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槐一脸笑容,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敌意,亲切地迎上来,微笑道:‘老弟,没出去巡视吗?’
‘没有,齐兄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齐槐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来看看老弟。’
扎猛见他和颜悦色,一时间无法断定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只能勉强搪塞几句。
忽然,齐槐脸色一变,柔和的目光变成了锐利的剑锋,狠狠刺向扎猛,狞笑道:‘老弟,想不到你和他们两个交往这么密,难怪这些年在这个官位上稳如泰山,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可惜,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听这话,扎猛知道自己在睢远城的日子结束了,曾经一个人独闯天下的他,面对危机反而越发冷静,平淡的目光看着齐槐问道:‘看来你是来抓人的。’
齐槐冷笑道:‘杀害太子妃是甚么罪,你不会不知道,不过此事与你无关,毕竟我们一起做事日子不短了,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他们交出来,我保证向朝廷求情,对你从轻发落,饶你性命。’
扎猛仰天哈哈一笑,神色间流露出早年草莽岁月的冲天豪气,扬声道:‘这里有不少人跟我一起喝过酒,都知道我的脾气,我扎猛虽然没甚么大本事,可出卖朋友的事绝不会做,要动刀就尽管来。’
齐槐哼了一声,沉着脸道:‘扎猛,既然你决心反叛,我就不客气了,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扎猛身子一晃,从最近的一名士兵手中夺下一把钢刀,快速在身前舞出一朵刀花,傲然笑道:‘看来今天是没有活路了,来吧,我们做最后的了结。’
忽然,门外传来一把极细的声音。
‘扎猛大哥,你先退进来,我和姐姐去抓齐槐。’
扎猛愣了愣,随即听出是峰的声音。
‘别担心,我和姐姐的刺杀术很高明,只要抓住这个齐槐做人质,我们就可以顺利出城了。’
扎猛朝外看了一眼,默然点了点头,提着钢刀缓缓退入门内。
齐槐有备而来,信心十足,只见他大手一挥,高声喝道:‘把扎猛府给我围上,一个也不许放过,反抗者就地正法,杀无赦。’
片刻间,数百骑兵把扎猛的府第围得水泄不通,要想杀出根本不可能,危急时刻,两道幻影般的人影突然从府里杀出,转眼间已冲到齐槐的身边。
齐槐正是得意扬扬,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直到看见峰的面孔,这才想起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不禁大惊失色,急声叫道:‘快,快抓住他们。’
峰和岚都知道生死在一击,如果一击不中,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要连累扎猛全家,若真是如此,死也难安,因此都不顾齐槐身边的亲兵,咬着牙猛冲到齐槐身边。
‘给我下来!’
这两姐弟的拼命一击,力量非同小可,齐槐虽然能带兵打仗,可论武艺远远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佩剑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双臂。
看着大将被抓,正准备强行抓人的骑兵们都停止了行动,转而把目标锁定在两姐弟的身上。
‘你们两个要干甚么?’齐槐惊慌地问道。
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要杀我们吗?临死前我们怎么也要找个垫背的,齐将军,就辛苦你了。’
‘不……我只是奉了上命。’齐槐可不愿把大好的前程断送在这件事上,连声辩解。
此时辛蕊也走了出来,还把扎猛的镔铁大棍拿了出来。
‘当家的,我们杀出去。’
‘辛妹,我们要搬家了。’
扎猛还是满脸笑容,丝毫看不出强敌在侧的危机,豪迈之情不禁让他的亲兵们感叹不已,就连齐槐带来的人也心存敬意。
辛蕊轻松地笑了笑道:‘咱们的孩子还在草原上呢,正好一家团圆。’
‘是啊!还能见到叶小弟。’扎猛咧嘴一笑,丝毫看不出被大军重重围困。
‘扎猛大哥,这小子怎么处理?’峰狠狠地踢了齐槐一脚。
扎猛沉吟道:‘齐槐,事到如今,我只有如此了,请你带我们出城,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齐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手擒住,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已极,心里的恨意与怒气如烈火般腾腾燃起,却也无能为力,哼了一声,道:‘随便你了,不过收留他们就等于与苏家宣战,就算你们离开了这里,我不信谁会收留你们。’
峰敲了他一下,嘻嘻笑道:‘苏家都是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果然连苏家的部下都是一群白痴,你不知道吧,我和扎猛大哥都是叶歆的兄弟,嘿嘿,这些年留在这里不过是替他打听情报,要不是懒得动手,你们这些蠢蛋早就死了。’
齐槐的脸色刷的全白了,惊颤的目光盯着他,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这也难怪,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想到苏剑豪身边的重臣竟是叶歆的棋子,而且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有被发现,心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围的骑兵也都傻了眼,无不面面相觑。
