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伽叶知他即将发动,眼泪泉涌,颤声道:“大哥!他……要发令了,他真的要发令了!这可是我们的孩儿啊!你难道就真的要为了认那几个死理,不顾我们的亲骨肉吗?”孔任浑身颤抖,但父亲的严训却如炸雷一样,根本就象是在耳边阵阵雷鸣。若是要答应商臣之建议,以景子职父子之命来换自己孩子之命,他实在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正在这时,众人眼前一花,那名灰衣蒙面人不知何时竟又已冲了出来。那人忽然袍袖一拂,一股劲风袭去,商臣一下没能拿捏稳那婴儿,险些掉落。莲伽叶早已泪尽以血,眼见机不可失,陡然间一条索带飞去,就要抢回婴儿。那灰衣人桀桀怪笑,居然趁众人混乱之时,猛然袭向商臣身边。
商臣见他竟并不争抢婴儿,反来袭己,心头大骇之下,立刻保命要紧,一把将婴儿顺势朝他砸去。灰衣人一下让开,反而将婴儿拂向莲伽叶,双手袍袖齐振,掀翻了好几名就要挡在商臣面前的盾甲之士,冷笑道:“莲姑娘,老夫也是中原人,却怎么跟你丈夫所想不同?你们便不救,他们还不是至少得死上一父一子?你们又何必定要前来,硬多搭上你们自己的儿子?老夫今天偏偏就要来支持你!你还不快走?”
这灰衣人既与商臣近身剧斗,周围武士自是无人敢乱放箭。莲伽叶泪流满面,急忙飞身跃过就要抢婴。那灰衣人一袖拂开众敌,猛然一探,竟然抓住了斗越椒甩身乱舞,同时反身跟莲伽叶退在了一起。莲伽叶神情慌乱之下,几乎反手击向那灰衣人。那灰衣人急忙一手架开,道:“莲姑娘,情势危急,你往前逃,老夫护你!”
莲伽叶感激万分,正要反身跃开,忽听孔任厉声道:“不要相信他!莲妹回来!”但这时商臣属下早已扑了上来,他们先曾受商臣训斥怕死,现在居然一个个全不要命。莲伽叶听得孔任呼喊,心头酸苦,忽然嘶声道:“不相信他,难道还相信你?”
正在这时,那灰衣人忽然笑道:“不错,你正该相信他的!你一个山野女人,怎能知中原智计,知道老夫乃是要杀你?如此蠢笨,又如何配做这天下第一少年英雄之子的母亲?”他说话间,已猛然一掌,直往莲伽叶后脑重重劈下。莲伽叶虽然轻功卓绝,但这分神之际,根本闪避不开,只能绝望等死。
眼看她头就要被那灰衣人劈成两半,那灰衣人忽然怒喝一声,舍了莲伽叶,一掌击向旁边突也如鬼魅般冒出的白衣蒙面人。然而莲伽叶还没来得及庆幸,忽然后背一阵剧痛,几乎整个人都要散架。斗越椒一掌偷袭得手,又自猛地一爪抓来,趁莲伽叶全身剧震之际,又已将那婴儿抢了过去,转身飞逃。
莲伽叶身躯剧烈颤抖,但却还是拼命就要追过去。斗越椒看也不看,反脚一踢,已斜斜踢中莲伽叶之肋。莲伽叶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跌回到被敌人一群武士死命围攻的孔任身边。只听那灰衣人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总与老夫作对?”那白衣人尖声冷笑道:“我便是你专门的克星,怎能不与你作对?”说话之间,二人又没入林中。那边商臣又已接住婴儿,忽然手一挥,那些不怕死的武士又都退了回去。只这短短的一场激斗,景子职身边便已留下了好几具尸体,似乎他已接近末路,开始真正疯狂起来。
商臣哈哈大笑,道:“连天老爷都助我,谁说我不是真正的大位之人?孔任,莲姑娘,你们还不死心么?”孔任极力为莲伽叶支持元气,根本没有理他。莲伽叶咬牙站起,身躯摇摇欲坠,但却终于没有倒下,嘶声道:“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商臣忽道:“莲姑娘,你丈夫不顾骨肉之情,只为一个也想争位的人,便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难道你也这般无情无义吗?你只要抢得景子职手中的我之孩儿,便算你夫君不肯应我所议,我也担保还你儿子!若是不然,嘿嘿……”那婴儿本已经微弱的啼哭之声又突然暴起,而且身子剧烈晃动,手脚乱舞,脸上隐有红意,显然是商臣用剑在婴儿脸上画了一刀。
