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走了三天,又骑了四天马,终于到了妖皇城。路上一直担心颠坏了那些玉器,夏箜篌说我应该找个识货的地方早点出手才是。可是我当了十几年穷人,哪里知道什么识货的地方。我在妖族生活了十六年,其实连妖皇城都没有好好逛过,整个妖皇城里最有名的地方,除了皇宫和西门府,我就只知道眠月楼。
眠月楼,就是那座很高很高,有很多灵族俊男美女的楼。我一直不愿意想起这三个字,对于整个灵族,它就像一个一直在滴血的伤疤,永远结不了痂。
那些曾经在西门府里呆过的男孩们,除了小洛,应该都被送进宫里去了,他们中会有一大部分被淘汰下来,送到眠月楼。四年过去了,有多少人已经不在世上,又有多少人生不如死。在西门府的时候,那些男孩里只有小洛跟我关系最好,其他人有一大半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他们受到的待遇也跟小洛不一样,平时总是呆在西门府深处独立的大院子里,很少有机会出来走动。
有时候我觉得,其实西门爹也有他温和的一面,至少他从来没有折辱过小洛,大多数时候对他偷进书房看书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小洛跟那些男孩不住在一起,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就连那只被我和小洛偷吃掉的鹦鹉,我猜西门爹可能也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厢情愿地把他想得太好,离开了四年之后再回到妖皇城,我居然有些伤感了。
兽兽第一次来妖皇城,看什么都新鲜,在我肩上转来转去,大尾巴不时擦到我的鼻子,弄得我直想打喷嚏。
夏箜篌贴了胡子画了点妆,打扮成个中年人的模样,还逼着我跟他叫爹。我正跟他讨论是应该我叫他爹还是应该他叫我小姐的问题时,旁边一个卖头花的小贩忽然叫我们:“两位是初来妖皇城吧,小的这里卖的可是妖族特产,两位过来看看吧!”
他摊上卖的确实是妖族特产,不过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用一种妖族特有的植物花朵做的头饰而已,这种花晾干了以后比初开时更鲜艳夺目,而且十分坚硬,适合雕刻。虽然没什么了不起,我却一支也没有。
那小贩笑眯眯继续推销:“这位先生一看就是个疼女儿的,不如买一支吧,姑娘们都喜欢的……”
夏箜篌听了很高兴,问了价钱就买了一支,看着我说:“好闺女,爹帮你戴上吧?”
我悻悻地接过他手里的花,走出几步忽听身后那小贩跟人窃窃私语。
“你可真坏,看人家是远道来的就卖得这么贵!”
“嘿,看他们那眉来眼去的样,明显是对老少配,不宰他们宰谁啊!”
那两个人欺负我们是人族来的,耳朵没妖族灵,以为我们听不到他们的话,我气得牙痒痒……我什么时候和他眉来眼去了!
“好一座妖族第一销金窟……”夏箜篌忽然感叹。
十字路口处矗立着一座六层高楼,放到现代毫不稀奇,可是在周围最多不过三层高的建筑群中,这座楼的海拔就显得很可观了。
那座楼就是眠月楼。
走到眠月楼门外,听见里面传来的乐声带着几分飘渺,这曲子很耳熟,以前在西门府时那些男孩们经常弹这个曲子。小洛说那是在灵族流传很久的一首歌,歌词已经失传,只有曲子常被人不经意地哼起,他们弹这支曲子的时候一定是在想家。
夏箜篌见我忽然停住,回过头来看我,我看着眠月楼里晃动的人影,很想去看一看那里面有没有儿时的故人。
刚想往里面走,夏箜篌一把拉住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看他一眼:“眠月楼嘛,这地方跟一般的青楼不一样,男人来得,女人也来得。”
“你是女人?”他斜睨着我。
“不是女人是什么!”
他拍拍我的头:“是小孩子啊!”
眠月楼跟一般风月之地不同,门开着,你爱进不进,我和夏箜篌在门口说了半天话也没人出来拉客。
我拍开他的手,怀着当年帮我妈抓小三的勇气和激情昂首而入,肩上背着大包袱,还蹲着一只松鼠,一进门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我和夏箜篌穿的都还不错,不至于被当成要饭的打出去,不过远道而来,行李都没放下就直接冲进眠月楼,还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人家稍微惊讶一下也不奇怪。
我冲一个看起来像妈妈桑的女人笑了笑,表示我不是来砸场子的。
好在这地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里面的人都见多识广,比我们更古怪的客人兴许也见过,略一愣神后马上就有人迎了过来。
迎上来的不是那个我对着她笑的妈妈桑,而是个年轻妖娆的……男人。这人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以他这副容貌,如果他刚刚就在,我绝不会没有看到他。
他袍袖翩翩、衣角带风地走到我身边,微笑道:“二位是初次来这眠月楼吧?”
话是跟我说的,一双媚得要滴水的眼睛却瞄着夏箜篌,那么老有什么好看的!
我点点头,四下看看,想找个地方坐下,那男人笑道:“二位是要分开,还是在一起呢?”
“分开。”
“一起。”
我回头瞪夏箜篌,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小女无知,非要来这里见见世面,不在旁边看着她,我这当爹的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