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阿埋正躺在椅子上纳凉,身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块大冰,一名女仆用扇子对着冰轻轻的扇着,带着凉意的风轻轻拂过温热的身体,在这炎炎夏日,真是无比的舒爽快意。“这冰在地窖里藏了许久,若非粱相去了大宋,我还弄不来呢!”想起进攻宋国的梁乙逋,嵬名阿埋就不是很开心,整天就是要粮要粮的,咱们党项人什么时候要自己弄粮食,传说宋国如此富饶,就不能自己在那边抢?
“大人!城外来了几伙人!”一名小校敬礼禀告。
嵬名阿埋懒洋洋的翻过身,不耐烦道:“下去,自己找根棍子打自己一下,什么几伙人?些许小事再来烦我,便要你的小命!”
那小校迟疑片刻,又道:“大人!好像….可能是宋军。”
嵬名阿埋腾的一下跳越起来,狐疑的盯着小校看了半天,锋利的眼神几乎让那小校调头跑开:“拿我的衣挂来,去看看!”
站在城楼上,嵬名阿埋看着城前数十丈外的那伙人心里打鼓,都是些什么人来的?身上的衣服要么破烂不堪,要么满是尘土,马几乎是人的一倍,还带着武器!没什么出奇啊!嵬名阿埋虽然年轻,但这种景象太熟悉了,很多西北小部族跨越沙漠过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不过队伍中的一面旗帜倒是有点古怪,似乎是汉字。当然,阿埋虽然有皇族血统,但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并不认识汉字。
“如果不是西北的小部族,难道会是宋军?”阿埋思索片刻,笑着摇摇头:“不可能,定是梁相怎天的催要粮草,搞得我太紧张才生出如此荒诞之念,宋军要是能到这里,早就被祥佑和神勇两军司阻击了,我又怎会不知晓?”
“嵬名大人!”副将李飞来到嵬名阿埋的身边:“看,他们开始竖立帐篷!”
“是在竖立帐篷!其他几个方向上也是这样吗?”嵬名阿埋实在是莫名其妙。
“没错,好像他们都是一伙人,末将刚刚在城东那边派人出城查探了一番,这些人相互之间交谈都用的是漠北的蒙古语,很难听明白,其中有个懂点夏语的人说,他们从额纳济西面来,翻越了贺兰山,又渡过了黄河,是来找相国大人的。不过来到后却听说目前正在打仗,而且夏州城城门紧闭,所以在外面扎营。”
“没听说有这么回事啊!”嵬名阿埋对这种说法相当怀疑:“一个不知名的小部族,来找相国大人?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李飞思索道:“他们在弩箭射程之内,是否应击之?”
嵬名阿埋这个时候非常难以决断,夏国内各种部族实在多如牛毛,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万一这伙人真的是某个与朝中大臣有关联的部族,自己动手后能否控制后果实在是未知,可是为
什么这些人在城池的四面扎营呢?
“警告他们一下,严密监视他们的动向!”嵬名阿埋最后决定静观其变,就算对方来者不善,可是就这么千把号人又能做什么呢?攻城?笑话!不过自己是不能出城的,谁知道对方有什么样的阴谋呢?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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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王有胜气喘嘘嘘的跑过来:“夏人朝营地前射了几箭。”
“哦?我看看去,你们别理会,动作快点!”杨翼随王有胜转身向外走,口里还不停的呵斥。帐篷已经搭建好了,这种帐篷和低矮的行军帐篷不一样,相当高大宽敞,是杨翼临时命令将大量行军帐篷拆开拼凑而成的,士兵们正在帐篷里手忙脚乱的组装投石机。这些投石机为了方便携带,都早被拆卸成无数部件了。
这样做的原因是,在看到夏州城后杨翼发现了一个问题,夏州城的城墙很高,而自己的投石机很小型化射程不远,若要把陶弹仍进城里去,就必须要让投石机离得很近,近到足以在夏军箭簇的打击范围内。可是如果事先把投石机装好拉过来,没到城下就让人发现了,赐胡军必然面临很大的损失。当然,赐胡军也可以等到夜里装好后再拖过来,可是那样固然能够起到一点隐蔽的效果,但毕竟这么多人响动也大,难保不被夏军发现。所以,在和众将领商量后,杨翼就决定所有人把明显的宋军服装脱掉,在城下明目张胆的搭建帐篷,然后在帐篷里面将投石机装好。当然,其实衣服脱不脱也无所谓,半个多月没洗澡在风沙里晃荡,那些衣服又脏又臭,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外表,甚至因为炎热,轻甲都没穿。至于为什么将原本就不多的部队分成四个部分围城搭营,杨翼则听取了种思谋的一个战术建议。
“夏州的守将是吗?”杨翼往城头望去,便远远的望见了城头上的一人,以及他身后刚刚立起的一面旗帜,旗帜上的文字相当特殊。
“嵬名阿埋?”杨翼不是很肯定,虽然他对古文字很有研究,但也不可能都懂,虽然西夏字不可能不受汉字的影响,但西夏在创造文字时没有袭用现成的汉字,而且尽量避免与汉字雷同(实际上所造西夏字无一与汉字相同):“阿埋!好熟悉,难道是他?十年后平夏城大战中被名将郭成所俘,并献给徽宗的那位?名人啊!”杨翼觉得有点好笑,若是自己把阿埋杀了,那么郭成将来能否称名将还是未知数,不过自己连《娄山关》都盗了,这些许小事又有何妨?