莲佳叶泪如雨下,浑身连抖,颤声道:“大哥!你难道……你难道……”孔任垂泪道:“叶儿,我们不能做这种事啊……”莲伽叶忽然狠狠打了孔任一个耳光,袖中突然飞出一条索带,便要缠住孔任。孔任大惊,连忙纵身后退。不料这只是一虚招,莲伽叶本意也不过就是要他退开,此时一见他抽身,立刻拧身扑向景子职。
景子职本来与她并不相邻,虽然闻商臣之言心中已有戒备,防她前后突袭,但却是万万想不到,她竟然直接从孔任的方位袭将过来。景子职眼看手中婴儿就要被莲伽叶抢走,手中长剑已不及拦挡,心中大急,急速转身,拼着将整个后背暴露于莲伽叶,也要将婴儿遮住。搏斗之际,背对对方,乃是生死大忌。景子职竟然如此举动,自是神智微乱之下,不惜身受重伤,也要保住这关系自己父子性命的婴儿。
莲伽叶一袭不中,立刻变抓为掌,在景子职肩头拍了一掌。她救子心切,这一掌已用上了十成真力。虽然她早已受了重伤,劲力无法使足,但景子职已经经受不住,身子顿时前倾,便要扑倒。莲伽叶左手一抖,那本来袭向孔任的索带已经缠住了景子职,回手一抖,防他身子扑下,压住婴儿,自己不便夺取。这一抖之下,景子职身子登时回转。莲伽叶索交右手,左手直取婴儿。孔任大叫:“不可!”连忙和身扑上,一掌格在景子职和莲伽叶手掌之间。
莲伽叶气苦无及,怒道:“你……”孔任道:“我们不能轻信商臣!”莲伽叶泪流满面,嘶声道:“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索带忽然松开,直取景子职怀中婴儿,伸缩之际竟不输于人手。景子职运力相拒,但莲伽叶索带所绕角度极妙,一扯之下,景子职便觉手中婴儿已经拿捏不住,脱手欲飞。他慌乱之下身子上扑,右手抛去长剑,死死抓住了索带。
莲伽叶不顾孔任拦截,左袖忽然又飞出一根索带,直扑那婴儿。右手索带也同时松开。景子职见自己所抓之索带上的婴儿,已转移到另外一跟上面,百忙中一口咬去,居然咬住了那一根索带,但身体却完全失去了平衡。莲伽叶用力回拉,景子职扑倒在地,口中依然紧咬不放,但已群牙散落,鲜血淋漓。
孔任一脚踩住了那索带,转身向莲伽叶叫道:“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们不能做这种事!”莲伽叶一拉之下,没能拉动,景子职已是手脚并用,又抢住了婴儿。这时只听后面传来商臣冷冷的声音:“还不快行动!”婴儿的哭声更是凄惨。莲伽叶泪如泉涌,忽然双手一抛索带,一手拔下头上玉钗,飞身刺向景子职咽喉。她本不擅剑法,但现在心中悲急,这一扑之势便如雪山神鹰奋身下击一般,气势凌厉非凡。显然,她这一钗之击,实已不啻宝剑之威,要一下将景子职刺死刺伤,让其再不能跟自己挣抢。
孔任见莲伽叶出招致命,心中大急,一面叫道:“不可!”一面飞腾而起,打向莲伽叶手腕去路。他原想莲伽叶必定会变招而退,但莲伽叶此时情态已急,见这唯一的机会又将为自己夫君所破坏,心中悲苦无及。她疯狂之下,竟不闪不避,身子前扑之势更速,只求刺伤景子职,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会伤在孔任招下。孔任大惊,连忙回收劲力,却已是不及,只听扑地一声,孔任这一挡之击已打在了莲伽叶左胸之上。莲伽叶一声闷哼,眼中露出绝不可能的神色,嘴角慢慢渗出血迹,身子仰后便倒。
孔任心头剧跳,急忙放下手中原来所抱之婴儿,一把扶起莲伽叶。莲伽叶目光散乱,面色惨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孔任,口中只是道:“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孔任心中痛急,催动真元输入她体内,垂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莲伽叶忽然从他怀中一跃而起,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嘶声道:“好,好,我是山野蛮荒之女,只知道母子情深,拼死救子,不懂得你中原的什么侠义节烈仁义道德!我怎么配得上你?我怎么配得上你这鼎仪天下、对父子之情视如无物的忘情圣人?”
