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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夏日的传说(上)
    六月真是一个炎热的季节,无论你身处北方或者南方,都一样躲不过烈日的炙烤。宋夏之间的战事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整个漫长的宋夏边界,已经在战火中被蹂躏了许久。
    然而就在这炎热的六月中旬,战事起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仁多保忠依靠的天都山的粮草已经陷入了不支的境地,身为夏国主脑人物之一的仁多保忠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状况,谓州是不大可能拿下来了,一支宋军在白沿河附近不断的骚扰甚至壮大,使得蔡德双开始试图向外出击,此外在丢失了原州之后,进攻永兴军的夏军主力始终受到侧翼韩缜的威胁,因此仁多保忠清醒的意识到,再继续把自己的力量消耗在这样无谓的战斗里是毫无意义的,更甚至如果损失过大,将来在夏国的内部斗争中,仁多族就再也不可能成为后党梁氏一族的对手。
    所以仁多保忠决定退兵。只不过退兵之前,仁多认为有必要再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攻势,以使自己的撤退赢得比较有利的局面和空间。
    于是乎,从谓州、原州,一直到延安府,漫长的战线上各部夏军突然加强了对宋国的压力,以至于使得大宋举国关注的目光又从河东路转移到了这一边。
    而梁乙逋也决定退兵了。尽管目前粮道还在控制之下,从夏州远道而来的粮食似乎还是源源不断,但是梁乙逋清楚的看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王存已经准备齐全,指日便可入援太原,而且目前李缓的主力部队为了歼灭赐胡军往复跋涉,再到太原来是不可能形成足够的战斗力的,更何况梁乙逋对仁多保忠突然强化攻势的原因心知肚明,如果仁多退兵了,自己就将面临宋国的全面打击,根本没有取胜的任何把握。
    此外,梁乙逋对杨翼的动向非常担心,毕竟杨翼驻扎在丰州,无时无刻不对麟州形成威胁,万一其夺取了麟州,那么自己深入宋国腹地的大军将被被彻底的关在河东路中,陷入全军覆没的境地。
    正是出于以上的考虑,梁乙逋命令李缓不要向太原靠拢,而是迅速在合河津附近驻扎,随时可以支援麟州守军,同时自己也开始进行有序的撤退……
    ******
    丰州。
    知州衙门里坐满了各级将领,既有赐胡军的,也有合河津大战后跟随前来的团练指挥,还有丰州本地的官员。他们今天都接到了目前丰州城中级别最高的官员的通知前来开会,当然,这个官员就是杨翼,尽管圣旨是不可能来到这座四处无援的孤城当中,但以河东路军事督训长官的身份,也足以号令这些地方官员。
    “杨大人!”张构最近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杨翼的到来使他得到了有力的依靠,另一方面他也怕夏军把战火烧到丰州城下:“如今我等在此坐守孤城,又听闻沿线夏军攻势突然强盛,我以为不如放弃丰州,沿黄河退往关中腹地,诚为上策也。”
    种思谋大为不满:“张大人,李缓现在就在合河津,咱们若南下必然遭到麟州和合河津两方军队的打击,我以为无路可退。”
    “什么撤退?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就是怎天想着撤退?”赵员外好歹也有功名在身,加上他在合河津一战中表现英勇,被暂时委任为石楼团练使,因为原来的团练使阵亡了:“谁说撤退我跟谁急!管你是什么东西!不杀光那帮禽兽,哼!杨大人,你们在赵家村里吃了我留下的不少粮食吧?价钱可没商量好啊!”
    “不若我们强攻麟州?”翊麾副尉王景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很肯定,好像这段时间都在练习往下扔石头,其他的什么都没玩过,出去攻城那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夺取麟州梁乙逋就算陷在河东路里面了,关门打狗想来真是令人心情愉悦啊!”
    赵员外一听这话立即两眼放光:“麟州!谁也别和我抢,我第一个冲上去,你们别看我老骨头一把,那烂船都还有三斤钉呢!王德来这畜牲把夏人放了进来,我要拔他的皮、抽他的筋、啃了他的骨头挖了他的心,我……”
    “得了!您老多休息休息!”张全拄大笑:“王景大人练习城池攻防战,搞那个三从一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他有经验,让他上!”
