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太阳铺天盖地,当头撒下万顷金光,在湛蓝的天空下,微风拂面,白的晃眼的石板路面在阳光的挚热怀抱里散发着热气,蝉鸣声一刻也不曾停歇。
辽国南京城中的一个夏日,杨翼悠闲的坐在析津府凉亭里的一张摇椅上,端起一碗酸梅汤,夹起一块窖藏冰块放入其中。“来到此处已经半个多月了,情况要比预想的好的多呢!想不到南京城中尽是仿唐代的建筑,宏伟大气,真是令人叹为观之,不虚此行呀!”杨翼惬意的喝了一口酸梅汤,半闭着眼享受着这午后难得的雅致:“我可没有辜负蔡汴的嘱托,传香美酒大半进了那些辽国贵族的府中,只是不知这些酒卖完了以后,我该如何才能回到汴京?”
事实上杨翼自进入南京城后就一帆风顺,耶律那齐待之如上宾,安排在析津府中居住,他带来的传香美酒在耶律那齐的大力推荐下轰动全城,白酒对米酒的优势得到了最好的展现,嗜好烈酒的契丹贵族们都迷醉在那火烧般浓烈的快感当中,上府求购者不绝于道,大小宴会中皆以能品尝传香美酒为荣,杨翼的大名一时之间在整个南京道无人不知。在南京留守耶律那也的坚决要求下,杨翼把酿酒的器具和方法交了出来,当然,杨翼留了一手,蒸馏器用的是青铜的材料和金世宗的结构,要想得到同样烈度的酒,必须经过更多次数的蒸馏,这使得辽国即使想自行酿造,也必须花费远高于宋国数倍的粮食和时间,成本更是大幅度翻番,远不如从宋国购买运输过来划算。
“原来辽国确实是用大宋的钱呀!”杨翼把玩着一枚铜钱,事实上他的一个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要知道后世关于辽国的货币铸造记载不详,只是说铸造量极小,甚至以宋国的铜钱进行流通,而考古发掘则相反,上京附近坑冶遗址规模相当大,鞍山市首山、河北平泉罗杖子、赤峰辽祖州遗址都有发现冶炼炉址和炼渣,堆积厚达一米多。照理说辽国已具备了一定的金属冶铸技术和原料等条件,在国势日渐膨胀的影响下,这一时期大规模铸造钱币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杨翼来到南京后才终于搞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原因是辽国农业一直处于粗放的原始水平,工商业十分薄弱,以畜牧为主的经济辅以狩猎,使契丹人对衣食住行的要求极为简单,除了盐、茶、铁而外,基本都可自给自足,所以从宋国输入的旧钱足可敷用,对货币的需求量不大。在这种情况下,正如文献记载的粗略和考古出土所揭示的一样,不可能大规模发展铸币业。“这回赚得盆满钵满,杨传香该笑掉大牙了吧?南京道是个好地方!”杨翼心想一定要回去说服朝廷,大力发展对辽国的商品贸易:“他们没有自己的货币,只待双边贸易做大后,恐怕得益最大的是宋国哟!”
杨翼沉醉于自己宏伟的发财大梦中时,却想不到就在此地的析津府中,在这明亮的阳光下,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阴谋,正在酝酿和发酵。
耶律那也的书房里,几个人正在密谈。
“帝欲南猎,并幸南京,此正是我等谋事之良机。”萧韩奴招此时兴致勃勃,自己是耶律那也手下的头号幕僚,只要起事成功,将来执宰朝政也未可知。
南京留守耶律那也显然信心不足,犹豫道:“只是陛下此次南猎与以往狩猎大不相同,往次南猎,皆往中京道松山州西南兴化以北(后世的木兰围场),那地方水草丰美,兽类繁多,天赐之猎地,何以竟越过兴化?此其一也,帝幸南京,却以北院静江军大部主力南下,萧雅哥统率中军驻顺州,耶律燕奴一部则绕过析津府进逼良乡,切断我与逐州军之联系,对南京有前后包夹之势,此其二也,太子太保萧酬翰、金吾卫大将军老古,还有枢密使萧挞不也,两千多人马随帝驾进城,此其三也,莫不是我等在南京谋划半年,竟已被发觉了吗?”
耶律那齐思虑片刻,抬起头目视耶律那也道:“陛下若是生疑,却只带两千人入城,想必不会在南京城中动手,想来定是先入城安抚我们,待狩猎时便可一网打尽。”
几个人顿时默然不语,此时耶律那也在逐州的大半主力被耶律燕奴驻扎良乡的军队所分隔,南京城中军队倒是在掌握之中,可只有区区一万人,到时双方动了手,只怕一时半会未必灭得了皇帝的两千亲卫,待萧雅哥大军一至,恐怕就大事休矣。
耶律那齐却忽然笑道:“南京城中只要他不动手,我们便好生接受安抚罢了,至于陪同狩猎?恐怕那猎人自己却料不到已成了他人的猎物吧?”
耶律那也惊讶的问道:“兄弟竟有良策乎?”
耶律那齐目光闪烁:“你们却不知那个叫杨翼的小子是来卖酒且炫耀宋国人才辈出、物产丰富吗?”
“可是要下毒?万万不可!”萧韩奴招皱起眉头:“陛下每常饮宴必令人银针试之,下毒之计实乃下下之策,只怕到时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那齐低声诡笑道:“你们可知为何陛下不让萧雅哥直接率大军进入南京?必定是害怕我们发觉后死守南京,待逐州十万大军歼灭耶律燕奴后来援,南京城高池深,萧雅哥远道而来补给不足,再被城内外合击,一定只有溃逃一途。是以陛下为防打草惊蛇,才令萧雅哥不要轻举妄动,待以狩猎之名把我们诱出城后再行动手。”
耶律那齐继续说道:“我们一定不能出城,定要在城中发动,可我有一计,能让深明皇帝不愿打草惊蛇之意的萧雅哥犹疑不定,即使接到皇帝遇险的消息亦不敢轻易从顺州南下救驾!待他醒悟时,恐怕我等大事已成矣!”