“我猜想他们还没搞明白我等的来意,只是警告一下罢了,不然就不会只射出这几箭。”种思谋来到杨翼的身边说道。
“正是!”杨翼眯缝着眼看了一下太阳:“王有胜,你到各营跑一趟,就说申时动手,叫他们按原计划执行!”
这个时候的嵬名阿埋已经决定回府休息,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把戏,以致于他自己也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当然,等他终于弄明白的时候,一切都似乎有点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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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慢慢的流逝,夏天的白天总是那么漫长,现在已经快到申时了,太阳开始变红,斜斜的向地平线上落去,赐胡军终于赶在天黑前完成了一切准备工作。
“撤帐篷!按计划准备战斗!”几个声音同时在城的四面响起,夏州城四面的帐篷开始纷纷撤下,而一场震动天下的战斗,也终于拉开了帷幕。
“投石机!那是投石机!”一名在城头上忠实监视着赐胡军的夏将厉声大叫:“速速鸣号,警告!有敌来袭!快去通报嵬名大人!”
凄厉的号角声兀然响起在夏州城上,守城的夏军开始蜂拥上城头,嵬名阿埋的大旗又一次在城头升起了。
陶弹带着呼啸声纷纷落在城头和城墙的前后。
“这是什么东西?”嵬名阿埋躲在一个巨梁下边,这种巨梁是由打穿了铁枝的巨石横在城头上构成,专门防飞石的。
陶弹纷纷坠落后破碎,经过提炼后透亮发黄的石油铺洒出来,流得各处都是。事实上这些陶弹没有在空中爆炸,是因为杨翼听从了王有胜的建议。王有胜对陶弹的制作过程非常的了解,他知道陶弹之所以能燃烧是因为里边装有这种奇怪的被杨翼称之为石油的东西,鉴于投石机的数量很少,所以他建议杨翼干脆不要装上导火索,先把手里的陶弹全部扔完后,等这些石油越来越多后,再一次性点燃,效果一定更好!”
“有毒!敌人放毒!”一名夏军慌慌张张的喊道,石油散发着奇异的味道,士兵们乱轰轰的往城墙下退,事实上,赐胡军在四个方向上把几乎所有的陶弹往里狂扔,将近一千五百枚陶弹啊,城墙下包括到附近城中的一些地方,到处都有这些奇怪的水在流。
“有毒?”嵬名阿埋大惊,若真是有毒,那么谁还敢靠近墙垛防守,敌人冲上来怎么办?
一名士兵惨叫着四处乱窜,他身上沾上了这种怪水,抹都抹不掉,好像有一股奇怪的臭味从被沾上的部位传出来。
城外的喊杀声突然响起,敌人要开始攻城了?嵬名阿埋心中焦急起来,居然有点急中生智,他一把拉过一名因为沾上了怪水而失声痛哭的士兵,大声呵斥:“你有哪里不舒服?嗯?哪里?”
“哈哈!没毒!敌军是故布疑阵,用来唬人的!”嵬名阿埋大声叫唤起来,没错,一切疑点都搞清楚了,首先,这是一股敌人,有投石机的敌人不会是什么小部族,不是契丹人就是宋人,但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敌人,其次,之所以敌人那么少还敢来攻城,必定是想用毒水来吓唬人,把守军吓退下城墙,然后越城而入,对!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喊杀声越来越紧迫,嵬名阿埋根本没时间去想什么对和错,就算这怪东西真有毒,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在他的亲身示范下,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涌回城上。
“放箭!”箭雨铺天盖地的向赐胡军倾斜而下,赐胡军早有准备,井然有序的策马退后。连投石机都留在原地不顾。
嵬名阿埋大笑:“就这么点人,被识破了诡计,不跑还能怎样?李飞,准备出城追击!”
莫日根的心情很好,因为今天他算是出尽风头了,早上还在搭帐篷的时候,杨大人就把自己和种将军,以及其他另外几人叫了去,吩咐自己等人跟随各自的队伍,在远离普通射程之外的地方放箭,这是荣耀啊!超出普通箭程的五十步外把火箭射到城中,臂力小一点都是不可能拉开这样的强弓的,只有像我,草原箭神这般的人物才可以做到!
