出逃完全是出于对红烈的忠诚,又见他拒绝向叶歆投降,心里更是敬佩,因此才竭心尽力为他做事,但心里还是向着铁凉,听说叶歆的军队出现在丹西草原,意识到这支军队一定会偷袭没有防备的悬河城,甚至是铁凉国本土,因而感到很不安,脑海中正想方设法逃亡。
‘公子,我们逃吧!’
‘逃?没有必要吧?’
‘可叶歆的大军来到这里一定会去偷袭悬河城,我们虽然逃走,但还是铁凉人,不能看着自己的军队战败。’
红逖大吃一惊,问道:‘你们要逃?’
‘对!我们一定要去通报皇上,小心丹西草原的动静。’
‘不,我不能去。’
‘既然如此,我们两个先上路了。’两名亲兵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半日之后,燕平忽然出现在房门口,忐忑不安的红逖见他到来,更是紧张。
燕平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的两个同伴抢马出逃,已经被射杀,是不是你教唆的?’
‘死了!’红逖一屁股坐倒在床上,苦笑道:‘这是何苦呢?’
燕平凝视他片刻,点头道:‘相信你不是个愚蠢的人,但我不得不把你关起来,待大人到来再审你。’
红逖知道眼下只能求助叶歆,却又不想让外人知道红氏一族在丹西草原,犹豫了半天,点头道:‘帮我带封信给我的家人,我留在这里。’
‘好吧!’
一场惊天的巨变正在丹络酝酿,姚开的行动很快速,而叶歆更快,确定兵变后,立即派象坤赶到古马城,并把书信和赫洋的令牌交给他,让他拨出一万人,以赫洋部属的名义先进入荒漠,再拨五千士兵,分散成数十股小队,绕路到达西侧。
燕平在宋钱和叶歆刻意的安排下与姚开派来的管家见了面,借兵之事,一谈就成,于是燕平的三千士兵又成了族兵,从西面重新进入丹络。
这位管事本有机会了解真相,无奈被宋钱安排的酒色闹得昏昏沉沉,又借到了三千士兵,觉得已完成任务,因此随着燕平这支军队回到荒漠,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姚开得知借到三千士兵,虽然不太满意,但总比没有强,于是安排燕平的三千人驻扎在丹络百里外的一处荒谷之中,等待兵变之日。
叶歆是最高兴的一个,他利用兵变之机,把原本寸步难行的大军拉入丹络,还有近两万,足以闹得天翻地覆。
与此同时,悬河走廊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大战一触即发。
三月初,赵和倾全国之力的三十万大军陆续调到悬河城一线,草原上虽然气温稍稍有些回暖,但冰雪依然,纵使铁凉人习惯了寒冷的冬天,但悬河城驻扎不下这么多军队,大约有十五万人被迫驻扎在城外,四野宽阔,刮过草原的风不时侵扰铁凉士兵,更麻烦的是,野外驻军需要大量的木材生火,但草原上只有冰雪,没有树木,必须从铁凉国内运送大量木材,这对铁凉的补给线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士兵昼夜在野外,饱受冷风的摧残,士气很快就受到影响,再加上众人素来信任和忠诚的红烈竟然率族逃亡,而且各方消息不断传出,其中有许多是关于皇帝逼走红烈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令人无法不信,军心就更加动摇了。
将军们很快就察觉到军营中的变化,连忙把事情禀报给亲自督战的赵和。
‘甚么!竟然有这种传言!’对于赵和来说,纳一个臣子之女为妃是抬举,是褒赏,是天大的恩赐,红烈一家却以叛逃做为回应,令他颜面丧尽,一想到此事,他心中就火冒三丈,听到军中的传言,更是怒不可抑。
前将军万全见皇帝咆哮大怒,吓得一缩脖子,跪倒在地,颤声禀道:‘不知是何方来的传言。’
赵和冷眼一扫旁边的新任密探总监杨平,斥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是!据家仆供述,逆臣红緂早育有一子,藏在家中,终日不与外人来往。’
赵和脸色一变,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她死命不肯入宫,竟是做出这等苟且无耻之事,红烈素来以家教严厉而闻名,想来也不过如此。’
周围的群臣都面面相觑,红緂是已故太子的未婚妻,未婚先产子,已是欺君大罪,难怪要死命逃走,铁凉一代名臣竟用这种理由叛离,令人不禁为红烈叫屈。
赵和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孩子父亲是谁?’
‘红家父女保密极严,无人探知。’
‘算了,杨平,追捕红氏逆党之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嗯……红緂最好带回来,我倒想知道是甚么男子让她看得比做皇妃还重要。’
‘是。’
赵和正色又道:‘如今大军已到,粮草已足,是时候对叶歆发动最强烈的进攻了。兵部尚书乐河,尚安将军陈泰,右将军华信,你们三个各领一军,轮番攻击,三天内给我攻破黄延功的大寨,直捣青龙城。’
‘是!’三员大将同时应声而出。
‘丘茗,刘翎那里到底怎么样了?为甚么至今都没有消息?’
丘茗躬身应道:‘沙漠不比草原,此时更是冰封时节,不宜行军,而且据报鬼方至天马草原的出口处已屯有重兵,无法攻其不备。’
‘看来叶歆已得到情报了,不过没关系,单是我这三十万大军已足以攻破悬河走廊,直捣他的老巢。’赵和傲然一笑,又问道:‘屈复清那里怎么也没有消息?有他从南面助攻,大军必将势如破竹。’
‘皇帝,使臣派出去才半个月,只怕还没到昌州呢!’
赵和心里急着想交战,不顾一切地道:‘不管了,我们先攻下青龙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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