扎猛见事情说开了,也不想隐瞒甚么,坦然道:‘没错,我和叶小弟夫妻相交了十年。’
听到扎猛叫叶歆做‘叶小弟’,众人又是一愣,以叶歆如今的身分和地位,敢这么称呼的人绝对与他有密切的关系,因此都相信了峰的话。
齐槐甚么也说不出来,如果扎猛只是因为峰、岚两姐弟的事而出逃,他相信这些人绝对逃不掉了,可有了叶歆这棵大树做后盾,只要进入北面的双龙城,就算进入了叶歆的势力范围,再想抓人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令他不安的是扎猛的离去会严重打击军心,这些年扎猛带兵虽然不多,但凭着他的为人和酒量,在军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
扎猛对于自己的手下也很体恤,扬声道:‘从现在开始,我扎猛不再是军中的一员,各位保重。’
忽然,府里冲出来十几名亲兵,手里各提着刀剑,肩上还有包袱。
‘将军,我们跟你走。’
扎猛大为感动,这些亲兵都是平日里一起喝酒的好兄弟,的确舍不得他们,如今他们如此重义,他心里乐开了怀,拍了拍其中一名亲兵的肩头,咧嘴笑道:‘好兄弟,想走我也不拦着,不过你们都要想好了,跟着我未必有好日子过。’
‘我们愿意。’
峰笑道:‘收拾好东西就走吧,齐大人可是支持不了多久。’说着右手一推,匕首在齐槐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浅浅的血口,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齐槐吓得面如土色,连声叫道:‘快,快放他们走。’
周围的骑兵不敢拒绝,哗的退开了,让出了道路。
辛蕊匆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又牵了几匹好马,一行人便上路,直奔河岸而去。令他们感动的是,当消息传到扎猛其他的部属之中,士兵们或几人,或十几人,陆陆续续赶上了他,身上都带着包袱,要与扎猛共同进退,最后到达眠月河河岸之时,人数已经达到三千人,场面颇为壮观。
不但是扎猛夫妻吃惊,齐槐看得更是呆若木鸡,没想到扎猛竟有如此的感召力。
扎猛与魏劭一直都保持联系,因此并不担心有甚么意外,与河帮联络后,顺利地登上了船。
面对滔滔河水,目送着数十条大船扬帆而动,齐槐简直傻了,没想到河帮这么痛快地就把人接走了,说明扎猛除了与叶歆称兄道弟之外,还与河帮有关。
回到睢远城,情况与齐槐想像的一样,扎猛等人虽然走了,却给睢远城的士兵带来巨大的影响,毕竟扎猛曾是西征军的副帅,又在睢远城镇守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威信很高,突然投向苏家的宿敌,士气受到重创。
消息传到都城,苏方志气得暴跳如雷,由于担心内部还有其他的潜伏者,立即把儿子从前线召回,开始商议整肃内部的行动。
‘父皇,扎猛真的是叶歆的人?’
苏方志怒哼了一声,沉着脸道:‘嗯,齐槐来报,扎猛和叶歆称兄道弟,而且……’说着瞥了儿子一眼,冷笑道:‘那个女人的弟弟也一样,他们都是叶歆的兄弟。依我看,那个女人也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这么多年来你沉迷女色,差一点就把苏家的前途给断送了。’
苏剑豪气得脸色铁青,一甩身子,愤愤地在酸枝木椅上坐下,右手用力一捶椅柄,骂道:‘该死的叶歆,想不到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居然还给我施美人计,可恶之极,实在是太卑鄙了,不宰了他,难平我心头之气。’
苏方志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沉声道:‘你这孩子,甚么都好,就是放不下架子,不肯多想想阴谋,多想想别人所能用的手段。叶歆当时还只不过是个六品小官,手中无权,依附在我苏家巨大的匾额之下生存,然而当时他就敢在你身边安插人手,从那个女人,到他的弟弟,再到扎猛,从你的身边,到军中,他都费尽了心机,这说明甚么?’
‘太可怕了!’苏剑豪来回晃着脑袋。
苏方志叹道:‘是啊!一个人如果总是能为自己铺好路再走,这个人就绝对是个可怕的人物,其实不只在我们的身边,其他地方何尝不是,只是他做的极为巧妙,让人无法发觉就是。’
‘如果不是皇子们争位,他也爬不到如今的地位。’
‘不错,然而你也要想想,皇子争位天下人皆知,为何别人没有成功,他却成功了呢?机会时时都有,可把握机会的能力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苏剑豪腾然而起,傲然道:‘我就不信赢不了他。’
苏方志微微笑道:‘你有这份雄心,我很高兴。如今张全势弱,我军一年之内必定能把旧都收入囊中,到时候我们就是眠月河以南最大的势力。’
‘我要顺兵北上,直捣他的青龙城,让他永远都臣服在我苏家的脚边。’
‘好,我也盼著有那么一天。’苏方志把他按回椅子上,含笑道:‘这次让你回来,是要商议整肃内部的计划,扎猛事件的影响太大,军中人心惶惶,不宜出战,必须稳固了内部,才有能力攻城掠地。’
苏剑豪点头道:‘知道了,这就交给我吧!我一定把朝中、军中洗个干净。’
于是,一场整肃风暴便在这个刚刚建立的国家中展开了。
即便到了五月,草原上吹动的轻风依然带着丝丝寒气,因为再往北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原之地。
有了凝心相助,叶歆可以坐着白云在空中高速行进,因此很快便到了丹西草原。
‘姐姐,我们到了。’望着绿茵之中的那一片帐蓬,叶歆的心里百感交集,那里有他的亲生儿子,还有儿子的母亲。
凝心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嫣然道:‘别担心,觉得对,就去做吧!’