孔任眼中模糊一片,扑通一声,竟自跪下,颤声道:“叶儿,是我对你不起……我们的孩子……”莲伽叶冷笑道:“谁是你的叶儿?谁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根本就是你学的那些侠义节烈!你为它而生,为它而死,妻子可以不要,儿子更可以不要!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你活着只有一个命运,就是要成万世景仰之人!我是小女子,我不识此,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此一生,我只想我的理儿活得快快乐乐,又怎么敢耗你这大英雄的真气?”
她状似疯狂,重伤的产后之身,在夜风中随说话而颤抖,显得极是虚弱单薄。孔任心中更是痛惜无限,伸手便要拉住她的衣袖。莲伽叶身体一退,根本不要孔任碰她,但却根本掌握不住平衡,直往后面而倒。孔任连忙上前拉住,眼前黑影忽现,直扑景子职,而且身法凌厉,乃是斗越椒无疑。孔任心中大惊,但欲救却已不及,只得就近连忙抱起自刚才放在身旁之婴儿。斗越椒一把抓住了景子职手中之婴儿,紧接着一脚踢向了景子职。
他这一脚来势凌厉,景子职本来武功就远远不及,又身受重伤,若是被踢中,势必被直接踢死不可。景子职急忙身体急缩,往下一滚,总算避开了这一踢之威,但手中劲力已松。斗越椒运力一扯之下,景子职抱住婴儿的手已是松脱。
斗越椒大喜,但见孔任在旁,不愿再冒险去速杀景子职,回身便要先行跃开。孔任双手俱有所用,只得飞起一脚,朝斗越椒下三路踢去。这自是算斗越椒跃至时其势已衰,定然不得不落地回身而战。不料斗越椒身在空中,却忽运掌朝下猛击一掌,身子借反向之势腾高数尺,立时便要飞跃而出。景子职竭力纵起,拼尽全力朝都越椒手中的婴儿猛地击出一掌。斗越椒虽然急忙变势,这一掌却还是扫中了那婴儿。那婴儿哭声顿时极烈极惨,显然已受伤不轻。斗越椒大怒之下,反腿便是一脚。
孔任又惊又怒,却是阻挡不及。他正要怒杀景子职,却见景子职已被斗越椒踢得凄厉惨叫一声,整个身体已完全没入水中。莲伽叶忽然朝一边边奔边叫嘶声道:“孩子!孩子!”奔着奔着,忽然一个踉跄,竟然跌倒在地,但却立刻爬将起来,双手疯狂乱舞,又朝前拼命奔去。孔任顺着莲伽叶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边商臣处忽然队形散乱,成自西正连叫“放箭!放箭!”,似乎又有强敌在趁他们注视这边、疏神之际偷袭。
孔任心中大急,心头极是恐惧商臣情急忙乱之下,不顾一切人的死活,要放箭射死周围所有敌人。但转眼间,他却又见弓弦响处,虽是箭飞如雨,那些士兵却都是把箭指向斜空之中,并未指向自己。只见斜空之中,先前那灰衣人已飞扑而至,又要抢商臣手中婴儿。孔任虽知那灰衣人来抢婴儿明显没安好心,但现在己方已经筹码尽失,婴儿若在商臣之手,那便无论如何难逃一死。因此,他情急之下,心中反而期盼那灰衣人先能夺得爱子。
那灰衣人袍袖挥舞之间,竟然不啻铁盾,虽然中了几箭,但多数仓促而放的弓箭大多还未及粘上就纷纷落下,依然如一头巨鹰般直扑商臣。商臣大惊,一剑斜掷出去,身子却从马上倒跃而起。但那青衣人似是知道他将向那个方向逃遁似的,袍袖挥舞之际,竟然便如翅膀一般,能在空中改变方向。他之随便一拂,便击飞长剑,身子仍是随着商臣去势而落。