    王景顿时大惊失色:“其实打麟州是要从长计议的,那麟州经过历代修整,城高池深,更兼与合河津相距不远,虽然我军有陶弹这样的利器在手,但只怕我等才到城下,便被王德来和李缓内外夹击,败亡可期啊!”停顿一下,又道:“再说,经过连番血战,以丰州军加上赐胡军、各地弓役乡勇,也不足两万人,攻城者,十则攻之,咱们人还比别人少,其实攻麟州实不可取!”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干脆就直接再去合河津与李缓决战,有的说不如就在丰州守着就好…
    “诸位都请暂停!”杨翼的声音响起,经过三个月来战争的磨练,杨翼的话带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势,或者带有一点阴冷,顿时让众人安静下来。
    “我要去打夏州,打灵武!”杨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门外无尽的天际,声音空洞而虚幻:“大宋历代君臣,都作着一个梦想!灵武,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寒气上身。夏州?还要去灵武?疯了?还是自己仗打多了有点耳背?
    折克行可是老成持重的一个老实文人,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大人开玩笑吧!”
    李宏伟对杨翼固执的脾气早有领教,站起身来大声道:“大人不可自大糊涂,当年我大宋尽举全国精锐,四十万大军五路攻夏,围灵武亦十八天不克,大人真以为自己乃是白起再世孙武复生乎?竟有此妄想!”
    张全柱向来分析入密,立即令人铺上地图:“诸位请看,丰州在夏州东北方向,虽路途仅四百里,然中间先后经过大攒水、石州,更重要的是,必将经过夏国左厢神勇监军司和祥佑监军司,诸位试想,夏州乃党项皇族兴起之地,又兼粮草重镇,两大监军司护卫其前,则我等欲取之,必然要与此两大监军司恶战,以我等之力,只怕未到夏州城前,便已败亡,即便夏军精锐远在外地,我等侥幸惨胜,到了夏州城又如何还有能力再战,此去万万不可啊!”
    杨翼忽然冷笑:“难道去夏州就这一路可走吗?”
    “除了此路断无他路!”张全柱斩钉截铁:“夏州位于毛素乌沙漠东南,我等位于其东北,不走这条路,难道要穿越那浩瀚无比的毛素乌大沙漠吗?”忽然张全拄打个冷战!颤声问道:“难道!难道大人竟要穿越沙漠?万万不可啊大人!时值盛夏,沙漠哪里去得?”
    众人这时终于醒悟过来,立即激烈反对,这种做法根本就是在送死。
    “冠军侯!霍去病!”杨翼继续望门外的天空,声音继续虚幻无边:“当年率领大军,是怎样接连穿越毛素乌和巴丹吉沙漠的?封狼居婿啊!那是何等的英雄荣耀?”
    “不同,绝对不同!”种思谋大声反驳:“当年冠军侯去打的是匈奴,根本无城池可言,以骑兵强行军近千里,过沙漠不过十数日的时间,而目下大人是去要打夏州城,城池啊大人!况且沙漠中有乌审城,乃夏人防备沙漠奇袭之要塞,我等一样难以通过!”
    杨翼霍然起身,手按腰间刀柄,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便是要穿越毛素乌,而且要带上陶弹!此令即下,愿同去者务需多言,若不欲者便留在此处好了!“
    言罢重又坐下,冷笑起来:“其实炎炎烈日,要过沙漠甚难!可是诸君可知黄河乎?看地图!黄河从毛素乌西南边缘北上,至西北角上拐弯,径自东流,谁说我要一条直线般从沙漠里穿过?先从丰州往沙漠西北穿插,到达黄河大拐弯处,依靠黄河水源为补给,沿黄河南下后再东进,再沿着沙漠南部边缘便到夏州城背后,完全避开了两大监军司以及乌审城,你们说,夏人会料到吗?”