‘嗯!我先下去了。’叶歆轻轻一跳,跃下草原,然后隐身进入了帐蓬区域。
由于红氏族人都读过书,学识很高,不少人成为了族里的老师,使这些草原牧民有了读书认字的机会,这对于族民们来说简直是作梦一般的美好,因此对他们十分尊敬,族长甚至把儿子的大帐都送给红烈,红烈便让给了女儿和外孙居住。
这是一座白色的大帐,四角用彩绳编织了不少装饰,看上去很显眼。
此刻,红緂正坐在帐蓬中,手捧着腮静静地望着帐蓬口那狭小的天空,目不转睛,似乎在盼望着甚么。
在她身边,小红炽正抱着一个羊毛结成的小球玩耍,小脸红通通的,可爱极了。
‘乖徒弟,今天怎么不读书了?’朱雀上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师父!嘻嘻……’小炽儿咧开小嘴嘻嘻一笑,摇摇晃晃地扑到他的怀里,揪着他的衣服笑个不停。
看着活泼可爱的儿子,红緂露出幸福的笑容,问道:‘上人,今天教炽儿读书吗?’
朱雀上人一把抱起小红炽,笑道:‘今天该多学点道术了,怎么说我也是道术高手。’
‘道术!’红緂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远方的叶歆,嘴里喃喃地道:‘道术,他也在修炼道术吧!’
见了红緂这副神情,朱雀上师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她的心事,笑着转变话题说道:‘徒弟好像又长高了。’
说到儿子,红緂的思绪果然又拉了回来,笑道:‘是啊!这个小淘气又长高了。’
‘我才不是小淘气呢!’小炽儿跳下朱雀上师怀抱,朝母亲做了鬼脸,逗得红緂又笑了起来。
‘炽儿,好好学,别顽皮。’
‘知道了,娘。’小红炽牵着朱雀上人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帐蓬。
刚出帐蓬,朱雀上人忽然一愣,抬起头朝着左前方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地道:‘是该来了。’
十丈之外,叶歆悄然隐身而立,他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过朱雀上人,也没想过要瞒,慈祥的目光一直盯着小儿子,略显瘦弱的身躯与他小时候特别像,心中不禁一阵激动,真想冲上去一把抱住儿子,然而他还是压制了心中的渴望,静静地看着。
朱雀上师朝他笑了笑,牵着徒弟走出了帐蓬区。
叶歆走到帐蓬口,凝望着红緂的倩影,这个女子并没有赢得他的爱情,心里却不是没有感情,初入京城的那段岁月中,多亏有她的相助,才有了日后的发展,中间她也吃了不少苦,还生了个儿子,因此强烈的歉疚感一直沉浮在他心中。
希望这次的计划能补救一些吧!
‘夫君,你还好吗?’
红緂的一声呢喃如针般刺痛了叶歆,无论有甚么恩怨,这份感情是真挚的,然而他除了暗暗说一声‘对不起’,也无法再做甚么。
站了很久,他还是转身离开了,然而寻遍了整个部族营寨,都看不到红逖的身影,最后还是在营寨西南的一处草坡上找到了红逖。
红逖手里攒着一根小草,若有所思地望着南方,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甚么。
叶歆缓缓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唤道:‘红大哥。’
红逖早已听到脚步声,却没有在意,以为是部族的人,这一声却令他呆若木鸡,片刻后才回头望去,发现是叶歆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惊得跳了起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来接妹妹的吗?’
叶歆苦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在红逖的身边坐下,一边向南方眺望,一边说道:‘在看铁凉吗?’
‘是啊!’红逖渐渐从惊愕中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也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不是来接妹妹,就是来看炽儿的吧?’
叶歆摇了摇头道:‘也算是吧,不过最主要的目标是来找你。’
‘找我?有甚么事要我帮忙吗?’红逖又是一愕。
叶歆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平静地道:‘我已经决定要归隐了。’
红逖又被他的言语吓呆了,愣愣望着他半晌,颤声问道:‘甚么!你……要归隐!你才几岁啊?居然想起归隐了!’
叶歆微笑道:‘我是个道士,修道才是平生之愿,无奈世间的事太多,总是无法抽身,如果不下决心,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尘俗之事。’
‘现在时机到了吗?’
‘倒也不是,只是为了这个心愿,我重新制定了计划,如果一切如愿,我就可以归隐了。’
红逖晃着脑袋嘟囔道:‘这也太突然了吧!’
‘是有点突然,但我决心已定,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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