“可这和那杨翼有什么关系?”萧韩奴招愈来愈看不透耶律那齐,自己这首席谋士好像论起阴险毒辣,还远在这位留守大人的兄弟之下。
“因为我这是将计就计!”耶律那齐想到那得意之处,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
太阳收敛了自己的光芒,变成一个红彤彤的大圆盘挂在西边的山梁上,夏日的傍晚总有带着暖意的微风吹过,旌旗招展,一望无际的强横军队此时正在顺州城外安营扎寨,一顶顶已经树立好的营帐边上,无数忙碌的士兵和军官正在搬运物资或者分配地域,不时有排列整齐、手持长刃的整队人马,从营帐中宽阔的直路上急驰而过。
在东面的一个小山坡顶,一个魁梧强壮的人坐在高大的蒙古战马上正看着满山遍野的军队,身后是一群同样策马而立、文武装扮皆有的人。
“静江大军果然名不虚传!”大辽天佑皇帝耶律洪基洪亮的声音响起:“朕有如此不世雄师,天下还有敢向朕挑战的吗?”耶律洪基虽然已进入暮年,但豪迈的性格从未变过,他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爱狩猎的皇帝,几十年的帝王生涯,倒有一半的时间在马上度过。
“陛下!”知南院枢密事萧挞不也驱前一步,佩服的说道:“耶律那也野心勃勃,生蒙皇恩却窥视大鼎久矣,此次其出任南京留守,修兵制甲、养马蓄粮,必将为乱!此次陛下之无敌大军到来,当将诛之。”
身为辽帝国宰相的梁颖已经老迈,但并不糊涂,心里嘀咕,你这是废话,什么也没说。想到皇帝的计划,他的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于是躬身说道:“陛下!既然大军到来,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何不即日一鼓作气,直抵南京城下,又何必孤身犯险,亲去诱敌!”
萧酬翰跟着也说道:“正是,陛下!想我堂堂之师又何惧肖小之辈,此刻南京城中守备空虚,耶律燕奴大将军又拖住了逐州叛军主力,此时当是进击良机,何必在此扎营徒耗粮草。”
大将军老古却有不同看法:“诸位!即使将这悍勇忠诚的静江军交到你等手中,又有几成把握在数日内拿下?耶律燕奴绕过南京,补给不足,又能撑得上逐州十万大军几日?若我等即刻进击,只怕耶律那也紧闭城门、倚坚固守,只待援军一至,便是你我败亡之期!再者,南京为我大辽陪都、繁华不下上京又或中原,岂可轻易毁于战火?”
耶律洪基皱起眉头,他在位三十多年了,多少次宫廷斗争,多少次东征西讨,几时有过败绩?这次耶律那也在南京的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眼下宋辽夏三国之间风平浪静,他耶律那也却厉兵秣马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夺下这如画的江山吗?居然还不声不响的让耶律那齐擅自以朝廷的名义到宋国取了岁币。“耶律那齐!我待你不薄,难道你永远不肯原谅我对你姐姐犯下的过错吗?”耶律洪基想起萧后的绝世才貌,心中隐隐作痛:“萧观音啊萧观音(萧后在辽国的爱称,因为民间都说她像观音),为家国社稷,我恐怕放不过你的亲弟弟了。”
耶律洪基忽然大笑道:“我生平最爱狩猎!最好的猎人绝不会远离自己的猎物,不入虎穴鄢得虎子?朕乃是大辽天佑皇帝,从顺州奔袭南京只需两个时辰,若贼子胆敢在城中叛逆,大军前来,内外合击之下,不等逐州叛军到达,必可一举歼此贼子。我又何患之有?”
耶律洪基掉转马头,看着自己的大臣道:“我定要让他们出城陪我狩猎,萧雅哥!你切不可亲举妄动、以致打草惊蛇,引得双方大军在南京城下决战,于我不利!”
“是,陛下!臣势必粉身碎骨保陛下万全,也绝不误陛下的宏图大计!”萧雅哥一直没说话,他明白皇帝的心思,在狩猎途中动手远好过把南京城毁了,又或旷日持久的大战。
只见耶律洪基大笑一声,扬起马鞭抽打一下,竟一人一骑急驰下山,朝着夕阳下的军营飞快行去,只留下默不作声的一帮大臣各自想着心思。
******
“天佑皇帝要来了!”夕阳下,杨翼出了析津府的大门,身边跟着几个护卫的武士,看着街市上许多忙忙碌碌搞着清扫工作的人们,叹道:“原来上级领导来检查就突击搞卫生这套把戏自古就有啊!”杨翼是忽然想起自己回去参加制举是要考骑射的,而且杨传香说辽国的兵器可是随便卖的,所以虽然日已偏西,才匆匆出了府。
到街上走出几步,却见到一个蒙古服饰的女子,腰挂蒙古弯刀,背负弓箭,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从街那头驰来,杨翼自问论起骑射恐怕连这蒙古族的女子都大为不如,当下赞道:“所谓不爱红装爱武装,主席诚不我欺,真是一个英姿飒爽啊!”
*****
孤竹:我的用户名上了一百分可不知为何发不了书评!真痛苦!看了诸多朋友的建议,非常感谢!并且将在今后的写作中注意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