    “即便一击得手,我们又怎么退出来?”张全柱依然不信。
    杨翼大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回来的路线河计划我倒是想好了,只看你等愿不愿意跟随本帅前往!”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杨翼的嘴唇有点干裂,不过这不妨碍他低声的自语。旁边的王有胜狐疑的看着这位上司,觉得杨翼已经开始步入疯狂的状态,因为事实上现在既没有烟,也没有落日。
    赐胡军艰难的行进在沙漠里已经有七天了,事实上这支部队只有将近两千人,都是自愿报名并且经过杨翼的挑选。自从那天在丰州府衙下定了决心后,杨翼一是准备好干粮和水,保证了一人双骑,一骑坐人一骑负责携带给养,特别是队伍中还有二十架骆驼车,其中的十架负责拉运已经拆卸成部件的小型化投石机,另外十架则拉着许多大木桶,木桶是密封的,里面装满了水,那些陶弹全部去除了导火索,浸泡在水里,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温度过高引起意外。
    仅仅八天的时间,眼下赐胡军就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这个地方是在毛素乌沙漠北部边缘的沙丘带上.虽说再往前走约一百多里就是黄河,但此地依然是黄沙一片,没有丁点水色和绿意。夏天特有的烈日,将毛素乌沙漠烤成了一片热气腾腾的海,一个个沙包成了一堵一堵望不到边的热浪.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闪烁的,炽烈的沙子的反光.从遥远的地平线那儿拉回视线,满眼里是一层溟蒙的蜃气,在颤颤地晃动,空气仿佛被火辣辣的太阳蒸成了一块粘稠的,又有着涌动波纹的的东西,堵的人周身憋闷,汗水流的一点也不畅快.沙漠上的一切,沙丘,弯弯扭扭的胡杨,红柳,骆驼刺,都呈现着一种古怪的,如被冶炼过的颜色,天空倒是很蓝,静寂而空旷.这样沉闷的天与炎热的地使人很难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在赐胡军看来,最难忍受的倒不是酷热,而是这种行军的过程极其枯燥,幸好沙漠中看起来没有生机,却还是有着一些顽强的小生命的。每天清晨,在黑色退去太阳出来之前,沙漠上会出现一个短暂的清凉时分.这时,大地上突然会钻出一群小小的雀儿,长的凤头长尾,身体纤瘦,羽毛是麻色的.据胡人们叫它们沙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很欢喜地在沙子上蹦蹦跳跳,这些小东西开初压根不怕人,很大胆地围绕着人盘旋,毫无戒心地同人亲热,但很快它们就见识了人的残忍.
    每天被酷热和郁闷折磨的赐胡军人,开始逮这些憨头憨脑的雀儿,一逮就是一大串,然后揪光羽毛,开膛破肚,血淋淋地油炸火烤.其实那雀儿实在瘦的可怜,熟了也没有一快囫囵的肉.
    事实上,为了达到突然和快速的目的,赐胡军的行进几乎不分昼夜,实在累了就休息,精神来了之后即使是在深夜也一样前行。沙漠里有狼,在深夜的寒风中,狼嚎悠长而凄切,但是面对如此众多的人类,这些狼也只能远远地盯着赐胡军的队伍嚎叫。
    终于,第九天的时候,就在赐胡军已经开始有人支持不住的时候,杨翼看到了黄河,这里的黄河水远没有后世那般浑浊,稍微沉淀之后是可以饮用的。补充了大量水份后,又花费了几天时间,迅速的沿着黄河南下,这一段是毛乌素沙漠的西侧外,水草丰美,多少使赐胡军得到了精神上的支持。在到达定州附近后赐胡军掉头东进,这条东进的路线已经是毛素乌沙漠南部的边缘,到处都有一些植物和鹞鹰、沙漠鼠的等动物出没,这些绿意和生机使赐胡军士兵的状态开始恢复,行了数日后,终于达到了一个叫做王亭镇的地方,那里聚集着很多夏国小部族,赐胡军的出现当然引起了轰动。
    “大人!咱们是不是要屠镇呢?”王有胜被半月来的艰苦行军折磨得非常烦躁。
    “屠镇?”杨翼现在也是杀心大积,只不过他不认为屠杀这个小镇对自己实现战略目标有任何的帮助:“完全没必要,现在我们简直就像乞丐一样衣衫褴褛,加上胡人们的胡语,就算我们携带着武器,可你认为会有人知道我们是宋军吗?多半以为我们是不知哪里迁移过来的小部族罢了!”
    在王亭镇休息了一夜,赐胡军继续前进,跨越了清澈却非常浅的无定河,终于完全行出了沙漠,一座巍峨的大城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夏州!”终于到了夏州,所有人的情绪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不过没有欢呼或者拥抱,嗓子里都是火,怎么可能还大叫得出来?只有眼泪伴随着汗水滚下…….
    *****
    这节真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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