莫日根搭上箭,一次搭上的箭共有三枝,王有胜策马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以致于许多年以后,当有人争论有关洪谷寨前瞬间射倒三人的话题时,都会用王有胜的回忆作为莫日根比种思谋更强的佐证。
火箭呼啸着划破天空,带着死亡的弧线飞上城头,一瞬间,某个地方被点燃了,紧接着,被太阳炙烤了一整天的城楼,在各处石油接连被引燃的情况下,变成了火海。
起火了,整个夏州城四面的城墙,包括城墙外边附近都起火了!城墙上聚集起来的夏军,一下子就陷入了绝境!夏州城头上的烈焰,很快吞噬了大部分的守军,惨叫声中不断有人从城头上跃下来,更多的人在火海的包围中无处可逃,事先预备好的滚木更是加大了火势,事先预备好的滚石在烈焰中炸开,飞溅的石屑让一些人很快结束了自己的噩梦。滚滚浓烟冲天而上,笼罩着整个夏州城的天空。此时天色本已昏暗,浓烟更是使得周围愈发黯淡下来,只有城头上的大火散发着死亡的光彩。冲出来更是不可能的,城门附近一样大火熊熊。
李宏伟是和杨翼同在南城的,看着夏州的惨状大笑道:“四面都起火,用不了多久,夏州城又是一个王村!”
“不然!”杨翼皱着眉头,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学到的考古知识,公元1965年发掘的西夏省嵬城的遗址表明,夏人的城市建筑绝大多数是土制的,不像契丹或者大宋那般多用木结构,燃烧的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王有胜!立即去各处传令,火势一缓,撞开城门冲进去,扫荡夏人!”杨翼大声道。
“得令!”王有胜这个时候多了个心眼,自从屠灭王亭镇的一腔热血被杨翼浇了冷水后他就一直很窝火,凭什么夏人在宋国烧杀戮掠就可以?俺们宋人就不行?嘿,话可是你杨大人说的,扫荡“夏人”啊!不只是夏军!
此时的夏州城中却和杨翼想象中的不一样,土建筑是有很多,但并没有止住大火的蔓延,在夏夜中沙漠里吹来的风的帮助下,火势竟然越发猛烈起来,城中军民不断的运水救火,但这里显然不是水乡,且水往往淋在石油直接燃烧之处,反而使火四处流动,其实更要命的东西不是火而是浓烟,许多人在奔跑的过程中吸入了过量浓烟而死亡。夏州毕竟是粮草重地,城中的一些大仓库相继也被随风飘散的火星点燃,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原来是他!”嵬名阿埋在仓惶冲下城头时身上还是着了火,结果他一下子没找到水,最后几个士兵就近用了砂土,这反倒救了他一命,不过身上的伤势还是极其严重,疼痛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停歇:“我真是愚蠢,就是那个烧死嵬名锐的杨翼啊!他们破烂的样子,竟然是穿越了毛素乌的结果!只是他们怎么避开乌审城的呢?”全城的大火终于使他醒悟过来,可是为时已晚,夏州完了,梁相国的失败已成定局,大火过后,宋军会不会再冲进来屠城?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夜还是未知之数啊!
就在嵬名阿埋担心着自己命运的时候,王有胜却遭遇了打击。
“什么?”王有胜几乎想拔刀把这个上司砍了:“不等了?直接收队?”
远处的火光映照着杨翼的脸庞忽明忽暗,诧异的看着王有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看你那意思是想留在这打扫战场吧?要不你自己留下?”
看着王有胜郁闷的低下头,杨翼笑道:“不是我的意思,种将军刚才派人过来说,此火一时半会灭不了,咱们不宜在此久留,本帅以为,然也!”
杨翼收敛笑容,肃声道:“王有胜!传令下去,把没扔的陶弹全部扔光,把投石机全部毁掉!我们即刻出发,直扑灵武!”
“全毁掉?”王有胜跟这些东西在一起的时间不短,而且事实上他对自己指挥投石机部队的身份相当留恋:“大人!就不能携带了吗?”
“不能!想活命的话就不能!”
黑夜里,赐胡军开始重新集结出发,身后是火光依然熊熊的夏州城。事实上,在他们离开之后,这个党项皇族的兴起之地,这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军事重镇,继续在大火中煎熬了三天之久,除了少数躲在沙坑中的幸存者和焦土之外,什么也没剩下。而在很久以后,每当有人提起这场大火,都会忍不住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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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要亮了,奔驰了一夜的赐胡军需要进入短暂的休息。
王有胜在帮助杨翼卸下马上的物品。
“大人!没有了燃烧弹,我们去灵武又能怎样呢?”王有胜一直耿耿于怀。
杨翼现在非常的疲劳,靠在一处杂草堆上有点迷糊:“灵武?在我那个…世界…原来的灵武只是一个传说!再也没有一点痕迹,我…我真的好想去看看,真的,不是去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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