商臣大惊,眼见那青衣人之袍已拂到自己胸前。他知那灰衣人之袍惊人凌厉,若是被拂到,定然筋断骨折,但自己却已再无物品可挡。情急之下,他想起灰衣人意在夺这婴儿,不暇思索,一把将所抓之婴儿尽力抛出。
那灰衣人显然早有准备,灰褐色袍袖一挥,身子已改变方向,便如一只大鸟般直追那婴儿去势。不料就在这时,忽然先前那白衣人也不知从何处现了出来,也是飞身来抢这婴儿。青衣人似是对那白衣人来抢极为恼怒,半空之中一指便向那白衣人飞跃之势袭去。那白衣人也变抓为指,身子在空中稍稍一顿,避开了这一指,随即挥掌横切,反袭那青衣人之腰际。二人似乎都是知道对方极是厉害,全心狠斗,反而都舍了那空中落下之婴儿。
那婴儿飞落之际,襁褓之布更是散乱,啼哭声音也是更高。斗越椒此时已将手中的小主公抱归属下,命他们保护带走,此时一见便宜,立刻飞身来抢。孔任头脑昏乱,再也顾不得手中婴儿,也飞身上前争抢,但却已慢了一步。
那青衣人见屡袭不中,又见孔任之子就要又被抢走,似乎不愿意与那白衣人纠缠,回身欺近,似又想先抢那婴儿。但他才一如此作势,突然又一回身,竟是要抢那被众兵甲保着、急急离开的德儿。那白衣人似乎知道只要抢到婴儿,便是落于下风,反而从不顾这些婴儿,总是趁那灰衣人抢婴儿之际,便去进袭,逼其退让。
那青衣人见此击不中,忽又自回身来抢理儿。斗越椒似乎是吃过大亏,一见那这二人朝自己这方向来,心头已自大惧,连忙抽身而退。孔任却是心头所系,骨肉连心,虽见斗越椒惊骇而退,自己仍是奋力向前。那灰衣人似是冷笑了一声,一振衣袖拂了过来。孔任立感劲风扑面,竟然难以呼吸,连忙憋上一口气,反手出掌向那灰衣人击去。
那灰衣人袍袖伸缩不定,忽地缠住了孔任手臂,轻轻一抖。孔任但觉自己整条胳膊都要被硬生生扯掉,但仍是不理,右掌出击时左手依然忍痛前探,便要抢回爱子。那灰衣人大怒,转身发掌,似要立下杀手。忽然,前面那白衣人也已是如飞而至,趁青衣人与孔任相争之际,一把抢住了婴儿,随即立刻便向江面上纵去。
灰衣人与孔任大惊,顾不得再行比拼,想也不想,立刻如影随形追将过去。那白衣人脚底之鞋忽然变得奇大,便如鸭掌一般,在水面上滑跃极速,踏波便有如平地,眼看就要逃脱。灰衣人忽然一声厉喝,挥手拂起岸边一块石头,从后面直取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却并不回头,忽然扯出婴儿身上衣物,朝那石头侧面一拂,那石头顿时远远飞开。灰衣人立刻振石再出,那白衣人忽然一下将那婴儿整个猛地朝灰衣人抛出,便如暗器一般;自己则转身又向反方向急驰而去。那青衣人所掷出的石头,正正就与那理儿腰肋处相撞。理儿一声嘶哑惨叫,立刻落入了水中。
孔任见爱子落入了阴沉的江水中,也不顾自己水性不佳、落水地点离自己又远,疯狂地便扑入江中,要潜去救援。他现在心中已如刀搅,已根本去想现在这暗夜激流之中,捞回来的机会几乎等于没有。而且便即使捞着,理儿已被那灰衣人击中,那灰衣人劲力何等之强,理儿能活命之机会,又能有几分?
正在这时,孔任忽然听到水底一阵低低的声音传来,直震耳鼓,却正是当初要自己来楚任职救人的那位老人:“你儿子未必便死,我自然会相救。景子职已无恙脱身。你速回去救你妻子和二位夫人所托之子,不可轻忘道德二字。这里我来救你的儿子。”